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大概也是对这些名人做过调查,听林冲询问便说“据他说自己地位卑下,不敢和圣人一样招收七十二弟子,还说宁亏勿盈才符合天道。”
一个有意思的大儒,他这个时候挑头出来,有什么企图呢?
第三七七章 当本侯杀不得你吗?()
很明显,张仲儒有备而来,作为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陈东并不适合出面接待。
对方毕竟已经六十三岁了,林冲站起身以示尊敬。
“张老,那您以为该当如何?”
张仲儒身为东郭贤达,弟子无数,挑出特别优秀的七十一人组成了游学团,这几年在周边着实挣了不少名声。
人一旦有了名望,就会膨胀,当然有的时候,膨胀的名望会变成沉重的负累。
野狼军猛龙过江,击败嵬名兰,占领东廓城,最后夺取夏沟,又坚守城池,最终将党项十万大军打的落花流水。
张仲儒作为士林的代言人,自然对这种侵略行为看不惯,甚至极为愤慨。尽管他是汉人的血统,但是出生在党项,生活、经历都在这个地方,也让他功成名就,自然就排斥大宋认同党项了。
张仲儒精神一振,林冲客客气气,看来他也知道自己的名望和地位,不敢轻易造次。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
“林侯既然坐镇东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道理想必是知道的,敢问东郭夏沟两地,莘莘学子的科举一途,该当如何办理?”
事关前百名学子的前途和命运,林冲不想节外生枝,原本是鲁青负责文教方面的事务,不过既然张仲儒问了起来,他也只能回答。
“政务衙门未有新规出台之前,均遵循旧制。不知张老先生以为如何?”
你不是想刁难我么?那我就说按照旧制度,你总不能说不好了吧。
张仲儒反而更进一步“清华学府侯爷创办,‘不入清华不可为官’这句话可否是林侯所言?”
这话林冲确实对鲁青说起过,不过这明摆着是指清华学府培养的理工科学生,将来可以出任物理、化学、工程、制造等方面上的技术型官员。没想到被有心人利用了。
一旦给人误解成不入清华学府不得为官,这一条就足以引起民心大乱,林冲也就别想得到百姓的支持。
“有!”林冲当即承认。这个局面下林冲知道张仲儒必然有充足的证据,而且他也没打算否认,干脆大方一点承认。
随着林冲的承认,现场立即一片惊讶之声。
很多人觉得,林侯爷也太霸道了,妄图利用自己兴办的学府,断绝其他学子科举的通道。更关键的是,这种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做了还敢承认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个人吧。
这样的事情一旦披露出去,后果可想而知。不仅会引来学子、士族、各界名流的一致反对,就算普通百姓都会戳脊梁骨骂街的,这个风波可就大了。
看着得意洋洋的张仲儒,林冲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不紧不慢地接着问道“老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有事么问题?这么明显的事情,还用问?
张仲儒撇撇嘴,果然是一介武夫,这么容易就把自己陷了进去,早知道就让弟子出面,白瞎了自己的身份。但既然林冲问了过来,却不好不回。
“不进清华学府,就不能科举做官,你想将本地学子的前途尽数掐断?林侯,东廓夏沟现在归属宋域,虽说山高皇帝远,但是敢于明目张胆这么做,莫非你有不臣之心?”
“哈哈哈!”林冲大笑道“张老先生,君子欺之以方,不知道你为何人所蒙蔽?今日就教你眼见为实。”
“陈大人,鲁大人、唐大人,也狐大人,你们当时都在场,过来给张老先生说明一下当时情况。”
这四人的身份和地位算得上东廓的权力核心中的骨干,断然不会为了遮掩林冲而欺瞒天下,所以张仲儒也认可他们出来澄清。
陈东将来龙去脉简洁明了的阐述一边,最后说“本是侯爷为了刺激学堂中后进的学子的忠告,怎么会变成如此离谱,我看八成是别有用心的人借机生事,唯恐东廓不乱啊!”
陈东在太学生的时期都辞官不受,他的信誉和口碑不仅在宋国,就算在党项也有很多“东粉”。
大家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气氛就活络了一些,有些人松了口气,有些人热切一点就附和着抨击造谣的无耻之徒。
张仲儒听完了解释,面色却没有半点放松,反而追问道“这些都是几位的一面之词,除非你们能保证,清华学府的学子永不参加乡试。否则……”
这番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简直不仅是捋虎须,而是啪啪啪的打脸了。
陈东这么好脾气的人,也不禁为之气结。
林冲却饶有兴趣的盯着张仲儒,上前一步“否则如何?你再蛊惑人心,当本侯杀不得你吗?!”
陈东皱了皱眉,他虽然忠义耿直,但是也不会如此犯颜强项。在林冲的影响下,他知道有时候政治上的变通和妥协并不都是坏事。
“把拳头收回来,是为了更有力的打击对手。”林冲时不时说出来的话,直白浅显却富含哲理,往往引得陈东击节叫好。
他能确定的是,林冲肯定不会杀张仲儒,至于为什么说这么重的话威吓对方,怕是林冲别有深意。
张仲儒也上前一步,横眉冷对“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你这个独裁者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吗?只要能让天下人看清楚武夫乱国的用心,老朽何惜一死!”
