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一岁的盒子最小,以此类推,十七岁的盒子最大。
我犹豫半晌,依序打开。
登时,我愣住了。
盒子里并没有名贵的珍品。而是木雕小人儿。一岁的盒子中,小人儿自然是婴儿。木质普通,刀工粗糙,不过很有艺术眼光,婴儿栩栩如生,胖嘟嘟的相当可爱。接下来,是两岁、三岁、四岁……小人儿逐渐长成幼儿,雕刻者的刀工也越来越好,越来越纯熟。
随着盒子一个个打开。小木头人儿也在慢慢成长,从婴儿时一直长成十七岁的大姑娘。而小人儿越大,面目就越清晰,一点一滴的。润物无声的凝结成现在的模样。
那是我!
最后一个,十七岁的我,他雕刻得非常认真。衣服的每一个皱褶,头上的每一根头发。笑起来的时候,鼻梁上微微皱起的轮廓,圆圆的大眼睛。故意装出的人畜无害的神情……拿着这个小木偶,我甚至感觉得到,他平时观察我有多久,多用心,雕刻时有多认真,脸上的笑容有多温柔,这一刀一刀之中,包含着多少深埋于内心之中的感情。
如果说,他给我过特殊的十八岁生日时,我确定他知道了我的真实性别。那么,现在捧着这些礼物我才发现,原来,他是爱我的!
他爱着我,或者很多年了。
所以,他对我那么好,所以他逗我哭,又哄我笑。这是男生对女生的没办法,所以采取了怪异特殊的方式。我突然想起我五岁时,他进宫来玩。当时才下过大雪,他一把把我推倒在雪堆上,我气得大哭,他却拉我起来说:我欺侮你,只许我欺侮你。以后还有谁胆敢碰你一根头发,我就和他拼命。
从前种种,那么模糊的被丢弃在我记忆的角落,此时鲜活如初,令我泪雨滂沱。我抱着那个十七岁木偶,哭得呼吸断续,难以自已。为什么我早没有看清?为什么我早不能放下心中的成见?如果我早拆开这些礼物,也许我们走不到这一步!
我的爱情,原来早就存在,只是我从来不肯停下脚步,转过身,哪怕看一眼!
再往箱子下面看,丢着一个香包。我感觉熟悉,又打开来看,却是一把小豆子。艳丽的红色,血珠一样,这么多年也没有褪色。
奇怪的,我从不曾想起的事再度浮现在脑海里。这是一种异种相思豆,南国进贡的,代表情人之间至死不渝的相思意。那年我更小,才四岁,觉得可以串珠链玩。我父皇那么宠爱我,自然毫不犹豫的赏赐给我,一共九十九颗。
那时公羊潇洒经常进宫,看到了就说喜欢。我虽是重生而来,但不知为什么,脑子里有很多前生回忆和知识,但心智却与事实上的年龄异常相符。所以,四岁的小奶娃被八岁的坏小子缠不过,送了他一颗。随后就把这件事忘得死死的,就像失忆一样。
而这种豆子坚硬如石,喻示着情比金坚。我既然穿不了洞,串不了珠链,很忆就失去了兴致,扔到一边去了。哪想到公羊潇洒用它做了耳钉,一直戴着它,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怪不得,他会那么宝贝这个耳钉!在十二姑娘山上,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却因为丢了耳钉,过后竟然冒着生命危险,一寸一寸去翻山,害得身子落下病根,影响了寿命。
他怎么这么傻!他不是以精明有城府而著称的吗?可是,他居然这么傻!不就是异种相思豆吗?找我再要就是了。不就是爱我吗?为什么不对我说!
我不知是气是痛是悔是伤,只觉得肝肠寸断。又觉得心肝脾胃肾都被掏了出来,被命运戳满了血洞,又随手硬塞回去。
挽回不了了!他要成亲了!为什么偏偏在今天,让我看到我曾经那么渴望的一切,其实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偏偏在失去之前,让我看清那有多么珍贵!
