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日后有舅舅在,舅舅会护你一世喜乐的。”
宜容回过神来,见舅舅疼惜的目光,便知道他心中有愧。
但是,说实话,其实王氏本就不必有愧。
当初王美人本不必嫁予皇室,是她一意孤行,连带着原主在宫中艰难度日。王家舅舅若是有错,也只是当初没有强行将原主母亲留在王家,亦或是后来当真没有照拂过原主。
但在宜容看来,谁也不欠谁的,自己做了选择,那么所有的后果都要自己来承担,怪不得旁人。
说过这话,王观之似乎又恢复了先前寡言少语的模样,他的态度亲近了些。对宜容道,“去你外祖母那里吧,她念着你许久了。”
来到王老太君的屋子,入内便是一阵佛香,侍女进去禀报,宜容跟着舅舅在外头等候。
莫名的,宜容心中居然有些忐忑,这实在是十分难得的体会。
她居然因为要见一个老太太,而觉得惴惴不安?
王观之微微侧目,见小女郎柔顺白皙的侧脸,她微微低着头,唇紧紧的抿着,似乎……似乎是在害怕?
到底还是个女孩儿,有的时候胆子大,但要见长辈的时候,仍是害怕有人会不喜爱她。
王观之这般想着,轻轻摇摇头,大掌拂过少女的发,只是一瞬的功夫,待女郎仰头看向他,他便淡定自若极了,“母亲素来疼爱小女郎们,你不必怕。”
这么一句相当没有内容的话,居然很好的安抚了宜容。
宜容乖乖巧巧地笑,应下,“嗯。”
她揉着帕子,无聊的等待中,出现了些莫名其妙的念头:自己似乎真的有点把男人当舅舅了?难不成是因为上辈子没有舅舅,所以移情了?
禀告的侍女出来了,宜容总算是要去见,自己这位外祖母,王家的老太君了。
她进门,还未来得及打量屋内,便觉得,有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目光不过一瞬而已,上首的老妇人便笑得慈祥,朝着她招手。
“过来,让我瞧瞧。”
宜容乖乖走上去,不敢掉以轻心,她轻轻唤了一句,“外祖母。”
老太君握着她的双手,粗糙温暖,像极了老人家的手,但她的双目,却是炯炯有神,十分明亮,仿佛透着一股精光,那么看过来的时候,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会原形毕露,瞒不过那双眼睛。
宜容微微蹲下…身子,仰着脸,仰视着老太君。她稍稍一眨眼,眼中便含了盈盈的泪意。
王老太君看得一愣,心下一叹,也不愿去琢磨,萧家让这么个小女郎来探亲,究竟是有何深意,又有何不可言说的阴谋。
她扶起女孩儿,关心问她,路上可有遇到什么,来了王氏之后,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宜容一一作答,乖巧又听话,正是最讨老人家喜欢的类型。
王观之在一旁,看祖孙二人相处得宜,心下稍安。
等到宜容要走的时候,老太君又取了枚玉佩出来,双鱼互相咬着尾巴,鱼身肥,玉色白,尾部钻了个小洞,缠了丝线,编了络子,精致,但更多的是,带了祝福的吉祥。
宜容看着那玉佩,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王观之却以为,她是太高兴了,对老太君道,“母亲,您看,您把阿九吓到了。”
老太君一笑,将玉佩塞进宜容手里,宜容下意识将玉佩攥在手里,攥得极紧。
“好了,去找你几个阿姊玩吧。”老太君拍拍宜容的手,轻声道。
宜容失魂落魄出了那屋子,一路都未回过神来。
好在舅舅王观之未与她同行,没有看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
……
宜容走后,王观之微微蹙眉,躬身询问,“母亲,方才那玉佩,是……”
“是给你阿姊准备的。你阿姊若是现在还活着,必定也是有女孩儿的。阿九乖,我一见她,便觉得亲近。若是你阿姊有女孩儿,必是同阿九一样,又好看,又乖巧,又聪明。”
王观之见母亲提起走失多年的长姐,同样沉下脸来,他脸色很难看。
母子二人一言未发。
作者有话要说: 我炒鸡喜欢舅舅的!舅舅是真男神!
