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就一般来说,是有这种可能。不过那个叫河野的不太一样,他是个老手,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裕之沉默了下来,大块头刑警继续往下说。
“而且,他觉得有责任。”
“责任?”
“没错。他对塚田早苗的遇害,自己没有保护好她的事,非常自责。这等于是伤了他身为老手的自尊,所以他是来真的。搞不好比你还认真。”
“我也是很正经啊!”
“是啊,可是正经跟认真是不一样的。”
大块头刑警说得真好。
“如果河野建议我们去看看那个脑袋有问题的重考生,那就去比较好。不是说那个重考生一定有问题,而是或许可以透过他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河野说那个重考生在昨天的电话里说“我会在这两、三天去拜访,出门前会先打电话。”大块头刑警和裕之讨论后,决定等侦探的进一步联络。
这天晚上裕之赶在百货公司打烊之前冲了进去,为舞子买戒指。从我的怀里拿出信用卡时,他的手有些颤抖。
舞子是四月出生的,诞生石是钻石——非常昂贵的宝石。
裕之很清楚她的指围。店员推荐的戒指指围比她的无名指大,得送去修改,因此他在“谢谢惠顾”的送行下离开时,我怀抱着百货公司的收据。裕之在电车上抓着拉环时,我感觉到他像是要确认那张收据确实还在似地,一次又一次隔着外套摸着我。不用担心,我会好好帮你保管的。
回到住处,又有宅配的东西送来。这次是纸箱,里面塞着尽是鞋子、装饰的小容器等杂物。裕之打电话告诉她东西收到时,舞子没有立刻接电话,好像是说在洗头发还是什么的。
“我打开来看了,没关系吧?”
裕之用喉声笑着,就像猫高兴的时候那样。
“舞子,我送给你的东西,你都很珍惜呢。”
昨天的衣物箱,还有今天送到的纸箱里,也放了许多裕之送给舞子的礼物。
“我很高兴唷!”
此时话题转到后天晚上两个人要一起去听音乐会的事。舞子先去拿票,之后再将裕之的票送过来。这样一来,即使裕之因为工作迟到了,舞子也可以先在会场等他。
“嘎?不要紧的啦。现在案子也完全没进展嘛。”
舞子可能是担心他到时候又不能来了。遗憾的是,以前的确有过好几次这种情况。遇到那种情况,裕之会先打电话通知她,再将票寄放在警署附近那家他们经常用来会合的咖啡厅经理那里。这样一来,舞子就可以在下班后先到咖啡厅拿裕之的票,和有空的朋友一起去听音乐会。
“绝对没问题,一定可以一起去的。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才要搬过来?下周末?有那么多东西要整理吗?喔……这样,那我等你。”
挂上电话,裕之喜滋滋地笑了好一会儿。即使那天晚上他在电视的谈话节目里看到塚田和彦穿着潇洒的进口西装,和偶像艺人、受年轻人欢迎的小说家一起谈论现代社会,他的心情似乎也不受影响。
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河野联络说那名重考生打电话来了。在署里等着的大块头刑警和裕之搭计程车前往车程大约大约十分钟的河野的事务所。
裕之和我都是第一次来他的事务所。不出所料,那是一栋老旧的大楼,但是室内收拾得很整齐,墙边有两个可能是用来塞档案、看起来沉甸甸的柜子,接待用的椅子频频发出倾轧声。
“你叫我们躲在隔壁房间,可是根本没别的房间嘛!”
裕之这么抗议,侦探不当一回事地说:
“有小厨房跟厕所,可以拉上隔间用的门,里面有椅子。”
大块头刑警什么也没说,可能是在抽烟吧。明明心脏不好,就是戒不了烟。
三个人各就各位——大概等了两个小时左右。我在裕之的内袋里,感觉着他的心跳,他好像不怎么紧张。
电话响起,侦探拿起话筒——是那个重考生打来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他说不舒服,改明天。”
侦探没有特别失望地这么说道。大块头刑警走出狭小的厨房,似乎打了个哈欠——我听见呻吟般的声音。
“那明天也要这样吗?”裕之夸大悲惨地说道。
“是啊。”
“直到那家伙过来?”
“没错。”
“我跟女朋友约好了要去听音乐会耶!”
大块头刑警说:“是舞子小姐吧?你不是说她有很多朋友吗?那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人陪了。”
椅子的倾轧声,大块头刑警好像坐了下来,接着传来侦探起身到厨房的脚步声,或许是去泡咖啡吧。
“放心吧。不能随心所欲地约会是干这一行的宿命。就算是这样,就我所知,同事里还没有人‘忙的没办法结婚’的。”
“这么说是没错啦……”
“和她不顺利吗?”
