司空焰跪在院里连跪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如今到了深冬,四处冰天雪地,她的身子已彻底僵掉。若是放在以往,她必然受不住这严寒加身,但如今她是风神,最大的好处,便是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在身体中流窜。
她总是在快撑不下去时,微微动用些灵力,让自己的身体回暖,再慢慢变得僵硬。如此反复,她便能一边受着霜冻惩戒,一边又不至于昏厥。当然,这只是暂时的,她如此消耗时间,只是为了让自己想清楚,未来的路,她还要不要走下去。
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下,渐渐聚齐一团灰白色的雾气。司空焰睁开双眼,收敛了面上的情绪。因为她知道,栖迟来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别做傻事。”栖迟道,“你的风神之力对风城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储蓄。也就是说,现在你的命,已经不属于你自己了。你应该好好利用它。”
现在还有什么事值得她上心?司空焰呆滞地想着。
“你杀慕锦的时候,不是很果决吗?”栖迟道。
司空焰闻言,目光微变,依旧没有回答。
“你没有折磨她,”栖迟抚了下自己的发鬓,“心软了?”
“折磨?”司空焰冷笑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还能把她囚禁起来好好招待不成?滥杀无辜,在你口中也能说成个网开一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如今已是被冰雪冻得发白,却仍似血迹斑斑。不止是慕锦,在闯鬼狱的时候,她杀了许多无辜的侍卫,当时她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再也没心思考虑其他。
她略显失神地自嘲道:“我竟不知,风神还有这样的能耐”
“有的时候,生存,并不仅仅是为了生存。同样,死亡也不仅仅是为了死亡。”栖迟道,“你很清楚,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你得到的是什么。”
“夺他人性命者,获罪一生。”司空焰脸色苍白,却仍旧咬牙笑着,“可我不得不杀她。”
司空焰每每想起温绥,想起司空夫人,想起君墨,内心就愤恨难平。这仇恨,她可压抑,但却永不会消停。一开始她便知道,她绝不会放过慕锦,她早就做好了坠落的准备。所以当面对悬崖无路可退时,她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栖迟眯起双眼,“如此,你可想清楚了?”
她背弃了最初的道路,背弃了自己的原则和他人的期待,那把剑锋利落下之时,她的心就已偏离了原来的轨迹。但是,就算再来一次,她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我不后悔。”她道。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七章 天地一场雪(1)()
“哥哥——”慕央大喊着一连串“哥哥哥哥”冲进了**殿。
慕忘眉间一皱,摇头道:“你如今多大了,还这样不知稳重。”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慕央扑到案前,呼出的气将桌上的白纸吹了起来,直接贴到了慕忘脸上。在慕忘开口之前,她迅速伸过手去将那张纸扯了下来,抢先道:“焰姐姐现在还在君府,听说她已经跪了三天了!这么冷的天,冻坏了可如何是好,你怎么还不去把她接回来!”
慕央瞪大眼睛,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慕忘压下怒气,冷冷道:“如今那群人为慕锦之事,每日在天和殿上吵得天翻地覆,她要是还在内皇城,两方争执起来,你出面解决?”
慕央嘟起嘴,冷哼道:“那些人也就知道借着慕家的气焰来嚣张了。”
虽然慕央对慕锦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同为皇族,也不忍看她死后还被如此利用。内皇城中,想巴结慕家之人,数不胜数。如今又逢司空家与君家没落之际,自然配合着慕嵩大做文章,将矛头指向司空焰与君家。
“君墨被囚禁在君府,孤已派人层层包围,任何人不得靠近。相比内皇城,她在君府才是最安全的。”慕忘看了她一眼,“这一点,苏幽没有告诉你吗?”
慕央低下头,苏幽倒是说过两句,但她哪里听得进去。
慕忘也不想多言,朝她摆摆手,打发道:“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两日内皇城乱得很,没事别乱跑。”
慕央还想争辩,看着慕忘严厉的目光,顿时打了一个寒战。焰姐姐不在的时候,皇兄总是喜欢装高冷,她早就看透了。慕央小声“哦”了一下,拉怂着脑袋走出**殿。
暖香静静飘忽着,案上还放着苏幽送来的药。慕忘呆看了一会儿,便拿起来饮下。
苦涩的药味在唇齿之间流连了片刻后,一路坠下,经过他的心口附近时,慕忘感觉到了一股暖意。他略带疲倦地放下杯盏,也许是因为坏事接踵而来,让他有些应接不暇。慕忘轻轻扶着额头,正想小憩一会儿。
突然,他心间一痛!刚闭上的双眸骤然睁开,他猛地将案上的纸张拽紧。混乱中,慕忘将杯盏碰倒在地,破碎声在空荡的**殿内清晰可闻。
现下栖迟不在身边,心蛊却突然发作,真是麻烦事。
慕忘眉头紧皱,心中极为不安。他刚刚饮下药物,应该是能压制心蛊的发作才对,怎么会
“呃——”慕忘喉间一腥,忽然呕出血水来。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像有无数银针从四面八方扎入,千疮百孔,拔也拔不去。即便是紧紧按着心口,他也依旧痛得面色惨白。不对,这比以往任何一次发作都要厉害。
慕忘想起身,却不断有晕眩感袭来,让他心神不稳。
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挡住了前方的光线,那个影子走向慕忘,阴笑道:“心蛊的滋味如何?”
