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没有回信呢?”
薛绍微微一苦笑,“郭安只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就翻越了几百里崎岖山道,普天之下怕是再难有人做到。我们距离朔州还有百里之遥更兼敌困重重,派去那里的斥侯往返起来花上个两三日,极是正常。”
“郭安将军,确属非凡!”唐休璟满是钦佩的点了点头,“少帅认为,还有什么理由能够迫使薛仁贵,不出兵呢?”
薛绍轻叹了一声,“云州隶属于幽州大都督府治下,朔代二州则是并州大都督府治下。二者归属不同,薛仁贵挂帅代州统率戍边兵马,但实际上他的行动是受并州大都督府之掌控。并州大都督府的封疆大吏,肯定不希望薛仁贵贸然出击救援云州。因为朔代是并州的门户,万一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导致朔代门户洞开,并州由此危矣。从大局上来讲,损失云州与并州遭灾,二者孰轻孰重已是一目了然!”
唐休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其中的曲折利害若是不听少帅点拨,属下怕是难于参透。少帅睿智啊!”
“没什么睿智的。”薛绍苦笑,“我曾经追随裴公参与过北伐,还曾经短时间坐镇并州大都督府总督粮草之转运。河北之事,我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如此说来,李文谏生当有此一劫啊!”唐休璟连连摇头,叹息不已,“可怜我云州数万军民,就这样遭受了突厥人的毒手!”
薛绍双眉紧拧目露精光的沉思了良久,说道:“如果我是元珍,花费如此之大的力气攻打云州,一定不会是真的看中了云州。云州是一个边城,类似于丰州。那里的一点点油水,根本不够二十万突厥大军塞牙缝!”
唐休璟微然一惊,“少帅的意思是,突厥人的真正目的仍是并州?”
“没错。”薛绍说得斩钉截铁,“朔、代、云三州原本形成犄角鼎立之势,彼此可以互通救援。如今云州已破,朔代再无近援有如孤城。而且,破了云州之后,朔代的长城天险对突厥人来说就已是荡然无存,他们可以绕走云州,直接袭击朔代身后,形成合围之势!……元珍的胃口不小啊,他是想要一举粉碎大唐河北的整条防线让己军全无后顾之忧,然后再以摧枯拉朽之势直下并州,鲸吞河北!”
“真是狂妄之极!”唐休璟怒声大喝,“少帅,如此说来现在朔代也是相当危急了,我们必须前去驰援!”
“稍安勿躁。”薛绍面沉如水,平静的说道,“大战之前敌情不明,乃是用兵之大忌。我们必须等到斥侯回报明确的军情之后,再作行动!”
“是!”
朔方军休整,整饬军器修复马掌养息体力,静待敌情来报。
这一次的战争,远比薛绍以往经历过的一次都要困难、都要艰险。眼看战斗将要打响,薛绍感觉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但是唐休璟和将士们看到的,却是一个稳如泰山静如渊池的薛少帅。他神情淡漠少言寡语,脸上仍然泛着自信而刚毅的微笑,举头投足之间不见一丝的紧张与慌乱,和平常并没有两样。
唐休璟暗暗惊叹,心说入仕不到三年的薛少帅,居然就已经练就了这样一副天塌不惊的大将风度,真正是罕见!……想来也是,他以弱冠之年就已经挂帅封疆弄潮于天下。居移气,养移体——古人诚不欺我!
“报——”
一骑飞驰而来,人马浴血面目难辨!
郭安当下一惊,“少帅,定是冯援带回了朔州消息!”
“快把人接来!”
一群士兵匆忙迎了上去,将浑身带血的斥侯冯援抬了过来。众人入眼看到,他的背后还插着几枚箭,鲜血流淌不止,性命奄奄一息!
“兄弟,有何情况?”郭安强忍悲痛,大声问道。
冯援躺在郭安几人的臂弯之中,狂喘粗气直翻白眼,眼看不活,难以说出话来。
郭安狠狠一咬牙,戳中了冯援身上的几个穴位。
冯援猛然吐出几口浓血,挣扎着说出话来:“少帅……属下潜入朔州,见到了玉冠将军和他的兄长薛讷将军,他兄弟二人奉老帅薛仁贵将军之命,一同把守朔州城!”