“才没那种事……”
大块头刑警果然非常擅于问话,于是裕之把即将和舞子同居的事招出来,说到一半他却欲言又止,大块头刑警说:
“喂,侦探,你也有过像他那样的时代吧?”
侦探很干脆地回答“是啊”。
“我当然也有过。听到这些话就让人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这就是裕之单纯的地方(就男人来说,也太多嘴了),他连买戒指的事都说出来之后,心情变好了。
“这样的话,就算不能去听音乐会,舞子小姐也会饶过你吧。把票让给她的朋友吧!”
裕之说出他们平常处理这种情况的方法,顺从地说:“好吧。”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还是觉得他蛮可怜的。
接着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侦探,冷不防地提出问题。
“她是做什么的?在什么大公司上班吗?”
裕之回答:“是人才派遣公司。好像比待在同一个企业更灵活、有趣的样子。”
“老家呢?”
这个问题让裕之不太高兴了。“你问这个做什么?那是我女朋友,跟你没关系吧?”
“说的也是。失礼了。”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侦探为什么问这种问题?但这也提醒我了,舞子的老家在哪里呢?
然后,我这才发现,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家人或故乡,难道这就是她“结婚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的这种独特冷漠想法的原因吗?
没错——裕之应该也不清楚她的老家在哪里。我都没听说了,他应该也没听过。我揣着他的活动资金,连宾馆都一起去了,这一点我很确定。
“喂,你要我们见有妄想症的重考生,目的是什么?”
大块头刑警喝着不知是茶还是咖啡这么问道。侦探回答:
“我有个异想天开的假设。”
“喂!”
“为了让你们接受我的假设,作为参考,我觉得先让你们实际看看打电话给我的那个重考生比较好。”
但是这件事只能留到明天了。
回到署里,裕之打电话到舞子上班的地方,为明天可能没办法去的事跟她道歉,并且会把票寄放在那家咖啡厅。从裕之的声音听来,舞子好像没有生气。
第二天也是过了下午三天,侦探来了联络。大块头刑警和裕之急忙赶了过去。
接着又是等待,不过这次的等待有了回报。大约一个小时后,侦探的事务所门口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大块头刑警和裕之躲在厨房,所以我也在那里。裕之的肩膀好像变得有点僵硬。
“你就是河野?”
一个温和、可爱地令人意外的声音这么问,是个乳臭未干的大孩子。
“没错。”侦探回答。
“你知道我是谁吗?”
“打电话给我的人,对吧?”
“是啊。我可以进去吗?你有照预定,没叫警察吧?”
“你可以自己看看。”
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重考生走进室内了。要是他打开厨房的拉门,侦探该怎么办?
但是事情没有那样发展。重考生好像坐了下来,样子发出倾轧声。
这个年轻人很开朗又饶舌。他说他想和河野“面对面”好好谈一次,还说目前他还没有被列为侦查的对象,以后应该也不用担心会被抓到。
“因为塚田和法子,还有被杀的四个人,都和我毫无瓜葛嘛!”
“在这里说出这种事好吗?”
对于侦探的问题,他一副听到笑话似地开心大笑。
“只是自白,并不能成为证据吧?而且我才没笨到留下物证呢!”
“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些人再嫁祸给塚田和法子呢?”
重考生可爱的声音顿时充满了热情。
“因为很有趣啊!超刺激的呢!”
第一次看到塚田是去“洁娜维芙”用餐的时候——他这么开始叙述。
“看到那个人的时候,觉得他超自大的,一副装酷的样子……让人有一种根本不会把我这种人看在眼里的感觉。他长得很帅,身材又好,所以我对他产生了兴趣。那种一脸‘我是世界第一’的人,我最有兴趣了。”
他说他委托征信社调查塚田。
“所以他的事我一清二楚,不管什么事我都知道,真的。”
“你还真有钱呢!”
“当然了。钱,我多的是。我爸跟我妈一心只想要我考上大学,不管什么学校都好,所以只要我开口,他们马上就会给我钱。他们帮我租公寓,也让我买车。我已经是个大人物了,只是不像塚田那么不要脸,没有到处宣传而已。”
杀害塚田身边的人,再嫁祸给他和他的情妇,是要“告诉塚田谁才是老大。我就是老大。开餐厅、有漂亮的太太和情妇什么的,根本不算什么。只要我缜密地计划,想要引发什么样的风暴的哦没问题。”
“那么塚田有不在场证明,对你来说是个重大的失误吧?”
