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境的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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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境的杀人-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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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来了,我心想。他死后的这一年里,这句话我不晓得听过多少次了。

  “他非常小心谨慎,不可能在开车的时候东张西望或打瞌睡。而且他在离开我的住处之前,还喝了一杯浓浓的黑咖啡,不可能睡着的。”

  “所以呢?”秋山课长以安慰的口吻说。“你的意思是——那不是意外,相模是被人杀害的,是吗?而且杀他的人是塚田和彦。”

  “对,没错。”

  “为什么会扯上塚田和彦呢?的确,他现在嫌疑重大,但是那是和保险金有关的谋杀案,与相模的情况不同。塚田杀害大学时代的学弟有什么好处?他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啊!”

  就是啊,杏子。不要再说这种话了,回家去吧,好吗?

  分配遗物时,她把我拿走的时候,我不安极了。因为我觉得她的精神已经失衡了。

  我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他化成了永不消失的痕迹存留在我身上。

  说实在的,尽管是男朋友的遗物,但沾了血的钱包真的不是什么让人觉得舒服的东西。我是绒革制的,不能防水,吸了相当多的血。老实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身上应该散发出有些讨人厌的味道才对。

  但是,她想要那样的我。

  我很不愿意。我心想:杏子,不可以这么做。你最好还是把我丢了吧。我是已经不在人间的佳夫的碎片——只是碎片而已。这个碎片再也不会孕育出任何东西了。

  若是要当做回忆保存,吸收了他的血的我,又太过于活生生、血淋淋了。

  但是她没有将我丢掉。虽然没有当做钱包使用,但是她总是随身携带,片刻不离。

  “课长,”杏子低声唤道。“我们公司是汽车零件的制造商吧。”

  秋山课长耐着性子回答:“是啊。怎么了吗?”

  “他死的时候,正好是塚田和彦第一任妻子被撞死的时候——是去年十一月。”

  课长沉默不语。

  “我是这么想的,佳夫对车子的车种或年代之类的虽然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他对机械方面很行。若是有人向他请教,他都能对答如流,不明白的地方,也会立刻查,非常尽责。他就是那样的人。”

  “你想说什么?”

  杏子幽幽地继续说:“听说肇事逃逸的破案率相当高。现在的鉴识技术非常发达,从一块小小的涂料碎片就能锁定车种……可是,也有因应之道吧?像是把保险杆换成别的车种的,或是重新涂装……”

  课长大大地咳了一声。

  “你是想说,相模建议塚田和彦要怎么做才能够伪装成太太被人开车撞死,并且不被警方逮捕吗?”

  杏子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我认为佳夫并不晓得塚田的目的——至少那个时候不晓得。要是知道的话,他不可能告诉塚田。他被利用了,一定是这样。”

  塚田的前妻遭到杀害之后,相模终于恍然大悟,因此被灭口了——杏子想这么说。

  佳夫浸染在我体内的血,让我觉得沉重难受。喂,你为什么留下她一个人,死掉了!

  秋山课长静静地告诫似地说:

  “我说啊,雨宫,你还是休假一阵子吧!你所说的话,我觉得只是妄想。你太想不开了,开始搞不清楚幻想和显示之间了。我不说难听的话。你请个假,去好好旅行什么的吧!”

  杏子默不作声。直到束手无策的课长站了起来,她才打开皮包,轻轻地触摸着我。

  她的手指冰冷,冰得像死人一样。

  第二天杏子请了一个星期的有薪休假,这无异于是被课长的强力劝说给说动了。

  休假的第一天,她去了相模佳夫的坟前扫墓。在他每个月的忌日,她都不忘去扫墓,这也让我感到不安。

  我认为温柔的心是很棒的,但是他已经死了,而她还活着,她应该尽快寻找新的人生,然而她却蹲在坟前,对着不可能回应的死人说话,一点一点地消耗自己。

  杏子在墓地待得比平时更久。我待在她挂在肩上的皮包里,听着呼啸而过的北风声。或许那是冰冷地蜷缩在杏子体内的哭泣声。

  不久之后,她低声地呢喃。

  她说“警察”。

  当天晚上,她回到公寓,又在被子里辗转反侧的时候,重复说了一次。

  “警察……”

  杏子原本就有爱钻牛角尖的毛病。

  我不晓得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但是和佳夫成为男女朋友之前,她在职场里就是出了名的既神经质又有洁癖,而且很容易激动。

  佳夫和同事们一起喝酒时曾经聊起杏子: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工作也很认真——虽然同事们嘴巴上这么说,但是他们似乎对杏子抱着不怎么正面的看法。

  “怎么说——有点那种,一触即发的感觉。”

  只是传票上忘了盖章这种小时,她都会脸色大变,甚至还说“你是故意不盖章,想妨碍我的工作是吧”这样的话。尽管她不是大哭大叫地说,而且嗓门也小,但很明显地是气愤难耐,却又要硬压抑着,弄得浑身颤抖。

  “不一会儿,又没事一样笑嘻嘻的。唉,平常是很温和啦。我不讨厌。可是,那一型的总教人觉得难搞啊!”

