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豆腐渣儿啊!
“报——”
“嗞……”
有不良人突然凑到身后喊报,索元礼到了嘴边的口水都给吓得掉了下来。他当场大怒,“喊什么?作死吧!”
“索公息怒,有大事!”
“这边说话!”
索元礼连忙将报信的不良人拎到了辟静处,余怒未消的道:“何事?”
“大事不妙,武承嗣被罢相了!”
“啊?”索元礼大惊,表情都愣了半晌,“为何?”
“目前还不知详情,只知道这是太后从宫中直接发出的最高制令,都未经凤阁拟旨鸾台复议即刻生效,武承嗣被就地罢相只保留了礼部尚书的本职,但勒令十日不许上朝,必须在家面壁躬省自过!”不良人说道,“现在朝野上下和洛阳城中的百姓都在议论,说武承嗣居然又被罚了面壁,这都第三次了!因此有人给武承嗣给了绰,叫武三壁!他不是还有个弟弟叫武三思吗?这下两兄弟看起来更像了!”
“你闭嘴!”索元礼没好气的喝骂了一声,再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太后,好像正亲自赶往牧院而来。”
索元礼突然感觉全身一抖双腿发软差点没站稳,“什、什么?”
“太后来了!”
索元礼气得一个大嘴巴子扇在了不良人的脸上,“蠢材,这么的事情居然放在后面说——快、快准备迎驾!”
牧院里马上开始洒扫庭院收拾家什,鸡飞狗跳一般的全忙活上了。
索元礼这时不得不现身了,他亲自来到了宿囚牢房,死死管住自己的眼睛不去看琳琅等人,赔着笑对薛绍道:“薛驸马,你看这都是误会。现在太后都亲自赶来了,你是不是……”
薛绍眨了眨眼睛,“太后来了?”
“对、对!”索元礼使劲的赔着笑,“误会,真的,眼下这全都是误会!牧院从来就没有要捉拿和审问驸马的意思,天地良心啊!”
薛绍也不表态,只是站起了身来让琳琅帮他整理衣装,“那,我们准备迎驾吧!”
“好,好。”索元礼很是忐忑不安。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武则天来了。
索元礼身为牧院推使,首当其冲的上前拜迎,“微臣索元礼率牧院上下,在此恭迎太后!”
“本宫现在没空理你。牧院的人,全都退下!”武则天的语气冷得像冰块。
索元礼心中一阵大寒,但不敢多言,慌忙带着他的判官不良人全都退了下去。
薛绍上前,“罪臣薛绍,参见太后。”
“罪臣?”武则天直皱眉,“谁说你有罪了?”
薛绍苦笑了一声,“臣昨日小恙没有上朝,但听同僚说起,臣一日之内两被弹劾。”
“只是弹劾还未经查实,那就不能算是有罪。”武则天仿佛是扣起了字眼,认真道,“再说了,未经本宫亲批或是朝廷明令立案,御史台和牧院都无权擅自拘人审问,更不可能将人投进大狱。你倒好,自己倒是先坐起了牢来——这好玩吗?”
薛绍苦笑,小声道:“太后,臣再胆大也不敢拿国法当儿戏。臣,也是迫不得已啊!”
“换处说话。”
武则天左右看了看,叫薛绍陪她一起走进了牧院的正堂,左右侍人和千骑卫队都只在堂外守候。
“薛绍,你有何苦衷,大可以直接来向本宫叙说。”武则天多少有一点埋怨的意思,说道,“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就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薛绍说道,“臣要是说了实话,太后,你可别生气。”
“说。”武则天的态度和表情,都显得很真诚。
薛绍点了点头,便说道:“太后,臣早就听说高处不胜寒,但没想到会这么冷。”
“何意?”
薛绍答道:“臣执掌兵权还没几天,就遭来了太多人的猜忌和妒恨。此前不是还有很多的流言风语,说臣拥兵自重心怀不轨吗?”
“那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故意散布的谣言。”武则天道,“你不是一直不作理会吗,今日为何旧事重提?”
“臣不理会,但不代表臣真的乎。”薛绍说道,“尤其是像宋璟这样的骨鲠刚正之臣,都出面弹劾微臣了,那微臣可就不得不多一些思量了——我一人独占统兵之权与调兵之权,同时还兼掌兵部,这是否当真不太相宜?是否真的违背了兵制?是否当真威胁到了国家安危呢?”
“严格来说,这的确是有违兵制。”武则天点了点头,“但这是特事特办的权宜之计,本宫都已经在朝堂之上反复对众臣解释过了。众臣理解,本宫要这么做;众臣不理解,本宫也要坚持这么做。权力与决断,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并不是的事情,都必须获得大多数人的同意方能施行。否则,还要本宫临什么朝称什么制?”
薛绍点了点头,沉默。
武则天皱眉,“薛绍,你没说真话。这不是你心中真正的想法。如果仅凭宋璟和来子珣的弹劾就能让你认输,那就证明本宫真的是看走眼了。薛子镇国谁敢来犯,会成为一句天大的笑话!”
