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大哥有些怒色的开口道“这位郎中你还没仔细的把脉就这么跑了出来?这恐怕有些不对吧!”
“还仔细把脉!我一把手搭上就知道他是什么病!这病我以前就看过,凶险的很,我可是吃过一次亏的,我再次见到这病,能不赶紧跑吗!”
邵家人都面露吃惊之色,这游医竟然知道邵家三哥得的是什么病?
依旧是邵家大哥出声道“郎中你既然看出来了病,就赶紧给开些药啊!我三弟家里的婆娘孩子就等着我弟弟康复过个好年呢!”
‘嗤’那游医嗤笑了一声道“开药?开什么药啊!这病古之就有,就叫做失魂症,也叫准绝症。心欲所托,心无所托,心欲所依,心无所依,无根无心。这病啊!本郎中不治,也治不了。”
那游医刚说完话,似乎便有一阵冰雹砸入了邵家人的心里,就像这个冬季的雪,凉到了骨子里。一片静默之中,只听到“扑通”一声,大家回头一看,便都叫了出声,只见那邵家三哥的婆娘,似乎是刚刚出了屋子听到了游医后来的这段话,一个支撑不住晕倒在了门前。邵家众人并着那游医都一齐向邵家三嫂子那冲了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又是把脉的,甚至还用那团成一团的小雪球塞到邵家三嫂子的颈侧,才把邵家三嫂子给弄醒了。
邵家三嫂子茫然的睁开眼,看看眼前的游医,又转头看了看糊窗的薄纸里透出的邵家三哥隐隐约约的疯癫的影子。“嗷!”的一声嚎了起来“这可让我们娘几个怎么活啊!活不下去了啊!”
一个个不好的消息,让邵家乱作了一团。
“你骗人!你骗人!俺爹没事的!俺爹可壮了!俺爹会好的!”夹杂着哭声的尖锐的童声在邵家院子里响起,那是一个矮瘦的,泪眼婆娑的男孩,他是邵三哥的大儿子,今年虚岁也才十一,也许这个事实对他来说过于残忍了些。
婆娘哭,孩子哭,屋子里还有个能闹腾的。游医叹了口气“错不了的,大喜,大悲,大哀思,都有可能导致失常,严重的就是这样的失魂症。虾游状如虾蟆游,魂去形尸定生忧。不妙,不妙。这人的病大概就是由于老爷子去后过于哀思引起的吧,正值壮年,却是可惜了。”接着游医又转身对邵家大哥交待道“这病人可得严加看管,老朽我先前也遇到过相似之症的病人,十分危险,上次便是正把脉时被那人卡住了脖子,要不是其他人急上前救助,恐怕老朽的一条命就得交待了,所以今日一见到甚是惶恐了。”
而游医的这番话也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邵家三哥何止是不能务农,恐怕以后还得依靠他人的照顾与看护,这简直就是要了邵家人的命,邵家三嫂子张大了嘴巴,泪水都已经流不出了,怎么活?怎么能活?他们还会有未来吗?