嘻嘻,阿容要有人疼了!
感觉我的女主是个小可怜,人人都要算计她23333
第20章 第 20 章()
宜容从小就知道,母妃乔姬并不受父皇的宠爱。
在她的记忆中,乔姬是温顺貌美的,她的模样很美,虽然出身贫寒,甚至可以说是卑贱,但她身上丝毫没有那种穷人的气息,莫名的,让人觉得,她身上有书卷气儿。
乔姬出生在一个农户之家,自小貌美,后北兵南下,乔姬与亲人走散,辗转来到建康。
宜容并不清楚,这一段时日,母妃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她猜想,一个貌美而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战乱中,不过是苟活而已。因此,为了不揭母妃的伤疤,她从未问起过。
后来,阿娘入了宫,成了宫中不起眼的乔姬,生下了她。但终究身份卑微,哪怕诞下了公主,也不过是日子好过了些。
再后来,萧桓出生,宜容有了弟弟。
但是,也是从那时起,父皇再也未曾踏足过她们的宫殿。
不过,这对宜容她们的生活毫无影响,帝王的宠爱太过单薄,即便是一时的宠。
宜容闭眼,陷入回忆之中,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阿娘为她绣罗袜,烛光下,她的脸格外温柔,自己窝在她的榻上,仰着脸。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恰好看见乔姬纤细的腰间,挂着枚玉佩,双鱼互相咬着尾巴,鱼身肥,玉色白,尾部钻了个小洞,上头系着络子,并不很精致,甚至可以说粗糙,是她笨手笨脚,编了送给阿娘的。
宜容睁开眼,看着手里做工一致的玉佩,心中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阿娘乔姬,或许与庐江王氏有什么瓜葛。
但这到底只是宜容的猜测,算不得数,她心中还不是十分肯定。
哪里知道,第二日,她就证实了她的猜测,究竟是真,还是假。
次日,五表姐与六表姐,似乎是见她初来庐江,怕她觉得寂寞,便相携来与她说话。
宜容特意将那玉佩挂在腰间,才去见两位表姐。
姐妹三人说了会话,就听六表姐“咦”了一句,惊讶看向宜容的腰间,“这玉佩,九妹妹也有?”
宜容侧头,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昨日我去拜见外祖母,外祖母赠的,长者赐,不可辞。莫非这是什么贵重的物事,我不该收下的么?”
六表姐忙摆摆手,解释起来,“并非如此。这也算不得什么贵重的东西,咱家主脉的女孩儿都有的。郎君戴金,女郎戴玉,这是王家一贯来的做法。”
宜容一愣,追问道,“是只有主脉的女郎们才有么?”
六表姐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了。玉佩虽然不算贵重,但都是王氏家养的玉匠雕刻的。都是有数的,一人一个,不多不少。九妹你的这一枚,大概是老太君早就备下了。”
“好了,不聊这些了。”六表姐摆摆手,遂皱皱鼻子,难得流露出厌恶的情绪,“听说小王氏明日又要来,还真是赖上咱们家了。”
宜容原本还有些震惊于这玉佩的意义,见一向温柔的六表姐露出这种表情,不由得好奇起来,她口中的小王氏,究竟是谁了。
可惜,六表姐只是说了一句,便被五表姐打断了,似乎是觉得她这般做派不像话,还沉下了脸。
宜容连忙做中,岔开话题,“小王氏又是谁?是哪位婶娘么?”