薛绍苦笑,叹息了一声,“好吧,臣说真话——臣心中是有怀疑,想让臣交出兵权的,究竟是宋璟和来子珣这样的臣僚,还是别的什么人呢?”
武则天淡然道:“武承嗣已被本宫罢相。”
薛绍微笑,摇了摇头。
武则天顿时恍然,“你是怀疑,本宫想拿回你的兵权?本宫,对你不信任?”
薛绍连忙抱拳一拜,“臣小肚鸡肠太后恕罪!”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武则天深呼吸了一口,恍然状的连连点头,“怪不得太平会拿着紫金鱼符连夜闯宫,向本宫求饶。你们夫妻俩,倒还真是同心同德!”
薛绍苦笑,“太后恕罪。”
“倒也不怨你。”武则天重叹了一声,摇头,“这天下人都知道武承嗣是本宫的亲侄,是本宫破格提拔他做的宰相。无论他做了什么事情,一般人都会很自然的联想到这是本宫的指使。”
薛绍附合点头。
武则天话锋一转,“但是薛绍,你是一般人吗?”
薛绍差点就脱口而出——我二班的!
“你我之间,就连这么一点默契和信任都没有了吗?”武则天仿佛还有一点生气了,“前者我刚刚授你兵符,对天下放言薛子镇国谁敢来犯,后者我就怀疑你拥兵自重想要收回你的兵权——这可能吗?”
“莫非本宫,就是此等出尔反尔、小肚鸡肠之辈?”
“太后不是。”薛绍连忙道,“是臣小肠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哎……伸出手来。”武则天很是无奈的长长叹息了一声,拿出那枚紫金鱼符郑重的放到了薛绍手上,“你拿好了,别随意放手。这不是你家麒玉的玩具,甚至不是你的东西或者本宫的东西。这是国之重器,责任重于泰山。这不是你想拿就拿,想退就退的。”
“是。”薛绍认真的接起。
武则天道:“值此多事之秋,外敌环伺国内不稳你统军镇国,是经过本宫深思熟虑的军国大事。虽然这是临时的,但也是绝对不可动摇的。无论是谁只要他敢触犯此条禁忌,就是惑乱朝纲败坏社稷。本宫绝不轻饶!”
薛绍点头,心想这下武承嗣和来子珣、索元礼这些人可算是惨了——叫你们不识时务,一群猪!
“另外,洛水大军那边闹出了很大动静,是怎么回事?”武则天问道。
薛绍正色一拱手,“臣正要禀报!”
“说!”
薛绍道:“臣日前得到云州都督薛讷来报,说突厥在河北的长城边境百里之外集结了兵马,总数不下十万之众!”
武则天顿时脸色微变,“可有查清,他们有何意图?”
“薛讷探知,突厥与奚族及契丹仿佛是要开战。”薛绍说道,“但臣认为,不能排除突厥声东击西的可能,假借与奚族契丹开战,实则是要集结兵马突然南侵,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对。”武则天果断点头,“说说,你这位夏官尚书是如何应对的?”
薛绍道:“臣已经给薛讷发回了六百里加急特令,命他增设长城烽火台与巡边哨骑,并让他麾下的云州定襄军联合朔州与代州的边防兵马,联合展开一场大规则的军演,以示对突厥的震摄!”
“好,很好。”武则天满意的点头微笑,“看来本宫这个夏官尚书选得不错,这件事情,你是料理得迅速果断又妥当。”
“同时,臣也下令让洛水大军准备展开军演,以示响应定襄军。军演开启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在最近这两日。”薛绍说道,“臣要让骨咄禄和元珍知道,我们的大军随时枕戈待旦,来犯者死!”
“好一个——来犯者死!”武则天笑了,“你看看,你这位夏官尚书这么忙,还有时间窝在牧院里,跟这些虾兵蟹将们瞎胡闹吗?”
薛绍立马起身一抱拳,“太后恕罪!臣这就赶往洛水大营,亲自督战!”
第790章 这是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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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光园,上清观。
太平公主和玄云子没再像以前那样在静室密谈,而是坐在了幽静的小柳林中。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固然是一个原因,更多的是因为她们谈的事情对薛绍来说不再是秘密,那也就没有什么再可藏头露尾的了。
“事情结束了。”太平公主平静的说道,“但为何我总有一种感觉,它才刚刚开始?”
玄云子问道:“公主是说,驸马自投牧院一事?”
太平公主点了点头,“我突然发现,我是那样的不了解薛绍。”
“哦?”玄云子略感惊讶,“公主何出此言?”
太平公主说道:“在他偷偷跑来见你之前,我们曾经有过几次交谈。我感觉,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一切事情,甚至比我们还要更早知道。这太不可思议了,我甚至一度感觉和我成亲几年育有一子一女的驸马,竟是那样的陌生。”
“公主殿下,是否多虑了?”
