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是让他将银川一战的内情传递给元珍。同时那一战留下的巨大恐慌,也将会传递给元珍。元珍一定不会想要重蹈咄悉匐的覆辄。以他足智多谋又谨慎多疑的性格,突厥移营后撤几乎已是必然。”
“呱呱呱”,薛绍鼓起了掌来,“说得好,。”
“多嘴的女人遭人厌,我不说了。”玄云子摇头。
薛绍呵呵直笑,“我不讨厌,你说下去。”
“偏不。”玄云子还执拗了起来,“你早就不止一次的表达过了,你讨厌自作聪明又多嘴多舌爱逞能的女人。”
“哟,你是在含沙射影吗?”薛绍笑道,“还是在,故意拉仇恨?”
——暗指武太后?
玄云子满副“无语气乐”的表情又不停的眨着眼睛,好像是在琢磨“拉仇恨”这个新词的喻义。
“算了,不扯这些了。”薛绍指着那堆食物,“要不要尝一点?”
“我听说,被毒死的女人满身墨黑面部浮肿双眼突出七窍流血。所以,我不吃。”玄云子说道。
薛绍的手正刚刚伸到了烤羊腿上,顿时停住,“听你这么一说,我都没了食欲!”
“莫非你就不怕元珍下毒?”玄云子问道。
薛绍摇了摇头,“他一定设想过一万种杀死我的法子。但是,在这包食物里下毒,是最没可能的。”
“倒也是。”玄云子说道,“双方交战防备森严戒心尤其重,元珍不会傻到用这种不入流的小伎俩来行刺。”
“对。”薛绍闷哼了一声,“他不会想要毒杀我。但是,他真是来恶心我的!”
玄云子微微一怔,然后就发笑了,“他成功了吗?”
“好像,有一点点。”薛绍撇着嘴。
“看来,你或多或少的还是有一点,在乎的嘛!”玄云子似笑非笑的道。
薛绍扭过头来看着玄云子,咧嘴皱鼻双眉拧起,一副少见的古怪的表情,并且瓮声瓮气的道:“别再冷嘲热讽了,行吗?”
玄云子现在明白,薛绍为什么来找她了。
主帅也是人,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薛少帅被元珍恶心到了,但是这个“私人的”情绪又不能对军中的其他人去发泄。
所以,只能找她玄云子了。
想通了这些,玄云子连忙微笑赔礼,“我道歉。”
“这倒是不必。”薛绍轻吁了一口气。
“你明知道元珍是要恶心,是来故意乱你心神的。为何,你还要中计呢?”玄云子问道。
“这或许,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吧!”薛绍微微苦笑。
“也许吧……”玄云子轻轻点头,“人的情绪,并非总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否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争端和不幸?”
“嗯,有道理。”薛绍呵呵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我还以为,我真是一个因为儿女情长就不顾生死大计的废柴篓子呢!”
玄云子赧然失笑,“你要真是这样的人,现在更应该身处神都,尽享温柔富华。”
“但是不得不承认,现在,我的心里多了一份念想。也多一层顾忌。”薛绍微微皱眉,表情略微严肃一些。
“是因为……”玄云子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道,“你仍旧爱着她吗?”
薛绍微微的怔了一怔。这样的话从玄云子的嘴里问出来,总感觉味道怪怪的。但是,偏偏她又问到了最核心的问题上。
沉思了半晌。
薛绍轻轻的摇了摇头,“我都不记得,我是否真的爱过她。”
玄云子不禁有点愕然,“那你还……”
“亏欠。”薛绍长叹了一口气,“是因为亏欠!”
“据我所知,你并未亏欠她什么。”玄云子说道,“倒是她的某些举动……我并不十分赞同!”
“你是指,我与太平公主大婚之日发生的事情?”
