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孩提时
欲望单纯得如同一各小溪
生命干净地流淌
而今我面对狡黠的世界
不得不收扰伞
藏匿好一些童梦
缄默也是一种钥匙
因为季节的缘故
它打不开自己的锁
奔涌的黄昏(组诗)
■ 远 人
“当旷野熄灭……”
当旷野熄灭,人类的灯火
一盏一盏亮起。
我·仍然看到矗立的阴影,
在吹拂里不肯倒下。
眼前这条道路,逐渐发烫,
但却看不到一束火焰!
寂静在每一个角落铺开,
一只水罐都有大地的轮廓。
——它甚至装有灵魂的激动!
在我屏息的注视里,
旷野的风,低低地喘息、抑制,
但又蓦然间开始舞蹈,在四面八方。
“星辰变得黯淡……”
星辰变得黯淡,仿佛从来
没有人在下面把它仰望。
我突然觉得疲惫,
笔尖下的白纸,也蓦然一阵颤栗。
——是墨水的血液开始流淌,
仿佛肌肉,被刀子用力划开。
又一次,我几乎忘掉的痛楚,
在突然间进入每一根骨骼。
如同江流,突然间进入
一个澎湃的汪洋。亿万颗星辰,
在汹涌里恣意起伏,
地球仍在转动,围绕它孤单的轴心。
“我试着向你走近……”
我试着向你走近,
但障碍物不肯挪动位置。、
它们一律沉默,
像泥土里的蚯蚓,凸起固执的关节。
密布在天空的彤云渐渐散尽,
仿佛你什么也不曾留下。
每一条道路在迂回里,
渐渐变得沉寂,除了凉飕飕的微风……
只有微风真正接近了你!
它弯曲的骨头贴在你的背上。
仿佛经过星空间浑浊的跋涉,
再一次抵临真实的自己。
“在你的面孔后面……”
在你的面孔后面,
一个名字闪烁。
一片越来越远的光束,
像出去的箭,在浓稠的黑暗里蠕动。
大地用什么把此刻抚育?
密集的雨打湿一个山丘,
每一块岩石都把自己抱紧,
骨头里的磷火,越来越暗。
你凭什么在这时候出现?
一个没有任何脚印的地方
像游蛇从草丛间滑过,
当黄昏把整个宇宙席卷……
看完一部电影回家
在一个陡峭的悬崖上,那个腰上
系着绳子的间谍,完成他的最后一击。
顶峰上没有树,鹰鹫不屑飞来。
但还有什么继续磨损,
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像这里每一张椅子,都慢慢变旧。
但此刻,他们心情愉快,
比划着一两个细节,以此回应
那个丈夫肩上扛着的儿子。
小家伙把手伸进了树叶,
——那就是激动人心的瞬间。
他的臀部稍稍离开父亲的肩膀。
仿佛月亮持续升高,为了显示
高于星球的梦想。我会祝福他,
要他用力,要他努力地再抓一把!
“除了这样一场细雨……”
除了这样一场细雨,还有什么
能让我更深地怀念秋天,怀念
一个果园的尽处。我沿着自己的意志
一直散步到向晚时分,或者倾听鸟翅
在掠过时弄出忐忑不安的声响,深入到
我已无法看清的阴影里。我听到的叹息
明亮而松弛,接踵在果实坠地后的空间
让我一次次掉过头来,一次次寻找
那看不见的脚步,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
在我的周围,季节里无声的薄暮
我已无法做到,在身边干净的石椅上
安详地落座。我一个秋天的经历
便是掩埋在果园的尽处,仰着脸
等候向晚的潮润,凉凉地浸入我的呼吸
洇湿的冬日(外二首)
■ 戴小栋
我像一面旗帜为远景所包围
我感到有风在吹,我必须承受它
——里尔克
伤感,一枚硕大而冰凉的雪团
再次生疼地击中前额
白色走廊熙来攘往喧声鼎沸
我透过窗外斑驳的树影,从恹恹欲睡的正午
望过去,却分明看见哗哗作响的似水华年
我们青春和成长的证人,正哗哗作响着
逝去。手里攥着的是X光片吗?