太平公主茫然的摇了摇头,“但愿是。”
“正如公主所言,既然驸马早已知情,那他最近情绪如何?”玄云子问道。
“他静得出奇,一点都不紧张。”太平公主在苦笑,“他甚至会不经意的流露出兴奋的神彩。那样的神彩我看哪家强?网见过几次,都是在他将要带兵出征的时候。每当这副神彩出现的时候,我总会情不自禁的联想到血性男儿、名将风范、盖世英豪这样的字眼,我会觉得他就是普天之下最英武最的男人。要我再选一千次,他都是我唯一的驸马!……但是这一次,他那副神彩却让我感觉到非常的害怕,我甚至都没有勇气再去面对他!”
“驸马渴望挑战,更加渴望胜利。为此,他会殚精竭虑不惜一切。每当面临越大的挑战,他就会显得越加的兴奋。”玄云子说道,“公主殿下是想跟我说,驸马这一次想要挑战的,是一个他从未遇到过的强大对手?”
“我母亲。”
太平公主轻轻的三个字,可谓石破天惊。若非玄云子定力超凡,定然会神色大变。
“谁告诉你的?”玄云子问。
“没人告诉我。”太平公主摇了摇头,“我自己知道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太平公主深呼吸了一口,说道:“现在纵观整件事情,从薛郎夜行入宫秘密见你,到洛水大讲武,你有什么感觉?”
玄云子秀眉微颦的沉吟了片刻,轻声道:“一切有条不紊,按部就班。”
“对,就像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战争。”太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薛郎是一个经历了多次战争洗礼的将军,他总是打胜仗。有一次我问他,你是如何做到百战百胜的?他当时大言不惭的说,因为我总能料敌先机精心布局,并提前防患一切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很多战争看起来是不期而遇的突然爆发,胜负无可预料。但实际上一切胜负早有凭定,没人知道指挥作战的将军在开战之前,做了多少的准备——我薛绍,就是最擅长做准备的那一个人。很多的战争在没有开打之前,我的对手就已经输了!”
“这绝对不是大言不惭。”玄云子淡淡的道,“我曾有幸与驸马一同参与讨伐白铁余。我亲历了战争的残酷,也亲眼见识到了驸马做为一名将军的独特之处。”
“如何独特?”
玄云子答道:“正如公主所言,很多的战争在没有开打之前,驸马的对手就已经输了。”
太平公主微皱眉头的沉默了片刻,说道:“在整件事情的最开始,薛郎没去上朝。这是他生平的第一次主动缺席早朝,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夜闯皇宫,兴许是太累了。”玄云子说道。
“绝对不是。”太平公主说道,“以我对薛郎的了解,他是那种几天几夜不睡觉,也硬撑着要把正事办完的人。如今他身兼多职公务异常忙碌,若无特殊,又怎会突然闲停了下来在官署里睡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做?”
玄云子微微惊疑,“如此说来,驸马早就知道有人要弹劾他?”
“若非是早就知道,他又怎会在官署里逗留那么久,一直等到晚上姚元崇从宫里回来向他汇报了朝会的事情?”太平公主说道。
玄云子微微一怔,武承嗣和牧院的这些人每天都在瞪大了眼睛盯着薛绍,但薛绍难道就没有派人盯着他们吗?……对,这是他的作战风格。他的麾下本来就有天底下最精锐的斥侯,远比牧院的不良人强上千百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为什么不盯呢?
“以前我只认为他爱吹牛,现在我相信他说的话了。”太平公主微微的苦笑,摇了摇头,“原来在一场战争还没开始之前,指挥作战的将军就已经做了很多的准备工作,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玄云子沉默以对,这种事情自己不好嚼舌插嘴。
“尔后的事情,你我都知道了。”太平公主说道,“他自己主动跑到牧院投案,在那里耍宝卖乖的戏弄判官张知默。同时让他的左右门神回家,向我通风报信。他知道我一定会有过激之举,于是叫姚元崇跑来阻拦,同时还带来了紫金鱼符。我们夫妻这么多年,彼此太有默契。当我看到这枚紫金鱼符,我就明白他为什么自投牧院了。”
玄云子说道:“他是在暗示你你带鱼符进宫向太后求情?”
“对。这是一出苦肉计。”太平公主说道,“其实薛郎心里很清楚,我母后根本没有收回兵权的意思。他只是想要借此一举,反击武承嗣对他的挑衅。但是武承嗣和我母后的关系实在太特殊了,他无法直接出手。”
“是的,只能是由公主出面去和太后讲。”玄云子说道。
“他成功了。”太平公主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我母亲大怒,差点当场就处死了武承嗣。”
“太后能够容许臣下之间有争斗,但绝不允许这些争斗触及了她的底线。”玄云子微微一笑,“武承嗣多少有点不识时务。太后授驸马以兵权命他镇国,本就顶着莫大的压力、冒了很大的风险。他偏偏还要在这件事情上煽风点火甚至出手栽害驸马,这等于就是当众挑起文武百官对‘薛子镇国’的强烈反对。武承嗣以为他对付的只是驸马,没曾想他冒犯得最狠的却是太后。如今他只是被罢相,太后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如果武承嗣能够提前想通这些道理,那他就不是武承嗣,而是薛绍了。”太平公主苦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