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虔勖受刑晕厥未醒,只有范云仙被带了上来。
自己并肩为战的袍泽兄弟一身是血狼狈不堪,众将全体怒不可遏,当下响起一片牙关紧咬指节骨骨作员的声音。
但是,他们仍是纹丝不动。
尽管如此,这一阵强烈的杀气宛如实质一般滚滚而来,已把来俊臣吓坏了。堂中的公人与堂外的侍卫,也全都被吓坏了。
薛绍不动声色,“张虔勖,也该一并到场。”
周兴不置一辞,全把烫手的山竽交在来俊臣一人手中。
来俊臣周兴也是暗暗的恨了个牙痒痒,只得硬起头皮下令,“把张虔勖……抬来。”
遍体鳞伤晕厥不醒的张虔勖被抬来了。
公堂之前,众将身上喷发的浓烈杀气,顿时如同刮起了掀一阵怒涛海啸。来俊臣和周兴等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有薛绍在此坐镇,这些将军们早就挥刀上前,见人就砍了。
“来俊臣。”薛绍的语气仍是平静,但脸色阴寒如霜,“张虔勖与范云仙一日不判有罪,就一日仍是当朝三品将军。尔等竟敢对他们动以私刑,岂不闻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这不是民间俗语,这是我朝律法!”
周兴死活不作声。
来俊臣又恨了个牙痒痒,只得拱手道:“薛公息怒,不如我们……先行审案?”
“哼!”薛绍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但是周兴和来俊臣知道,薛绍是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来俊臣只好开始审问范云仙了。眼前这局面,换作是个傻子都能明白,薛绍和这些将军们是一定要死保张范二将的。换作是武皇亲自前来审案,也未必审得下来。
周兴知道闭口不言以免祸从口出,来俊臣他也不傻。
于是,来俊臣只是草草的审问了几句,范云仙当然是一口否认自己参与谋反。指认范云仙同谋的那名案犯,又早已被问斩死无对罪。其他的证据,来俊臣又一个没敢搬弄出来。
于是这案子就审到了搁浅,来俊臣宣布择日再审。
所谓公堂审案其实就是一个表面功夫,案件背后的权力较量才是核心要害,在场的人全都心中有数。于是来俊臣这么一宣布,众人也都没有意见。
但是薛绍站了起来,说道:“择日再审,我无异议。但是我必须留下几个人在此犯,以免再有人妄动私刑屈打成招。再有,我场你们不许私自开堂审案。否则,便是抗旨大罪!”
来俊臣的头头,周兴仍是一言不发,拂袖就走。
“是,是。”来俊臣对着薛绍唯唯应诺。他算是了,周兴惹到了他不该惹的人,他的好日子很有可能已经到了头。自己再要跟他牢牢抱作一团唯他马首瞻,那就只能给他陪葬!
“郭安,你带人留下。但有异变,火速报我。”薛绍走到堂外,对众将抱了一拳,“辛苦诸位,现在请回!”
“薛公先请!”
入夜后。
以往这个时候,武则天早就睡下了。可是今日她半分睡意也没有,只是斜斜的躺在床上,任由柳怀义给她轻轻的捶着腿。直到柳怀义的手都捶麻了,她仍是没有躺下睡觉的迹象。
“陛下从未如此忧心如焚,今日却是何故?”柳怀义小心翼翼的轻声问道。至从得了薛绍点化,他再也没有在武则天面前撒过半点气,温驯得像是一只被阉割过的小公猫。
武则天不答。
柳怀义再道:“莫非是因为,周兴的缘故?”
武则天这才侧目柳怀义,“你从哪里听来?”
“周兴廷告张虔勖与范云仙参与谋反,当场激怒薛绍亲自出面参与审理此案。此事闹得朝野沸腾,如今已是人人皆知啊!”柳怀义轻声道。
武则天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有何”
“谁谋反谁未谋反,臣身在事外闹不清楚。”柳怀义小心翼翼的道,“但是臣却知道另一件事情。”
“何事?”
