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贤、郭正一、郭待封、岑长倩、魏玄同,哪一个不是裴炎的心腹?唯一一个能对裴炎形成一点压制|作用的老宰相刘仁轨,还被搁置在了西京长安,问不到东都的政务。朝廷早就变成裴炎一个人的朝廷了。现在,他即将委任别的大将率领二十万洛水大军前去北伐平叛。薛驸马,你明知道裴炎是想借机削去你的兵权。但是面对他这样一个名正言顺的阳谋,你又能以一个什么样的名义提出反对呢?”
薛绍陷入了沉思,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好像除了在太后那里争取一下,就只剩下最后一条拍案而起的“邪路”可走了……可是自己一但走上这条邪路,将会葬送一切!
“薛驸马现在是否有点后悔,拒绝陛下任命你为宰相了呢?”韦香儿说道。
薛绍笑了一笑,“就算我接受了陛下的任命,皇后觉得这项任命能够落实么?——前日陛下要任命奉宸卫将军李仙童,结果如何?”
“所以我说,薛驸马和我们本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韦香儿微微一笑,笑得非常的自信而且真诚,说道,“如果薛驸马能够帮助陛下对抗权臣夺回君权,那么薛驸马就是真正的从龙功臣,有如当年的英国公李勣一般。先帝任命薛驸马为托孤大将,也不正是此意么?”
薛绍笑了。此时此刻,韦香儿唯一的真正的意图,总算是完整的表露了出来——她想让我帮助新君干掉裴炎,权归中宫做到真正的亲政。
那不等于,还得干掉太后?
薛绍知道,韦香儿之所以找他,完全是看中了他手中的兵权。一个带兵的将军想要干掉权臣,除了“发动兵变”再无二法。
但是,“无罪诛杀顾命大臣和不孝弑母”这样的罪名,皇帝和皇后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事后无论成功与否,韦香儿只须装作不知就可以把责任完全推给薛绍。这样的事情在皇家屡见不鲜,高宗李治当年就曾经干过——上官仪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归根到底,韦香儿就是想要挑唆和利用薛绍,以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完事之后她只须来个吃干抹净不认帐,薛绍就会成为犯上作乱的逆臣贼子,千夫所指、死无葬身之地!
要不说“读史以明智”,如果不是薛绍有着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灵魂,对韦香儿的心术为人早就有了“先入为主”的了解,并且对眼前这段历史的走向有所把握。眼下,他几乎就有可能被韦香儿挑唆成功,然后落入她的歹毒奸计之中!
“哈哈哈!!”薛绍突然放声大笑。
站得离薛绍较近的韦香儿被吓了一弹往后倒退了两步,“薛、薛驸马,何故突然大笑?”
“臣,是被皇帝娘娘的睿智所打动了。情不自禁,才会大笑。”薛绍拱手一拜,“臣告退!”
说罢,薛绍转身就走。
“喂——”韦香儿急了,跺脚急呼。
薛绍大步流云,不停。
韦香儿这下慌了,万一薛绍把刚才说的话告诉太后去,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拦住他!”情急之下,韦香儿下了令。
七八名宦官宫女一同上前,想要拉扯拦住薛绍。
薛绍突然站住,猛然回头大喝一声,“谁敢动?!”
势如奔雷,杀气四射!
一群宦官宫女当场定住不敢动弹,惊惶的看着薛绍,如同森林里的一群小兽见到了下山猛虎一般。隔了十余步远的韦香儿都被喝得浑身一颤,脸色顿时紧绷变得非常的紧张,还透出几许惶恐。
城楼上下的羽林卫将士听闻薛绍这一声杀气十足的厉喝,匆忙跑上前来查看情况。一见眼前此景,军士们都呆住了——薛驸马喝镇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情况?
