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炎倒台之后,中书令一职一直悬而未决。为此很多人展开了角逐,刘袆之就曾经前来寻求过薛绍的帮助,结果是碰了软钉子不了了之。武家的人如武攸宁武承嗣等人,也无不垂涎。但最后武则天还是选择了岑长倩。
武攸宁武承嗣和刘袆之这些人倒是也都挂衔“平章事”而入阁拜相了,但是到了政事堂参政议政之时,内史岑长倩自然是略高一筹。只不过,岑长倩的权力和威望比起前任中书令裴炎来说,可就真的差远了。
政事堂不会出现第二个类似于裴炎的首辅宰相,朝堂之上更不可能再出现权倾朝野的顾命大臣。宰相从此集体制,相互取长补短相互监督制约,这些话武则天没有当众明说,但是大家都已经心知肚明。
入阁拜相,这件事情武则天倒也和薛绍私下提过一次,但是薛绍婉拒了。薛绍的想法是,连武承嗣之流都能混进宰相班子,自己削尖了脑袋挤进去和这种人撕咬搏斗,简直就是自取其辱。再加上现在武则天对宰相班子盯得很紧,绝对的高标准严要求,权力小责任大还附带高风险……一个兵部尚书就已经足够焦头烂额的了,犯不着一点虚荣去趟政事堂的混水。
薛绍婉拒,武则天也没有勉强。仿佛她私下提出一下也只是出于一种“礼貌”式的尊重,并非出于真心。裴炎倒台之后的政事堂,只需要乖乖办事的应声虫,否则进不了政事堂,这个现状满朝堂的人都已经是看得明明白白。
因此,与其让薛绍去政事堂做那种图慕虚荣有名无实的小宰相,还不如让他在兵部领一些实权干一点实事。在这一点上,武则天和薛绍算是心照不宣的达成了默契,就连太平公主都意识到了。为此,太平公主还特意从西京写了一封家信去洛阳专说此事,就劝薛绍‘如若母亲提出拜你为相,可婉拒’。
薛绍哪里用得着太平公主来劝?有一件事情他一直记得很清楚,历史上的武则天任用的宰相之多几乎是创造了世界纪录的。她掌权和在任期间宰相一直都像走马灯似的不停更换,先后相加有七八十个——多数未得善果。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种宰相还是不做的好。
与薛绍岑长倩等人同赴西京的,还有姚元崇。他倒不是去给刘仁轨吊丧的,而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去往夏州公干,顺路同行而已。
前者,薛楚玉和李仙缘知道事情紧急,火速去了夏州之后很快给了消息回报。情况就是,不好也不差。郭元振很努力也有点收效,但还需要时间和帮手。而姚元崇此行公干的针对事宜,就是改旗易帜。
“元之,你此行可是任重道远啊!”这是兵部出来的老上司岑长倩的话,他说道,“朔方军是薛驸马的麾下旧部,就如同他的心头肉一般。要在朔方改旗易帜,就如同驸马的一块心病。现在他把差事交给了你,可见对你的赏识和倚重。”
“下官一定竭力而为,不敢辜负了岑相公和薛驸马的厚望。”姚元崇拱手拜言。
薛绍笑道:“元之,岑相公现在是内史宰相,以前曾是我在兵部的顶头上司。他这位老尚书,对兵部的事情可谓一切了如指掌,我自上任以来曾经多次登门求教。但是他教来教去却只教我一招,你猜是什么?”
“愿闻赐教?”
薛绍道:“会用人,比会做事更。”
姚元崇只是笑笑点了点头,这话对他的勉励之意已是非常明显,不必挑明。而岑长倩却道:“其实不用我教,薛驸马用人一向精辟独到,光看夏州和朔方军那些能臣猛将就可见一斑。但要我说,他最绝的一手就是把你请来做副手——这件事情,我在离开兵部之前就想过要办,却一直没能办成。还是薛驸马的本事大啊!我这个内史令,当真自叹不如!”