“也不会啊!因为这一点我早就计算进去了。我知道要不了多久,他就不会有嫌疑了,因为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嘛!现在警方很窘吧?我比警方聪明多了。”
这个大块头刑警像鲸鱼喘气一样叹了一声。
“可是塚田和法子成了明星,你默默无闻,他们却成了名人,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重考生“呵呵”地笑。
“所以我才来找你商量啊!差不多该把塚田他们拉下台了。他们不过是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罢了。我想该是发表犯罪声明的时候了。”
“嗯……”
“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可以帮我跟媒体传个话吗?警方对这种事总是笨手笨脚的,一点用都没有。你的话——哪,你可以直接联络上采访你的电视台吧?告诉他们,可是直接采访我——采访真凶。好吗?”
“这样应该可以拿到一大笔演出费吧?”
重考生发出“呸”的声音。
“我才不要什么钱,钱不是问题,对吧?我才不是那种小角色。我只是觉得应该是告诉愚蠢的世人的时候了,我想让世人知道真正了不起的人是谁罢了。”
“听到了吧?”
重考生走了之后,侦探可能是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有些模糊地说道。
“怪人哪!”大块头刑警说。“不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吗?了不起的只有妄想。”
侦探建议重考生:“先准备亲笔的自白书,带着它到电视台去吧!”明天同一时间,重考生将带着那份自白书再回到这里。
“你叫他写上地址、本名和带印章?”大块头刑警纳闷地说。
“那家伙真的会再来,把他抓起来吧!通知他的家长,带去看医生比较好。与其丢着他不管,倒不如这样比较好。”
裕之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手帕,频频擦汗。
“那嫁祸疯了。”他说。“这根本是在浪费时间。河野,你让我们看那种东西,到底是想怎样?”
侦探慢慢地说:
“坦白说,我认为协助塚田和彦与森元法子的共犯就是像重考生那样的人。”
在一片静默中,只有椅子抗议大块头刑警的体重似的倾轧声。
“那样的人既悲惨又渺小,不被世人理睬又落魄——就是这样的人才是本次事件的凶手吧。”
我感到裕之的心跳变快了。
“你的意思是塚田操控了那样的人?”
对于大块头刑警的问题,侦探大概是点头了吧,大块头刑警沉吟地说“这样啊”。
“这种想法太突兀了。”裕之总算说话了。他想笑,却被两个人严肃的模样给吓住了,只发出不成声的怪笑。
“是吗?但是现实世界的确存在这种妄想的人,认为自己不同凡响,比起电视、杂志争相报道的那些人,自己才是更伟大几千万倍。”
大块头刑警说:“像那样只耽溺在自己妄想的世界里还算好的。幼稚得可爱。”
“我也这么认为。”侦探说。“但是和这次事件牵扯上的,却是已经无法满足与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妄想的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做出杀人这种事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样的人嘛!”
对于裕之的诘问,侦探反问:
“你觉得塚田和彦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
“他最明显的特征是什么?仔细想想,是什么?”
裕之答不出来。
“擅于掌握人心,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大块头刑警喃喃地说。“措词有些过于激烈,不过就是这样吧?”
侦探说:“操控他人——我认为就是这样。他非常善于此道。塚田确实很聪明,也有才能,‘洁娜维芙’的畠中相当倚重他,或许是看中了他的生意头脑。只是,大块头刑警,像塚田这样有生意头脑的人多得不胜数,塚田能够紧抓住畠中的心,不管从好的意义或坏的意义来说,都是因为他善于掌握人心。”
“嗯。”大块头刑警回答。
“塚田早苗来这里找我时曾说,她怀疑丈夫的那些地方,家人没有一个肯相信的,每个人都被和彦笼络了。说这个话的她,在察觉到自身的危险之前,也一样一直是他的俘虏。”
侦探的声音混杂着无奈与焦躁。
“有个少年,是早苗的外甥,早苗遇害之后,我和他谈过几次。他也很早就看穿塚田的真面目,但是没有人肯把他的话当一回事。‘每个人都会喜欢上塚田。虽然这很奇怪,可是每个人都只相信他说的话’。他只是个小学生,眼光却很敏锐。”
“这么一说。”大块头刑警说,“我想到有个叫宫崎的,是塚田小时候的玩伴。这个人以前有口吃的毛病。除了塚田,没有其他朋友。他小时候也是受塚田的深深吸引,对他唯命是从。”
侦探好像站了起来,响起脚步声。
“塚田对那名共犯也用了同样的手法,像那样操纵他。”
裕之摇头地说:“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了钱吗?为了保险金雇用杀人魔吗?”
“不是吧。”侦探回答。“看到现在一副英雄的模样受到媒体吹捧的塚田和法子,我觉得我好像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他们不过也是单纯地想引人注目罢了,只是这样而已。比别人聪明一些、漂亮一些,但是仅只是这样的话,就想要在挤了一亿几千万人口的这个国家受到大家的阿谀奉承,根本就不可能。像塚田那种程度的人不足为奇,法子也不过是比一般人漂亮一点罢了。但是——”
大块头刑警在倒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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