“这也是臣的义父,私下悄悄告诉臣的。”柳怀义说道:“上次越王李贞谋反一案,是周兴主审的。当时涉案之人上千家,其中不乏李唐许多德高望重的亲王嗣王。结案之后,周兴与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奉旨查抄这些宗室之家。结果,他们私吞了不少东西啊!”
武则天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不置一辞。
奉旨抄家中饱私囊,这种事情从未断绝甚至可说司空见惯,根本不算事。柳怀义当然也知道这些不成文的灰色规则,但那只是一个铺垫,他道:“一个偶然的机会,臣的义父亲眼兴与丘神勣将一些禁物,悄悄收入了囊中。”
“哦?”武则天这下来了兴趣,“是何禁物?”
“无非是一些皇族器物。”柳怀义不以为然的道,“金珠龙型凤饰,想必是值钱又好”
武则天眉头一皱,神色微变。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盗用皇家器物罪同谋逆,这是十恶不赦之罪。往大了说,私藏皇族器物是何居心,还想谋反称帝以备自用不成?——还是十恶不赦之罪!
眼见皇帝变了脸色,柳怀义惶惶道:“臣多嘴,臣该死!”
武则天双眉紧拧,“去,把你义父叫来!
“是!”
片刻后,柳怀义的义父索元礼还没来,今日审案的来俊臣来了。
武则天问他审得如何,来俊臣如实照说,还把审案的经过详细描述了一番。
武则天再次神色微变,心说那么多的将军到场旁听,范二将受刑被害定然会怒火中烧。周兴是朕亲自任命的主审官员,但却退居幕后闭嘴不言毫无作为,他是想把将军们的怒火引到朕的身上来吗?!
“陛下!这案子审不下去了啊!”来俊臣哭诉起来,“现在有了这么多将军来听审,但除了一个死无对证的人犯口供,其他证据都是周侍郎一手捏造的。现在人犯已由薛尚书派人半点私刑也动用不得。这……”
“住口。”武则天不轻不重的斥了一声,心说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只会屈打成招吗?
“是。”来俊臣很委屈的低下头。
再过片刻,索元礼来了,当堂跪在武则天面前。
“索元礼,朕问你。”武则天说道,“你说周兴与丘神勣贪墨皇家禁物,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索元礼答得一板一眼,“陛下若是不信,可命微臣奉旨带人去他们的府上搜上一搜,片刻便见分晓!”
来俊臣大吃了一惊,这么快就要对周兴下手了?还搭上一个丘神勣?
“尔等先要保守机密,丝毫不得外泄。”武则天声音一沉,“否则,罪不可赦!”
“是!”
柳怀义来俊臣与索元礼,一同惶惶应诺。
武则天们,心说薛绍这些大臣厌恨周兴,是在情理之中。但是眼前这些人原本都和周兴是同一路人,现在连他们都来检举揭发周兴了,可见周兴已然触犯了众怒!
“你们都先退下。明日此时,再来此地听朕口谕!”武则天下了令。
“是!”众人应诺退出。
柳怀义也知道陛下今天心情欠佳,大概是不会要谁伺候了,于是就和他义父一同离开了后宫回往白马寺。走到半路一个影子闪现在他的马车旁边,他连忙把影子招上了车,一路随行进了白马寺。
“宫中情况如何?”
“小僧已按计划如实操办,至今一切顺利!”
“好。我会如实回报主人!”
此刻,薛绍正赤着上身舒舒服服的趴在床上,享受两朝公主天之骄女的温柔按摩。
“薛郎,好了没有嘛,我的手都麻了!”太平公主哼哼唧唧的道,“双陆棋而已,虽说愿赌服输,你也不用如此折磨于我吧?”
薛绍躺着呵呵直笑,“以往我给你按摩,一按就是一个时辰。你这才按了几下而已?再说了,你的手指根本就没有用力嘛,一直都是用在磨!”