这时候薛绍和姚元崇也都只能是笑一笑了。岑长倩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庸禄之辈,他说这话既不是嫉妒也不是挖苦,而是在吐苦水。言下之意无非是……现在的宰相,没权力不值钱啊!
……
到了长安,姚元崇与薛绍分道去了夏州。薛绍一行多名官员,一同去了刘仁轨的府上吊唁。
刘仁轨出身寒门却功秉千秋位极人臣,死后也是极尽哀荣。薛绍这位年轻的兵部尚书既代表了皇室也代表了朝廷更加代表了军队。由于这多重身份,他的出现倒是显得比较吸人眼球了,刘府上的人对薛绍也表现得极为敬重。
丧礼进行得有条不紊,耗时也挺长。到了傍晚时分,薛绍才得已告退急于回家看看。此次来长安还有件私事一直让薛绍惦记,那就是陈仙儿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女娃儿,那是半个月以前的事情。薛绍倒是很想第一时间赶来看看,但由于公务实在繁忙根本抽不开身,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离开刘府到了太平坊,还没来得及进家门,骑着马的薛绍被一个挡道拦住了。
是一个锦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有些眼熟,但薛绍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从外貌可以判断,此人非富即贵。换作是一般人,也没那个胆敢在太平坊拦自己的路。
“薛驸马,贵人多健忘啊!”年轻男子挺谦恭的立于道旁拱手而拜,并且自报家门,“在下,李温。”
“哦……幸会。”薛绍仍是没想起来,哪个李温啊?
李温笑了一笑,再度拱手拜道:“上次薛驸马弄瓦之喜时,在下曾经代表远在豫州的家父,赴往贵府道贺。”
薛绍仔细思索,自家的弄瓦之喜也就一次,不久前宁晋满月时所办。弄瓦之喜即是女儿的满月酒,男孩儿的叫弄璋之喜。
豫州?
豫州刺史太子太傅,越王李贞!
薛绍恍然,拱手回了一礼,“令尊越王殿下,一向安好?”
“托驸马鸿福,家父甚好。”李温的行为举止显得颇为儒雅,只道,“今日在下也是奉家父之命,前来吊唁刘相公。幸巧在此偶遇薛驸马,于是拦路参拜。若有唐突之处,还望驸马海涵。”
薛绍笑了,刘仁轨家里隔了太平坊有七八坊的距离几乎横跨半个长安城,这也叫偶遇?
既然对方有备而来,按照一般的礼数,薛绍至少应该邀请同为皇室宗亲的李温去太平公主府喝杯茶。但是薛绍并不打算这么做,仅仅就这几句寒暄之后,他便与之道别,骑马走了。
——偶遇嘛,难不成我还请你吃顿饭?
李温立于道旁盯着薛绍的背影,表情有些愠恼,但也无可奈何,一扭身就走向了另个方向。
在转过坊道之前薛绍勒马一停回头看去,只见李温大步不停,后背上几乎就已经写明了“恼羞成怒”四个大字。
一道阴云,顿时笼罩到了薛绍的心头。
或者说,这些年来那一道阴云就一直未曾散过。只不过今日,终于是乌云盖顶,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温,越王李贞之子,具体是第几个儿子薛绍记不得,但也不。关键是他记得,历史上的“越王之乱”。
历史上的武则天登基之前,对李唐皇室来了一个大清洗。越王李贞发动的武装叛乱,成了这个大清洗最好的借口。
当时,武则天欲谋天下革李唐之命的用心已是昭然若揭,李唐皇室人人自危。于是就有一批皇族自相约定各自起兵,反抗武则天。但是他们比起徐|敬业都实在差远了,根本没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就一败涂地,却搭进去无数李家龙子龙孙的性命。
也正是这一场动乱,把历史上的那个花瓶驸马薛绍也给卷了进去,最终死于非命。
“该来的,总会要来。”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是时候,见分晓了!”
