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秩序入场,每一步抬起放下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再出来时,他们的人生将会变化,或者一鸣惊人,从此荣华富贵,受万人恭慕;或名落孙山,垂丧归乡,再等三年。
可人生有多少个三年可供消耗?四十岁以下才可参与科举,故此,对于他们来说,每次科举的机会都是无比宝贵的。
辰时三刻,主考官宣布规则,最忌讳的两项,一是大声喧哗,二是作弊抄袭,违规者赶出考场取消考试,抄袭作弊者,剥去秀才学名,取消参与科举的资格!
西齐天夏交界的大山深处
江湖混风丧胆的魔教总坛,偌大的宫殿却四处素缟,山风吹过,白绫飘扬摇曳。
郢项濂跪在大殿里,身前是前任教主亲身父亲的棺木。郢项濂垂下头,眼里闪过各种情绪,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一年前,他找遍书籍,最终只找到稳定隐炼这种奇毒的药方,虽然不能根治,父亲的毒蛰伏了下来。这时候,他提出要前往京城的话,却遭到了魔教亲侍的一致反对。
站在远处的宫门旁,红贻目光痴缠的看着殿中跪着的人,心疼的同时,又忐忑难受。她曾无数次的质问过自己,她那样做到底对不对?
那时,教主病情未定,昏迷比清醒的时间多,神医又游历未归,魔教虽说实力强大,内部却并非如表面那么平和,这个关键时刻,若是少主执意离开,将会发生什么,他们不敢想象。
所以,不论采取什么手段,他们都必须将少主留下来,只希望少主能够体谅他们。
期间,教主的病情曾有四个月的稳定期,少主那时候提过离开,他们没答应,甚至武力胁迫他留下来,直到几日前,教主病情复发,大量咳血,强撑最后一口气交代完遗言便永久合上了双眼。
当时,少主正与老教主置气,并未前来。以为此次病情只是如以往一般,喝过药便没事了,哪料,这一次的不见让两人天人永隔。
红贻不会忘记,少主看到教主遗体时,满面肆意的泪水和双眼里的悔恨。
那一刻,她的心好疼,仿佛千刀万剐般,疼的窒息。她很想替他拭去眼泪,可是,她不配!
红贻知道,少主并不想留在魔宫,他一直向往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怎愿受魔宫的桎梏。她最后,还是将教主传位于他的遗言告之,她不忍再看到少主眼里的痛苦,便离开了老教主的寝宫。
作为魔宫首席红衣护法,她从小便是被老教主收养,全力培养大,得教主信任。在魔宫一众人眼里,她的地位仅次于少主,从外界收来的消息情报也是先经过她手,挑出轻重,重则上报教主及长老团决策,轻则她处理。
这两日,她得到京城传来的情报,苏相嫡女已于二十五嫁于新帝为后,生米成炊。想到这里,红贻眼眸闪了闪,抑下心底滋生的那丝欣喜,提脚走向殿内的人。
郢项濂看着大殿光滑如镜的地面,双眼呆滞,眨也不眨。上月末,他心里就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他失去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这种焦躁折磨了他整整十日,直到父亲的去世,这种不安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更强烈。
这个世界上,除了父亲师傅,最重要的就只有一人。他很想立刻飞回那人身边,紧紧地抱着她,摸摸她粉嫩的小脸,亲亲她诱人的樱唇,问问她想不想他?他很想她,想到心里流血。
可他不敢!
他才刚对她许下不分离的承诺,这段渴盼已久的爱恋才刚刚开始,他就缺席了,不仅错过了她的及笄礼,还让她等了整整一年。他失信于她。
他感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想到可能发生的事情,他怕,怕得要死!
