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那样比较稳,稳就客易叉开腿用上劲。”
但是汤川摇了摇头。
“错!拔河的时候,将腰的位置抬高,更容易站牢。”
“不会吧?”
“你想一想,比起拉一个位于高处的东西,拉一个位于低处的东西时,脚与地面的作用力更大吧?甩专业术语来说,就是垂直抵抗力增强,最大摩擦力也增强,也就是说,脚的蹬力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如果对方不改变高度的话,只要将自己这边的重心提高就行了。”
“明白了吧?”汤川又问。
草薙在头脑中反复品味着他的话,结果想得有些轻微头痛。他晃了晃脑袋:“反正我又不用参加运动会。”
汤川不出声地笑了,他拍着草薙的肩转向学生们:“大家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再给他补一节物理课。”
4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大案,犯人已经抓到了,他也供认了犯罪事实,我们掌握的证据也确凿无误。总之,必要的东西已经俱全了。”草薙靠着楼顶上的铁丝网说。
“那不是很好吗?这很少见啊,尽情享受这种幸运就行了。”
汤川拿起放在墙角的软式网球和球拍,对着墙打了起来,由于他以前就是羽毛球队的高手,所以他把球拍控制得很好,球几乎每次都能击中同样的位置。
“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搞不明白。”草薙说。
“什么?”
“动机。”
“动机?”汤川放下球拍,从墙上弹回来的球就那样滚走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动机会出什么问题呢?犯人的目的,就是奸淫,这不就足够了吗?”
“话虽如此,但是问题在于,犯人为什么偏偏要瞄准那个女孩呢?首先交代一下那个女孩的名字叫森崎礼美。”
“我对名字不感兴趣。”
“不,在这起案件中名字非常关键。听说犯人坂本信彦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在缠着森崎礼美,起因就在于她的名字。”
“是因为和甩了他的前女友同名同姓吗?”
“你的想象力倒是不错,不过稍有不同。犯人坂本信彦是这么说的——他和她命中注定要在一起,这是17年前就决定了的——”
听了草薙的话,汤川哈哈大笑。
“这种老套的话,很早以前就有了,说什么你我命中注定要在一起,天意不能违背,等等。想不到到现在还有人编这种老套的故事啊!”
“最初我们也当成是玩笑,但是听着听着我们就笑不出来了。”草薙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照片,递到汤川面前。
“这是什么?”汤川看着照片,眉头拧到了一起,“这好像是作文的一部分吧。”
“这好像是坂本在小学四年级时写的作文,题目叫《我的梦》,写的是他做梦梦到了将来和自己结婚的女孩子。而且女孩子的名字就叫礼美。你仔细看照片,上面用片假名写着“モリサキレミ”森崎礼美的片假名写法——译者注)。
“确实是那么读啊。”汤川点点头,笑容消失了。
“和他家人也确认过,他本人确实说过这些话。据他家人说,坂本从小时候起就一直称自己将来要和一个叫森崎礼美的女孩子结婚。除了这篇作文,还有很多东西可以证明。刚才我还见了坂本的小学同学,他也证实了坂本没有撒谎。”
草薙把刚才纪念册的事情向汤川讲述了一遍。汤川抱起了胳膊,手里还拿着球拍。
“都27岁了,还继续抱着这样的梦,这的确不太正常。也没想到,还真出现了同名同姓的女孩。”
“好像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中,他知道了有森崎礼美这样一个女高中生,从那以后他就没完了,又是打电话,又是写信,还守在礼美放学的路上,听说森崎礼美很害怕,最近都不敢外出了。”
“原来他有跟踪癖啊。”
“那种人意识不到自己招人烦,所以落了这么个结果。据坂本自己讲,因为对方还是孩子,所以他打算一直守护着她,直至她长大成人。”
“天哪,”汤川摇着头,“对他们两个来说,这真是一个不幸的偶然啊。”
“问题就出在这里。其实,你觉得存在这种偶然吗?”
“你是说,和小时候梦见过的人在17年后相遇?”
“嗯。”
“应该有可能吧,”汤川淡淡地说,“事实上,不是已经发生了吗?这是没办浩的事。”
“但是,真的是森崎礼美呀,要是叫山本良子之类的名字,当然可以看成是偶然。但是叫森崎礼美——这有可能是偶然吗?”
“不是偶然又是什么呢?”
“不知道,所以我正苦恼着呢。”
“你该不会打算让我帮你解开这个谜团吧?”
“猜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草薙把手放在汤川肩上,用他最真诚的眼神看着汤川,“我们刑警对这种事不拿手,拜托了,把你的智慧借给我们一些吧。”
“可是这方面我也不擅长啊。”
“你以前不是揭开过灵魂脱体之谜吗?发挥你那时的水平就行了。”
“那是物理现象,这次是心理问题,超出了我的专业领域。”
“那就是说,你相信预知梦和灵梦这种事喽?这和你的风格可不相符。””我没说我相信那些,我只是说,这是一个单纯的偶然。”
“要是偶然的话,就有点太离谱了。”
“怎么,解释成偶然不行吗?”