。。。
第740章 不寒而栗()
回到家里的时候,薛绍把的负面心思都给深深的隐藏了起来,满面春风笑哈哈的去见自己的第二个宝贝女儿。
“仙儿,我对不起你!”这是薛绍对陈仙儿说的第一句话。
“夫君不必如此。”陈仙儿一如既往的温柔文静,“可惜……是个女儿!”
“女儿很好啊,我很喜欢!”薛绍乐滋滋的抱着不及满月的小女儿哄逗,说道,“女儿贴心,疼人,孝顺。你也是女儿,你就很好啊——唔,公主殿下也很好!”
太平公主刚好走进屋来,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在骂人吗?”
“明明是夸,怎会是骂?”薛绍笑嘻嘻的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应该的。”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上前来接过小女儿看了看,嗔了薛绍一眼,“都尿湿了,还傻兮兮的抱着不放——奶妈,奶妈!!”
“呃……我真不是一个好爹!”薛绍满面愧色。
“赶紧给你的二闺女取个小字吧!”太平公主把她交给了奶妈,笑道,“你这个爹当得可真算便宜。从怀孕起到出生抱着,你就没管没顾的。”
“不行,薛绍的女儿必须得有大名。”薛绍正色道。
“不必了,夫君≦↙。”陈仙儿忙道,“毕竟……只是庶出。”
“那也是我的亲生女儿!”薛绍不容置疑的反驳,认真想了许久,说道:“仙儿你还记得,公主殿下特制的那件霓裳羽衣么?”
“当然记得……”陈仙儿点头。
“那是世上最华美的一件舞服,与你绝美的舞姿最是配称。它也可以算是,我们的媒人之一了。”薛绍笑道,“这样吧,我们的女儿就取名叫薛霓裳。”
“薛霓裳?倒是好听。”太平公主点头赞许,又道,“但总得取个贱格一点的小字,好养大。话说宁晋也一直没有小字,要不趁现在也取个?”
“不取小字。”薛绍道,“什么狗蛋猫娃奴儿婢儿的,难听死了。我的女儿都有大名,不许外人瞎称呼。你们做娘的可以叫她们的乳名做‘晋儿’,‘霓儿’,这样总可以吧?”
太平公主和陈仙儿面面相覤的苦笑,有点“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楚”的意思。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薛绍一个人大声笑哈哈,他知道自己的这些做法在如今的大唐时代的确是有那么一点“非主流”。但没办法,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己的女儿连个的姓名都没有。
太平公主和陈仙儿显然是拿“非主流”的薛绍没办法了,只得依了他。
薛霓裳,薛家又添了一个千金。按如今大唐时代的惯例,一个庶出之女是不会大办弄瓦之喜的。但薛绍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对陈仙儿有些冷落和亏欠,现在她正因为没能给薛家生儿子而有些自责,自己就更不能再亏待了他。
虽然她,从无苛求。
“我要给霓儿,办一个满月酒宴。”薛绍道,“上次宁晋的满月酒实际上是太后操办的。这一次,由我这个当爹的来办——琳琅,你们赶紧去张罗一下,我要发喜贴宴宾朋。兄长那里,我现在亲自去通知。”
“夫君等一下……”陈仙儿急欲叫停,薛绍扔下一个背影,一溜烟的已经骑着马出了门。
太平公主摇头笑了一笑,说道:“仙儿,你就由得他去吧!”
“我乃妾室,小女庶出,何必如此兴师动众?”陈仙儿说着,眼睛却是有些红了。
太平公主坐到她身边轻言相劝,说道:“这种小事夫君从不上心,现在却如此坚决,怕是没人能够阻拦了。该是他自觉对你们母女太过亏欠,于是就想稍作弥补。这种事情,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至于妾室庶出这些都只是寻常人家的说法,在我们家不灵。因为薛绍的女儿,她生来就是——皇亲国戚!”
