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叭”的一声,薛绍将斩签拍按在了军案上,沉喝一声,“出去!!”
月奴这下机灵,连忙一磕头,“谢长史不杀之恩!”
然后,她仍是没有抬头去看薛绍一眼,像只兔子一样一溜烟的就跑了。
薛绍真是既好气又好笑,这个总是不断犯错的憨妞,和艾颜在一起混得久居然也学得精明、还学会演戏了?
“传我将令!”薛绍马上下令,“跳荡军不作停歇,一个时辰之后马上开拔离开黑沙——将艾颜招来的八百突厥兵分散到跳荡军的各旅各队,不可令其三五成群聚众滋事,更不许一人从军中逃逸!——另外放出口风,就说艾颜公主已经去了长安归顺了大唐!”
“是!”
薛绍这才暗暗的吁了一口气,于都今山一战后,艾颜将是草原上最特殊的一个人。她可以是大唐用来安抚草原的得力臂膀,也可以是最为危险的致命红颜!
第348章 枪()
在黑沙只是吃了一顿饭做了一些补给,薛绍一行马不停蹄的又出发了,而且这时候已经是黄昏。很多人不解,薛长史为何如此归心似箭,都黑沙等过了夜再走。
艾颜的心里最是清楚,薛绍始终颇怀戒心。尤其是当薛绍看到自己身边聚集了八百突厥兵之后,更是如此。万一自己在黑沙安排了什么阴谋,薛绍现在就等于是已经跳入了圈套之中。
接下来,八百突厥兵被拆分开来分流到了跳荡军中,艾颜也就半点都不意外了。
带兵的人,总是多疑谨慎的。
如此一来,突厥兵难免有些人心惶惶。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强势的薛绍与跳荡军就连艾颜都不敢多说什么,这些兵卒更加不敢表示出什么不满。这时薛绍亲自出面,对这些新来的“大唐卫士”许诺,只要你们是诚心归顺大唐,在军队里安份守纪,我保你们平安无事。而且今后你们也就算是大唐的子民了,如果在军队里立了战功,就能买田置宅安居乐业,甚至升官飞腾。但是,如果有谁存有二心或是触犯了军法,那也必定饶他不得。大唐的军法,讲的就是一个赏罚分明!
将近四千人的队伍离开黑沙城不远,薛绍就下令趁夜疾行中途不得耽误,以免夜长梦多。于都今山一战后,薛绍在草原上声名远扬,有些突厥兵心里对他非常的害怕。现在一路疾行,他们担心等到了朔州薛绍会宰了他们。
于是,路上发生了几起逃兵事件。
薛绍的处理手段很简单——逃兵,抓回来斩首示众!
“无论是汉人还是突厥人仰或是铁勒人,只要是我的部曲,那就都只有一个身份——大唐卫士。”行刑之前,薛绍再次对着人大声训话,“我早已将丑话说在前头,凡有犯我军法者,一定按律严惩!”
突厥兵个个噤若寒蝉,艾颜脸都白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杀了七个人,一路上再也没有逃兵了。
薛绍心中冷笑,你们这些突厥人,抱着一颗“投效阿史那氏的心”而来,现在我就要彻底的灭了你们那一点心思,把你们真正改造成真正大唐的卫士!
大唐军队里的胡人不少,很多还是“军士战官”这样的职业军人,做到将军的也少数。凭借大唐军队的独有气质与良好氛围,想要融合这几百个突厥兵,实属小菜一碟!
一路上再无耽误也平安无事,薛绍一行兵马于三日后抵达朔州城。平均每日行程近四百里,人和马都给跑瘦了一圈。
裴行俭接到薛绍还有点意外,怎么来得这么快?