“嗤。”六表姐忍不住轻声嗤笑,“她是什么婶娘,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玩意儿。唤她一声小王氏,都顶破了天了。九妹妹,你可千万别唤她婶娘。她呀,不过是姓王,与咱们王氏可没什么瓜葛。”
“够了!六妹!”王家五表姐终于忍不住了,沉下脸,呵斥了一句。
王家六表姐面上过不去,众人不欢而散。
夜里,下起了雨,春雨绵绵如丝,被风挂的,斜斜飘在门棂上。
宜容听了巧娘白日里打听来的消息,心中有事,早早醒了,屋外天色还暗着,隔壁耳房里还能听到巧娘的鼾声传来。
她放轻动作起身,没惊动任何人,出了自己的屋子。
她其实并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是想到,这里也许就是阿娘乔姬儿时生活的地方,便心情有些失落。不知不觉中,便走出了自己的院子。
她的手里提着灯笼,火光被雨丝拂得微晃,宜容正出神看着那火光,忽然听到,隔着轻巧的落雨声,传来的一句,“阿九。”
宜容回头,隔着薄薄的雨幕,见到了夜归的舅舅。
她有些愣,然后讷讷唤了一句,“舅舅。”
王观之面色微沉,不知不觉便冷了脸,他拂了拂手,将提灯的仆人驱走。
春天其实还是有些冷的,尤其是下了春雨的夜里,雨丝绵绵,斜斜刮在人的身上,很快便沁湿了衣衫的一角。
他方才从廊下走过,见到雨幕中孤孤单单立着的女郎的时候,心中先是疼惜,随后便是满满的恼怒。
自己说过会护女郎一世喜乐,然而她尚在王氏,都这般不快,自己这个舅舅,做的又有几分令人满意?
宜容此时却是回过神来,脸上也挂上了温顺的笑意,如同一个小辈似的关心他,“舅舅事忙么,这时才归家。明日舅舅便不要忙里抽闲来看我了,几位表姐表兄,都极为照顾我。”
看着她这么乖顺的说着话,就犹如他嫡亲的女孩儿一样,王观之下意识将询问的话咽了回去。
他心中叹气,面上的表情也放晴,“天冷,我送你回东苑吧。”
春雨不知何时停了,西北角的天空里冒出月牙尖儿,弯弯的小巧的,挂在将明未明的天幕。
凌晨时候,院中静谧无声,只听得见虫鸣,都只是三两声而已。
宜容跟在舅舅身后,默默低了头,只觉得尴尬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忽然这般多愁善感起来,大半夜的居然出来瞎逛,大概是阿娘的身世之谜,令她惴惴不安。
若是母亲当真出自王氏,那她半生飘零之苦,皆成了笑话。
庐江王氏之女,哪怕貌若无盐,也有数不尽的郎君慕名而来。阿娘原本该嫁给一个才华横溢的郎君,做他的正头娘子,执掌中馈,膝下一双儿女,过着平安无忧的一生。而不是在宫里做一个不受宠的妾室,连她姓甚名谁,都无人关心,只冷冷喊一句,“乔姬。”
行到东苑内的时候,舅舅即将要走的时候,宜容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舅舅,您还记得我母妃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话问出口有何意义。她如今的母妃是王美人,无论是在谁的眼里,都是王美人。
王观之怔愣,面目尴尬,他撇开头,低沉的声音中透着丝忐忑,“你母亲在闺中时,我与她关系浅薄。你若是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我可命人将先前伺候你母亲的仆妇带来府上。”
宜容忽然觉得无趣,扬起脸,露出浅笑,她十分懂事的道,“是我不懂事,不该麻烦舅舅的。舅舅不必将寻那些人来,快天亮了,舅舅快些回去吧。”
王观之见小女郎笑得这般乖顺,反倒心里觉得不舒服,宁愿看她同自己耍小聪明,但女郎这般说,他又无话可说,只能作罢。
宜容回到屋里,将那玉佩取下,塞进荷包中,原本要顺手一丢的,下意识的,又轻轻将荷包放在了枕头下。
天色大亮了,耳房的巧娘也停下了鼾声,窸窸窣窣的,似乎是在收拾东西。
宜容此时反倒有了睡意,她睡得很浅,依稀还有些意识。
入睡之际,她迷迷糊糊地想到,她才不要替阿娘去认下王氏,阿娘性子软,定是会原谅王家人。但她脾气坏,才不要随随便便就原谅了王家人!
