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在程务挺的葬礼结束之后,全军趁夜悄然起营,撤入长城退进朔州。六部骑兵依次排定,做好了死战断后的准备。
然而突厥人并未派来一兵一卒。恰好相反的是,就在唐军撤入城关的第二天,他们就也撤了。
一众将军们站在长城之上,方,都有点傻了眼。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突厥人其实也一直都在盼着撤军。无奈是被唐军紧紧咬住,他们不敢擅动分毫。一但唐军趁他们撤军混乱之际发动猛攻,将是灭顶之灾。
“我们错过了一次天赐良机!”
“此战若胜,平定草原指日可待!”
“突厥气数未尽。天意如此,人能奈何?”
将军们在长城上叹息不已的时候,一场大雪纷纷而下。只用了半天的功夫,长城内外千里疆域尽披银妆。当他们赶回朔州城来绍的时候,发现他的房间里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是一位生相俊朗举止优雅的青年道人,飘逸洒脱仿似仙人一般。张成和吴远像小药僮一样跟随在他左右,言听计从的忙前忙后。
薛绍依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但是,他苏醒了!
“薛帅!!”
众将惊喜不已,一拥而入拜在薛绍床前。
青年道人站在床边,对众将道:“诸位将军不要高声喧哗。”
薛绍虽是醒了,但仍旧非常的虚弱,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微眯着眼睛,静静的们。
“那我们先行退下!”众将按捺住激动不已的心情,纷纷往外退。
“都回来。”薛绍总算说出了一句话来。
于是众将又都回转身来,依旧拜下。
“这位仙长是我故交。复姓司马,讳承祯,道天台白云子。”薛绍说道,“是他救了我。”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先生!”
众将无不惊讶,连忙一同拜谢。
“诸位将军不必谢我。”司马承祯微笑回礼,“薛驸马之事,贫道责无旁贷。何况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众将愕然无语或苦笑不迭,那么多称名医的老家伙全都束手无策,还只是“举手之劳”?
“然而在医言医,贫道不得不多说两句。”司马承祯说道,“一年之内薛驸马数度负伤几次晕厥,所流之血足有两人之多。若非天赋异秉体质超常,又兼意志坚定非比俗类,他早该死上十七八次了。失血太多操劳过度加之殚精竭虑伤心太甚,换作是金刚下凡的神仙之人,也难保无虞。诸位将军力所能及之内,何不与他分担一些?”
一席话,说得在场众将不无羞愧难当低下头来。
“司马先生,这些话就不必说了。”薛绍说道,“我问你们,现在我军是否已经撤入了朔州城中?”
没人出声应答,众将只敢点头。
薛绍长长叹息了一声,双眼发直的沉默良久,再道:“突厥人,撤兵了是吗?”
“是的……”
薛绍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了。
“诸位请回避,道贫又要施救了!”
半月过去。
雪后初霁,天气却比下雪之时还要更加寒冷。
至从那日吐血之后,薛绍第一次下地行走。张成和吴远非要搀扶,薛绍却是自己走着来到院子外面。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拐杖扔了几丈远。
天地苍茫,入眼一片刺眼的白。
薛绍只能眯着眼睛,打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司马承祯从另一间房里走了出来,穿着斗蓬背着行囊,一副远行的打扮。
“仙长要走?”薛绍问道。
司马承祯上前拜了一礼,微笑道:“薛驸马已无大恙,只须安心十数日即可痊愈。贫道闲散之人过不惯军旅的生活,早该走了。”
薛绍微笑点头,“救命之恩,何以为报?”
“薛驸马只须爱惜自己养好身体,便是对贫道最大的报答了。”司马承祯说道。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我尽量。”
“如此最好。”司马承祯也是微笑的稽首拜了一拜,再道:“另外贫道想问一句,我那师妹去往何方了?”
薛绍微微一怔,然后茫然摇头,“诺真水之战时,她飘然而去。从此,我再没见过她。”
“原来如此……”司马承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薛绍皱眉,“仙长莫非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司马承祯说道,“只是算将起来,她与薛驸马的大婚之日,渐将近矣。”
薛绍恍然一怔,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
“贫道这便告辞了。”司马承祯稽首一拜,微笑道:“贫道云游四方闲来也是无事,便代为薛驸马寻找师妹一番吧!”
“多谢仙长!”
“告辞——请留步!”
司马承祯走了,踏雪而去轻如仙云。
“真是个活神仙!”张成惊叹不已。
吴远道:“近日来我们兄弟俩跟着他学医,着实增长了不少本事。他很是大方又兼耐心,对我兄弟俩知不无言言无不尽。只是可惜了,他就是不收门徒。”
薛绍笑道:“人家是飘渺的仙人,你们是杀人的军汉,没那个福缘。”
张成和吴远都笑,也都很遗憾的叹息。
正说笑着,张仁愿和五六位将军一同来了。远远见到薛绍站在院子里,他们惊喜不已的跑上前来。
“薛帅康愈,万万人之福啊!”