薛绍浓眉紧拧,“朔州情况如何?”
“朔州守军不逾万,却被五倍以上的突厥人围困,日夜猛攻岌岌可危。”冯援答道,“玉冠将军得知少帅挥师来援,甚为担忧。他身先士卒拼死护卫属下突围得出,只为给少帅捎上一句话!”
“什么话?”
“请少帅回师丰州保存朔方军之实力,莫要跳入河北火坑……楚玉已报必死之心殉国于朔州。如此不及拜别,还望少帅恕罪!”
话音刚落,冯援的动作和表情完全凝滞,眼睛瞪得许大,透出无尽的不甘。
“兄弟!……”郭安大叫一声泪如雨下,死死抱紧了冯援的尸首,伸手慢慢的合上了他的眼睛。
薛绍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站起了身来。
全场寂静,只闻风啸而过。
人,全都静静的看着薛绍。
“先将冯援葬下。来日再迁尸骨,送归故土以礼改葬。”薛绍平静的下了一条命令。
郭安等人一言不发,静静的带走了冯援的尸首。
没有哀伤的哭泣,没有隆重的祭奠。只有一捧黄土,和一把插在坟头的带血短刀。
无名英雄的离去,悄然无声。
“全军列阵!!!”
薛绍一声大喝,两万五千名将士心中的热血瞬间被点燃!
“我令!”薛绍骑上了威龙宝马,嘶声大喝,“全军分为五部!张仁愿率跳荡军为前部,独孤祎之为左翼沙咤忠义为右翼各率三千人马,唐休璟为后军率五千人马,余部随本帅坐领中军!五部兵马各自错落三里,以锋矢突击之阵救援朔州!——战术,冲击破阵、分割敌军!只许向前、不许后退!只许冲袭突击,不许恋战困斗!战场之上看我旗语指挥!——有违令者,当阵斩首!”
“诺——”全军应诺,开始分兵布阵。
唐休璟布好了兵阵私下来见薛绍,小心翼翼的道:“少帅是主帅,岂能亲自冲锋陷阵?不如就让属下代为……”
薛绍目光一寒,“我令已出,违令者斩!”
“是……”唐休璟生咽了一口唾沫,只得退下。
五军阵势已然备好。
马蹄震震、衣甲霍霍。旌旗翻滚,刀剑煞雪!
薛绍骑着威龙,静静的在军阵当中走过,眼睛一一看过那些士兵们。
每一名朔方军将士,都是一样的神情果决坚定,目光清冷肃杀。他们的胸膛之中,早已经充满了强烈的仇恨与浓烈的杀意。
“我的袍泽弟兄们!!”
薛绍猛然大喝!
“诺!!——”
两万五千名将士齐声大喝,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劲烈的西风黯然失色穹顶之下的流云飞转奔逝!
“我的袍泽弟兄们”,这一句话早已经成为朔方军最经典的台词。每逢薛绍练兵阅兵或是将要出征之时,只要喊出这一句,朔方军的将士们总能把身体里的每一丝战意和勇气都激发出来,瞬然间斗志昂扬视死如归!
薛绍大声道——
“今日一战,敌人十倍于我!”
“今日一战,我们没有退路!”
“今日一战,将有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战!”
全场寂静无声,二万五千双眼睛,尽数落在薛绍身上。
薛绍慢慢的拔出太乙宝刀——
“我的袍泽弟兄们!”
“薛绍与你——生亦同袍,死亦同坟!!”
“生亦同袍,死亦同坟!!”全军大喝!
太乙宝刀猛然前挥,“杀——”
第625章 仇人头()
朔州,狼烟滚滚,血火河山!
