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舒昭仪气急败坏喊,仪容却是懒得搭理,顺手喊住了一个顺眼的内侍,“带路。”
那内侍一愣,随即问道,“公主去何处?”
“自是去向太皇太后请罪了。”
仪容说要去请罪,但大家心知肚明,她分明是去寻太皇太后做主的。
舒昭仪此时才有些慌了,顾不得其他,也顾不上思索,为何痴傻的九公主居然知道告状了,急忙忙追了上来。
仪容却不搭理跳梁小丑似的舒昭仪,径直往前走。
但越走,仪容神色便越发不对劲了,方才所处的地方荒凉,她一时没发觉什么。但走出那处之后,仪容便发觉,四周的景色也好,宫殿名称也罢,竟与南晋皇宫如出一辙。
西弥殿。
仪容抬眼看宫匾,心神恍惚。
皇祖母信佛,弥取自佛语谒语,这还是她同阿弟特意为祖母想的,她当时寻了护国寺的大师,求了许久才得了他的墨宝。
西弥殿的匾便是照着大师的墨宝刻的。
她绝不会错认,仪容深吸一口气。
所以,她竟借尸还魂,回到了南晋皇宫。
那祖母呢?阿桓呢?阿岑呢?他们可还好?
萧仪容脑中思绪万端,脚下却是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入了西弥殿。
“九公主?”
听闻禀报出来的年长妇人,神色诧异,却容不得她多想,匆匆跟进来的舒昭仪抢着开口。
“詹娘,太皇太后……”
被唤做詹娘的妇人眉梢微皱,举止恭敬,但说的话却不客气,“昭仪娘娘,太皇太后素来爱清静,您且把声音放轻些。”
舒昭仪僵笑了一下,詹娘却是不再看向她了,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仪容,神色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但语气却是好了许多,“九公主,婢这儿备了糖蒸酥酪,您可要尝尝?”
仪容瞧着觉得莫名,说话间,詹娘已经将她们二人引进去了,直到入座后,当真有侍女捧了碟子糖蒸酥酪上来,仪容才想通,为何她觉得詹娘对她的态度透着股古怪了。
来了便送糖蒸酥酪,这分明是她小时候来寻祖母,詹娘用来哄她的手段。说是哄也不尽然,詹娘一辈子都在皇祖母身边伺候,膝下无子,待她总是宠得很。连皇祖母都曾经笑言,詹娘是将她当女儿了,还要她日后多多照拂詹娘。
但是,她方才也观察过,她这具身子虽说瘦弱了些,但并非幼童,詹娘拿糖蒸酥酪来哄她,未免有些古怪。
容不得她多想,糖蒸酥酪送上来,詹娘很快便从后殿回来了。
舒昭仪一见詹娘是独身来的,心头一松,面上也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仪容此时满心想的都是见到皇祖母,顾不上去看她的反应,见詹娘出来,便仰着脸看向她,竟当真有几分近乡情怯之感。
詹娘屈膝一拜,起身道,“太皇太后歇下了,九公主和昭仪娘娘若有事,便告知与婢,婢会禀报太皇太后的。”
说着,也不去看露出笑脸的昭仪,转身朝仪容微笑道,“九公主,皇祖母此时歇下了,您有什么事,便同婢说。”
舒昭仪笑着的脸一僵,詹娘是太皇太后跟前重用的奴婢,虽说是奴婢,但情分不一般,还曾抚养了陛下,她自然是不愿开罪詹娘的。
但詹娘这话一说,还特意朝九公主说,分明是说给她听的,詹娘站在九公主那一边。
见不到皇祖母,仪容有些失落,但很快又提起劲来。
兴许是再度寻到能为自己撑腰的家人了,仪容很快便又娇气起来,她本来就不爱受委屈,再者这回倘若让舒昭仪轻轻松松给揭过去了,那她日后还不要被欺负死了。
仪容装乖,眉眼如同浸了泉水的玉一般,眼角微微那么一下垂,登时便透出股可怜劲儿来,看得一旁的舒昭仪吓得睁大了眼睛。
九公主不是痴傻么,怎么知道告状不说,竟还知道装可怜?