邵家三嫂子甚至萌发了一个念头,干脆把那药耗子的砒霜给自己一家人吃了算了,都死了,倒也干净了,也没了那些愁事了,一家人得个清净。
孩子纯净的啼哭声也跑出来跟着添乱,听到那稚嫩哭声,邵三嫂子又觉得有些舍不得,她的小三儿啊!才刚刚一岁多一点,瘦的像只小猫似的,比那大耗子也才大不了多少,孩子一天福气都没享过呢!想到这,邵家三嫂子的眼泪又止不住的落下。泪水,是落不尽的辛酸委屈;生活,它给了太多的苦痛折磨。
第五回 关于钟先生的事儿(二)
游医终是拿着略有些烫手的银钱,拐着他那皮子围得宝贝行囊离了邵家,离了那村子,飘摇似的继续游荡去了。而邵家过了一个最寒心,最惨淡的大年。邵家大哥一下子老了十岁,而邵家的三嫂子每日都是以泪洗面。知情的村民们无不为邵三哥的病情而感到惋惜,为邵家发生的事情感叹。
爆竹声中新得一年又开始了,而这一年也不同于往年。因为小村之中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事:那个被邵家老哥几个捡回来的小老头,正式经过了村长以及绝大多数村民的同意,在这个风景秀美的小村中落了户。据那小老头自己说,他姓钟,是个走南闯北的货郎,初次来到这座小城,却遇见了劫道的几个土匪,贩卖的货品散了一地不说,还添了一身的外伤,慌不择路,小老头就势跑进了一座山中,由于不辨方向,迷失了路途,后来也不知翻了几座小山,走了多少路,便支撑不住的晕倒了,而再后来的事,大家就都了解了,他被邵家人救了回来。
小老头对村长说,他年纪大了,本就跑不动了。他上无父母,下无妻儿,本来以为自己也就要烂在山里了,没想到却在这小村里得到了新生,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命运的指引。他央求村长将他留下,他还能干活,只要能满足自己的吃喝便好。
村长仔细的打量了这位钟姓小老头一段时间,却只能看到那人眼神中的希冀与诚恳,村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道“村里的地本来就没有多少,你若留下,便只能在靠着小路的边儿上给你勉强夹出六七分地,多种些苞米,倒是勉强够了。”
钟小老头一听这话,面上大有那喜形于色之象,直道“够了够了,多谢村长。”
村长摆了摆手,接着道“还没说完呢,至于住的地方,我跟邵家说一声,你还是先借住在那吧!”
钟小老头直拱手表示对村长的谢意。而解决完问题的村长倒也露出了笑容,道“不用客气!这世道,活着都不容易,能帮一把就多帮一把,这件事儿我会挨家挨户的和村民说一声,他们要是都赞成,那这事儿就算是定了。”
于是,村长的一趟游走后,钟小老头便成了这沿河村的一员。
再来说说发生在小村里的第二件大事,这件事的发生使得小村犹如被一道惊雷击中。若是将邵家三哥的病比作是天灾,那么接下来这件事便绝对称得上是人祸了。
邵家的三嫂子在这一年的春天跑掉了,抱着她最疼爱的小三儿,并着沿河村三队儿的一个光棍儿一起走掉了,留下了这年虚岁十二的大儿,还有一个六岁的同样瘦弱的二儿子。
这一事件完全颠覆了小村保守的伦理观,都知道那春天的野猫爱发情,可小村的村民那时还不知道,这个季节的荷尔蒙也会激变,往往在不经意之间事情就发生了,也许是一个眼神不经意的挑逗,也许是擦肩而过不经意的对视,也许是对于现实生活的过于绝望······总之,这一切的发生没有人预见到。总之,当所有的村民得知这件事时,便已是尘埃落地,邵家三嫂子并着她那又一个良人远走了,带走了一块心肝儿肉,留下了两个稚子和一个疯疯癫癫的邵三哥。
邵家大哥的屋子里满满的都是呛人的烟气,邵家大嫂子却有些心疼了,就是多年的老烟枪也架不住这么个抽法啊!眼见着邵大哥愁得一天跟一年般老了下去,可是邵家大嫂子终是不能吐口承诺照顾邵三哥和那两个孩子,家里的一家老小也都指着自己照顾,实在是顾不上啊。
若是连邵家大哥都指望不上,那旁人的难处就更多了,邵家二哥和邵家小四也都一味的低头沉默。用邵家二嫂子和四媳妇的话说,既然老爷子去了,邵家也就该各过各的了,连邵家三哥的媳妇都跑了,别人又怎么会来承担这份责任呢?
因为邵家这些扯不断理还乱的事儿,村长便坐到了邵家的院子里,并着邵家的几兄弟和媳妇。上午忙完自家的活计,从晌午坐到傍晚,几个婆娘东拉西扯,愣是扯得没说出个一二三四。邵家的局面陷入了僵持,也正是在这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人大步走入了邵家的院子,为邵家在阴霾之中带来了一丝曙光。
这时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此时邵家人和村长都熟悉的小村新村民,钟姓小老头。而钟姓小老头走进院子,便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我来照顾邵老三一家吧!