薛楚玉手绰一把硬弓,看着源源不断攀着云梯朝城关之上涌上来的突厥人,咬牙切齿目如喷火。;
从清晨到日落,再从黑夜到黎明,突厥人的攻势从不断绝,竟让守卫朔州的唐军将士们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薛楚玉从第一脚踏进朔州开始,就再也没有放下过手中的弓箭。到现在他已经不记得亲手射杀了多少敌人,双臂早已发麻,虎口早已破裂流血。
习惯性的伸手摸向身后的箭壶,空了!
薛楚玉怒声大喝,“箭呢?!”
“少将军,没箭了!”身后负责搬运守城器械的士兵,大声喊道。
薛楚玉一咬牙将弓扔掉,拔出了腰间的天官宝刀冲向了一拨刚刚爬上城头的突厥士兵!
“五弟退下!”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
薛楚玉早已冲进了一群突厥人当中,哪里还有空暇回身答话。
薛讷率领一批刚刚从百姓当中征集来的生力新军冲上城头,看到薛楚玉几乎是孤身一人闯进了敌群之中,大惊失色。他连忙率领人手冲杀过来,想要解救薛楚玉。
不料,薛楚玉就像是一枚扎进了敌人肉身当中的箭矢,根本没有回头之意。他一人一刀,专挑敌人多的地方冲杀进去。所到之处无人可挡,手中宝刀削铁如泥衣甲平过,如同虎入羊群!
薛讷和薛楚玉做了二十多年兄弟,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自己的弟弟出手杀人。震惊与欣慰之余他也相当的担忧:五弟已经在城头之上亲自督战了两天两夜,在此之前他还身先士卒的冲出城关,护送一名斥侯去给薛绍报信,由此在突厥骑兵敌群之中杀了个通透来回——他再如何勇悍也终究是**凡胎气力有限。照他现在这个打法,分明已是誓死如归!
“嗖——”
忽然一记冷箭飞来,被五人缠斗的薛楚玉紧急闪避,仍是被射中了头上盔甲,直接就将盔缨给削去了!
好险!
薛纳亲眼见到这一幕,瞬间有种魂飞天外恍然失神之感。情急之下,他怒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杀向薛楚玉,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兄弟二人背靠背的站在了一起。
“兄长身为守城大将,岂能恋战?”薛楚玉大喝道,“还不退下城头,主持大局?”
“朔州一切,已全在城上!”薛讷咬牙挥刀砍翻一名突厥人,大声道,“今日之事,只剩我兄弟二人共赴黄泉!”
“上天待我不薄!!”薛楚玉宛如虎吼大喝一声,翻飞一脚踢中了一名突厥人的脖子。那人如同被千金重锤击中,肩颈骨骼咔嚓作响如劈柴一般,当场轰然瘫倒在地连挣扎都没有一下,双眼瞪出眼眶直接咽了气。
薛讷也红了眼睛,喉间发出的怒吼有如野兽一般狂野与狰狞,“杀!——”
城关之下,突厥的士兵如同饥饿的狼群,凶悍而狂野的源源不断冲向城头。
现在,无论是突厥人还是唐军,全都已经杀红了眼。除非有一方全部死光,否则这一场战斗就停止!
这已经无关利益、荣誉和仇恨。
战争的可怕,就在于战场之上的血腥与杀戮,像是邪恶的诅咒一样能让人头脑发热迷失本性,变得像野兽一样悍不畏死凶残无极,从而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杀死敌人!
与此同时,代州的情形与朔州几乎没有差别。代州守将周道务曾是营州都督,曾一同参与了上次裴行俭统帅的北伐之战。在程务挺被调回京城任职之后,薛仁贵走马上任代州都督,周道务也从营州征调而来成薛仁贵的臂膀。
现如今,年过半百的周道务就如同薛讷与薛楚玉一样,身先士卒的在代州城头督战,情况同样万分危急!