“詹娘,皇祖母既是歇下了,那……九儿便不打扰她老人家了。只是,明日起九儿便要去佛堂了,不能来西弥宫给皇祖母请安,还望皇祖母不要怪罪。”
詹娘闻言蹙眉,很快舒展开来,微微屈膝道,“九公主,您年岁小,正是性子活泼的时候,去佛堂作甚么?”
仪容抿抿唇,瞧着就更加可怜了,恹恹地道,“九儿犯错了,昭仪娘娘罚九儿去佛堂反省。”
詹娘闻言神色一冷,随即温和笑道,“昭仪娘娘是爱护您呢,不过是用错了法子罢了。佛堂清寒,素来不是公主们的去处,倘若太皇太后听见了,定是要心疼您的。九公主快些回灵阙殿去吧。”
说罢,又朝一旁面如土色的苏昭仪道,“昭仪娘娘,奴方才记起,太皇太后昨日还说要同您商议宫宴之事。您不若在西弥殿稍等片刻,婢唤人领您去偏殿歇息。”
……
告状成功,仪容便没什么理由留在西弥殿了。
她出了西弥殿,才发觉此时天上落了水,自己身旁又无侍女。仪容便也懒得去寻人了,不过丁点雪,想来自己是没那般娇气的。
当然,事实证明,仪容的娇气矝贵,远远超出她自己的设想。
从西弥殿到灵阙殿,不过是三条宫道的距离,仪容冒着雪走,走到半道的时候,居然便脚酸得不行了。
若只是脚酸便也罢了,宫道湿滑,许是內侍还来不及清扫路面的原因,仪容脚下那双绣鞋湿了大半,脚丫子被湿冷冰凉的罗袜裹着,寒气从脚底往上窜。
脚下的寒气太过难以忍受,仪容只顾得上湿冷的绣鞋,连小腹那处隐隐流窜的疼痛也未发觉。
谢羡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画面,瘦瘦弱弱的小小女郎,连鼻尖都被寒风吹得通红,可怜而矜贵得如同只落了难的狸奴儿。宽阔的宫道,将小小女郎的身影,衬得越发小而孤单萧瑟。
今日是那人的忌日,谢羡的心情一如既往的恶劣,但此情此景之下,谢羡倒是心中怔愣,竟当真对面前的小女郎生出一丝的怜悯之意。
谢羡走到女郎面前,正要开口吩咐侍从将人送一送,离他几步之遥的女郎忽然摇摇欲坠。
谢羡下意识伸手将人捞进怀里,很快蹙眉看向旁边呆住的侍从,“寻个宫人来。”
“冷……疼……难受……”
怀中女郎嗓音绵软,谢羡闻言下意识便将自己肩上的雪氅取下,盖在女郎的身上,随后又补了一句,“再寻个医女。”
甲三应声而去,今日跟着入宫的丁六眼尖,匆匆道,“郎君,这女郎裙上沾了血,许是刚被人罚了的小宫人。”
谢羡低头看向怀中的女郎,唇色发白,微微抿着,透着股可怜劲儿,让人忍不住就生出爱怜之意。
他微微蹙眉,一把抱起女郎,心中陡然冒出一句话来。
轻的像只小兔。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容容是个碰瓷小能手
大家不要学我们阿容容
因为→→
碰瓷是违法哒
一本正经科普
第3章 第 3 章(修)()
仪容醒来之后,已经身处灵阙殿了,榻前有个叫“阿宛”的侍女,应是原身的贴身侍女。
不等她问什么,阿宛就主动开口了,似乎是笃定她不知道一般。
她蹙眉听完阿宛的话,才算明白,为何昨日舒昭仪和詹娘对她的态度都有些古怪。
她以为,她在北魏长乐殿死去之后,便直接附身到了这具身子上。实则并非如此,如今已经是三年之后了,今日正好是她前世的忌日,也就是说,三年之前的今日,她死于北魏。
如今是晋元四年的冬天。
初元二十八年,仪容出嫁。
初元二十九年,仪容的父皇,萧文帝萧道全撒手人寰,弥留之际,将皇位传于仪容的同胞阿弟,萧桓。
萧桓继位,一年孝期之后,改年号为晋元。