“有本事你翻过身来,本宫保证用心用力好好的给你按!”太平公主狞笑了起来。
“不翻不翻!”薛绍怪笑,“男人大丈夫,说不翻身就不翻身!”
“好吧!”太平公主一反常态的没再纠结,反而是笑嘻嘻的道:“一仗你打得十分漂亮的份上,今天就便宜你了。话说回来,你为何还要搭上一个丘神勣呢?”
“丘神勣与周兴狼狈为奸干了那么多坏事,同时还是武懿宗的死党走狗。有此两条,莫非他还不该死吗?”薛绍如此回答,心中却道:前太子李贤死于丘神勣之手,这一直都是上官婉儿的一块心病。现在我干掉丘神勣,希望能解开她心中的那一个古老心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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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1章 邪风杀止()
不久薛绍得到通知,张虔勖与范云仙参与谋反案将在十日后再审。恰在这一日,从夏州都督府调来的苏味道到夏官官署报道,成为另一位夏官侍郎,与姚元崇同时担任薛绍的左右手。
这对薛绍来说当然是好事。在如今这个文化普及率并不太高的时代,苏味道的一笔好文章可是万金难求,何况他还有着相当军旅和行政工作经验。再者薛绍认为,他谨小慎微的处事风格,恰好能和精明强干的姚元崇形成最佳互补。
这样一来,薛绍这个夏官尚书可就更加轻松了。他自己都觉得,在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随便弄来一个穷书生也能坐得他这个位置。当然了,反过来真到了节骨眼上,换作是谁也干不来目前这个夏官尚书的活儿。
又去钓鱼了,一连几日连朝会都没有参加。用他的话说,犯不着夏官的三位大员全都每天去上朝吧?你们两个多去听听,御史点卯就给我告个缺,有什么事回来告诉我就行了。
只有姚元崇心里清楚,薛绍其实是在有意的淡化矛盾和冲突,尽量回避和女皇的对面交锋。谋反案是最近朝廷议事的核心,一但提起,难免又要引来一番唇枪舌战。大周的朝堂虽然很少因言而获罪,但言语有时会比刀剑还要更加伤人。不会获罪,不代表不会有伤害和仇恨。
万一薛绍被逼得站了出来,难保不与武承嗣、周兴等人当众撒破脸。这绝对不会是女皇愿意看到的。
反过来,如果薛绍没有上朝在场,就算会有“论战”发起,这个战斗的涉及面也会十分有限。因为其他的将军和大臣最多只能代表自己,而薛绍现在代表是整个军方。
所以姚元崇觉得,薛绍的这一记次偷懒,偷得很是漂亮。估计不到案件重新开审之日,他是不会再来上朝的了。十天的时间,推事院的说法是搜集更多证据。但实际上,是让女皇和薛绍都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思考和权衡,从而达到最终的妥协与完工。
薛绍也已经深深的意识到了,朝堂不同于军队。
触犯了军法可以六亲不认一刀问罪,这叫军命如山令行禁止。这样的事情以前自己没少干,杀得最出名的一次就是砍了夏州都督府长史唐怀壁。
但是回到了朝廷,军队的办事风格就不一定行得通了。政事千头万绪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便滥杀,凡事都得讲求一个名正言顺,否则武则天也就用不着派用那么多的酷吏替她办事了。
其实现在,酷吏办的这些事情,都是武则天自己想办而不能亲自出面去办的。酷吏用的手段当然是阴暗而恶毒的,但是他们通过屈打成招等等这一系列阴暗而恶毒的手段,拿到了武则天想要的“名正言顺”的杀人借口,这就是酷吏的价值所在。武则天躲在幕后但凭证据办事,甚至会显得相当的大公无私。