玄云子轻轻点头。
薛绍摇了摇头,微微苦笑,“时至今日,我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知道,她并非是要害我。”
“我也是女人。我想不明白。”玄云子不解的问道,“当一个女人自己都乎贞洁与名份了,并且是在你无法抗拒的情况下对你投怀送抱,你又何尝亏欠了她什么呢?”
“……”薛绍沉默了片刻,喃喃的道:“有件事情,连月奴都知之甚少。”
“何事?”
“她走的时候,已经怀了我的孩子。”薛绍深吸了一口气,长长的吐出,“后来,生了下来。”
玄云子愕然,震惊。
“你也许听说过。突厥的神之子,阿史那??克拉库斯……其实,是我薛绍的儿子!”
玄云子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薛绍苦笑,轻轻摇头,“算起来,还是长子。”
“那就难怪了……”玄云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件事情,我还真不知道。”
“除了我,你是第二个知道的。”薛绍说道,“当然,元珍肯定知道。所谓神之子的把戏,肯定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玄云子不解的问道,“既然知道孩子是你的,以元珍这一类人的惯有作风,将其杀掉仿佛才是必然。甚至是连同母亲也一同杀掉,也半点都不奇怪。”
“你说得没错。曾经,我也一度迷茫不解。后来深入了解突厥汗国的内部情况之后,我才想通。”薛绍说道,“在我们大唐,出身门第很。在草原,部落姓氏更加。阿史那艾颜,是阿史那汗族唯一幸存的嫡系血脉。她本身,就是一项重大的政治资本。”
“我这知道。”玄云子说道,“一连几次草原叛乱加上现在的突厥汗国之兴起,他们都打出了阿史那氏的旗。”
“而在突厥的传统习俗当中,阿史那氏一向是与阿史德氏通婚的。”薛绍说道,“草原人把阿史那氏视为王族,而将阿史德氏,视为后族。”
“王与后……”玄云子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而元珍,就是姓阿史德!”
“对。”薛绍说道,“在现在这个突厥汗国的内部,骨咄禄、咄悉匐和默啜这三兄弟的势力,无疑是最为强大无可撼动的。而元珍,他虽然蒙受骨咄禄的信任和重用从而身居要职手握大权,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嫉妒他的人肯定不少,想要取而代之的人想必更多。以元珍的深谋远虑,他一定不会把自己的前程和安危,仅仅只是建立在他与骨咄禄的私人情感之上。”
“没错。”玄云子说道,“只有傻子,才会把君王的感情与信任太当一回事。”
薛绍微微一怔看向玄云子,“你又在含沙射影吗?”
玄云子苦笑,“我没有——说元珍、元珍!”
“由此可见,元珍一定很想娶到艾颜,从而达成阿史德与阿史那的联姻。这对元珍来说,将是一笔无形的巨大的政治资本。”薛绍说道,“既然抱定了这样的目标,元珍一定会竭力保护艾颜、争取艾颜。至于儿女情长之类,反倒是其次了。”
玄云子深呼吸了一口,轻轻点头,“但是艾颜又怀了身孕,这件事情必须要给草原子民一个交待,否则艾颜将很难在草原上立足。于是元珍就炮制出了一个‘神之子’,并且通过各种手段,不断的扩大神之子在草原上的影响力。我曾听说,当年薛仁贵将军仍旧镇守云州之时,神之子就曾出现在两军阵前?”
“对。”薛绍点了点头,心里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
“有朝一日当艾颜真的嫁给了元珍,神之子所带来的一切好处,自然也都会落在他自己的头上!”玄云子连连摇头,“元珍此人,心机城府,简直可怖!”