心好痛。
郢项濂摸着心脏的位置,泪水顺着眼角大滴大滴的落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他看见了自己的脸,颓废憔悴,下巴窜出了青涩的胡渣,明明是个成年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愧疚和后悔几乎击溃了他的理智。
父亲没能救回来,他最爱的人或许嫁作他人,他的人生好失败,他最爱的医术,成了他最恨的东西。
不安与愧疚的双重打击下,郢项濂感觉头好重,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昏迷前,他似乎看到凝儿朝她跑过来,就像去年踏春瞧见的蝴蝶般漂亮美丽。
“少主!”
会试第二日。
科举考试起源于前朝第二位皇帝。为了选取更多的人才,乾信帝与一干开国有功的世家商量了半月,才终于颁布了开办科举的政策。
乾信帝虽然很想多吸纳民间人才架空世家权利,但只有三分兵权,朝廷也被各大世家派系瓜分,力不从心,故科举政策含水量很高,最后考取名第的往往是那些官宦世家子嗣。这就造成了皇帝权力被瓜分,世家越来越繁荣,贫民越来越贫困。
天夏国先帝承勉帝能坐上皇位,还多亏当时京城第一世家的邹家支持,否则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到宗厉帝慕容燕继位,朝中各派主干世家早已被承勉帝暗中培养势力削弱不少。当时辉煌不可一世的邹家随着邹太师的死一落千丈,邹家手里的兵权被承勉帝和欧阳振天瓜分,掉落成京城二流世家。
邹家子嗣却不思长进,尽如长歪的裂枣,一个不如一个,才学没多少,投机取巧的心思倒不少。
邹家家主不知自家处境,一心想将女儿送入宫不料触怒新帝被一刀斩了脑袋,境地更加凄惨。邹家现任主母秦柔是此次副考官秦催的嫡妹,过惯了贵夫人生活的她怎能忍受这种没钱花没人使的生活。可新帝取消了世家子弟直接入考的政策,要想当官,得一步步经历三年参与科举才行,除了侯爵,父位子袭已不再被认可。
于是,秦柔便想出了一计,狠下心来花大钱买通乡试考官,直接给二儿子弄了个秀才的学名,百般不挠地又在从小便疼她的亲大哥那儿弄来了此次会试试卷,事先让二儿子了解试题。
科举考试历年以来都有一个漏洞,这个漏洞不知是新帝没发觉,还是其他原因并没撤销。
每个考生都有一个肚子的隔间,除非考官来查,否则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这个隔间里的考生是在睡觉还是在答卷?
整个考场占地很广,但考官就那么几个,不可能面面俱到,挨个去监察考生有没有作弊。
副考官秦催放下手中的试卷,准备去考场转一圈。
整个考场非常寂静,只偶尔传来几个考生的咳嗽声,几声穿透木窗的鸟叫,或低不可闻的纸张麻擦声。
秦催脚步很轻,途经之处会偶尔来个突袭,观看里面的考生是否有认真答卷。掀开的几个帘子里面考生有的头也没抬,一心答卷;有的会双眼泛光的向他行个无言礼,总之,是没作弊睡觉的。
第六排,秦催感觉自己走累了,打算做最后一处检查便回位。他走去的这处是一个靠近中央的隔间,几步走近,他竟然听见了低低的呼噜声!岂有此理,这是哪个考生,竟然在考试的时间睡觉!
掀开灰白色的布帘,看到的一切差点让他暴走。那些白色的试卷杂乱无章铺在倾斜的木桌上,各种小吃的残骸散了一地。木桌上趴着此考生的脑袋,锦衣长衫的下摆盖在头上,那阵呼噜声正是从下摆里传出来。
只是,这位考生的身影似乎有些眼熟。
秦催忍住怒火,一手将该考生头上的衣摆掀开,视线里是外甥那张被桌子压变形的胖脸,他好像看到一丝晶莹闪过。
深谙外甥德行的秦催找到桌角一块未知来源的黑布,捂住外甥的嘴,几下将他摇醒。
“唔唔!”邹二公子正在梦中左拥右抱,享受美人贴心的服务,好不惬意,却被一阵狠摇差点把头都摇晕了,睁开双眼,张口欲骂!可嘴里不知被塞了什么东西,有一股奇怪的臊味,他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小心肝狠跳了一下。
头上狠厉的一敲终于换回了他的神智,邹二公子看了四周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考场,他还在考试呢!