这些伎俩到了后世根本不是秘密,薛绍的心里就早已了如指掌。但是当局者谜,在如今眼下的这个时代来说,真正知道这些“核心内幕”的人,或者说能够看穿这些权谋把戏的人,永远只会是少数中的极少数人。所以,百姓仕人的怒火,基本全都会落在酷吏的身上。等到武则天的目的达到的那天,酷吏的价值也就没有了,然后他们就得贡献自己的人头,去浇灭百姓心中的怒火。武则天不用做太多事情,就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她还会因为诛杀酷吏平息民愤,从而获得拥护和赞誉,继而保持与提高她的圣君形象。
不光是武则天,古往今来的皇帝王者都杀人,区别只在手法不同。君王不会错,错的只是阳奉阴违蒙蔽君王的奸臣。这是善良单纯的百姓们,沿用了上千年的思维习惯。
何以解忧,唯有钓鱼。
最近这几天的静心垂钓薛绍想清楚了更多的事情。
他认为,当今朝堂之上能像自己这么清醒认清事实真相的人,并不是多数。毕竟不是人,都能像一名穿越者那样认清时代并高于时代。
于是现在,很多的有识之士与刚正之辈,都在不遗余力的痛恨酷吏并与酷吏做斗争。
却不知,他们其实是在和皇帝较劲,在与至高皇权玩命搏斗。
这能不死吗?
所以,历史上记载了很多陨落在这个时代的名臣将星。
“如果不让酷吏政治提前结束,但凭我一己之力,又能保住几个人呢?我又该如何,才能让酷吏政治提前结束呢?”薛绍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很难得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离案件开审只剩两日,薛绍仍旧垂钓于赵国公府。这处新宅,薛绍一直没有的举家搬来,最多只有自己钓鱼时偶尔进去歇个脚,然后派了几个仆婢留守打扫。
薛绍觉得真要是搬了家,就感觉就像是离婚或是分居了。太平公主府仍是太平公主府,平白的又多出了一个赵国公府,一家人分在两住处,真没必要。武则天给薛绍加爵为赵国公本是出于一番好意,但她好像有点好心办了坏事。这不,这大好的一座赵国公府,只能是冷冷静静空荡荡的。
天气不是太好鱼不怎么吃食,薛绍收获寡少,因此有些兴味索然。他正准备收起渔竿回画舫的书房去看会儿书,水寨边却飘来了一艘船,打着旗请薛绍放行准他进来。
薛绍有点奇怪,我都还没有搬进来住,哪来的客人造访?走的还是水路?
于是他叫渔鹰划着一艇梭子船上前查问,居然是上官婉儿来了。
“呵,有意思!”薛绍笑了,心说我和女皇之间的矛盾润滑剂,总在最合适的当口出现。
上官婉儿乘着船来了,还有陈仙儿与之同行。看来她是先去了太平公主府找人,然后转道才来的这里。陈仙儿显然是充当了向导,又或者是太平公主派来的……盯梢?
薛绍暗自好笑,太平公主总爱玩这种小女孩子的小把戏,或者说恶作剧。
两船靠拢,薛绍很自然的牵着陈仙儿跳过了船来。上官婉儿犹豫了一下,也把手伸了过来。薛绍牵住她的手稍稍用上了几分暗力,上官婉儿几乎就像是飘了起来。
薛绍一揽腰将她抱住,“御正小心。”
陈仙儿在一旁暗暗发笑。
来个拥抱不算什么,但是当着薛绍的妻妾这么干,还真是第一次。上官婉儿一脸通红,连忙从薛绍怀里挣了出来。
“夫君,御正,我去准备一些果点。你二位慢聊。”陈仙儿温言软语的道了一声,轻然离去。
上官婉儿暗吁了一口气,然后恨恨的瞪了薛绍一眼。
薛绍呵呵直笑,“淡定,淡定。”
“说正事吧!”上官婉儿左右四下看了看,“这里有坐的地方吗?”。
“就这里。”薛绍对着脚下的甲板一指,“我经常睡觉的地方。”
上官婉儿有点哭笑不得,“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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