我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止住了哭泣,什么时候被红拂和绿珠侍候着,重新梳洗打扮,掩盖红肿的眼睛,什么时候坐上太子仪仗的车架,什么时候到的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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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大家有没有觉得有点虐啊?(未完待续。。)
第一三四章 可惜不是你
红拂和绿珠天天听我和曹远芳嘀嘀咕咕,大约知道我和公羊潇洒之间的情形,都是心疼得不行,可又毫无办法,只好小心侍候着。
这种场合,曹远芳不能跟在我身边,毕竟我们还没“成亲”。而我整个人,都靠皇室的尊严和父皇交给我的任务支撑着,说着客气又冠冕堂皇的祝福话,带来我父皇的大笔赏赐,微笑着面对众人。
眼见之处,张灯结彩,花红柳绿,人人都笑着,恭喜王世子殿下迎娶魏国长公主,羡慕亲王府皇恩浩荡,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处于喜庆的氛围中。唯有我,胸腔仿佛被掏空了,心脏的位置有一个大洞,空荡荡的疼,痛入骨髓。若不是有红拂和绿珠照顾,我觉得我根本连呼吸也不能。
我本想吃过午饭就走,可是突然就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他那么远,哪怕他今天娶了别的女子。何况,阿邦到了后就一直绊着我的脚,让我哪也去不成,反而进了亲王府内宅休息,等着晚上拜堂成亲。
不知怎么,在这种情况下我居然睡着了。或者因为心情太低落,精神也很虚弱的关系。梦中,光怪陆离。醒来,瞬间就忘记所有,只余怅然。然后我发现,屋子里就我一个,阿邦、红拂和绿珠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
我一骨碌爬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就到院子里去。才踏出房门,就见公羊潇洒站在天井里。
天色已晚,此时月光如华,清辉遍地。
他穿着一身新郎服,没想到他穿大红也很好看,丰神俊朗,温润如绝世美玉。
“醒了?”他转过身,微笑着。温柔的目光似乎拥抱了我一回。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在这儿?我想问,可是喉咙居然像被某些强烈的情绪堵住,根本发不了声。抬头望天,夜色已来临。前院,喧哗热闹的声音远远传来,模糊,但却无处不在。
“时辰差不多,你该拜堂了。”好不容易,我说出话,但都哽咽了。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
“是啊,我要拜堂了,我要成亲了。”他还是笑,但那笑容淡得像在水中化开,马上就消散了,“对男人来说,洞房花烛夜是很重要的。或者,是一生中最重要的。只可惜……可惜不是你。我的新娘,可惜不是你。”
我瞬间泪崩。无言低泣。
说这个,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要不,我们私奔吧!可是,我不能那么不负责任。我有父皇和母后。我有大燕的臣民,我不能那么自私!所以,这是我痛苦的根源!
他上前一步,因为身高。带给我极大的压迫感。可这个时候,我连退一步都不能,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他捧住我的脸。眼睛闪烁着星光似的。我不知道一个人能温柔成什么样,此时我只觉得在他的温柔目光下,我连灵魂也化成了水,为他融化。
“我喜欢你,纷纷。”他终于表白,“从你出生那天就喜欢,那时我就想,将来我要娶这个小肉团子做老婆。十八年了纷纷,我从来没有变过。”
我哽咽着,努力点头。
“我要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坚信,我会回来陪你。”他又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怔住,他却慢慢俯下脸来,亲吻上我的唇……柔软,带着我泪水的湿濡,还有他唇舌的温度及传递给我的酥麻感。我身体发软,轻喘一声。他一手抱紧我,一手扣在我脑后,吻得更深,缠绵不休。好多年的相思和渴望,在此时此地,得到了释放。
我们曾经有过触碰,在十二姑娘的山崖下,在我的梦中。但这一刻,才是真实,才是我最珍贵的初吻。多么幸运,吻我的,是我最爱的男人。
当的一声传来,不知是什么发出的声响。
我处于热吻的迷糊中,却突然感觉公羊潇洒的身子一僵。接着,他猝然放开我的唇,之后把我猛的一推。
猝不及防之下,我坐在地上。不,是花丛中。虽然没有摔疼,但惊得不知所措,眼着着公羊潇洒不知打哪抽出一把剑。
他要杀我吗?我混乱的想。也好,都自杀吧,这样就没有性别的苦恼,皇位的争夺,没有相爱的障碍了。
可是,我却见他倒转了剑柄,锋锐的剑刃对着自己的胸腹,毫不犹豫地、狠狠刺了进去。
我尖叫,几乎同时就尖叫出声。
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哪怕面对死亡,哪怕面对身份被揭穿!而我的声音吸引来了两拔人马,一拨全身黑衣,黑巾蒙面。另一拔是皇家暗卫的服饰,阿邦和小武也混在其中。两拔人一照面,瞬间就打了起来,非常激烈。只几息,就不断有惨号声传出。
接着,各种喊叫从前院四处传来,有人高声叫着:护驾!护驾!
在纷乱之中,公羊潇洒浑身是血,大红喜袍上被浸染得湿漉漉的发黑。可他居然还站在原地,那把剑就插在他身上。他望着来人,然后又望向我,及我身边的地面。
我带了礼物给他,除了父皇的赏赐,还有那袋子异种相思豆。刚才被推倒的时候,掉在了地上。香包散开,红色的豆子滚在青石板上,意外的触目。
“你知道了?真好。”他微笑着对我说,耳朵上的耳钉如血。
他声音很小,只是动了动唇,可是我听到了。我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绞碎,在他说完这句话,倒地的一刻,我眼前一黑,也晕了过去。
晕倒,也是人类的自我防护机制。不然,真的不能活。
……
我睁开双眼,看到的是头顶的龙纹腾云销金帐。
于是我意识到自己是躲在玲珑阁的床上,瞬间以为之前的一幕只是噩梦而已。
旁人喜欢美梦,我却宁愿做噩梦。因为梦是虚伪的,美梦醒后会令人怅然若失。噩梦虽然很恐怖,但每回醒来,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更觉得现实生活无比美好,一切可以重来,所有事都还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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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写这章的时候,去听了那首《可惜不是你》,然后写哭鸟哇。(未完待续。。)
第一三五章 新娘是谁?