众目睽睽之下,薛绍整了整衣冠,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对着韦香儿拱手一拜,“皇后娘娘容臣告退。”
“唔……薛驸马便!”韦香儿总算勉强回神,尴尬的点了点头。
“谢皇后。”薛绍再拜了一揖,一字一顿的道,“请皇后多多保重。今日,臣就当没有见过皇后。臣……告退!”
羽林卫军士们听得一愣一愣的,薛绍在和皇后打什么哑谜?
“驸马好走。请!”韦香儿心中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还好,他应该不会去向太后告密!
薛绍再度转身,大步流云的走了。
这下没人敢拦薛绍了。
此时薛绍觉得,自己当初没有跟随韦香儿一起去她的茶室里谈事,真是英明之极的决定。刚才的情景如果换作是在密室之中,韦香儿只须喂上一杯毒|药或是叫进一队人马,自己马上就能变成一具尸体。
至于罪名——猥亵皇后,哪怕这是韦香儿的一面之辞,就已经够得上让薛绍抄家灭门了。
薛绍走下了城楼,骑上威龙宝驹绝尘而去。一路马不停蹄绕邙山奔走,薛绍没有回洛阳家中,而是到了洛水大营之中。
正在练兵的薛楚玉等人看到薛绍独自一人突然驾到还有点惊讶,薛绍没有对他们多作解释,只是下了一道命令——三日后,演武大阅兵!
薛楚玉等人更惊讶了,演武大阅兵就是模拟实战的军事大演习,这是军队里除了远征以外最大的事情了。一般来说,除非是要马上迎接战争了,或者是在前线备战的时候提高警惕、磨合军队,一般是不会进行这种声势浩大又劳民伤财的演武大阅兵的。
但是既然薛绍没有解释,薛楚玉等人也就不敢再多问。接到命令之后,的将领全部忙碌了起来,为三天后的演武大阅兵进行准备。
事情吩咐下去之后,薛绍独自回到自己的帅帐之内,愤怒之下一拳就将身前的茶几给砸得粉碎!
帅帐近卫郭安等人还以为有刺客,闻声闯进来一看,当场吓了一跳。
“少帅,何事如此激愤?”郭安小声的问道。
“没事。”薛绍长吁了一口闷气,说道,“传令下去,阅兵大演武等同于实战,即日起全营战备状态,人不得随意出入,军纪处罚从严从重。另外,只要阅兵还没有结束,不管是谁哪怕是皇帝来了,我也不见!”
“是!”郭安郑重应诺。
“没事了,去忙吧!”
郭安等人只好退下。
薛绍花了一点时间自己冷静下来。
他眉头紧拧的回头细想,觉得韦香儿说的那些话其中固然有着很大水份,但是有一件事情倒像是真的——朝廷打算委派其他的大将接手洛水大军,挂帅北伐!
至于那个挂帅之人,很有可能是程务挺。
裴炎这样做,既能顾全国家安危,又能削弱政敌薛绍的力量。而且,这样的一个人事委派会让薛绍也无可辩驳——洛水二十万大军又不是薛绍的私人武装,目前程务挺的战绩和资望也都要高于薛绍。
正如韦香儿所说,到时候薛绍能用什么理由提出抗议呢?
所以,这不像是韦香儿能够捏造出来的假相,这很像是精于权谋的裴炎能够干出的事情!
“别的事情就算了。裴炎,你若真敢夺我兵权,我就敢来跟你玩命!”薛绍冷笑,“妈拉个巴子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
……
随着薛绍一声令下,二十万洛水野战大军全盘而动,投入了一场声势巨大的演武大阅兵之中。
次日,薛绍留在军营里亲自指挥军事演习,当然就没有去上朝。
有大臣在朝会之上向皇帝汇报,说城外的二十万洛水大军不知何故,突然全盘而动像是要打仗了。
李显早就习惯了对这种军国之事一问三不知,茫然道:“裴中书,你知道这是何故么?”
