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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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深深处-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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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大学也是受人尊敬的,因为在那儿,你遇到的最坏的事也只是教 
各长的指责或校长的训话,在那儿,最大的激动是马格达雷那成为 
河流的源头,在校园里点燃篝火成为庆祝重大事件的盛举。你离 
开牛津后,这样的情况仍会继续下去。就你自己来说,你都是对 
的,你是一种非常现代的类型的人中的一个非常完美的标本。只 
是在与我有关时你才错了。你不顾后果的浪费不是罪恶,年轻人 
一直就是喜欢浪费的,但你却迫使我为你的奢侈提供钱,这是你应 
该感到羞耻的。你希望有这样的一种朋友,即你可以从早到晚都 
与他在一起的朋友,这种愿望是迷人的,几乎像田园诗一样。但你 
紧抓不放的朋友不应该是一个文学家、一个艺术家、一个因为你的 
持续出现而完全毁灭了他的所有美的作品、而且实际上还摧折了 
他的创造力的人。你认真思考的是:度过一晚上的最完美的方式 
是先在萨瓦来一次香槟正餐,接着去音乐厅包厢,最后以威利斯的 
香槟晚餐作为最后的“美味”。在伦敦,大多数寻欢作乐的年轻人 
都持同样的观点,这甚至称不上是一种怪癖,这也是成为“怀特斯 
俱乐部”成员的资格证。但你没权利要求我也成为你追求的这种 
快乐的追求者,这表明你对我的天才缺乏任何真正的理解。再说, 
你与你父亲的争吵,不管人们对它的性质有什么看法,它应该完全 
只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事,是应该在后花园里进行的。我相信,这种 
争吵常常是以这种方式解决的,而你的错误在于坚持把它作为一 
种悲喜剧在舞台上上演,要让全世界作为它的观众,而我则是在这 
场卑鄙的竞争中奖给胜利者的战利品。你父亲厌恨你,你也厌恨 
他,英国公众对这种事实并不感兴趣,因为这样的父子之情在英国 
家庭生活中非常普遍,而且也只应局限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即家 
庭,一离开家庭范围,这种感情就会显得很不合时宜,试图说明它 
就是一种冒犯。家庭生活不应被当做在街上飘扬的旗帜,或在马 
背上用力吹响的号角。你把“家庭性”拉出了其合适的范围,就像 
你把自己拉出了合适的范围一样。 
 那些放弃自己所适合的领域的人只是改变了他们的环境,而 
不是他们的本性,他们没有获得适合于他们所进入的范围的思想 
或激情,这也是超乎他们的能力之外的事。感情力量,就像我在 
《意向》的某处说的,与肌体力量一样,其耐久力是有限的。虽然勃 
艮第的所有紫红色大桶都满满地盛着酒,踩酒者站在西班牙葡萄 
园里齐膝深的葡萄堆里,小杯子也只能盛下它所能盛下的酒。世 
上最普遍的错误是认为:那些成为伟大悲剧的原因或条件的人也 
有适合于悲剧情绪的感情;没有什么错误能比希望从他们身上获 
得这种感情更致命的了。带着耻辱的牺牲者可能正看着上帝的 
脸,但对正在打柴捆或突然解开柴捆的人来说,整个场面只不过像 
对屠夫来说杀死一头牛,对林中的烧炭者来讲树的感情,或对一个 
正用大镰刀割草者来讲一朵花的掉落一样。伟大的感情是为了伟 
大的灵魂的,只有伟大的人才能看到伟大的事件。 
 从艺术的观点看,在观察的细致方面,在所有的戏剧中,我还 