而仪容这具身子的原主,乃是萧文帝的幼女,行九,也叫宜容,只是与她的“仪”同音不同字,乃是如今宫中最小的公主。论辈分,算是她的幼妹。原主尚在母胎之中时,其生母王美人不知遭了谁的暗算,还未到产期便产子,因此,原主天生有损,智如幼儿。
仪容此时想起来,才明白当时舒昭仪和詹娘的古怪态度,是这个缘由。
不过,有了昨日那一遭,这下子宫中却是再没有人,说她这个九公主痴傻了。
阿宛又道,“婢听说,您昨日晕倒在官道上,是谢郎君送您回来的。谢郎君——一路抱着您回了灵阙殿,婢都被吓了一跳。”
仪容有些头疼,谢三郎谢羡,她前世与他并没多少交集,却也知道,光是凭着谢家的家世,和谢羡的容貌,就有多少世家女子,想要嫁予谢羡做妻。
按说如谢羡这样的世家子,最是知道如何躲开送上门来的女郎才是,怎么还傻乎乎抱着她走了好几条宫道?尤其是,她当时是那副模样,襦裙都被血染红了,狼狈得不行。
“谢郎君为何不找个宫人送我回来?”
侍女阿宛话音一顿,小心翼翼开口,“婢子听说……公主您当时拽着谢郎君的袖子……”
然后,宫里就传开了,都说公主您先前分明是装疯卖傻,如今看上谢郎君了,便顾不上装傻…………
后头的话,阿宛看到榻上主子越发难看的脸色,默默咽了下去。
接下来几日,宜容都未踏出灵阙殿一步。
其一,小宜容身边的人和事,她都丝毫不知,总要摸透情况再做打算;其二,她与谢羡的事情闹得满皇宫人尽皆知,这时候,作为主角之一的她,自然不能出现在人前,否则风波就更难消停了。
毕竟,人谢羡也是好心帮她,总不能真如外界所言,赖上他了……
好在如今正是数九寒天,出门也是给自己找罪受,惯会享受的宜容,自然不乐意自找苦吃。
灵阙殿偏僻,没人乐意来与个痴傻的公主同住,因此宜容是独自占了一个宫殿,比起两三个公主同住一殿,宜容还觉得十分庆幸。
原主在宫中是个小透明,除了太皇太后偶尔命人过来关照几句,旁人是从来不多瞧灵阙殿一眼的。相对的,灵阙殿内的內侍和侍女也少,除了她一醒来便在她跟前伺候的侍女阿宛,便只剩下四个了。
负责小厨房的巧娘和珠儿。巧娘是宫中的老厨娘了,手艺不错,得罪了御膳房的管事,才被丢到灵阙殿来。至于珠儿,则简单的多,同一批的侍女里头,就她没给管事塞钱,就被派到灵阙殿来了。
剩下两个內侍,宜容未曾见着两人,自她“病”好,连小厨房的巧娘和珠儿都特意送了吃食表忠心,唯独这二人,连面都未露。
听阿宛说,这两人早就不乐意在灵阙殿待了,日日钻营,琢磨着如何往红火的宫殿去。
强扭的瓜不甜,宜容素来秉持这样的原则,微微一笑道,“阿宛,去将那两人的行李收拾了,送回监栏殿去。”
阿宛一惊,“那殿内便没有內侍伺候了。”
宜容第一回有这样的体验,打发几个奴才还要算来算去,当真是新鲜极了。她轻笑出声,“你若是怕无人伺候,便去监栏殿问问,可有人愿意来灵阙殿伺候。”
阿宛心里着急,就怕把这两个內侍赶走了,真就没有人愿意来灵阙殿了。宫中许多事情,她们这等侍女做起来不容易,倒是內侍有內侍自己的路子。
但见九公主丝毫不急,阿宛也毫无办法,只能低着头下去了。
宜容摇摇头,原主毕竟年纪小,又有痴傻之症,倒是让宫中的奴都爬到头上去了。
要说那些子內侍当真就胆子那般大么,也未必,毕竟都是无根之人,爱财爱钱都能理解,但惜命还是首要的,不过是见惯了原主痴傻的模样,没把她这个公主当一回事罢了。
指不定,心里还盘算着,哪怕她的“病”好了,也是犹如白纸一张,还是免不了要仰仗他们二人,才敢这般怠慢她。
且瞧着,等那两內侍知道要被送回监栏殿之后,必会来跪她求她。
奴便是奴,要强难不成要得过主子?