裴炎的表情相当难看还有那么一点紧张,出班奏道:“回陛下,臣猜测,薛大将军可能是在进行演武阅兵。”
“这么说,就连裴中书你也不知道?”李显也查觉到了一丝异恙,表情之中也添一丝紧张,“这、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吗?”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人噤若寒蝉。
“右卫的将军和官员,今日有来上朝的么?”李显又问道。
没有应声。
过了片刻,有殿中侍御史代为答道:“陛下,右卫的将官,今日无一前来上朝!”
这话一说出来,满朝皆惊!
“薛绍屯兵天子脚下,无受皇命却擅动兵弋,他想干什么?!”
也不知道是谁当朝喊出了这一句,当场引起了一片惶恐!
虽然话没挑明,但是的文武大臣一同想到了一件事情——莫非,薛绍要谋反?!
……他要是纵兵谋反,那可惨了!
二十万洛水大军,谁能抗衡?
就算把满洛阳城里的百万民众全部集结起来,也不够他杀的呀!!
“肃静!!”
裴炎一声厉喝,朝堂之上总算安静了下来。
李显的脸上充满了紧张与尴尬,惶惶道:“裴中书,如此异相,不如我们一同前去问天后?”
“陛下圣听。”裴炎拱手一拜,平静的道,“臣以为,薛绍身为右卫大将军提点二十万洛水大军,操练军队演武阅兵是他的份内之事。如今边关多事,薛大将军演武阅兵更在情理之中。因此,我们大可不必引为惶恐,更不应该恶意猜测、恶语中伤!若将方才那些风言风语传到了薛大将军的耳中,如何是好?”
李显一听这话更加紧张了——莫非你是想说,薛绍还真能被逼反了?!
“裴中书,此事不必在朝堂之上公议了。”李显慌忙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快去请问太后吧!!”
说罢不等裴炎搭话,李显扔下满朝文武转身就走,直奔后宫!
裴炎目送皇帝仓皇而去,看着满朝文武一片惶惶禁不住冷笑连连,随即又叹息了一声,“罢了,还是去请太后出面吧!”
第568章 凤颜大怒()
第568章凤颜大怒
皇帝李显与顾命大臣裴炎,带着政事堂的宰相们一同去后宫求见武则天的时候,她正穿着一身宽松又朴素的便装在临波阁纳凉休憩。陪伴在武则天身边的,只有库狄氏和几名内侍。
虽然库狄氏和武则天的年龄差距将近三十岁,但是二人的性格非常的投缘。今天闲来无事,武则天专程把库狄氏叫来陪自己聊天解闷。库狄氏机敏聪慧言辞犀利席间不乏连珠妙语,武则天时时发出轻快的笑声。
至从先帝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露出一些轻松的笑容了。
二人正聊得投机,一名心腹内侍上前来报,“太后,皇帝陛下驾到。”
武则天扭头朝临波阁下方看去,不由得笑了,“阵势不小嘛,想必是出大事了。”
“太后,臣先告退。”库狄氏很识趣。
“你在龙舟之上,稍候片刻。”武则天点了点头。
库狄氏刚走,李显就和裴炎等人急匆匆的走上了凌波阁。武则天泰然自若的坐着,皇帝与宰相们一同上前参拜。
“陛下何以如此兴师动众,带着宰相们跑到这后宫里来找本宫?”武则天开门见山的问道。
李显面露苦色的犹豫了一下,“还是,裴中书说吧?”
“怎么,你身为皇帝连这点小事也要宰相代劳?”武则天不悦。
“是……皇儿,自己说。”李显硬着头皮走上前,侧着身子不敢直面武则天犀利的眼神,怯怯的道:“太后,今日洛阳城外的二十万洛水大军不知何故,突然全盘而动。满朝文武无一知悉内情,薛绍及其麾下的将官今天也全都没有来上朝。皇儿觉得事情有异不敢自专,因此,前来肯求太后指点。”
武则天一听,顿时眉宇一沉神色微变,“有这等事?!”