没有发现能比莎士比亚对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的描写更无可 
比拟或更富于暗示性的。他们是哈姆雷特大学时的朋友,也曾是 
他的同伴。他们常常回忆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当他们在剧 
中遇到哈姆雷特时,这位王子正承受着一种自己的性格所无法承 
受的重负,死人已披挂着铠甲从坟墓里走出来,给予他一个对他来 
说既是太伟大又是太卑鄙的使命。他是一个梦想者,却被逼必须 
采取行动;他有诗人的气质,却被逼要应付世俗因果的纠纷,去应 
付他一无所知的实际人生,而不是他所了解的生活的理想本质。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所以他就装成疯子。布鲁图斯曾以 
装疯为衣来遮盖他的目的之剑意志的匕首,但对哈姆雷特来说,疯 
只是用来掩盖他的脆弱的面具。在奇想和开玩笑的过程中,他看 
到了拖延的机会,他不断地与行动开着玩笑,就像艺术家与理论开 
玩笑一样。他把自己弄成自己的合理行动的间谍,并且当他倾听 
自己的言语时,他知道它们只不过是:空话、空话、空话。他不是要 
努力去做他自己的历史上的英雄,而是想成为自己悲剧的旁观者。 
他不相信一切,包括他自己,然而他的怀疑却根本地无法帮助他, 
因为他的怀疑不是出于怀疑主义,而是因为他的分裂的意志。罗 
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们鞠躬、假笑、微笑, 
一个人说什么,另一个就随声附和。当最后,哈姆雷特利用剧中剧 
和剧中人的痴话“抓住了”国王的“良心”,把那个令人恐怖的恶人 
从王座上赶下来时,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只是伤心地看到哈 
姆雷特的行为破坏了宫廷礼仪。这就是他们在“用适当的情绪熟 
虑人生的景观”时所能达到的地步。他们接近哈姆雷特的秘密,却 
对这秘密一无所知,即使把秘密告诉他们也没用。他们是小杯子, 
只能盛那么多的水。剧终暗示说,由于陷入了一个为别人而设的 
机关,他们遇到了或可能会遇到一种暴力的、突然的死亡。但这种 
悲剧结局虽然因了哈姆雷特的幽默而触发过某种喜剧的惊奇和正 
义,但实际上这种结局不是为他们而设的。他们永不会死亡。而 
为了“公正地向那懵无所知的世人报告哈姆雷特死亡的原因”,“暂 
时使他远离幸福,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痛苦地呼吸”的霍拉旭却 
死了,虽然他面前没有一个观众,也没留下兄弟。但罗森格兰兹和 
吉尔登斯吞却和安基洛和答尔丢夫一样是不死的,他们是现代生 
活所称誉的那种古典的理想友谊的典型。写出一种新的德·阿美 
西亚的人,必须要为他们找出一个地位,用托斯库兰的诗赞美他 
们。他们被固定为一种时代的典型,指责他们是缺乏鉴赏力的表 
现,他们只是来自他们自己的领地,仅此而已。至于灵魂的高贵, 
则是不会传染的。高尚的思想和高尚的感情就是被它们自己彼此 
分离的。奥菲莉亚自己无法理解的,优雅的罗森格兰兹和优雅的 
吉尔登斯吞也无法理解。当然,我并不是把你与他们相比,你们之 
间有很大的差别。他们拥有的是机会,与你相伴的却是选择。你 
固执地未经我邀请就把你自己强行推到我的领地,并在那儿强占 
了一个你既没权利也不够资格得到的位置。你通过一种奇怪的固 
执,通过天天在我的生活中出现,成功地吸收了我的全部生活,并 
把我的生活击得粉碎。尽管对你来说这些事听起来很奇怪,但你 
在做这些事时却是自自然然的。如果有人给一个孩子一件玩具, 
这件玩具对他小小的头脑来说是过于奇妙了,或对于他半醒着的 
双眼来说又过于美丽了,那么,如果这个孩子是任性的,他就会打 
碎玩具,如果这个孩子是倦怠的,他就会扔下玩具,去找自己的小 