将灵阙殿內侍和宫人的事情理顺,宜容便不再费神去管下人的事情了,侍女交给年长些的巧娘,两个新来的內侍,则让他们互相监督着。
作为主子,自不需要去瞧哪个奴才更出色。能留下来并露脸的,便是得用的;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便是蠢的。
“公主,”阿宛碎步进来,“小厨房送了面片汤来,您尝尝?”
阿宛如今是发现了,自家主子嘴挑得不行,比起从前更甚,别小瞧这么一碗小小的面片汤,听着是民间的吃食,但真要知道作法,那才令人咋舌。
先是揉面的粟粉,巧娘便用细细筛子筛过好几遍。揉面的时候更费劲,醒面之后便片刻都不能歇下,片片若薄云,浮在锅中,犹如仙界玉带。最后便是汤头,用的是鲜鱼熬得底汤,鲜香可口,又用滇地产的菌菇勾出鲜味来,只需稍稍撒上几粒盐,面片趁热捞出,灌进汤碗里,小小一碗,香的出奇。她一路端过来,勾得馋虫都上来了。
然而对着这面片汤,宜容也只是尝了几口,便丢开不要了。但比起先前送上来的,她这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阿宛见女郎还是无甚胃口,窝在榻上,绵软的被褥裹得严严实实的,衬得小脸愈发小,身形也越发单薄,不免有些着急,劝道,“公主多少再用些,您想吃甚么,婢去同巧娘说。”
宜容娇气也是娇气,但这一回却不是纯粹的娇气,实在是腹痛磨人,她便是躺着不动,小腹那处也是酸软隐隐作痛,这具身子虚得很,葵水初至的时候又冻着了,短短几日的功夫,宜容是食不下咽,就是巧娘做出个花来,她也咽不下去。
阿宛着急含泪,“要不婢去寻个医女过来吧?”她也是着急了,阿宛比公主年长几岁,又是发育得正常,早就遭过这么一回了,但从未觉得有这般难熬过。但看着榻上女郎隐隐发白的脸,阿宛又忍不住觉得:
公主娇贵,不比她这般粗糙,定是受不得疼的。
宜容有气无力摆摆手,往被褥中蜷缩了一下,“不许去。”
阿宛无法,只能寻些话来引开公主的注意力,说着便提到了宫宴的事情。
“今年年宴,听宫人说,玉春园特意排了十几出新戏呢。先前长公主的孝期未过,宫中上下都不兴唱曲做贺,连几个昭仪进宫都是一顶轿子抬了进来就作罢,今年总算能热闹热闹。”
宜容闻言怔愣。
她也是这几日才知道的,阿桓得知她的死讯之后,不顾朝臣反对,亲自为她守孝三年。
自古以来,从来只有子为父守,孝期三年,阿桓此举,想必当时也是将朝臣弄得无可奈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就全都用宜容称呼女主了。
说明一下,宜容是穿到三年后,这具身子是她的妹妹的。
第4章 第 4 章(修)()
宫中已有三年之久,未曾这般热热闹闹操办宫宴了。
宫宴那日,下了几日的雪,恰好就停了,积雪照晴天。
萧宜容对于宫宴没多大的期待,但想到兴许能见一见弟弟阿桓,倒是提起了兴致,唤来阿宛好好替她打扮。
阿宛原以为女郎对宫宴之事不上心,正私底下偷偷发愁,一听吩咐,便立即把满殿最好的衣衫和发饰都寻了出来。
宜容一见侍女这般模样,尽是捧些素雅淡色的衣衫襦裙上来,不由得摇摇头,“阿宛,今日不穿这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