  然而有趣的是,佳夫会对杏子感兴趣,受她吸引,似乎正是因为她的那种不安定。可能是让他产生一种“不能丢下她一个人”的心情吧。

  其实相模佳夫对杏子而言,更像是她的监护人。杏子完全依赖佳夫,而且能够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也就不再那么容易激动了。

  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妒忌。

  吃醋,是因为对自己没有自信,同时也是因为不安。杏子这个女人仿佛只在体内培养不安,成天都在瞎操心。她在意佳夫的一举一动,佳夫只是在走道上和其他女职员稍稍谈笑,她就会哭号指责。

  “你喜欢上别人了,对不对?”这是她的口头禅,接下来是:“你已经不在乎我了,对不对?”她每回这样,就只能让她尽情倾吐(虽然说的话都一样)直到发泄完毕,否则根本无法说任何有建设性的话。

  佳夫真的非常有耐性地陪着那样的她。佳夫也是个不起眼的男人,我不认为他有什么强烈吸引异性的魅力。正因为如此,被杏子需要,对他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快感。

  而且,只要杏子不钻牛角尖地胡乱说话,她其实是个深情的奉献型女性。她很会做菜,而且似乎很快就记住了佳夫的喜好。

  即使是小事,她也总是很注意。例如,她经常头痛,有习惯服用的止痛药,然而她已得知佳夫不适合那个牌子,就准备了他说不错的牌子的止痛药。

  佳夫也是,明明还年轻,却有老古板的一面。

  有一次,杏子在晚上要剪指甲,却被他委婉地劝阻了。他说这样不吉利。(委员长注:有古语说晚上剪指甲,就会和双亲永别。)杏子一开始虽然取笑他,之后却一本正经地听话,从此不再晚上剪指甲。

  还有许多其他的例子。例如,在墙上钉图钉或钉子,要先说“如果这里是鬼门,请多包涵”;加水时不可以顺序颠倒(不能用热水加冷水来调整温度);茶壶不可以没盖盖子就倒茶……

  现在想想,佳夫说起这些迷信的事时,应该相当乐在其中吧,杏子对这种事一无所知,所以佳夫可以享受到教导他人的乐趣。而且对方是杏子,不但不会嘲笑他“像老头子”,还会正儿八经地聆听,依照吩咐。

  对了,说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件事。

  我是个沾染了相模佳夫的血的钱包,但是怀里还放着别的东西,不过我不晓得那到底是什么,那一直是个谜。

  那应该是佳夫过世前两、三天的事。他因为外务,经过工商区,走进地下铁人形町站附近的咖啡厅。

  在座位坐下时,佳夫好像在那里捡到了上一个客人遗忘了的东西。我只能说是“好像”,那是因为我被放在他的外套内袋里无法看见的关系。

  佳夫捡起它,想了一下。

  “嗯,怎么办呢?”他甚至这么喃喃自语。

  不过,他好像把捡到的东西放在桌角,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然后静静地喝咖啡。此时,呼叫器响了。他急忙去打电话,很快就回来了,然后匆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可能是有急事找他吧。

  接着他又想了一下。他似乎是停下动作,俯视着桌子。

  “算了,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

  他这么说着,将捡到的东西收进我装钞票的地方。

  那个东西包着一张白纸,感觉像是钞票摺小再用纸包住。但是我无法确定那是什么。

  我就这样一直带着这个莫名奇妙的东西。发生意外的那晚,佳夫去杏子的公寓时也是这样。看来佳夫似乎忘记他把那个东西放进我怀里了。

  他去洗澡的时候,杏子用刷子清理外套,顺便检查了一下我的怀里。又不是夫妻,这样似乎稍嫌太过了一些,但是杏子并没有恶意。她应该是想到,如果清楚佳夫的手头情况,就不会勉强到他了。

  她发现了收在我怀里的那个失物。她没有拿出来,只是默默地盯着它一会儿,然后将我合上,放回原位。只是这样而已。

  记得是接近半夜的时候,她又开始了司空见惯的牢骚(你喜欢上别人了——),那阵子两人只要一见面就吵这件事。佳夫可能也受不了了,有时也会演变成快吵起来的局面。

  虽然杏子的嫉妒没有恶意,但她却非常死心眼。她总是担心“我会被抛弃”,幻想佳夫或许会被别的女人抢走,老是神经兮兮的,就像充满了静电的门把一样,一触碰就会迸出青色的火花。

  而那天晚上,佳夫从杏子的住处回家途中死了。

  这对他而言,也是个意外且遗憾的死吧!佳夫应该牵挂着杏子,死不瞑目才对。她需要他。

  我被交到杏子的手中之后,装钞票的地方依然放着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她既没有将它拿出来,也没有把它丢掉。话说回来,却也没有珍惜的样子,或许她已经把它给忘了。

  真是不可思议。那到底是什么?

  我没有办法看见自己怀里的东西,虽然能够感觉到,但是它只是个薄薄小小的四角形的东西。我完全猜不出它会是什么。佳夫说“下次再找时间拿去奉还好了”,是借来的吗……

  现在,在黑暗种杏子又翻了个身。她在做梦吗?还是睡不着呢?