伙伴。对你来说也是这样,虽然你紧紧抓住了我的生活,但你却不 
知道如何应对我的生活,你也不会知道,你是无法理解这对你来说 
过于奇妙的东西的,你应该放开它,然后回到你自己的正在玩耍的 
同类中去。不幸的是,你是任性的,那也许就是已经发生的一切的 
终极秘密,因为秘密总是小于它的表现形式。通过一个原子的置 
换,可以震撼整个世界。我既不宽恕你,也不宽恕我自己。我还要 
补充的是:尽管我与你接触是危险的,但我们接触的那种特定时刻 
对我却是致命的。因为你处于生活中那种人们只需要播种的时 
节,而我则处于生活中人们收获果实的季节。         
当六月的蔷薇恣意开放时   
  还有几件事我必须写信告诉你,第一件事是关于我的破产: 
几天前我听说——我承认自己极其失望——对你的家庭来 
说,现在支付我的法庭费用已经太晚了,而且还是非法的,我必须 
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一直处于目前这种令人痛苦的地位。这种 
说法令我很伤心,因为我确信,若依据法律权限,如果没有破产案 
产业管理人(一切账目都必须交给他)的许可,如果你父亲和我的 
其他不多的几个债权人收不到收据,我甚至不能出版一本书,不能 
与剧院经理签约,或上演一个剧本。我想,即使你现在也会承认, 
那种依靠允许你父亲造成我破产以“战胜”他的计划,并没真的如 
你想像的那样结果会取得辉煌的成功,至少对我来说,这样的成功 
从来没出现过。你应该考虑的是我在赤贫状态下感受到的痛苦和 
羞辱,而不是你自己的幽默感,不管你的幽默感是多么苛薄和奇 
兀。实事求是地看,从你容许我破产,从你怂恿我对你父亲进行第 
一次控告来看,你实际上始终没能逃出你父亲的手掌心,你所做的 
都正是他想做的。如果他孤身又无助,那他是没有能力发泄他的 
厌恨的。在你身上——虽然你并不打算拥有这样一种可怕的职 
责——他始终能找到他的主要同盟军。 
 莫尔·阿德在信中告诉我,去年夏天,你确实在不止一个场合 
表示你希望能补偿一点我在你身上花的钱。就如我在给他的回信 
中所讲的,不幸的是,我在你身上花掉的是我的艺术、我的生活、我 
的名字、我在历史上的地位。即使你的家庭能随心所欲获得世界 
上一切奇妙的东西,或世界以为奇妙的东西,像天才、美、财富、崇 
高地位等,并把它们全放在我的脚边,也无法抵偿从我身上夺去的 
最小的东西的十分之一,或我流过的最小一滴泪中的一滴。然而, 
人做的一切当然都是必须得到报偿的,即使破产也是一种报偿。 
你似乎认为,破产是一个人用以免债、事实上也是“战胜”其债权人 
的最便利的手段,如果我们还继续谈你最喜欢的话题,那可以说, 
事实正好相反,这是一个人的债权人“战胜”他的手段,是法律通过 
没收他的所有财产迫使他偿清他的每笔欠债的手段,如果他不这 
样做,他就会身无分文,像一个贫贱的乞丐站在拱道里或蜷缩在路 
旁,伸手求乞他害怕求要的施舍物一样,至少在英国是如此。法律 
不仅夺去了我所拥有的东西:我的书、家庭、画、出版书的权利、上 
演剧本的权利,实际上夺去了我已有的一切:从《快乐王子及其他 
故事》到《温德米尔夫人的扇子》到楼梯上的地毯及房子的门把手 
都被夺去了,而且我还失去了我将要有的一切,例如,我在婚后夫 
妻财产处理协议中的权利就被卖掉了,幸运的是我可以通过我的 
朋友再把它买回来,否则,万一我妻子死了,我的两个孩子一生都 
要像我一样身无分文。我想,下一步就要卖掉由我父亲授予我对 
在爱尔兰的产业的权利,卖掉它会使我非常难过,但我不得不把它 
交出去。你父亲的700便士——还是700镑?——变成了我的拦 
路虎,而且必须偿还。即使当我被剥夺了我已有的和将要有的一 
切时,以及当我被逼成一个无助的破产者时,我仍必须偿还我的债 
务。萨瓦的正餐——清爽的甲鱼汤,甘美的隐身于有皱纹的西西 
里的葡萄叶中的圃鸥,醇厚的琥珀色的、实际上几乎也是琥珀味的 
香槟酒——我记得你最喜欢1880年的达戈奈特香槟酒,对 