慕忘强忍着剧痛抬起头,对上了慕嵩的眼睛。那一刻,就连慕嵩也不禁诧异,已到了这般田地,他竟仍旧能端坐于殿上。
慕忘额间不断渗着汗水,“慕嵩,你”
“王——”慕嵩打断道,“你不会真的以为,司空夫人死了,就天下太平了吧?”
慕忘的目光几乎涣散,他起身去抓一旁的古琴,刚碰到琴的瞬间,一阵剧痛就袭上他的心头。他整个人跌在琴上,发出沉重的弦音。案上的烛台猛地一震,滴落了不少红色烛油。
慕嵩露出诡异的微笑,道:“看来,心蛊还是很有效的。”
风猛烈地吹过大地,外皇城的某个角落突然窜出一团黑色雾气,摇摇晃晃地探到红叶树上。一只风鸟正在树上安静熟睡,梦中仿佛听见声响,睁开惺忪的眼四下望去。路上行人寥寥无几,周围除了夜风呼啸,什么也没有。
它砸了砸嘴,将翅膀往里收了一些,埋头继续睡去。
只是它不知道,在它的头顶上方,黑色雾气已凝成了一条巨蛇,盘旋在枝头静静盯着它
不出片刻,越来越多的黑色雾气窜向天空,凝聚成各式各样的飞禽走兽。它们如同鬼魅一般,在苍穹之下四处游荡。
地面的人们察觉有异,都吓得跑回了屋内,只有几个胆大的,仍在檐下晃悠。
一只化为黑色鹰隼的风灵兽紧盯着地面那人,仿佛看到猎物一般,自高空俯冲而下。
那锋利在鹰喙在行人的瞳孔中不断放大,迅速逼近。那人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尖声喊道:“是风灵兽!是风灵兽!”
一阵寒风猛烈刮过,司空焰抬起头望向天空,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蒙。
突然,西南方处涌出一道黑雾,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雾聚到天边。外皇城中无数风鸟惊得飞起,很快就被那些黑雾吞噬,本来安静的夜晚突然喧闹起来。
司空焰骤然一惊,霍地站起身来。她跪得太久,此刻不免有些头晕腿软。她扶着墙,连忙往内院走去。府中的侍女见了她,立即行礼。
“师父与师娘呢?”
侍女慌张地看了司空焰一眼,道:“不知。”
司空焰眉间一皱,“外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
司空焰见她神色有异,心中疑惑。而后,她又连问了几人,却发现府中每个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似乎刻意在瞒她什么。她疾步朝君府大门走去,门已关上,院中站着不少侍卫,正紧张地在门后守着。她只好退往君府后门,寻遍整个君府,她始终没见到君墨与楚怜二人。
君府后门与内皇城仅一墙之隔,司空焰远远便听见了吵闹声。
“让开!”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司空焰朝门口望去,守卫们正拦下了一个人。那女子似乎不高,被守卫的身形挡住。
慕央瞪着那两人,将凝着灵力的手抬了起来,愠道:“我要你们让开!”
司空焰见是慕央,立刻走了过去。府中的侍女们想要拦阻,却已不及。
“慕央?”司空焰疑惑道,“你怎么会在这?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慕央见到她,连忙甩开守卫,扑到她身前,急道:“焰姐姐,慕嵩起兵造反,现下已快要入侵皇城!”
“什么?!”司空焰大惊。慕家,竟然是慕家!为什么?君家与司空家明明已退出朝堂,为什么慕嵩还要在此时动手?他不满足如今慕家的权势,真想篡位?
师娘一定是入了内皇城帮忙,但师父呢?师父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去了何处?所有人瞒着她把她留在君府,是为了避开这场灾祸?
慕央牵起她的手便往外走去,司空焰来不及多想,灵力涌起之间,将挡在门外的侍卫尽数逼退。
二人一路狂奔至白玉门,空中的黑色风灵四处乱窜。兵戈声越来越近,司空焰回头一望,黑压压的军队已朝白玉门奔来。
一道灰白雾气涌出了白玉门,栖迟见到她们二人,不禁眉间一皱。
“快进内皇城!”栖迟催促道。
雾气包裹着雪花,一点点环绕在她们周身。司空焰紧紧牵着慕央的手,迅速穿过了灵力斑斓的白玉拱门。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三十八章 天地一场雪(2)()
苏幽连夜披了衣物,赶到天和殿内。他疾步至议事台前,抬手之间,皇城地图落在巨大的桌案上。天和殿顶上蜿蜒盘旋着大量金色藤蔓,它们的白色叶片皆浮现出宁静的淡光,仿佛星辉落下。
众臣得到慕嵩攻城的消息时,心中都难以置信。许多人吓得从床上摔下,直奔内皇城避难。司空家的事情刚过,本以为暂可休息一段时日,谁曾想,慕家这时候突然又出来跑出来作乱。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就传来侍卫慌乱的声音:“禀告苏相,王失踪了!”