“倒不是说不行,只不过,是否将这件事定性为偶然,牵扯到问题的关键。”
“此话怎讲?”
“首先是媒体很烦人。这件事肯定会成为他们编造托梦、轮回等无聊话题的引子。说实话,媒体已经嗅出一些味道了,最近有可能要在电视上大做文章。”
“我倒想看看呢。”说这句话时汤川并没有露出相应的感兴趣的表情。
“其次,是关于审判。按现在这种情况,那个家伙的辩护律师肯定会主张他精神异常。”
“应该会吧,”汤川点头,“我是律师的话 也会这么说。并且从目前的情况看我觉得他确实不正常。”
“不过能不能设想其中有什么诡计呢?或许不能单纯地按精神不正常来对待。”
“诡计?你指的是……”
“所以希望你能帮我考虑考虑。”
听了草薙的话,汤川露出一副苦笑,像是要发球一样高高地轮起了球拍,之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着草薙。“如果不是偶然的话,那就是必然了。就是说,坂本在17年前就知道森崎礼美这个名字,那时就见过她。”
“我们做刑警的也这么想过,不过后来觉得这不可能。森崎礼美现在才16岁,当时还没有出生呢。另外,坂本和森崎家也没有任何联系,当时只有10岁的坂本不可能去过世田谷吧?”
“如果这种可能性也被你否定了的话,我就真的束手无策了。”汤川拿着球拍做出了投降的动作。
“如果连你也这么说,那就真没办法了。”草薙挠着头,“看来还是偶然吧,那家伙就是个妄想狂,想必那封邀请信也是他编出来的。”
“邀请信?什么东西?”
“坂本说,他那天晚上是应礼美的邀请过去的,据他交代,他收到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礼美会在房间里等着他。当然,礼美否认曾写过这封信。”
汤川走近了铁丝网,目不转睛地眺望着远处的风景,虽然他看似是在望风景,实际上脑子里在不断地做着各种思考。
他终于回过头来,对草薙说:“你先让我看看那本画着伞的纪念册吧。”
“我这就联系股长。”草薙答道。
5
合上纪念册,汤川叹了一口气。他用右手托着腮,左手食指不停地敲着会议桌。他面前摆着坂本的记事本、作文、笔记等物品,每个上面都至少出现了一次森崎礼美的名字。
这是世田谷警察署里的个房间,里面放着和坂本信彦的“预知梦”相关的资料。平时出入这个房间的只有草薙和牧田,其他接查人员都认为事情已经解决了,并且他们一开始就对预知梦毫不关心,所以把民间人士汤川带进来倒不费劲。
“你怎么认为?”草薙问。
“不可思议。”汤川答道,“除了不可思议,我实在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还是觉得是个偶然?”
“不,我觉得不是。越看资料,越觉得不是偶然,对一个虚构的人物如此执着的人,本身就很少见,况且还存在同名同姓的人,这就更离奇了。”
“但是你也无法解释吧?”
“现在,”汤川又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森崎礼美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不是已经告诉过你吗,坂本小时候梦见的。”
“我问的不是这个,是现实中的那个礼美,这个名字是她父亲起的吗?”
“不,是她母亲起的。”
“你确定?”
“确定。从坂本那里听了预知梦这件事之后,我马上就去森崎家打听了情况,也就是在那时,我问了她名字的由来。”
草薙拜访森崎家的时候,一家之主森崎敏夫也在家中。据说他知道家里出事之后,就急急忙忙回国了。敏夫看起来始终很冷酷,一直要求对犯人处以极刑。
草薙对森崎夫妇讲了坂本的预知梦,问他们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惯怒得满脸通红的敏夫理所当然地全部加以了否定。
“说什么预知梦,谁相信这种鬼话!还做梦和礼美结婚?真是恬不知耻。也不知道掂量掂量自己,只知道痴人说梦!说什么他以前的笔记本上写着礼美的名字,这种事情你们也当真?!那肯定是他认识礼美之后才写上去的。”
敏夫的言论显然站不住脚。种种事实都证明坂本确实在17年前就知道森崎礼美这个名字了,中学的纪念册就是证据之一。
草薙问森崎夫妇,礼美这个名字是谁起的,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
这次由美子回答说:“是我在医院的床临时想出来的,因为以前觉得肯定会生个男孩,所以没准备女孩的名字。”
由美子瘦瘦的,典型的目本人脸型,言谈举止都很优雅,甚至有几分柔弱,让人很难想象出她端着猎枪的样子。
‘您起名字的时候,参考过什么吗?比如说起名的书之类的。”
听了草薙的提问,由美子摇了摇头。
“我没看过那些东西。只是希望她成为一个有礼貌的孩子,所以起名叫礼美。”
“您和谁商量过吗?”