吗?——这一切现在都不得不要我付出代价。威利斯的晚宴,帕 
瑞尔一热威的特酿葡萄酒始终是为我们留着的,直接从斯特拉斯 
堡采办的馅饼,我们用的大钟形玻璃杯底存留着的奇妙的美味香 
槟,其香味只有真正对生活敏锐的美食家才能品尝出来——这一 
切都不能不花钱,不能成为一个不诚实的当事人的可恶的债务,即 
使精美的袖口链口——四只心形的镀银的月亮石,底座交替环绕 
着钻石和红宝石——这是我设计的,并在亨瑞·刘维斯做成的,是 
我给你的一件特殊的礼物,以庆贺我第二部喜剧的成功——这 
些——虽然几个月后你就为点一首歌卖掉了它们——也都是要花 
钱的。不管你是如何处理它们的,我都不能让替我做成这些礼物 
的珠宝商赔钱,因此,即使我破产,我仍要偿还债务。 
 破产者的真实境遇也是任何人都会在生活中遇到的。一个人 
要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付出代价。即使你——全心希望绝对不承 
担任何责任,坚持由别人为你提供一切,试图拒绝付出任何形式的 
感情或关注或感激——将来某一天也会认真地反思你所做过的 
事,并试图偿还它们——不管你是多么徒劳地想做到这一点,将来 
你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这个事实本身就是对你的一种惩罚。你不 
能洗刷掉你的所有责任,然后轻松潇洒地,或微笑着去结交新朋 
友,或重新四处寻找快乐。你不能把你曾带给我的一切只看做一 
种感伤的回忆,只是在抽烟、喝酒时才偶尔想起,或是只看做一种 
快乐的现代生活的鲜亮的背景,像挂在路旁小旅店里的旧挂毯。 
这种回忆,虽然暂时会有一种新果汁或新鲜的葡萄酒那样的魅力, 
但盛宴的残羹剩饭终会变臭,酒瓶里的残渣终会变苦,或在今天, 
或在明天,或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会认识到这一点。如果死神来临 
时你仍没有认识到这一点,那么你所过的是一种多么渺小、空虚、 
无想像力的生活啊!我在给莫尔的信中已经表达了这种观点,你 
最好尽快地从这种观点接近这个问题,他会告诉你这个问题是什 
么的。要理解这个问题,你不得不开发你的想像力。要记住:想像 
力是一种既能使人看到人与物的现实关系也能看到理想关系的品 
质。如果你自己不了解这个问题,那就与别人谈谈。我必须面对 
面地看我的过去,也必须面对面地看你的过去。你要静静地坐下 
来思考这个问题。世上最大的罪恶是浅薄,凡是认识到的都是对 
的。你可以与你的兄弟谈谈,实际上与你谈这个问题的合适人选 
是波西,让他读读这封信,了解我们友谊的一切背景,把一切都明 
日地摆在他面前,这是最好的评判方式。如果我们早就告诉了他 
实情,我会免去多少痛苦与羞辱啊!你应该记得我是曾打算这样 
傲的,你从阿尔及尔到伦敦的那天晚上我就准备这样做了,但你坚 
决反对,因此,当他晚饭后来找我们时,我们只得表演了一场喜剧, 
说你父亲神志不正常,耽于迷乱的、无法解释的幻象。这出喜剧在 
表演过程中是一流的,现在仍是一流的,因为波西对这出戏很认 
真。不幸的是,这出戏是以一种令人厌恶的方式结束的,我现在正 
谈着的问题就是它的一个结果。如果这个问题对你来说是一种苦 
恼,请不要忘记它是我受过的最大的侮辱,是我必须经受的侮辱。 
我别无选择,你也别无选择。 
 我必须与你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我刑满释放时我们会面的条 
件、环境和地点的。从你去年初夏给罗比写的信,我知道你已把我 
给你的信和礼物封成了两个包——至少是还存留的信及礼物—— 
并急于想亲自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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