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进来了,像往常一样的向伺候太平公主的御医和宫婢询问了一下太平公主的情况,然后就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
“太平,今日心情如何?”武则天柔声问道。
“甚好。”太平公主的眼睛仍是落在那封信上,这很不礼貌。
但是武则天没有在乎,仍是笑吟吟的道:“是薛郎写给你的信吗?”
“是他临走时留下的。”太平公主顺手就往武则天面前一递,“母后要吗?”
“你们小夫妻俩的信,我?”武则天笑。
“母后你还是吧!”太平公主似笑非笑,像开玩笑又像认真的道,“免得你又心存芥蒂,猜来猜去。”
“……”武则天深呼吸了一口,表情难且无语。
“母后若是真不想我接着读了。”太平公主拿回了信,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一字一句是陶醉。
武则天的心里郁闷万分,眼前的这个太平公主简直就活生生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嫁出的女儿就是泼出门的水。
“太平,你也在生我的气?你也信不过我了吗?”武则天总算是忍不住了,直接问道。
琳儿和御医宫婢人等连忙都退了出去。
太平公主慢慢的折好了信,小心的收好,拱手一拜说道:“儿臣不敢。”
“你们一个个的,都这样针对于我,敌视于我。”武则天有点恼火的站了起来,虽未咆哮但也很是威厉的说道,“越是与我亲近的人,便越是如此!——本宫究竟做错了什么,值得你们如此对待?”
“母后,你没有做错什么。”太平公主不急不忙的说道:“你就是做得太对了……当你做为一个君王的时候。”
武则天瞬间被气红了脸,“太平,注意你的言辞!”
“儿臣知罪母后发落。”太平公主拜倒了下来。
武则天愕然怔住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最心爱的女儿这么跟我见外了?
太平公主跪伏于地,平静的说道:“母后,我知道你从来不会真正的信任一个人。这其中包括我和薛郎,包括已经殡天的父皇,甚至包括你自己。但儿臣今天可以跟你说一句心底话。”
武则天拧了拧眉,“你坐好了说话,别伤动了胎气。”
太平公主也就乖乖的坐好了,仍是面带微笑相当恬静的说道:“薛郎背叛这个国家,也伤害你。”
武则天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不相信。”太平公主说道,“因为你从来就不相信,世上还有薛郎这样重情重义的人。尤其是当这个人,还沾上了权力的时候。”
武则天再次拧眉微怒,逼视着太平公主。
很少有人能在武则天这样气场爆棚的威逼之下淡然处之,如今的太平公主绝对是其中一个。眼下她仍是恬静的微笑着,说道:“薛郎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抛下我和我们的这个家,抛下他心爱的孩儿,抛下舒服的生活和安逸的职事,冒着若大的风险不顾一切的跑到河陇去了。母后以为,他是什么?”
武则天沉默。
太平公主仍是微笑,“有一些话我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薛郎曾说,仗打得不好,头一个该死的就是他这个夏官尚书。他亏欠得已经太多了,不想欠下更多。”
武则天眨了眨眼睛,“何意?”
“薛郎做为夏官尚书,军事即是份内事。他是真正的把这个国家的事情自己的事情。母后,朝野上下你有几个这样的臣子?”太平公主说道,“至于亏欠……薛郎一直都觉得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是很多的袍泽弟兄用自己的尸骨和鲜血铺路,才成全了他。他亏欠得已经太多,他无法在他的袍泽弟兄们走向死亡的时候袖手旁观。所以他去了河陇,义无所顾。”
“难道本宫难道你这个公主和你去世的父皇,就没有成全过他,就对他没有恩情吗?”武则天大声质问道。
“我也曾经这样问过自己,难道袍泽弟兄这四个字,就值得薛郎抛妻弃子,就值得薛郎与他的岳母恩师和伯乐决裂吗?”太平公主微微一笑,笑得很温情很动人,淡淡说道,“后来封信,我就明白了。”
“拿来我武则天伸出了手。
太平公主笑了一笑,把信给了她。
武则天拿起一微怔住。这哪里是什么信,分明就是几句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母后,薛郎只是不想在他的袍泽弟兄们都死绝以后,再去做无谓的哭诉和祭奠。”太平公主轻声道,“至于我们,在他们是他最亲的人。我们会理解他的苦衷。就算我们不理解,他以后也还有时间去解释,去弥补。但是他的袍泽弟兄……可能永远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诗句倒是不错。但你能做到吗?”武则天很平静的,把信递回给了太平公主,“认真回答,不要自欺欺人。”
太平公主拿回信,近乎虔诚的将信小心叠好,小心收起。
“我能。”
……
河陇的薛少帅再次骑上了他的战马,在段锋和牛奔的努力搀扶之下。原本他想骑着马到军营里走两圈去和将士们亲近亲近,但是威龙走了还没几步,他就很没面子的被月奴从马上拽了下来。
“公子,你若再行胡来,我就用你的太一御刀抹了自己的脖子!”月奴一点都不像开玩笑,她很愤怒也很较真,“我溅你一身的血!”