李显更是吃了一惊,“就连太后都不知道?”
“陛下此言何意?”武则天斗然提高了声调,“莫非陛下以为,是本宫唆使薛绍擅动兵戈?”
“不不、不!”李显顿时慌了,嘴里直哆嗦,“皇儿并非此意!皇儿生来嘴拙词不达意,还请母亲恕罪!”
“哼……”武则天愠声闷哼,转头看向裴炎,“裴中书,你可曾派人前去查问过了,洛水大军是因何擅动?”
“回太后。”裴炎拱手一拜,说道,“臣也是今日早朝之上,方才知悉此事。臣方才在陪陛下前来请教太后之前,已经派了兵部侍郎岑长倩,前往洛水大营打听查问。”
“可曾有了结果?”武则天问。
“岑长倩去时不久,还未曾折返。”裴炎答道。
武则天将手中的铜古木杖在地上一顿,“既然都还没有探明情由,何故如此惊慌失措做小儿之态?”
众人同时一惊,一同惭愧拜下。
“臣知错太后息怒。”裴炎连忙说道。
大家都知道,太后这明着是在骂裴炎,暗底里是在骂皇帝轻佻胆懦沉不住气。但凡出了一点点的事情,他自己都还没有做出调查就慌忙跑到后宫来找太后搬救兵——这不是小儿之态是什么?
李显直抹冷汗,脸上臊得一片通红。
武则天冷冷的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压下了火气自己也坐了下来,“既然都来了,那就在这里等上一等吧!待岑长倩回报之后,再行商议——来人,给皇帝陛下和众位相公置座奉茶!”
“是!”
众人都在这凉风习习环境清幽的凌波阁里坐了下来。李显贵为帝王,却是打横了坐在武则天的下首位置,耷着个头一动都不敢动,像一个旷课被抓了现行、回家准备挨训的熊孩子。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人都喝了好几盏茶,岑长倩总算是来了。
众人一看他神色,心头都绷了起来——不妙!
“太后,事有殊异!”岑长倩都顾不上许多的繁文祷节了,直接就向武则天汇报,“臣奉命前往洛水大营查视情况,但是守营军士以‘战备警戒’为由拒绝让臣入营半步。臣去过洛水大营好几次,也算是那里的一个熟人了。守营的卫士认得臣,但尽管如此,他们仍是铁面无私拒绝让臣踏入军营半步——还说除非有大将军手令,否则人不得擅自闯营,违者以敌军细作处置!”
众人同时心中一弹——坏了!
“岑相公,照你那意思,就连、连朕也不得踏入军营吗?!”李显既惊且怒。
岑长倩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军营之中向来只服军令……”
“你不必说了!”李显急躁的打断了岑长倩的道,慌忙对武则天道,“太后,如今这般情景,薛绍多半怕是想要图谋不轨!……这该如、如何是好?!”
“住口!”武则天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陛下,何出此言?!”
“我、我……”李显顿时慌了,瞠目结舌冷汗直流。
武则天没有要她那一根标志着“退休赋闲”的拐杖了,昂然而立怒目圆瞪,厉声道:“陛下身为坐拥天下治缮万民的九五之尊,怎能如此轻佻不辩是非,信品雌黄污蔑大臣?——薛绍是先帝留给你的托孤大将,还是你亲妹妹的夫君,是我皇家的内戚。你说他图谋不轨,他能图什么呢?”
“母、母亲,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李显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着头皮争辩了两句,“不如,我们先把太平请进宫来,岂不一问便知?”
“荒谬!!”
武则天大喝一声更加生气了,怒道:“陛下,你是想把太平拘拿起来,借此威胁敲打薛绍吗?”
“……”李显无言以对的低下了头,眼珠四下乱转,额角冷汗直流。
“此等诡诈下作之事,岂是君王所为?!”武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