宜容这一觉睡的不是很好,但是,等她醒了之后,来到王家老太君的院落之后,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她冷眼看着面前这一幕,母慈女孝,老太君眉眼带笑,貌美的年轻妇人则口甜如蜜,哄得老太君满脸笑意。
屋内人人看着,皆唤那妇人一句,“小王氏。”
小王氏这人是什么身份呢,宜容也是昨日听了巧娘打听来的消息才得知的。
“鸠占鹊巢”四字,用来形容她,的的确确再合适不过。
小王氏本是王家支脉某庶出女郎的女儿,家中遭难,而后跟着母亲回到了王家避难。那时老太君的长女正好走丢,正是悲痛欲绝之际,不知何人,将小王氏送到了老太君跟前,听那时的旧人说,小王氏年幼时与老太君的长女有三分相似,当时又是如出一辙的打扮衣着,当时便被老太君抱到膝下养着。
当做嫡亲嫡亲的姑娘养着。
待到大了,还为她说了一门很不错的亲事,比起王家正经庶出的女郎,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可以说,从头至尾,这位小王氏,都是沾了那位王家长女的福。
若是寻常人,大不了也就说一句“时也命也”。然而宜容既然知道了,阿娘极有可能是老太君走丢的长女,便替她打抱不平,对于小王氏,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宜容就是长得乖,其实脾气一点儿也不好。
这一点,emmmmm………
暴脾气是随她妈,我233333
第21章 第 21 章()
宜容入内,众人都望过来。
虽说宜容在这儿的时日不算长,但王氏族人也有所耳闻。都不是什么坏话,宜容待人和气,与表兄妹相处起来,也颇为和睦,还没人背地里说她的不是。
被众人这么看着,宜容半点不怯,微微勾唇一笑,亭亭立在正中间,先唤了句,“外祖母。”
她一开口,就打开了局面,原本不知该如何称呼她的王氏族人,也都起身,一一介绍。
宜容也不摆架子,见一人,便按着长辈的称呼唤一人,将王家族妇哄得眉开眼笑,皆是受宠若惊的样子。
王氏一族固守庐江,其实对帝室,没什么仰仗或是恭敬。
但宜容的身份摆在那里,身份高贵的人,略亲和些,便让人觉得受宠若惊。而那些身份低微的人,再如何做小伏低,也让人觉得理所当然。这大概也是人性了。
一轮喊下来,正经的族妇们都打过照面了,宜容打眼那么一瞧,只剩下凑在王老太君身边那位了。
王氏是正经的世家,当然不会有什么宠妾灭妻的荒唐事,能来拜见老太君的,都是正经的正头娘子。与宜容论辈分的时候,也是有一说一便是,没得什么可怯场的。
但小王氏就不同了,她本就是十八里开外的亲戚,在众人中身份本就尴尬。若非得了老太君的青睐,其实按道理,连这个门都是不该进的。
所以,当屋内只剩下小王氏一人,未与宜容打照面的时候,族妇们彼此看了几眼,谁都没开口。
这位小王氏的做派,其实府里人同样也不待见。
本来也没什么,老太君失了长女,寻个安慰。哪怕就是从府外寻个毫无血缘的,府里人也不会说三道四。
偏偏小王氏自小不安生,刚来的时候还乖巧,略大了些,便盯上了同样在老太君膝下养大的大郎观之。
王观之是王氏最出色的郎君,自小便得族人看重,他的亲事,也不会随随便便定了哪户破落户,替他娶个毫无助力的妻室。再者,这小王氏本是随父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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