苏幽皱眉道:“栖迟呢?”
“栖迟大人已前往九曲连桥,抵御慕嵩的大军!”
“九曲连桥。”苏幽惊道,好快的速度。上次司空夫人攻城,内外皇城间的白玉门已毁,近日虽修复,但灵力未稳,今日很快便被慕嵩等人破了。
不过等待他们的,是更为复杂的九曲连桥。九曲连桥仿佛九条巨龙,蜿蜒盘旋于河上,连接着白玉门与中央神台。即便是平日里大臣们想要通过,都得七拐八绕的。更精妙的是,九曲连桥必要的时候会变幻路面走向,只要微微改动每座桥之间的缺口,就会组成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这样的机关设计正是为了抵御可能发生的危机,让对方陷入迷宫一样的九曲境地。
苏幽快速安排下去,那临危不乱的气魄让在场众人皆暗中佩服。天和殿上的大臣们接到任务,便一一退去,原本人潮涌动的大殿,很快就空荡下来。
“你,”苏幽指着最后一拨人,“带着他们,还有内皇城中的老弱妇孺,至降神殿前等待。若是敌军越过天和殿,你们便立即退入降神殿中避难。”
那人闻言,惊道:“降神殿可是圣地!”
苏幽摆摆手,生死迫在眉睫,所谓圣洁之地,也不过是避难之所。他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道:“栖迟早已将降神殿做好了布置,你们呆在里面,是最安全的。”
“是!”那人应道,引着剩下的人往后去了。
苏幽正欲观看栖迟用灵力传回的画面,殿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只听一人道:“那我呢?”
苏幽抬头望去,殿外一袭红衣飘散在风中,长剑悬空而动,反射着逼人的寒光。
看到司空焰的身影,苏幽微微有些吃惊,疑惑道:“你怎么会出君府?”
“慕央至君府寻的我,如果不是她,我还不知慕嵩已行篡位之举。”
他们在瞒她,但他们为什么要瞒她?
司空焰看着苏幽,反问道:“苏相是否也有事要跟我解释?”
一听慕央跑出内皇城,苏幽顿时紧张起来,“慕央她人呢?”
“放心,我听到你的布置后,就让她先行前往降神殿了。”
苏幽微微舒了一口气。来不及多想,他一挥手,一阵风过,将白玉案上的烛台吹倒,不偏不倚地落在冷香上。烛火一点,香上立刻飘出了袅袅白烟。司空焰刚想开口,就被苏幽打断道:“一炷香,我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跟你解释。”
他微微定了一下神,道:“慕锦身死,王对此事言辞推脱,让慕嵩正好有了篡位的借口。当初,司空夫人攻城并非一人筹谋,在她背后推波助澜者,就是慕嵩。那些黑色的风灵兽应该就是慕嵩给她提供的,至于他从哪寻来的,暂时不得而知。还有,之前在风谷刺杀王的人,应该也是慕嵩派去的。”
“刺杀?!”司空焰闻言微惊,“他、他受伤了?”话刚出口,司空焰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慕忘有自愈之能,他既然没死,伤当然痊愈了。她略微收敛了神色,继续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幽道:“那日司空夫人攻城事出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你。就是王请你至风谷赴约那日,刺客装成你的模样,用匕首刺伤了他。不过话说回来,你那日为何没有前往风谷?”
司空焰脸色一白,那夜的情形猛然窜入脑海,她忽觉心上刺痛。苏幽见她面色有异,知期间必有变故,追问道:“我需要线索。”
司空焰皱了一下眉头,而后道:“前一夜,慕锦软禁了我,将我关在赏清轩的木柜中。”
“然后?”
“然后慕忘就来了。他、他们”司空焰一想起当日的情形,呼吸一滞,话也拼不完整。
苏幽见她面上既尴尬又难受,大抵也猜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了。他忽然道:“不可能。那夜我和王彻夜在天和殿议事,布置次日守城的方案。我们很清楚司空夫人会选在第二天夜里动手,所以王才想将你带离内皇城。他不愿让你看到司空氏最后的结局。”
司空焰闻言,突然抬头,目光震惊之下,又带着另一种隐隐压抑的情绪。那道目光忽明忽暗,似乎很想去相信,又害怕被再次欺骗。怎么可能?那日她确定她听到了慕忘的声音。
苏幽继续道:“至于慕锦应该是对你用了某种蛊术。”那种蛊术大概与幻蛊相似,但却不会致命,因为当时迫于慕嵩和司空夫人的压力,慕锦不敢真的动手杀她。
司空焰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幽,她仔细回想了当时的情形,身上似乎确实有虫子爬过的触感,然后她整个人的意识都是处于昏沉状态。
“这个时间太过巧合,她故意让你陷入幻境,也许就是为了让你次日无心赴约。”苏幽沉思了一会儿,忽道,“你不是有迷毂吗?”
“我那日正好借给慕央了。”司空焰眉头皱起,“迷毂确实可以避开幻境。可是慕锦怎么会知道迷毂刚好不在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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