第六章 科举(二)()
一般来说,只要不大声喧哗,作弊抄袭,在考试时睡觉并不算违纪的。
邹二公子考试前也是看过考试纪律,他试卷早已“答”完,睡个觉怎么了,招谁惹谁了?这考官又是拧又是打的,也太过分了!考完一定要告诉舅舅,让舅舅给他做主!最好是上报朝廷,抄他的官!
咧头看去,正对上舅舅因气愤而瞪大的双眼,像铜铃一样,怪吓人的。
“呜呜”舅舅?邹二公子扯掉嘴里的黑布,拿手里一看,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这不是它擦那里用的黑布吗?舅舅也太缺德了!回府一定要告诉娘亲,舅舅欺负他!
秦催对他使了个眼色,用手指敲敲他的试卷。
“?”邹二公子满头露水,半天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点点头,将试卷举给他看,表示他已经做完了。
隔壁的青衣少年听到旁边的动静,眼睛眯起,笑得诡异。
而这边隔间里秦催大致看了一变外甥的试卷,满意的抚着胡须,点头警告性的瞪了邹二公子一眼,掀开布帘回到了监考台。
“秦大人怎么去了那么久?”莫学士手里阅着试题,头也不抬的问。
秦催有些心虚,不过他为官这么多年,一张脸皮早比城墙还厚,面色不变的回道:“莫大人,下官刚去考场转了一圈,叫醒了几个正在睡觉的考生,故回来晚了。”
“睡觉?”莫学士抬起头,眼里刮着暴风雨,“是哪个考生科举考试的时候睡觉?岂有此理,竟在如此威严的地方睡觉,这位考生简直是不把科举当回事!不行,老夫一定要将他赶出考场!”
秦催看莫飏怒发冲冠的模样,暗地狠抽了自己嘴巴子,安抚道:“莫大人切勿生气,何必为这样的考生费心费神?想必他们是觉得自己科举无望,索性破罐子破摔睡觉了事,科举结束,他们自会离开。”
“而且,科举并没规定考生不能在考试时间睡觉,历年科举考试,于考试期间睡觉的考生并不是没有。莫大人还请三思,莫坏了规矩。”
莫飏不是蠢人,相反他还很聪明,可他此刻觉得不对劲。按理说,像他这样无身世背景的一品太师,在他拒绝邹氏派系拉拢后,眼前的这位应该用尽一切心思将他拉下马,怎会这么耐心的为自己解释科举细则?
收到对面的暗示,千廉也出口解释:“秦大人所言非虚,莫大人行事还请三思。”
莫飏轻应了声,继续拿起试卷阅题,内里却心思百转。
有猫腻!
翌日酉时,三年一次的会试结束,考生交上试卷,依序离场。
考生需继续留在京城,静候消息,会试通过者于十日后参加科举最后一项——殿试,行完这一项,科举才算结束。
邹二公子自离开考场,也不回府,第一时间就跑去了京城第一红楼熏芳阁。会试不过两日,他却觉得仿佛自己过了一个秋冬,真是难熬得紧!几日没见他的小心肝儿了,他的去好好慰藉她。
一进熏芳阁,闻着鼻尖熟悉的脂粉女儿香,邹二公子下/身立马兴奋的抬起了头,不过那形状,啧啧。楼里几个姑娘暗地鄙视,收到**的暗示,一脸娇笑地扭着细腰走过来,一副任君挑选的样子,让邹二公子兽性大发,差点当场来了个活春/宫。
找到自己心仪的小莉,邹二公子立马迫不及待的拽着她,一把拉入了一件空房里,没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了咿咿呀呀的娇/吟声。
莫飏正与几位安排的官员阅审试题,他手里的这张试卷给他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并不是这张试卷答得不好,相反,这位考生试题答得非常好。例如其中一题:论宗厉帝新政。这一题是新帝要求加上去的。这位考生不仅很客观的评价了新政的优劣,还提出了自己独特的见解,语言犀利,让人欲拍案叫绝!可是,这字嘛,他实在是不敢恭维。
卷面分也是不少的,他在考虑该不该给。
“答得好,答得好啊!“莫飏正徘徊之际,阅卷室一头的一名紫袍从二品官员一手拿着试卷,一手将桌子拍得砰砰响,手拍红了犹不自知。
莫飏被他拍的心痒,放下手里的试卷,走至跟前问:“李学士作何如此激动?”