……
薛绍有段日子没有去过青龙坊的薛家老宅了,今日却急冲冲的独自一人骑着马,直奔而去。
给大哥报喜倒是不假,另一层用意,就是薛绍觉得是时候和大哥谈一谈了。
历史上的薛绍之死,最直接的导|火索就是他的大哥薛顗,直接参与了李家宗室发起的武装反叛。有史料记载薛绍本人也参与了,但更大的可能是薛绍是被无辜牵连。
不管历史的真相是如何,现在的薛绍无比坚信一点——类似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
抵达薛家老宅时,天都黑了。
大门紧闭,薛绍正准备上前敲门时,却听得庭院里好像有人说话。
“天色已晚,三公子何必急着走?”显然是薛顗的声音,只听他道:“若不嫌弃,就请在舍下将就一晚。明日,待在下备得薄酒为三公子饯行。”
薛绍微微一怔,三公子?何许人?
“多谢薛公一番美意。只是时局危耸,在下实在不便久留,就请告辞了。”
听到这个声音,薛绍的心中斗然一弹——李温?!
两人还在庭院里你来我往的客套,薛绍大力拍门,“兄长,二郎回来了!——快开门!”
里面突然一下静了下来。
薛绍说道:“我知道你有客人到府造访,既然遇上了,又何不引荐给我也见上一见?——开门吧!”
里面更静了。
薛绍有点恼火,退后几步冲跑起来,这区区的院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一翻身就跃了进去。
落地的瞬间,他刚好看到一个身影消失在后院的回廊处。
“躲什么?”薛绍更加恼火了。
“咦,二郎?”薛顗从正堂里走出来,惊诧的看着薛绍,“你怎么翻墙进来了?”
“大哥,那是李温吧?”薛绍走上前来,直言道,“为何他见了我,就要躲?”
“呃……什么李温?”薛顗做迷惑状,“二郎你今天怎么了?”
看到大哥在自己面前如此装聋作哑替他人掩盖,薛绍真想仰天长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拉起薛顗的手就直奔书房。
“二郎二郎,你做什么啊?”薛顗多少有一点吃惊和紧张,因为一直以来薛绍在他面前都是极为懂礼。今天这情况很是不妙,薛绍非但没顾上礼数,仿佛还动了一丝怒气。
“来——”薛绍不由分说的将薛顗拽进了书房,反身锁上门,然后双手将薛顗按得坐在了书桌前的大椅上。
薛顗的眼睛都有点直了,“怎怎么了?”
“大哥。”薛绍先是唤了一声,然后定定的盯着薛顗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想我们薛家,灭族吗?”
薛顗猛然一怔,“二郎,无端的你说这种话干什么?吓煞为兄也!”
薛绍尽量的压抑情绪平复心情,说道:“大哥,非是我危言耸听。你若再与李温这样的人密切往来,那我们薛家,就真的大祸临头。”
薛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
“谁也救不了。”薛绍仍是一字一顿,再又补充了一句,“谁也逃不掉!”
“这……”薛顗显然有那么一点慌张了,结巴道,“不至于吧?”
“很至于。”
薛顗连忙解释道:“越王李贞太宗皇帝陛下之子,是母亲大人同父异母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娘舅。父亲大人在世之日就曾与越王交好,后来为兄又曾与越王同州为官,本是亲族又是同僚因而更添往来彼此亲密,这并非秘密。越王的三公子李温,与你我同是表兄弟。你或许和他不太相熟,但为兄曾经和他有过一段相处,多少有点兄弟之情。今日他来了长安吊唁刘相公,事罢之后顺道过府拜访了我一下,有什么打紧?”
“既然只是顺道拜访,为何见我要躲?”薛绍一句话问到了核心。
薛顗张了张嘴,无话可答。
“大哥,你不用解释,更不用遮掩。”薛绍道,“我知道你们谈了一些什么。或者说,我知道你们想谈一些什么,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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