不是,那是去往人生下一站的车票
是的,下一个车站,刀剪狼藉冷漠的白衣人
鱼贯进出的手术室,天堂或人间又一个
重要中转站
寂寥而空荡荡的正午,手提电脑单调的嗡嗡声
把冬日的情绪洇得更湿。但我知道
那些脚步声其实从来也没有放慢过
向我逼近的初衷,在白天
他们是一些瑟瑟抖动的树枝
揭示着蹒跚和周身疼痛
到午夜则化作猫一般轻盈的步点
一下一下敲打着我所剩无几的耐心
在这样的氛围里走出家园或者
灵魂出窍。整整十天了,这座盆地城市
完全被浓雾所包围,我逡巡在生命的边缘
无声无助,像一只穿越暮色的貂
12月18日,刚刚散去的浓雾又一次聚拢过来
忧伤,洪水一般席卷而来的忧伤
在整个冬季都令人措手不及
实际上,曾经波涛翻滚的时间大河
很久以来就只流淌着深刻的忧伤了
当岁月成为一把随手扬起的纸屑
到处都是一望无垠的棉田
回首凝望,在暄软的空旷里
来时的路已依稀难辨。时间
正在使许多事物面目全非,而此刻
还有比午夜的汩汩水声更深刻的
伤感吗?大自然的又一个枯草期到了
我不知是不是如秋日促织正在做最后的歌唱
但一周前穿过同样被大雾笼罩的
华北平原,我看见天边有一弯
挂得很低很低的
上弦月
秋水斜阳
祥云散去。高大的梧桐牵挽着围拢上来
表情深不可测,远处的楼宇
被隔绝成另外的可能
秋声摇曳,清澈的寒潭上舞动着
茫然无措的光晕。很快
将不再有淡远的天空了
那时,从窗口望出去
惊雷正滚过八月的大地。轻薄的酒
自明晃晃的酒器飞溅
矫情的台布,过眼的红颜,窖藏于心的秘密
洇湿开去。笑浪一排排淹过来
遮住了箭羽飞逝的声响
其实,滂沱的秋雨又能改变什么呢
在黄昏凝视倦怠的游鱼
一些苍凉的记忆沉溺在水底
风,缓缓地迫近
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
夜行复旦
回忆时到处写满提示的眼睛
她们美目顾盼
如湿漉漉的花朵绽放在江南初春的雨夜
这时,有风透过眼前飘动的雨伞
从芭蕉叶后面从断断续续的记忆虚线后面
徐徐吹来,那些被岁月磨洗冲淡的故事
重又集结在伞下淅淅沥沥的呢喃中
许多年以后再走回往事
往事无语。逝去的爱情
如蜜腊波桥下的流水还值得追忆值得追忆吗
既定的场景却辨识着混沌多年的心绪流向
无论你生活在此处在别处
都走不出淅淅沥沥的南国雨声
江南三月花吐娇心叶抽嫩芽的惊喜
伴那些婀娜的倩影甜蜜的泪水
早已幻化成永恒的心之底色
夜行复旦,就是让火焰在水中上升
然后在渐渐烛亮的身体和精神辉光里
用心逼近一段真实的日子
梦的高度(组诗)
■ 荣 荣
印染车间
最初的花朵 更早的阳光和雨水
是否还能辨别 细心的人走过这里
有个小小的停顿 她是否听到了
纤维的发言 那些坚韧的叫喊
在这里它们被设计 集体处理
着色 上浆 一点点地失去声音
巨大的噪声里 本色被置换
需要遮蔽的总是整个时代的虚假
花里胡哨的外表和谎言:
多真的色彩 多地道的童贞!
正点的印染 被剔除的内心
接下来它们被取悦 被青睐
那是些什么样的目光
混乱的情欲 暗中的交易
一些过程被我看见
机械的操作者神情木讷
被唾弃也被包裹着的
被疼爱也被诅咒着的
我是否参与其中 而我又被谁设计
一块小小的被印染的布
如何记得 那群人当中
我曾与谁互窥过诡异的心情
2004。6.18.
曲水流觞
一千年前 坐你前后的
一千年后 坐你左右的
他们在唱 一个缺了很多牙的人
有些气喘 他在自卑
干干净净的绿和翠
附和着雅事 一千年的呕心沥血
一根柳枝掐着细腰
去够一个没落的韵
只有那小段绍兴老酒 依然兴奋
千回百转 绕你而走
而沾上爱情的我依然忧伤
我只想流淌 只想流淌
2004.6.7.
上 虞
这个让梁兄断肠的城市啊
油门一踩就两情相悦了
然后是十八里相送
那么多小桥
被流水抬着
去瞧一台旷古的化蝶
今天的他们又能去哪里呢
他们飞得无奈 又歪歪斜斜
这不是我所热爱的飞翔
虽然英台妹妹还飞得高些
2004.6.10.
那天我看着一个人打开珠蚌
她的嘴闭得紧紧的
她并不想吐露什么
天知道她为谁守口如瓶
她一直孕育孕育
也许还幻想有那么一二颗不朽
什么也没能留住
多像那个傻傻的女人!