第二句是:我的命是被你们邵家捡回来的,现在你们有难处,我理应搭把手,报个因果。
第三句是:我孑然一身,就想要那邵老三家的两个小子给我做个干子,待我有那一天,给我添两培土,烧些纸钱,便也就当全了我的一番心思吧!
这三句话说完,邵家人和老村长倒是都愣住了,不过,倒也没思量多长时间,便就同意了,这件事于邵家人或是两个孩子而言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而这也许,便也是当时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于是,邵三哥家的两个儿子便有了一个钟姓的干爹。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平淡的很,几乎和小村原来的宁静没有什么两样。不过小小的变化还是有的,比如说关于那个钟姓的小老头。
在对待邵三哥一家的这件事上,小老头做的实在是令村民们心怀佩服。而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时间一圈圈的游走,村民们又觉得钟姓小老头实在是和自己这帮世代的泥腿子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
小老头竟是识了字的,这可是大有身份的人的象征,小老头的形象顿时在村民心中拨高了一层,称呼他的时候也不再那么随意,都叫他做钟师傅。
村里总会时常有孩童溜到钟师傅跟前学几个小字回去耍耍,从父母那里换些零嘴,若不是钟师傅平日实在是不爱说话,看上去没有那为人师表的模样,恐怕都有那村民动心思让孩子拜师了。
再说说邵三哥家,虽然邵三哥疯癫了,二儿子还小,可那邵三哥家的大儿子,实在是个懂事儿的,无论是照顾那个疯爹还是地里的农活样样干的出彩,懂事的连那个闷嘴葫芦似的钟师傅都看得有些心疼,要知道,即使是在农村,这个年纪的孩子也远远不该承受这么多。那孩子名叫邵希文,他的弟弟叫做邵希武,至于那个被他们狠心的娘亲抱走的小三子,他爹还没来得及给取个大名。
钟师傅希望能教这两个孩子识些字,因为外面的世界远远比他们所看到的这个小村子更加的广阔,钟师傅走过了一串旅途后,来到了小村子,他累了,不打算走了,也走不动了。但他却希望这两个孩子有机会出去走走。因为生活有时,也并不只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只不过这个念头,钟师傅藏在心里,这若是让其他的村民听到,定然会放声嘲笑。
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有什么?不过也只是其他的一个个小村子罢了,不过也只是另一群为了贫困而挣扎,却越挣扎越贫困的农民罢了,又有什么不一样!
北风那个吹呦!雪花那个飘呦!靠天吃饭的农民呦!又有哪里的区别哦!
钟师傅的念头刚刚实施,便遇到了阻碍,邵希武倒还好说,年纪小,听话,说什么是什么,跟着钟师傅学的倒是认真,不过邵希文那个孩子,真是让钟师傅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那个孩子过于懂事儿,也压力过大,过于劳累,那孩子满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一心只想通过自己的劳动让自己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每日都是一身的汗水,晚上基本上倒头便睡,根本就没有心思与钟师傅学什么识字。钟师傅与邵希文谈了几次,可是这孩子极有主意,也只是敷衍着钟师傅,因为这事儿,钟师傅大是叹了几口长气。
直到有一天,钟师傅趁着天黑,偷偷的跑回了当初被邵家老哥几个抬下山的地方,找到一棵上面有深刻三角划痕的不粗不细的松树,在树下挖出了一个土蓝色的棉布包袱,拍拍上面的土,紧紧的抱在怀中,趁着夜色回到了邵家。
邵希文还记得那是一个点着朦胧油灯的夜晚,他的那个钟老干爹,从一个土蓝色的脏兮兮的包裹里拿出了一个破旧的上面刻画着密密麻麻自己看不懂的图案的圆盘状的东西,老干爹问了自己的生日时辰,掐着手指不知道念叨些什么,又在那个破圆盘上比比划划了半天,之后仔细的又看了看自己的脸,终是大叹了一口长气,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提让自己识字的事儿。
后来的后来,邵希文才知道那个破旧的盘子叫做罗盘,是风水命理的行家才有的东西。后来的后来,邵希文才知道,原来自己天生就是个不识字的命。
不过此时,邵希文还什么都不知道,邵希文只知道自己一家似乎霉运罩顶,邵希文甚至觉得那扭曲的命运额外的惠顾了自己,因为邵希文的那个疯爹,邵家三哥,干出了一件在小村内天怒人怨的大事!