这名被唤作李学士的官员听到背后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是莫飏,向他行礼后拿起刚才的试卷递给莫飏,脸上的细纹激动得颤抖:“莫学士快看这名考生的答卷,文笔之犀利,辞藻的广泛,真令老夫佩服不已!”
莫飏听他这么一说,迫不及待的接过试卷,站在原地就开始审阅。
这不看还好,越看越惊心。
一旁的李学士看他脸色不对,出口问道:“莫学士,这名考生的答卷可有何问题?”
因为历代皇帝为了避免考官与考生的勾结,这些答卷在上交后便会由专门人士在考生姓名处封上纸糊,待试卷审批完后,才由主考官打开,总结成绩上报。所以一时间,莫飏并不知这名试卷的答主是谁?
“没什么,这名考生答得非常好,老夫也是头次有幸看到如此完美的答卷,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李学士做了个我懂的眼神,并没将莫飏的失态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
莫飏双眉紧皱,几步走回座位,翻了半天也没发现刚才的那面试卷。他敢肯定,刚才所见不是错觉。那么,到底是谁拿走了他桌上的试卷?
这两面答得近乎一致的试卷,其中定然有一人是作弊!
十二月十一,通过会试的考生皆收到了翌日辰时入宫殿试的通知。
邹府收到通知的时候,邹二公子仍在熏芳阁小翠的身上,忘情的驰骋,他似乎早已忘了日前他参加过科举的事情。
邹府大厅,一名下人讨好的问道:“夫人,是否要奴才将二少爷叫回来?”
“不用了,科举这么累人的事情,我儿都坚持过来了,就让他在外面放松一下也好。”
邹府老人齐嬷嬷劝道:“夫人,依老奴看,夫人最好是派人去把二少爷带回来。”
邹夫人刚吩咐完就有人反驳自己,心里有些不悦,不过,这齐嬷嬷是府里老人,又一心为邹府着想,不妨听她怎么说。
齐嬷嬷见主子不言不语,默肯她的话,继续道:“这通知上说,二少爷明日辰时必须于皇宫殿试,老奴担心,依二少爷的性子,明日若没能按时到达皇宫,那么……”
后面的话不说邹夫人也明白了,家主刚死,太后又联系不上,没了约束,邹家旁支心都大了,不听管教,邹家已到末路,若再无人在朝廷有一官半职,占一席之地,邹家就完了。
邹夫人觉得齐嬷嬷的话很有道理,便改了主意,让那个下人令带几人去把二少爷带回来。
她只想邹二子当上官,外有哥哥等在朝几个同系官员的支持,内有当朝皇太后的呼应,上位不是难事。她没想新帝是怎样的人,以她二子的德行,让他做官,行吗?
两刻钟不到,那群下人就跑了回来。
邹夫人还有些奇怪他们的速度,那后来传话的丫鬟神情也很不对,竟出了一头的汗,满心疑惑的走进大厅,一眼看去竟没看到儿子的身影。
“二少爷呢?”
那站成一排的几个下人也不答话,你推我搡。
“我问你们,二少爷呢?!”邹夫人看他们这幅模样,揉了揉额,尖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