林冲忽而很有兴趣上下打量张仲儒,难道他想当圣人?这个世上有没有不犯错的圣人?
答案是没有。
既然张仲儒不是圣人,那他就有弱点,林冲在进入东廓的时候,就派出密谍收集各个名流官宦的家庭资料和趣闻密辛,里面应该有关于他的详细资料。
密谍将张仲儒的资料拿过来,林冲飞快地翻了翻,不禁哈哈大笑。“张先生,是否介意我邀请几位朋友到场?”
“无妨,我张仲儒无事不可对人言。”
张仲儒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神情轻松,大有“来啊,来啊,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啊!”
林冲指着卷宗上几个名字对护卫说“去,好生将这几位客人请来。”
谁也不知道林冲在玩什么花样,张仲儒的名声和风评极佳,难道刚刚到东廓的林冲,手上还能有什么把柄不成?
张仲儒更是不屑一顾,林冲这个武夫必然是想诈他,君子可欺之以方,但难罔以非其道。
看你能奈我何?
第三七八章 两拨客人()
密谍要找人那绝对很快的,不到两刻钟,就已经把五个人带了过来。
首先上前的,是一名满身污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老汉,和一名憨憨胖胖的青年。
老汉极为拘谨手足无措,但是那名青年却看着满桌子菜,直流口水,一个劲的叫着要吃鸡吃肉。那名老汉更为惶恐,好言劝慰一番。
林冲将自己面前的一只整鸡和一大份牛肉端了过来,塞给憨憨的青年。
“老伯,不用担心,到了这里就想到自己家里一样。”
那名老汉自然知晓者身份尊贵的必定是大官,赶忙带着孩子给林冲磕头,那名憨憨汉子见林冲给他食物,也乐得跪下磕头,嘴里还咬着鸡腿。老汉千恩万谢,极其谦卑。
林冲赶忙把他们两搀扶起来,指着张仲儒笑嘻嘻的问老汉,“你可知道这位老先生是谁?”
老汉仔细瞅瞅,却不敢认,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敢说话。
“他就是名满东廓的大儒,张仲儒老先生。”
听到张仲儒三个字,老汉眼中突然起了变化,似乎要喷出火来,也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直愣愣的盯着张仲儒。
张仲儒敢打保票,这一队父子俩他绝对没见过,便问道“你认得我?”
“不认得!”老汉激动地浑身发抖,接着说“但是我卢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皆是拜你所赐!你说我认不认得你?”
张仲儒脸色一变,赶紧澄清“休要胡言乱语血口喷人,老夫根本不认得你!”
那名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张字契“獐头鼠张戍是不是你张家子侄?这份文书就是他霸占我家田产房屋的证据。因为我们求告无门,家里的亲人一个个病的病死的死,天见可怜,教我在这里遇见了你们张家的大老爷!”
裴宣上前道“老伯,切勿伤心过度,保重身体要紧。我乃东廓府衙律政司裴宣,您这份文书可否让我看一看?”
那名老汉自然双手奉上,裴宣接过来扫了几眼便了然于胸。张仲儒侄子獐头鼠借着叔叔的名头,巧取豪夺,威逼利诱将卢祥的数万贯的家产悉数骗走,而且指印、私章、官凭俱全,是做不了假的。
咳嗽一声,走近张仲儒,将那份字契展示在他面前。
看到字契上的印章和手印,张仲儒立即知道,这必定是他的侄子张戍干的好事。
他大哥因病死得早,嫂嫂也优思难解早早地撒手人寰,只留下张戍,因此被张仲儒收在膝下抚养。念着哥哥嫂嫂的恩情,难免骄纵了一些,但是没想到这个混账变本加厉,居然干起了坑蒙拐骗强夺家产的事来。
张仲儒的脸被憋的通红,只能恨恨道“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一个孽障,不劳裴大人操心,我今日就将其送交府衙。”
然后又对卢祥躬身致歉,希望能获得他们的谅解,并保证会赔偿他们家的损失,让张戍得到应有的惩罚。
卢祥于是放声大哭,但是他的憨儿子正吃得开心,见到父亲大哭,便将啃了一半的鸡肉送到卢祥嘴边。
“爹,吃,不饿,不哭!”
这几个字,让在座的人都心酸不已。
一个好端端的富裕之家,因为张家的不孝子侄家破人亡,主要的就是利用了张仲儒的威望和权势。
林冲看卢祥逐渐平稳下心情便示意侍卫带他们下去。
第二拨是一位赤脚但满身补丁的中年,背着身穿素衣的白发老妪,边上还有一名灰布中年妇人,进入宴会大厅。
他们被侍卫带到林冲面前,因为已经提前介绍过,所以三人当即躬身拜见侯爷。
林冲微微笑道“不用多礼,给老人家看软座。”
婢女很快就拿了一张靠椅过来,伺候老妇坐下。老妇不转睛盯着张仲儒,尽管衣着已经陈旧,但干净整洁,看来保护的非常好。
张仲儒一见之下,似乎难以置信,又仿佛在尽力回想。
最终眼睛一睁,急匆匆的抢步来到老妇面前,颤声问道“你是蕙娘?”