  杏子,要找警察也好,总之今晚先睡了吧!

  杏子梦呓了一声:“佳夫……”

  令人吃惊的是,警方的侦办负责人竟然愿意抽空见杏子。

  这是第二天的事。杏子特地出门,来到侦查塚田早苗命案本部的警察署。她到底打算怎么说明?我担心得不得了,意外的是警方却很快就明白了。

  不,或许他们已经焦急到连一根稻草都不放过的地步了。

  她被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在逸子上坐下。又被放进皮包里的我无法得知周围的情况,但是这里该不会是侦讯室吧……

  里面有两名刑警,其中一个上了年纪,另一个似乎还年轻。主要是由上了年纪的那位问话,年轻的那位只是偶尔插嘴发问而已。

  感觉上这两个人都不凶悍。我为杏子感到高兴。她非常敏感,全身上下充满了许多失眠的夜晚所产生出来的许多不幸的静电,若是不温柔地对待,就会把彼此搞得两败俱伤。

  “我明白你说的话了。”

  年长的刑警说。真的吗?我怀疑。

  一个正常的刑警应该不会把杏子的话当真。说起来佳夫生前和塚田和彦是否有来往——杏子连这一点都不清楚。一切都是她的揣测,这跟妄想没什么两样。

  “雨宫小姐,”刑警说。可能是点了烟,传来打火机的声音,是百来块的打火机吧?火迟迟点不着,谈话因此中断了一会儿。

  杏子很安静。我一想到她现在的心情,就觉得难受。

  “你刚才告诉我们的事,是你自己想到的吗?”

  杏子回答“是”,语尾有些发抖。

  “嗯。”刑警说道。他好像在抽烟。

  年轻的刑警插嘴说:“你不觉得是你多心了吗?”

  “我不晓得。”杏子声音微弱。“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这次换刑警们沉默了。

  “只是,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

  “人总是会有大意的时候——”年轻的刑警说到一半,好像就被年长的那位制止了。杏子继续说道:

  “他是个非常一丝不苟、小心谨慎的人。他是跑外务的,白天都在开车,所以就算感冒,他甚至也不吃药——因为会想睡。”

  确实如此。佳夫这个人一直很注意这些事,几乎到了有些胆小的地步。

  “而且他也非常清楚车祸现场那里的视野很差,非常危险。他来我的住处时,一定会经过那里,我也曾经坐在他的副驾驶座路过那里,我们经过时总是说;‘这个停车场的位置好危险啊!’”

  “可是,就算塚田和彦杀了你的男朋友,”年轻的刑警说,“他又怎么办到的呢?相模佳夫并不是被人刺杀,也不是从高处被推落,而是开车时有所闪失。你说塚田要如何才能让他开车闪失呢?”

  “我不知道……”

  杏子的声音开始透露出只有平常听惯她声音的人才能察觉的烦躁。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那方面的专家。我只知道他是被塚田和彦杀害的,因为佳夫不是个会开车打瞌睡的人啊!”

  仿佛祈祷一般,同样的话一再重复。年长的刑警似乎相当懂得拿捏时机,他稳重地说:

  “我们非常明白。”

  我松了一口气。这个刑警或许很习惯应付像杏子这样的女人——不是用那种故意讨好的口气,而是始终保持认真、诚恳的态度。

  “我们会调查看看的。这或许会是什么线索也不一定。”

  杏子道谢之后,将佳夫的几张照片交给刑警。那是和塚田和彦合照的照片。

  回去公寓的路上,杏子走的非常慢,屡次停下脚步。她好像不是在看精品店的橱窗,也不是站着翻阅书本。她是心不在焉地边想边走吧。

  来到某个十字路口,她突然喃喃地说:“被杀了。”

  我想像着周围的人一定对她投以好奇的眼光,而感到不忍卒睹。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知道,自从佳夫死后,她就一直站在正常与疯狂之间的临界点,有时趔趄,有时脚踩空。

  大约两个月前,她在车站等电车时,突然坐倒在月台上嚎啕大哭;由于经常恍惚,她曾经有两次在百货公司和超市被怀疑顺手牵羊,因为她的手里拿着商品,忘了去收银台结账,人就这么晃走了。

  总算回到了公寓,杏子连衣服也没换,把装着我的皮包放在桌上,好像就这么倒在床上。不久之后,我听见睡着的呼吸声。

  尽管那似乎并不是多么安稳的睡眠。

  “我们有个提议。不,应该说是请求比较恰当。”

  几天后,那两名刑警来到杏子的公寓这么说道。

  今天负责问话的仍然是年长的刑警,年轻的刑警也不帮腔,只是坐在一旁而已。

  “我们想请你和塚田和彦见面,可以吗?”

  令人意外的发展。

  “我去见那个人,然后呢?”

  “我们想看看他的反应。”刑警直率地说。“他很会演戏。唉,你看过电视,这点应该也很清楚,他就是那种人。如果只是一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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