云州陷落,朔代二州岌岌可危。但是身为朔代二州最高军事统帅的薛仁贵,则是在数日前就被并州大都督府差人前来,紧急唤到了并州商讨要事,至今未见放回。
朔州城头的战斗,仍在惨烈的进行。
薛楚玉生平第一次,有了力不从心之感。他开始大口喘息眼冒金星,双臂麻木到有如断去,几乎没了多少知觉。放眼看去,四周全是突厥兵。哪怕他们站着不动让自己挥刀斩杀,怕是一天一夜也杀不干净!
身边的袍泽,在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双臂仍在机械的砍杀,头脑之中却已是一片空灵。薛楚玉,仿佛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父亲——”鬼使神差的,薛楚玉突然嘶声大吼。
薛讷一惊,下意识的看向身后——莫非是父亲大人来救援朔州了?
没有啊!
他再一转头看向薛楚玉,居然见他流泪了!
泪水夹着血水在他脸上流下,如同淌下了两行血泪。
触目惊心!
“五弟!!”薛讷大惊失色的叫喊——没人能杀死他,但他眼看就要活活累死了!
“啊——”
薛楚玉嘶声怒吼有如将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悲鸣,随后纵身跳起抱住一个刚刚从云梯上爬起来的突厥兵,往城下跳去。
薛讷大惊失色,不顾一切的跳起身来拼死抱住薛楚玉。无奈薛楚玉实在跳得太猛,薛讷也被带着一起往城墙之下坠去。
万分凶险急中生智,薛讷狂吼一声将手中的横刀卡在了女墙的缺孔之中,兄弟二人抱着那个突厥兵,居然空悬在了墙头之上!
那个突厥兵早已吓得魂飞天外,薛楚玉一拳下去直中他的太阳穴,当场血浆飞溅死于非命,尸身落到了城头之下摔了个血肉模糊。
“五弟,快……起来!为兄,支撑不住了!”薛讷咬牙大喊,却发现薛楚玉没了回应一动不动。
那一拳挥出,怕是已然用尽了薛楚玉生平最后的一丝力气!
“快看——西面来了兵马!!”
城头之上突然有人惊声大叫!
“救——我!”薛讷拼尽余力大声叫喊。一枚冷箭飞射而来眼看将要射中薛楚玉,薛讷情急之下怒吼一声奋力抬臂将薛楚玉提了上来紧紧抱在怀中。卡在女墙之中的横刀却是受不住力咔嚓一响,就此断了!
“休矣!”
就在薛讷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有一根套马索直接将他兄弟二人捆住。城墙之上四名唐军将士拼死将他二人拉了上来,却有两人被身边的突厥兵砍翻在地,当即死于非命!
“保护少将军!”薛讷喊出这一句,几乎没有功夫扭头去看城下的情况,马上就被一群突厥人团团包围了。
薛楚玉躺在地上,有如死去。
唐军将士们拼死上前来助阵,总算将他抬出了战圈。
这时,城关之下传来了一阵滚滚惊雷之声,有如天崩地裂、海啸飓风!
“援军!”
“是援军!!”
城头上的唐军将士们嘶声大喊,几乎喜极而泣!
薛讷总算抽出身来定睛一看,只见城关之下西部方向,滚滚而来无数骑兵,铺天盖地有如怒洪滔天。虽然隔了许远看不清他们的旗与衣甲,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用的是大唐骑兵冲锋之时惯用锋矢大阵,疾如烈火猛如奔雷,正杀向城下的突厥人!
“苍天,这是哪里来的援军?”薛讷一时愣住了,斗然想起薛楚玉拼死护送一名斥侯出城,薛讷斗然一个激灵,“难道是五弟所在的朔方军前来救援?”
“这、这不可能!!”
城关之下,张仁愿独舞一条丈长马槊,身先士卒最先杀进了敌群之中。一击之下必然结果性命,手中竟无一合之将!
主将用命跳荡军势不可挡,瞬间杀进了突厥重阵之中,将其攻城的阵形捣了个稀巴烂!
突厥人对西面了无人烟的千里荒漠完全没有的提防,朔方军来得非常之突然,跳荡军就如同一枚满弦之利箭,猛然扎进了突厥人的敌群之中。
势如破竹!!
左右双翼的独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