薛绍说,前方虽然一战得胜,但局势仍然动荡不稳。我急于赶回一是汇报情况仍有很多的事情有待裴公定夺,二是,防止夜长梦多,路上遭遇不测。
然后,薛绍就把那八百突厥兵的事情,对裴行俭说了。
裴行俭非常的警惕,虽然相比于十几万叛军来说这八百兵一点也不起眼,但它可以是一个危险的信。
其实这都是大唐以往惯用的“羁縻政策”给宠惯的。按照这种政策,大唐在平定兵变之后又会让突厥人自治,任命他们的酋长做官员,由他们接手草原。
现在,在伏念与阿史德温傅发起的独立兵变失败之后,草原人心动荡不安,处于一个迷茫与盲目的时期。其中难免就有一部份人把眼光投到了艾颜的身上,突厥王族阿史那氏在草原上的影响力,反而像是提高了。
这对大唐来说,可不是一个好消息。这很有可能意味着草原事态将会陷入一个不利的死循环:独立兵变——战争平叛——自治——再次兵变。
“裴公,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我们的仗几乎就是白打了。那些牺牲在疆场上的兄弟,也白死了。”薛绍说道,“于都今山的几万具尸体,虽然暂时震摄住了草原人,但未必就真的打消了突厥人的复国野心。我们必须给出一个万全之策,解决现在的善后问题。或许,这一场战争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的开始!”
“……”裴行俭听完这话,沉默良久,最后缓缓的点了点头,“承誉,难得你高瞻远瞩想得长远,我很欣慰。但是你说的万全之策,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那必须是朝廷出台新的安抚与措施,草原才能真正的平定。你我,不过是将军而已。我们的份内之事,只是打仗。”
薛绍从裴行俭的话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与惋惜——制定这样的军国大策,是帝王和宰相们的权内之事。他裴行俭,无权干预!
“老夫是没有那个机会了。但是老夫相信,或许有一天你会高坐在政事堂里……”裴行俭微微一笑,轻轻的拍了拍薛绍的肩膀,说了两个字——
“努力!”
薛绍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吐气,双眉紧拧的点了点头。现在他很清楚的领悟了以前经常听到的一句话,其中的意味——军事是政治的延伸,军事服务并服从于政治。
这句话里其实还有这样的一句潜台词:军人,其实只是政客们手里的一把枪!
“我的人生定位,难道就是做一把别人手中的——枪?”薛绍的脑海里,头一次给自己提出了这样强烈的质疑。
……
于都今山大捷,薛绍名声大躁。现在薛绍回了朔州,全军上下大小将弁都在积极撺掇要给薛绍举行重大的庆功大宴,至少也得庆祝三天才行。
这是英雄归来,必不可少的待遇!
朝廷使臣还在朔州等着,原本裴行俭不想太过张扬和延误,但实在碍不过这么多将军的请求,只好说通了使者,答应下来。
薛绍抵达朔州的当天,裴行俭就在行军总管府里大摆宴席,为薛绍等人庆功洗尘。总管府里人满为患彻底喧腾,酒肉香味直接飘到了城门之外。
一片喧闹之中,总管府后方有个别院里却是异常的安静。
月奴与艾颜百无聊奈的并肩躺在床上,两人都看着房顶,眼睛都在发直。
“喂,丑八怪,说话!”艾颜拿手肘顶月奴。
“没话说。”月奴闷闷的道,好像还有一点气鼓鼓的。
“怎么,薛公子不带你出席庆功宴,你还生气了?”艾颜翻了个身,十分八卦还带一点落井下石的意味。
“才不是!”月奴的嘴巴都鼓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讪讪的道,“你可知,我日盼夜盼公子早日凯旋归来。可是他回了黑沙之后……至今都还没有亲过我一下!”
“哈哈!”艾颜大笑起来,“原来,安大将军是春心荡漾、闺中寂寞了!”
“荡妇,看我撕了你的破嘴!!”
“嘻嘻,别闹!”
两人打闹了一阵,都有些气喘吁吁又躺了下来。
“丑八怪,我有办法!”艾颜突然诡奇的一笑。
月奴一怔,“什么……什么办法?”