老妇直起身回了一礼“民女正是王蕙。”
张仲儒激动地直搓手,“当年你去到哪里了?我曾经找过,邻居都说你随着长辈去了宋国,不知去向!我找了整整一年!”
忽然他想起来,王蕙明显没有回宋国,而是一直都在东廓。看她不良于行,便关切的问“蕙娘,你的腿怎么了?”
那名中年汉子冷笑道“被某位大儒的夫人,硬生生打折了。”
“轰!”张仲儒的心头如同被开花弹轰炸过一般,尘土飞扬。
原来三十多年前,王蕙不是被长辈带走了,而是遭到了未过门妻子柳氏的禁锢和虐待。
猛然间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越看中年汉子越眼熟。“你是?”他略略迟疑的问。
王蕙冷冷的说道“他是我儿子,王少康,你想的没错,他今年三十七岁了!”
王少康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压根就不愿意搭理他。
这如同一道霹雳砸在他心上,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直愣愣的盯着王少康,这居然是他一生中唯一的儿子。
年近花甲的他,以为自己生命结束时会无人送终,现在居然冒出一个已经中年的儿子。
这是我的儿子!
我张仲儒终于有儿子了!
都快进棺材了,突然蹦出来一个生龙活虎的儿子,这种过山车般的刺激,让张仲儒紧张得说不出话了。
恍然间,时光倒流,还是那般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年华,白衣张仲儒,年少而颇有名望。
王蕙二八佳龄,机缘巧合,两人情投意合,然后就如同故事里的套路一样。在那个混乱的年代,豪门大户对于人才的渴望无不用其极。
张仲儒未满二十而惊才艳绝,自然早就被人看中。于是王家的实力还不足以对抗豪门,无法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得已远走他乡。
王蕙此时已怀有身孕,却被秘密软禁,直到产下一子,才被张仲儒的夫人柳雉打折了双腿,终身残疾。
想明白一切的张仲儒,如梦初醒,慨叹人生不过是黄粱一梦。上前一步,附身问道“这些年,是我对不起你,苦了你了!”
第三七九章 文教委员会()
王蕙淡然的笑了笑说道“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只不过,今日听到有人舍生取义质问林侯,所以想来看看是谁能堪称圣人。如今事了,少康,我们回去罢。”
这一番话,直说的张仲儒满脸愧色。
刚才怼林冲的时候,满满的都是大义凛然,可结果,林冲反手就找来两拨客人打自己的脸,之前立足的道德高地轰然崩塌,质问也就失去了正当性。
若说卢祥是家门出了败类,但是王蕙母子的遭遇就让张仲儒无力反驳,抛弃妻子,无论从哪方面都是他的污点。
眼见王蕙母子离去,张仲儒无颜再停留,招呼随从要走。
“张先生,且慢,我有话说。”林冲叫住了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当我林冲这里是菜园门?
张仲儒知道林冲肯定没有好话,但是也不得不站住,他打定主意要打要杀随便,反正今天闹得他面目全非,面子里子全丢光了。
“方才,老先生说各级科考营私舞弊,我可以从根本上杜绝!”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句话简直比张仲儒抛弃妻子来的更让人震撼,多少年的营私舞弊,你林冲说杜绝就能杜绝?还从根本上?做梦吧!
善于怼人的老张立马跳起来大叫“痴人说梦!”
林冲似笑非笑的转过身说“如果做到了怎么办?”
张仲儒有点怵林冲的这种微笑,总觉得对方憋着坏等他,但是他还是不相信,官官相护,就算林冲有心澄清吏治,那么多官吏都要吃饭穿衣,绝非一日之功。
“任凭林侯处置,老朽绝无怨言。”
林冲眼睛一亮,收起折扇道“文教委员会!”
文教委员会?大家一起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林冲是么意思,但从字面上理解就是负责文化和教育的权力部门。
除了几位常务内阁,知道的人不多,所以大家都看着林冲了,希望他能进一步解释。
“文教,简单来说就是文化娱乐和教书育人的事务总称,委员会就是负责这些事的人组成的管理机构。而文教委员会,是一个综合性开放式的管理机构,从各阶层选取一定比例的人来参与到委员会当中。”
各阶层选取一定比例的人?都会选谁,有什么条件?
下面有个胖胖的商人问道“请教侯爷,什么样的人可以参加委员会,是不是要有官身?”
“士农工商,德才兼备众望所归者皆可入选,按照地域分片推荐,再经由审核委员会确认后将最终名单公示一个月无异议后即为合法有效。为了保证公正和效率,文教委员会每隔五年换届重选,从入选到履职均受到府衙监督”
这时有个尖嘴猴腮,眼神中透着精明的老者追问“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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