第881章 死亡对峙()
大战之后的临阵换帅,薛绍需要大把的时间重整军伍。突厥那边至从咄悉匐回归之后,一退十里严防死守,暂时也没有了发动攻击的迹象。
双方兵马本就势均力敌。现在,谁也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够击败对方,而薛绍与元珍又并非是鲁莽冲动型的统帅。于是,两军在阴山之南陷入了对峙的局面。
西伯利亚的寒风,每天都在让天气转凉。所幸有郭元振在银川军屯不停的向前线输送军需物资,才使得薛绍麾下的将士们不必遭受寒冻之苦。
可是薛绍心里清楚,这样僵持下去不是个办法。相比之下,生长在漠北大草原的突厥人,比唐军将士更加适应严寒的气候。在这样的季节里交战,对唐军极其不利。
再者一但寒冬,整座阴山都将被厚厚的积雪所淹没。哪怕是突厥人,在这样的雪季里都只是藏身于帐篷之中足不出户。否则,无论人畜都将变成冰雪雕塑。
留给薛绍和元珍的时间,最多还有一个月。如果他们没有在这一个月内分出胜负,就将面对严寒与暴风雪这一对共同的敌人。
而这批敌人,将是无可战胜的。
此情此景,撤退仿佛是一个不错的折中之计。但是撤退中的兵马总是难免有些混乱,于是不管哪一方人马先行做出撤退之举,那他都将遭受对方发起的猛烈攻击。
没人愿意在生死博斗当中用后背去对着敌人,薛绍和元珍的对决,更加不可能。双方都在拼尽全力的寻找对方的破绽,同时自己更加不敢丝毫犯错。因为他们的对手,都是战场上的一流杀手。
时间,就此过了半月。双方人马,再无交战纪录。
薛绍所面临的压力,在每日俱增。唯一值得庆幸的,同罗与仆骨这两族部众的迁徙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薛绍让他们安置在丰州境内黄河以南的水草地带,列为“城旁”暂时居住下来。
“城旁”大唐是对迁居内地的游牧民族的特有称谓,他们将以部落群居的方式在大唐城池的郊野周边生活,一样算作是大唐的子民。
丰州是大唐收容内迁胡人的六胡州之一,还是目前大唐收管流放囚徒的州县之一。这里是边关,生活条件有些艰苦,还有可能随时面临战争的威胁。所以乙李啜拔和舍那啜的心里多少有点不安和不满,于是在将族人马稍作安顿之后,他们结伴来到了诺真水求见薛绍,专门商谈这个问题。
这天,正好下了一场大雨。这对行军在外的人来说,是一场不大不小的灾难。
薛绍的心情不算太好。第一眼李啜拔和舍那啜时,他心中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于是更觉有些烦闷。
尽管如此,薛绍仍是耐着性子先接待了他们,并叫属下去熬了一些姜汤他们喝下驱寒。
乙李啜拔和舍那啜并不傻,他们薛绍心情不佳,于是都有些犹豫,没有急于开口谈正事。
倒是薛绍先开了口,“二位首领顶风冒雨的来找我,有何贵干呢?”
舍那啜一个劲的给乙李啜拔使眼神他先说。
乙李啜拔倒也不含糊,便开口说道:“少帅,丰州缺粮少地气候恶劣。现在冬季又临,我们的族人即将饱受。因此我们请求,能否让我们迁往灵州或是夏州,另作安置?”
——怎么可能?
这是薛绍心中的第一反应。河陇刚刚遭受了兵灾,大唐自己的百姓都还没有安抚妥当,又哪来的余力收管这两个部族的上万流民?再说了,就算勉强能够安顿得下,河陇百姓心中的战争疮伤还正在滴血。要是让他们见着了这两个部族的人,还指不定就要爆出什么乱子!
但是这些话,薛绍当然不会对他们直说了。思虑片刻之后,薛绍说道:“城旁内迁,这是国之大事,已然超出了我这个河陇大使的权力范围。就算我愿意并且我下达了命令,灵州与夏州的地方官也不敢轻易执行。他们会按章办事,也就是汇报给朝廷知晓,然后等候朝廷的批复行事。”
舍那啜急了,插了一句:“所我所知,灵州狄仁杰夏州刘幽求,都是薛少帅一手提拔的嫡系心腹。难道……”
“我没有嫡系,也没有心腹。我和他们只是同殿为臣互为佐助。”薛绍打断了舍那啜的话,说道:“舍那啜,大唐的国家大事,不是人能够一口说了算的。就算是皇帝陛下与武皇太后,他们也都要征求众臣的意见,从不一意孤行。”
“既然如此……”舍那啜咬了咬牙,“少帅是打算,不管我们了?”