“让公子宠你呀!”艾颜嘿嘿直笑。
“真的?”月奴先是一喜,随即又脸一撇,“有个屁的办法!公子是在生我的气,怪我怂恿黑沙守将让你带兵!你不了解公子,平常他是很疼我很好说话的,偶尔犯点小错他都不怪我。但如果是触犯了他心中的底线,他也是很凶的!……我现在都不敢找他说话,我害怕!”
“底线?”艾颜冷冷的一笑,“归根到底,女人在男人的心里只是玩物。对他们而言,国家大事、仕途前程和兄弟家业这些都远比女人。平常无事,他可以把你当个可爱的玩物捧在手心里呵护玩耍。一但女人和这些的东西产生了冲突,男人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弃女人,甚至是牺牲女人!”
“你胡说!公子才不是这样的人!”月奴急了,一翻身压到了艾颜的身上,“再敢说公子坏话,我掐死你!”
说罢月奴的双手就掐在了艾颜的脖子上,还发了力。
“行,我不说……咳!咳!”艾颜还真是被月奴掐得有点眼冒金星了,“你这憨姑娘,怎么下手这么狠?我随口一说,你何必当真?”
“随口也不许说!!”月奴气势汹汹。
“好,我不说……真是怕了你,犟驴一样!”艾颜很是无语。
月奴这才松了手,悻悻的翻身睡了过去,讪讪的道:“等打完仗回去,公子就要和太平公主成婚了。以后,公子就更加不会宠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中原从来都是,母以子贵。”艾颜煞感兴趣的道,“丑八怪,你跟了公子这么久,怎么就没给他怀上一男半女?”
月奴浑身一激灵眼睛都亮了,“我也不知道!……对呀,我为什么不给公子生个儿女呢?哪怕是庶出,那也是公子的骨肉,是要姓薛的!”
“我有办法!”艾颜神秘兮兮的道。
“你又有办法?”月奴睁大了眼睛看着艾颜,“你可别又胡说!”
“真有。”艾颜信誓旦旦的点头,“我娘死得早,我爹后来回归草原之后娶了一房小妾,是一名突厥巫医,她从小把我带大。伺候突厥汗族的巫医,会很多闺房之乐和生儿育女不传密术,她们就像大唐朝廷里的御医一样专门只为汗族成员服务。我从小跟着她,可是没少学哦!”
“你说春药?”月奴惊道。
“不止春药。”艾颜说道,“我有很多的办法,能让女人更加容易怀孕!”
“小母狼,你说真的?”月奴翻身坐了起来。
“信与不信,尽皆由你!”艾颜撇嘴笑道。
“那……会伤了公子身体吗?”月奴眼睛发亮,既兴奋又有些害怕,小心翼翼的道。
“傻话!非但不会伤,我敢保证薛公子还会爱上它!”艾颜在月奴额头上拍了一下,“再说了,突厥巫医会敢谋害汗族成员吗?”
“这倒是……”月奴眨着眼睛,将信将疑。
艾颜诡如狐妖的单眼一眯,同时嘿嘿一笑,“怎么,你想一试?”