为了爱情去追邮车和书信
追一部畅销书忧伤的结尾
岁月却把她洗劫一空
岁月用一片薄薄的镜子
那人用一片锈蚀的刀
2004.6,8。
数字化时代的烦恼
这也是数字化时代的烦恼
作为女人她的尺寸是大了些
除了钻饰和房子
生活用品都是大一号的
便无可救药地喜欢那些
纤细的东西 比如柳条
嫩草 尖细的笔
喜欢电线 电线上麻雀的轻盈
热爱触电的感觉——
惊恐 迅速 措手不及
像那场街头单恋
喜欢懒洋洋的淫雨天
那些雨丝真细呵丝丝缕缕地牵出
她的怀旧 她的怀旧柔软极了
与那些冰凉的数据无关
用吸管喝水 爱吃龙须面
要不是烛影更巨大
她会在所有的过道点上蜡烛
动物世界她只欣赏那些昆虫
像憎恨自己的体重一样憎恨恐龙
她曾想尝试着做一只蚂蚁
(那样一来天地是否就广阔了?)
然后在无人的沟壑里爬上好久
迎接她的袖珍男人 日复一日
2004.4.6.
仅供参考
现实的问题是
爱情常常会落在一棵大白菜上
也可以是一只胡萝卜
现在是一个丧偶的男人
谨慎 讷言 不温不火
还有些自私——这是流行的病症
加重着成年女人的焦躁
正午的阳光落在你仍然细致的鼻尖
和同样细致的追问上
围观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我无法完成这个判断
如果你要的只是一个加号
没有柔软的铁 没有永恒
只有庸碌的日常和垃圾时间
现实的问题是
我正急着去银行付各种欠单
恼火于没完没了的家事
调皮的儿子和永远迟归的丈夫
第二次婚姻的前提
远远不是爱不爱或爱多久
当女人的温柔不是用来释放而是容忍
我宁可选择一只猫
如果我单身就让我继续单身
2004.2.23.
网 络
必须极端 必须大喊大叫
必须让人吃惊 必须出名!
别出心裁的帖子 进入的方式
正确与错误只是旁人的判断
与你的口气或语法无关
这些虚拟的名流和新贵
掠走了描摹的花和掌声
网络真深啊 就像人心
许多人怀着打劫的念头
像荒郊野外里的店小二
还有更多幽闭的人
他们用非现实的嘴脸
交头接耳 调情或打打群架
虚幻的旅行里
左手常常握不住右手
凌晨三点从网络里出来的人
带着一点点虚脱和软弱
找不着自己相对固定的脸
现实同样不可把握
他成了这一天最早的觉悟者
网络的春天加厚了他的落寞
这个孤单的人啊
他要在孤单里继续深入
他想做梦 想甩掉些什么
他梦见了一双孤悬的腿
2004.2.28.
例 外
文字的重要性已不用多说
柴米油盐酱醋茶加文字
这是开门八件事
但对三岁的孩子是个例外
下午四点他是一头小兽
从幼儿园高高的铁门里冲出来
撞进家门 那里有他取之不尽的
美味 他的军队和武装
越堆越高的玩具垃圾上
识字卡片在一张张地飞散
我随手捡起一张“吃”
他不肯认 他说:“这不能吃!”
文字对李大婶也没有意义
一个悄无声息的老邻居
退休后一直在拆打同一件毛衣
当她还是个纺织女工时
每月9日会在工资单上按手印
现在她只有在春节 在儿子的
汇款单上按手印 还有所有该签字的地方
这一招很管用 这一招盖过了
所有文字 尽管岁月流逝
她的指纹因经久的磨损已不那么清晰
2004.3.12.
我看见……
我看见“雨的刹车坏了……”
这样油滑的句子
插入阴郁的天空深处
我看见峡谷里钓汉水
扭曲 咆哮
仅仅因为奔突的欲望
我看见那么多梦想着富裕的人
有着同样清醒的苦难
和沉默的目光
饭桌上有人唱陕西民歌
谁将是谁的阿妹
一份专业的伤感
一颗年迈的心失陷了
仅仅因为故里重游
一段身世 一声娇弱的青春叹息
我看见一个拘谨的人
大声练习说话
汉水从这里走向开阔
2003.10.7.
在一群陌生人中间……
他们对我并不陌生
吊着绷带的返乡民工和他
白胡子拉碴的父亲
像羔羊一样的乡间小儿女
瘦弱的铺盖 温顺的脸……
晚报的社会新闻栏里
总有他们不幸的亲戚
还有坐一天两夜去看女友的
法学系学生 一心想逃票的
童装店女店主……
在西北拥挤的列车上
我与他们挨得很近
而我与他们是陌生的
一个并不高明的写作者
向更高明的人学习虚假的抒情
一只带薪水的夜莺
我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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