薛绍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心头火起,“如果不管你们,我朔方军成千上万的将士就不会埋骨于此!我最好的兄弟,也不会音信全无生死未卜!”
舍那啜顿时被吓到了,慌忙下拜,“在下失言,少帅息怒少帅恕罪!!”
“出去!”薛绍一记沉喝。
舍那啜几乎是落荒而逃,乙李啜拔也起了身跟着一起走。
“你留下!”
乙李啜拔便留了下来,站在薛绍身前。
“坐吧。”薛绍的口气和缓了许多。
乙李啜拔便坐了下来,一言不发。
“方才我的言辞有些过激了。但是,我和舍那啜真的没什么好谈的。”薛绍说道,“现在你来告诉我,你们的粮食帐篷牛羊和医药,还算够用吗?”
“大体够用。”乙李啜拔说道,“感谢少帅慷慨,也感谢郭元振将军的竭力相助,我们两个部族已经得到了较好的安置。”
“能熬过这个冬天吗?”薛绍问道。
乙李啜拔犹豫了片刻,点头,“能。”
薛绍笑了。的偶尔发一发火,还是能够管一点用的。有些人,的确不能对他们太好太宽容。不然,他们就会养成得寸进尺的坏毛病。
——这算是我的为官心德之一吗?
“少帅,玉冠将军有消息了吗?”乙李啜拔突然问道。
薛绍摇了一下头,“刚才你也听到了。”
“其实我来,更多的是想要打听一下玉冠将军的消息。”乙李啜拔叹息了一声,也摇头。
薛绍心中微微一亮,半是舍那啜撺掇乙李啜拔和他一起来请愿的。错不了,这是他们两人的性格。
“眼下此战,少帅可有把握?”乙李啜拔又问道。
薛绍笑了笑,“你让我如何回答?”
乙李啜拔也笑了一笑,“在下并无刺探军情的意思。在下只是想说,如果少帅有需要,在下或许可以相助一臂之力。”
薛绍顿时眼前一亮,对哦,我怎么就忘了乙李啜拔也是个很能打的将军?而且,我手上还有近万名仆骨与同罗的青壮族俘虏,这都是现成的好骑兵。虽然他们远在夏州和银川,但要征调过来也并不太难。诺真水一役之后我自己的人马损失惨重,不正好拿他们来补充兵力吗?
能得乙李啜拔这一员良将,能让一群吃干饭的俘虏变成上好的战士,这怎么算都是一笔大赚的买卖!
但关键的问题就在于,我能信得过乙李啜拔吗?
就在薛绍思虑这些问题的时候,乙李啜拔说道:“我想和薛少帅,做一笔交易。”
“说。”薛绍很感兴趣。
乙李啜拔说道,“我愿意亲自出面,前去说服我族被俘的青壮一同归降充为朔方军骑兵,从此为少帅而战。而且我本人,也愿意充当少帅的马前之卒,一切听从调谴,从此再无二心。”
“那么,你想要什么?”薛绍问道。
乙李啜拔轻吐了一口长气,“请让我的族人,更加顺利熬过这个冬天。并在冬天过后,将他们迁往河陇水草丰美之地,另作安置。”
“十天。”薛绍斩钉截铁的说道,“十天之内,带齐你的人马来此地见我。军需以及你想要的过冬物资,凭我手令,一并去找郭元振讨要。”
乙李啜拔嚯然起身,重重的抱拳一拜,“属下,即刻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