“别说废话了,我正好有事问你们。”薛绍道,“进屋说话!”
一行人进屋坐下,张成吴远升起一炉旺旺的炉土,煮了热汤。
薛绍病后初愈,气色并不是太好。众将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随意开口。生怕又说了什么让他太过操心的话,害他旧疾复发。
因此,他们就像是一群被老师叫到了办公室的小学生那样,安静到拘束。
“郭安那边,可有消息传回?”薛绍开口就问。
众将都没吭声,张仁愿犹豫了一下,说道:“大雪封道信使难行,暂时还没有收到郭将军的消息回复。”
薛绍不置可否,再问道:“朝廷那边呢?”
“李孝逸来过一次,当时薛帅正在昏迷之中。于是他又走了。”
薛绍皱了皱眉,“你们跟他说了什么?”
“他倒是问起很多,但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更没让他薛帅的房间。”张仁愿连忙答道:“不过他回去之后,马上就发来了大批的帐篷冬衣山炭和酒肉,说是力助我军抗过严冬。”
“他来的时候,我军已经撤入了城关?”薛绍问道。
众将点头。
“那就对了。”薛绍轻叹了一声,“那是他最为期望的事情。狂喜之下他连裤子都能脱了送人,别说是一点过冬的物资了。”
众将都想笑,但又不敢笑,只好死死憋住。
薛绍面无表情,拿一根木棍随意的拨动着燃烧的木炭,沉吟了片刻,说道:“算起来,朝廷的使者也该来了。”
众将默然无语。他们心里都清楚,一但朝廷的使者到来,很有可能就会意味着,这一趟征战之旅便要就此结束了。
薛绍仍是面无表情的,轻轻拨弄着燃烧的木炭。
“我的命令,还管用吗?”
众将先是斗然一怔,马上全像弹簧一样的站直了身体,抱拳齐喝,“末将听令!”
薛绍把手中的棍子扔进了炭盆之中,火星四溅。
“打开城关,雪中练兵。”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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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2 朝廷的力量()
因为薛绍这个没死成的病殃子的一句话,十万个生龙活虎的男人钻出了温暖的被窝离开了熊熊的火堆,来到了长城之外的冰天雪地之中,练兵!
冬季练兵,这是大唐军队的一个首要传统。从大唐开国之起,无论是皇城禁军还是各地府兵,都会在冬季举行长达两到三个月的苦训。
但是敢在长城之外练兵的,薛绍是头一个。
练兵开始的第一天,薛绍不顾张成和吴远的竭力阻拦,非要骑马到城外去亲自检阅军队。张成吴远阻拦不下,只好请来众将一同帮劝。无奈之下薛绍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方案,不骑马可以,我坐车也得去晃一圈!☆wán☆☆ロ巴,¤。¤★。v
众将无奈,只得接受。
于是薛绍坐上了一辆制式古老的军用轺车四面敞露仅有伞盖,走到了长城之外。
十万大军布列成阵山呼“薛帅”,排山倒海惊天动地。
薛绍从乎这样的风光和排场,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非显摆一下不可。因为自己病倒已经太久,军中各种谣言四下乱飞,军心已然动荡不稳。自己再不露一下面,士气丧尽局面失控那是极有可能。当然最的是,薛绍想让其他某些人,看到自己病愈之后仍要北伐的坚定信念。
以薛绍对武则天和朝廷的了解,他们的使臣必然已经在路上了,只是一个距离远近的问题。
练兵开始了。
各级将领都很卖力,因为他们刚刚体会过了失去主帅群龙无首的艰难滋味。现在主帅复出了,这支军队就如同是一个失魂落魄之人,又死里逃生的重新找回了魂魄。于是对待眼下的一切,他们都充满了新的热爱与激情。
薛绍只在城外蹓了一圈,就被半强制的拉回了长城以内。最高限度,他只能站在长城之上远远的观望大军的操练。但有令,都只能通过斥侯来传达。
薛绍感觉自己几乎快要变成一个被胁迫被架空的“傀儡主帅”了。只不过,这个胁迫与架空完全来自于将士们对他的尊敬与关爱,于是他只能是痛并快乐着。
大军苦训月余,绝对卓有成效。在众将和联合监督与张成吴远的悉习调理之下,薛绍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好。现在,他已经能够较为轻松的骑马和射箭了。
除夕前一天,薛绍下令全军暂停训练休息五天,全体拉回城关一起过年。薛绍给他们准备了的好酒好肉和点心果子,还从相邻的州县请来了几批舞伎乐师,专在各营之中给将士们表演曲乐歌舞,既添过年的喜气,又能娱乐减压。
于是三军振奋,感激涕零。
某些将士趁着兴头壮起胆子,私下弄来了一批军妓或将自己的小妾,悄悄带入了城中一同过年。虽然大唐的军律对这种事情的管制相当松散,甚至还有专门的“官营妓”义务服务,但是薛绍向来治军严格。属下的将军们收到信报之后,只得赶忙上报。
但薛绍的回答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他说:“这种小事,别来烦我。”
言下之意,只要他们没把事情做得太过出格,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军中绝大多数的将士都已是数月不知肉味,薛绍的这个态度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法外开恩和意外的惊喜!