“没有……当时丈夫把这件事全交给我了。”
“礼美,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名字吗?我很喜欢。”敏夫坚定地说。
草薙还征求了礼美的意见。与由美子不同,礼美面庞轮廓很有立体感,眼睛大大的,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
“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之觉得很恶心……幸好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一直在睡觉,一想到我如果那时醒来,看到那个男的站在我床边,我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她确实非常害怕,从她微微的颤抖中就能看出来。她母亲始终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那小子不是在逃跑途中还轧死人了吗?足够判死刑了。“敏夫又重复了一遍。
“哦,原来案发当时,她在熟睡啊?”听完草薙的话,汤川说道。
“她的母亲由美子端起猎枪射击,打碎了窗玻璃,她这才被惊醒。听她说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汤川抱着胳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时,牧田进来了,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战着三个盛着咖啡的纸杯。
“来一杯吧。”牧田笑嘻嘻地说。
“这次伽利略先生好像也一筹莫展了。”草薙拿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到汤川面前。
“你能给我看看那封邀请倍吗?”汤川问,“就是犯人说的从礼美那里收到的那封信。”
“啊,没有原件,不过这里有一份复印件。”草薙从杂乱的资料中拿出一份文件,在汤川面前打开,“就是这个。”
“是电脑打出来的啊。”
“坂本说,这是出事前一天寄过来的。信封还留着,邮票上还盖有印戳,收件人和发件人一栏的字也都是机打的。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森崎礼美寄出的。不知是坂本自编自演的呢,还是某个人知道坂本对礼美的这份感情,导演了这样一个恶作剧。”
“恶作剧倒是不难理解,但是坂本有理由给自己寄这封信吗?。”
“这就不清楚了,不过那个家伙也不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汤川歪着头,把目光再次投到信上。
信是这么写的:
坂本彦先生:
感谢您一直守护在我身边。由于我不能报答您的苦心,我很痛苦。
我想和您好好见上一面,不过在外面恐怕不行。
请您来我的房间吧。明天晚上,我打开房间的窗户,静候您的到来。您爬上库房,就能轻而易举地进入我的房间了。
请您一定要偷偷地进来。我父亲出差了,我母亲还在家。
礼美
汤川抬起头来:“坂本说他把这封信当真了,所以才悄悄地潜入了礼美的房间。”
“是啊,实在是荒唐。”
汤川一言不发,喝了口纸杯里的咖啡。他的双眼一直透过眼镜片凝视着空中的某一点。
随后他的目光对准了草薙,“你说过他在江东区,是吧?”
“什么?”
“坂本的家,是在江东区吧?”
“是的,怎么了?”
“好,”汤川站了起来,“我去走一趟。”
“什么?去坂本家里吗?现在就去?”
“我们坐在这里再怎么苦恼,也得不到任何答案。答案应该就藏在坂本的孩提时代,”他盯着草薙的脸,“是不是不允许我这样的外行和嫌疑犯家属见面?要是那样的话,我这就回去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凭以往的经验,草薙知道,当汤川用这种语气说话时,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于是草雉点了点头。
“明白了,我会跟上面打招呼的。牧田帮我把车开到警署门口。”
6
“1914年的一天,巴尔干半岛的一位牧师做了一个梦,”汤川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说道,“梦见自己书房里有一封黑边的讣告信,是奥匈帝国大公送来的,说自己和妻子在萨拉热窝成了政治犯罪的牺牲品。第二天,牧师就听到了大公夫妇在萨拉热窝被暗杀的消息。”
坐在后排的牧田发出了惊叹声:“这是真的吗?”
“据传是真的,具体细节我就不清楚了。总之关于预知梦的传说,很早以前就不胜其数。很多是出于偶然,不过也有很多不能完全归于偶然,而是大体上能做出充分解释的。例如刚才讲的牧师的事,是不是可以这么解释:当时社会动乱不安,牧师平时一直在担心大公夫妇,在内心深处忧虑有一天他们会被暗杀,于是潜在的想法就出现在梦境中了。”
“哦,这样解释就能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坂本梦到森崎礼美这个名字,也有一定的理由了?”草薙问。
“没错。”
“不过,即使弄清了这一点,又对案子有什么帮助呢?”
“这一点明白了,案子就有希望告破了吧。”汤川说,“我想,那会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什么意思?”
“这个嘛,咱们走着瞧。”
坂本家在一条叫葛西桥大街的主干道上,是一座三层的小楼,一层是店铺兼库房,现在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
草薙他们和坂本信彦的母亲富子在事务所的一个角落里相对而坐。坂本的父亲在事情发生后马上就病倒了,听说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信彦的亲姐姐香奈子现在过来帮忙。
“我们也真的不清楚,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富子一边用手绢擦眼泪,一边说,“我们想反正这样也不会给大家添麻烦,总比他被奇怪的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要强,就没管他,谁知事情会变成这样……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说您儿子是从小学四年级开始提到森崎礼美这个名字的,那时候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汤川问。他已经将自己的大学老师身份向坂本母女作了介绍,对自己研究过的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也作了说明。
“这个……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富子歪着头说。
“那你有没有听到过森崎礼美这个名字?比如,从邻居、顾客那里听到。”
“完全没听说过,我们家的顾客中也没有,我记得附近住户中也没有。所以对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