第349章 拍案惊奇()
一场酒宴下来,无数人频频的向薛绍敬酒。要不是他刻意控制,绝对醉得不省人事。
朝廷使者还在,出于礼数薛绍便在酒宴散后主动去见一见他。
薛绍初时不以为然,也没有得到谁的事先提醒。但是见到使者之时,他当场就惊奇了。因此使者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押送李仙童等人去了长安的,魏元忠。
一番寒暄之后,话入正题。
“薛公子,魏某这次是公职在身,奉天后之命前来催你回京的。”魏元忠说道,“公子与太平公主的婚事距今仅有一月之期,也该回去了。临行之时天后吩咐说,无论战事如何,无论薛绍在做甚他速速回京。”
薛绍笑着点了点头,没错,这是武则天的行事风格。北方的战争是很,但薛绍还没有到不可或缺的地步至少在远在长安的武则天看来是如此;相比之下,她宝贝女儿太平公主的婚事那就是天底下最的事情,没有之一。
“魏兄,天后特意派了你来当这个‘催婚使’,应该还是别有用意吧?”薛绍半开玩笑半当真的问道。
“催婚使?”魏元忠哈哈一笑,然后说道,“没错。天后之意,在薛公子回京之前,有些事情是必须先要让薛公子做到心里有数的。”
“何事?”薛绍正了正脸色,魏元忠显然是要说到正题了。
魏元忠也正襟危坐,认真而且小声的道:“并州一案,朝廷用最隐秘、最保守的法子做了善后处理。”
“如何处理的?”薛绍问。
魏元忠小声道:“朝廷明文宣告说,原并州长史李崇义是因劳成疾不堪公务,因此自请轶仕。并州司马韦巨源趁机擅权贪赃枉法,被李崇义及其孙儿李仙童发觉,事泄之后韦巨源畏罪自杀。这时朝廷准许了李崇义的轶仕之请,但在归往长安述职的路上,李崇义意外病发身亡。”
说到这里,魏元忠停了。薛绍等了片刻见他不说,惊问道:“然后呢?”
“就这些。”魏元忠平静的道。
薛绍睁大了眼睛,“也就是说,并州一案只有一个罪犯,就是韦巨源?”
“没错。”魏元忠平静的说道,“没人谋反,没有兵变,没人在朔州一战时陷害程务挺,也没人想过要谋害薛公子,更加没人在半道上毒杀李崇义。”
“……”薛绍当场愣住了。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政治维稳?
反正李崇义已死,二圣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他的,当然是能遮就遮,能掩就掩。政治从来都是禁娈,不可能让全天下的老百姓知道的真相!
李崇义毕竟是皇族,而且他此前一直深受皇帝倚重,在宗室和百姓们当中极有声望。如果将并州一案的真实内情公布,天下人必然议论纷纷。会有人说皇帝任人唯亲不辩忠奸,竟然养出了李崇义这样的逆臣奸臣;也会有人议论皇帝这是在用“人治”的手法在这身后之事做打算,为太子今后的顺利上位铺路。更有一些敏锐的人会发现,并州一案的本质其实就是,二圣之间的一场暗战延伸至此!
总之,一但并州之案的真实内情暴露出来,帝王形象和皇族声誉必然受损!
“天后特意让我叮嘱公子,等回了长安,闭口莫言并州之事。若是到了非答不可之时,与朝廷的宣告保持同一说法即可。”魏元忠小心翼翼的道,“李崇义为官一生门生故吏极多,而且在皇族宗室里也颇有声望,交友极广。因此,并州一案的真相只能随李崇义一同埋入黄土。否则,将会极其不利于朝局的稳定!”
“我知道了……”薛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点头。
这一刻,薛绍感觉自己仿佛才向官场的大门槛里迈进了第一步,因为他意识到了一个的问题——大局与真相,这两样东西很难在政治面前保持统一。往往顾全一方就得要舍弃另一方。
舍谁保谁,就看孰轻孰重!
“左羽林卫将军李尚旦为父服丧,已经辞官丁忧而去。三年之内,不会复职。”魏元忠说道。
薛绍会意的点了点头,李尚旦这算是运气好的了,没有因为受到李崇义的谋反牵连而当即丧命。大唐的官员丁忧服丧一般是三年,但是李尚旦的服丧期应该是一辈子。而且,别说是服丧期满之后恢复原职,李尚旦的项上人头仿佛都是朝不保夕。姑息养奸绝对不是武则天的一惯作风,对于反对自己的人,斩草除根才是她的惯用手法!
“那对李仙童夫妇的处理呢?”薛绍问道。
魏元忠苦笑一声,“薛公子,你绝对猜不到!”
薛绍眉头一拧,“别卖关子,快说!”
“既然李崇义没有谋反而且只是病死,那么李仙童夫妇二人就没什么罪责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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