他们哪里知道,做为一名两辈子混迹于军旅的老兵,薛绍心里一直都很清楚,军人所承受的精神压力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如果这个压力一直积压不得释放,内心再强大的人也承受不了多久。用古人的话说,会走火入魔。用现在的话来说,会患上“老兵综合症”这一类精神疾病。这既是军队的不稳定因素,也会对军人今后的正常生活产生严重的负面影响。
要想缓解军人内心压力的最好办法,当然是进行专业的心理疏导并配合药物治疗。这在大唐时代的朔州显然不可能做到,于是就只剩另一个简治又相当有效的“权宜之计”了进行性处理。
张仁愿私下问过薛绍,为何这次对麾下将士如此纵容?
薛绍答说,再英勇无畏的将士也是活生生的男人。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张仁愿会心而笑,说薛帅若有想法属下可以安排。
“我一个病殃殃的药罐子,能有什么想法?”薛绍笑道,“你自己乐着去吧,不用管我了。”
张仁愿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心里却想的是:我看你恢复得已经很好了,若要单打独斗一场我现在都未必是你对手。只不过是因为,那些个庸脂俗粉入不了你的法眼吧?
曾经的蓝田公子风流无双但眼界极高,就算薛绍自己忘记了,别人仍是记得很是清楚。
大年初二,除了驻守城关的将士,余下诸军仍旧沉浸在过年的轻松与喜庆之中。李孝逸带着一拨车马抵至朔州,说是特意前来犒军,并给薛驸马和诸位军将军拜年。
薛绍却知道,这是来者不善。身为一名封疆大吏,逢年过节那是最忙的时候,登门拜访李孝逸这位并州大都督府长史的客人,能从并州排到长安。李孝逸再兢业再无私,也不会在过年的这几天里顶风冒雪的从并州出发,跑到冰天雪地一毛不拔的朔州来犒军拜年。
能够驱使他这样做的,只有来自朝廷的力量。
于是薛绍就好奇了,武则天会派哪个头皮硬的家伙,前来游说于我呢?
“薛帅,如何应对?”众将心里也都有数,于是先来请示薛绍。
“你们就说我仍旧卧病不起,先去接待他们。”薛绍道,“但有消息,前来报我。”
“是!”
众将领诺而去,没多久张仁愿就悄悄的溜了回来,说朝廷派来的使者是宰相岑长倩。与之随行的,还有侍御史宋璟。
“嗬,这对组合有意思!”薛绍当场就笑了,一个是我的老上司,为人宽和谦逊有礼,但非常注重原则;另一个是天下闻名的死倔驴,虽与我有一段惺惺之交,但从来都是认理不认人。
嗯,刚柔并济软硬兼施是吗?
“他们一来,就打听你的病情。”张仁愿说道,“我们都说,薛帅病重不能理事,更不方便见客。他们不折不挠非要见你。现在,如何是好?”
薛绍想了一想,说道:“既然话都说出去了,那我就当真不会见他们。这一老一少都能说,三天三夜不用歇嘴。我怕被他们的唾沫活活淹死!”
“属下听闻,薛帅和岑长倩、宋璟还多少有些私交。”张仁愿有点担心,“当真不见,也不太好吧?”
“他们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公私之分更是清楚明白,断然不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记恨于我。”薛绍笑了一笑,说道:“当然,如果他们带来了朝廷的强制命令,另当别论。”
“怎么说?”
“如果他们仅仅只是前来探听虚实,然后见机行事的想当说客。我闭门不见同时抓紧练兵,就等于是表明了我的态度。这样还能省去朋友之间的唇枪舌战与针锋相对,避免因为公事而毁了私交。”薛绍道:“但是,如果他们是带着朝廷的强制命令而来,那我就只能无可避免的站出来,和我的两个友人抗争到底了!”
张仁愿不由得大吃了一惊,看这架式,薛帅已经有了强硬到底甚至不惜与朝廷撕破脸的心理准备。如果岑长倩和宋璟真是带着圣旨而来,那个局面将会坏透了!
“去吧!”薛绍从容的拿起了一卷书籍,说道:“照我说的去应付他们。”
“是!”
张仁愿走后,薛绍把书本往桌子上一摔,双眉紧拧的暗自沉吟道:现在就看武则天对我,究竟有着几分的信任和几分的尊重了!
到了晚上,张仁愿又悄悄的来见薛绍,说属下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了,但是岑长倩和宋璟的口风都很紧,绝口不提什么“圣旨”之事,只是反复的提出请求想要面见薛帅。
“别再打听了。”薛绍笑道,“如果连一点保密的本事都没有,也就不会跑到朔州来了。”
张仁愿就叹气,“朝廷的军队之间,就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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