第六回 关于钟先生的事儿(三)
生老病死本就是人之常情,万物终归要循环,似乎没有什么是亘古未变的,叶子的轮回,生命的轮回,从根本上来看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当然,和生死比起来,其他的杂事都可忽略不计,正如情僧仓央嘉措所说,这事间除了生死,哪一件算作大事?
不过是镜花水月,醉梦一场。红尘若戏,终抵不过那曲终人散。
而村民对邵三哥的天怒人怨实在是情有可原,因为疯癫中的邵三哥,犯了大大的忌讳。
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姓黄,黄大伯有肺疾,年轻时候倒还好,可是由于年纪的逐渐增长,再加上自欺欺人,讳疾忌医,这肺病终是变作了肺痨,成了绝症,最后落得一赔黄土盖了身。黄大伯只有一个独子,并着一个早就嫁到外村的女儿,他老婆死得早,家里也没个人打理,所以日子过得实在是有些窘困。黄大伯的儿子并着村内的几个哥们儿给黄大伯弄了一副薄棺,勉强将就的下了葬,黄大伯的儿子在坟前给他爹烧了纸钱与衣物,撒上几杯自质的老白酒,给他爹尽了点儿心意。
之后,黄大伯的儿子便忍着泪下了山,回到了自己与老爹那漏雨也漏风的破房子。
可是越到晚上,黄大伯的儿子便越是辗转反撤睡不着觉,屋子里冷冷清清的,而那时黄大伯的儿子也还没娶上媳妇,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只有外面虫子的鸣叫声似乎在催促着他入眠。黄大伯的儿子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长气,越是这样就越是想念自己刚刚离开的老爹爹,前几天他还陪着自己睡在同一张炕上,虽然常常被老爹爹的咳嗽声从梦中惊醒,可是惊醒后更多的还是安心,因为老爹爹还依旧安安稳稳的陪在自己的身边,可惜,从这个夜起,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借着明晰的月光,黄大伯的儿子不由得向着老爹爹平日躺着的炕头位置看去,铺盖还是那床铺盖,可是,人却已经躺在了另一个世界。借着明晰的月光,黄大伯的儿子一眼就看到了那炕沿位置的一样东西。那是一根木质的老旧的烟斗,烟斗的表面光滑,漆子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一看就是被人时常用手抚摸。
黄大伯的儿子不由得‘啧’了一声,暗道自己的糊涂,那个烟斗可是黄老爹的心头宝,自己怎就忘了今天一起烧给他呢?罢了罢了,明天就去趟山上,将那烟斗烧给他吧!少了那个烟斗,恐怕自己那老爹是不会安心的。
话说黄大伯一个肺痨患者,怎么还能这么宝贝一个烟斗,难不成他不要命的还在抽着烟草?
呵呵,那可是黄大伯年轻时的事了。那时黄大伯的肺子还没发现有什么毛病,那时候,抽着一口烟草吞云吐雾可是一种时尚的象征,那些个羞涩的大姑娘见到这样叼着烟斗的小伙子,可都是会红着脸的快步走开。而黄大伯也就是在那个意气风发的年纪,叼着大烟斗认识了当年还是村内一枝花的黄大娘。
之后便是定亲,结婚,一男一女两个人终是喜喜庆庆的拜了天地,拜了高堂,被送入了洞房。
那时,还没有谁会对谁说,请你做我的妻子,我生命中的伴侣和我唯一的爱人。我将珍惜我们的友谊,爱你,不论是现在,将来,还是永远。我会信任你,尊敬你,我将和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我会忠诚的爱着你,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度过。无论准备迎接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会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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