只是,我又闭上眼睛静了静心,总觉得哪里不对。仿佛心底有个大洞,通向那无边无际的深渊。公羊潇洒在里面,我站在外边,却救不了他。
我腾地坐起来,用力太猛,吓了坐在脚踏上打盹的红拂一跳。见我着急忙慌的起身,她连忙拦住我,“殿下,您要什么,奴婢给您拿。”
“公羊潇洒呢?他呢?他成亲没有?我们是不是迟到了?快快,给我换衣服。”我一连串的吩咐,同时手忙脚乱的下床。
红拂扑过来,抱住我的腰,又把我拉回床上,“殿下,您别担心。皇上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派去亲王府了。没事的,王世子殿下一定会没事的。”
我跌坐在床上,心一点一点的沉,血一点一点的凉。这么说,一切都是真的,我看到的全是真实发生的。他自刺一剑,血流了满地,就像黄泉路上盛放的彼岸花。
他说,他喜欢我。
我尖叫一声,突然觉得头疼如裂,抱着头倒在床上。那些场景就像生锈的锯子似的,生生就劈开我的头颅,要把他的影子全扯出去。可是我不让!我不让!不管多痛,我要留下他!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如果是昨晚出的事,我就是足足昏睡了一夜,他呢?在生死的边缘挣扎了一夜。如今,结果会如何?
红拂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惊呼连连,外头的人听到动静,快步跑了进来。先头是绿珠,她和红拂快手快脚把我扶在床上,被子盖得严实,因为后头跟着的是阿邦和小武。
“纷纷,你听我说。仔细听着,不许漏掉一个字。”阿邦见我还要翻滚。双手扣在我的面颊两侧,坚定的目光直直盯在我的眼睛深处。
“公羊潇洒没死,伤很重,但没死,虽然只是暂时的。”他的话像锤子,字字句句锤在我心上,“他跟你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他说……他说……”我哭得不能自抑,但努力回想。脑海中,心里,很快浮现出回忆。
他说:我要你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要坚信,我会回来陪你。
是啊,是啊,他是这样说的。我胡乱点着头。他一直以来都气我,逗弄我,却从来没有骗过我。他说过的,所以。他一定会做到。
他的声音似乎在我耳边回响,这让我安静了些。我忍耐了半天浑身的抽搐,才咬着牙坐起来,问阿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世子大婚,但魏国奸细却意图刺杀我大燕的太子殿下,也就是你。王世子奋勇为你挡剑,现在生命垂危。”阿邦说得言简意赅。“皇上震怒,已经把魏国在大燕京城的所有使者扣押了起来,包括魏国长公主也都软禁了。只等魏国给个解释。不然,就要宣战了!”
“顾司业已经奉命集结军队,目前人在京郊大营。”小武补充。
信息量太大,我的脑筋一时转不过来。但我惟一记得特别清楚的是,公羊潇洒是自刺,没有什么刺客要杀我。
怎么回事?
看着我疑惑的目光,阿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非常厚,像一本册子,“纷纷,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我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而且,我和小武还有很多事情要善后,没时间跟你细说。但,这封信里都写得清楚明白,你看过就知道了。”
我下意识的接过信,却不急着打开,仍然急着想知道公羊潇洒的情况,“他到底如何?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是什么意思?”
阿邦一时没说出话,似乎在斟酌着字句。
我哀怨的看向小武,他立即扛不住了,又是佩服又是叹息着道,“我只知道,一切全是阿邦和公羊潇洒做的局,连我都没告诉。然后……我算服了他了,刺自己也能这么狠。换我,可能下不了手。”这个“他”,自然是指公羊潇洒。
“都是人精,况且事关国家大事,他若不够狠,伤得半死不活,旁人怎么能信?”阿邦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说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是因为他没死,却也没醒。你知道,他从前就伤了身子,体质大不如前。但他想保护你,这个愿望太强烈,所以他舍不得死,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我太信任阿邦了,他说什么我都信。所以,心略安定了些。
“你知道,王世子妃的人选,也就是那位魏国长公主是谁?”小武突然问。
我一惊,突然想起这么个关键性的人物来。若说公羊潇洒为什么做局,甚至和阿邦都联手呢?最直观的,应该是破坏这场政治联姻的亲事。从初一大朝上,还有后来我们相处时他的表现来看,他非常不满这桩婚事。可是,有某个理由,逼得他不得不低头。所以他才那么难过痛苦,当着那么多朝臣的面,不管不顾的对我放电。
但,他终究是做大事的人,虽然不会放弃我,却为什么采取这么激烈的手段?应该还有其他比较温和的方法吧?他这是拿命去搏,势必还有其他原因。也许,所有的解释都在他给我的这封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