薛绍苦笑不已,“我就是试一试,你紧张什么?”
“试也不行!”月奴吼完了薛绍,又指着段锋和牛奔的鼻子怒骂了起来。骂了好一阵,直到骂得段锋和牛奔这两个熊罴一般的虎将抱头鼠窜了她也不肯罢体,仍还捡起地上的泥块追着他们砸了一阵。
薛绍在一旁笑歪了,安大将军打从出生起就没有这么威风霸气过,今天真是长志气了!
月奴撒够了气,洗了一把手回到薛绍身边,又笑眯眯的挽着他的胳膊说道:“公子,虞红叶醒了,我们要不要去”
“我这个落难了的病,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薛绍笑道。
“没有。”月奴一本正经。
“那去吧!”薛绍直叹气。
“要是让虞红叶知道你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她一定伤心至死。”月奴说道。
“胡说。”薛绍板了板脸,“我都去好几次了,只是每次她没醒而已。”
“公子,那你喜欢她吗?”月奴突然问道。
薛绍微微一怔,“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那谁该问?”
“我娘。”薛绍撇了撇嘴,“可惜她早已经了。”
月奴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公子就假装把我当作是你娘,回答我一下呗?”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假装,把你当成猪?”薛绍真是被气乐了。
月奴的脸都红了,但嘿嘿直笑,“公子笑了就行。医师说了,心情好一些病也就好得快一些!”
薛绍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微笑的轻抚月奴的秀发,轻声道:“月奴,薛绍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们都对他这么好?”
月奴展颜一笑,毫不犹豫的答道:“因为公子,对我们好!”
第838章 听我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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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红叶躺在榻上,头发披散着,面容苍白而憔悴,但是笑容甜美。
薛绍走到她榻边坐下,左瞧瞧,右看看,然hòu笑了,“哟,病美人。”
虞红叶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公子莫要取笑。”
“有件事情我一直忘了跟你说,还有月奴你也听着。”薛绍说道,“你们都习惯了称呼我为公子,但是现在这个称呼已经属于我的儿子,再用来叫我恐怕不合适了。”
“那该如何称呼?”二女异口同声。
薛绍呵呵一笑,“随意。”
“还是公子顺口。”
“好吧,那你们。”薛绍无所谓的撇了撇嘴,说道,“红叶,我想让月奴和吴铭,护送你和你的商队尽快回洛阳。你怎么看?”
“我不去。”虞红叶回答得毫不犹豫,显然是早就想好了。
“为什么?”薛绍问道。
“那我可以先问一下,公子为何而来吗?”虞红叶问道。
薛绍皱眉寻思了片刻,说道:“我自然有我来的理由。”
“那我也自然有我留下的理由。”虞红叶的回答可谓机智。
薛绍苦笑了一声,“红叶,这是战争。没人能保证自己能在一场战争结束之后,还能存活。所以,女人、孩子和老人,全都应该远离战争。这原本就是我们男人,踏上战场的理由。”
“我不能走。”虞红叶很坚定。
薛绍感觉有点棘手,如果是月奴,自己总有办法让她就范。但是虞红叶,她一向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从来不愿yì去给别人增添一丝的麻烦。但是这个弱中带刚的女子一但坚持起来,好像真的没人能够拿他有办法。
月奴在一旁窃喜,虞红叶不走,那意味着自己也就不用护送于她也可以留下了!
“你们在这里,会让我分心。”薛绍使出了杀手锏,说道,“你们应该能够想像到,打起仗来分了心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公子不必多虑。”虞红叶微然一笑,说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不会再跟随你们的大军一起行动,也不会再追随在你的身边去往前线冒险。我会带着我的商队,在后方尽可能的帮你的大军筹措粮草。我相信在河陇一带,没人比我更适合干这件事情。当然,你也可以让我听命于狄仁杰狄刺史的麾下办事。都行,我服从安排。”
“总之,你就是不愿yì离开?”
“对。”
薛绍轻叹了一声,“那你真的需要给我一个充足的理由。否则这一次,我不会给你留什么情面。”
虞红叶仍是微微一笑,说道:“公子,这几年来我把我的家业全都搬到了河陇。就像你把战争当作份内之事、把朔方军的袍泽弟兄当作亲人一样,虞红叶的命脉和牵挂也全都在这起。现在到了关jiàn的时刻,我哪能说走就走呢?”
薛绍有点尴尬的苦笑了几声,“说起来我真是个名符其实的败家子。你攒了几年的家业,被我几天就败光了。”
“没那么容易。”虞红叶微然一笑,笑得相当自xìn,“公子只管大力挥霍便是,虞红叶比你想像的有钱的多!”
“呃……”薛绍既惊yà又尴尬的咧了咧嘴,“这话听着真是怪怪的,难道我是在吃软饭?”
虞红叶和月奴一起大笑起来。
虞红叶连忙说道:“公子说这话就见外了。想当初红叶不过是西市一个小小的牙人,若非公子一力提携和大力栽赔,又何来今日?再者说了,创业之初我们就已经白纸黑字的定下了楔约,红业商会五成五是属于公子的,公子才是商会最dà的东家。时至今日,公子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一点东西而已。”
说完,虞红叶还相当肯定的强调了一句,“我只是一直都在替你保管属于你的财富!——真的!”
“看来我是无法说服你了。”薛绍苦笑,随手一指月奴,“你帮我劝她!”
月奴大喜,“红叶,那我们一起留下吧!”
薛绍的额头上就差冒出几条黑线了,这缺心眼的月奴别的不学,偏就学会了胳膊肘朝外拐!
无可奈何之下,薛绍劝慰了虞红叶一阵让她好好养病,然hòu自己找到了狄仁杰,同他一起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薛绍手下暂shí是有了万余人马,但是后勤保障是一个大问题。光靠虞红叶的那个大仓库,肯定是坐吃山空撑不了多久。这件事情,还得着落在狄仁杰的身上。
显然狄仁杰对这件事情也是早就有了考lǜ,他对薛绍建议说,军队不能过久的盘桓在延昌这个小地方,必须尽快的朝前线挺进。一来可以呼应友军震摄突厥人,二来也能让河陇的军民看清薛绍的态度,同时也能给朝廷上的人一个合理的说法。因此,这既是战局的需要也是政治的需要。
薛绍表示同意,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受伤加上新招的军队太需要磨合,拔营起寨朝前挺进是早该进行了。同时薛绍提出,想请狄仁杰在后方总督粮草,狄仁杰却面露了难色。
“狄公有何难处?”薛绍问道。
狄仁杰苦笑,“不瞒少帅,狄某未得朝廷令就私下联系了定安府的折冲都尉,我二人合jì,先行出兵北上营救夏灵二州的难民。事后朝廷若要怪罪,我们再同力承担。不是狄某不愿yì帮助少帅总督粮草,狄某只怕干了没几天,就被朝廷一辆囚车给押了去,最终怕会坏了少帅的大事!”
“州官刺史和地方军府的都尉,未得夏官调令而私自调动军府兵马,这可是大罪啊!”薛绍微微一惊,然hòu就是大笑,“原来狄公和我一样,也是玩了一出先斩后奏啊?”
“是啊!狄仁杰也笑,说道,“灵夏惨败,将士惨死殉国、百姓流离失所。无数的战争难民无家可归食不裹腹,河陇匪盗四起百姓易子而食,狄某实在不忍袖手旁观坐视不理。至于事后朝廷将要如何问罪,狄某也都坦然面对。若是能用狄某的一顶乌纱或是项上人头换来这许多军民百姓的平安,狄某觉得,这也算是值了。”
薛绍微xiào点头,沉思了片刻,一拍桌几,“狄公,你只管放心大胆的替我总督后勤。别的不敢保证,但有一件事情我能肯定——直到战争结束之前,没人能够把你怎么样!”
狄仁杰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深看了薛绍两眼,郑重点头应了一个字,“好!”
“那明天我们就启程,先去绥州。那里距离朔方很近,可以与之倚为犄角共同御敌。再者绥州城池坚固粮草丰沛,也利于大军驻守。”薛绍说道,“然hòu,我还要把一批人交给你,狄公。”
“哪些人?”
薛绍微然一笑,“河陇摇钱树虞红叶,以及她手下商会的百多人。其中有不少是女子。”
狄仁杰会心一笑点点头,“少帅放心,狄某会尽力照顾她们的周全。”
“多谢狄公。”薛绍拱手而拜,把虞红叶等人交给狄仁杰自己绝对能放心。如果这世上还有一个既聪明绝顶又堪称谦谦君子的男人,那他一定就是狄仁杰了。
次日,薛绍再一次骑上了他的战马。这一回月奴没那个机huì来扯他下马了,因为她和虞红叶一起暂shí留在了延昌,必须等虞红叶病好了才会启程前往绥州汇合。
一万名将士,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哪怕是像王队正这样的溃兵,此刻也重新找回了他们曾经丢失过的阳刚和骄傲。他们站在队列里,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枪生怕再将它给丢失了。他们屏息凝神的看着他们的统帅骑着汗血宝马,穿着一身黄金战甲和褚红战袍,在他们面前慢慢的走过。
“我的袍泽弟兄们!”薛绍的开场白。
三军沸腾,万人怒吼!
“我们曾经打过败仗,输得一榻糊涂!”薛绍大声说道,“我们很多的袍泽弟兄,惨死在突厥敌人的手中!”
“我们的同胞百姓,很多无辜的妇孺和老人,惨遭荼毒!”
“这是我们军人,最dà的耻辱!”
万人噤声,人紧紧握着手中的刀枪,紧紧咬牙,瞪大了眼睛看着薛绍。他们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感觉自己的眼圈有一阵刺疼,也感觉到了胸腔里有一股鲜血像被烧到沸腾了的开水那样,汹涌翻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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