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天早在怀恩出府前便到了皇宫。这时,却不见他的身影。
离开宴尚有一刻钟,宾客大多已经到场,只有正北临近水榭处的几席上尚且空置着,正巧离怀恩不过一臂之远。就在这时,有宫娥领着最后一批宾客入场。怀恩只觉得身边有人坐下,也没有回头,待微风吹起一丝萌动时,她竟然闻到了淡淡地药香味,这味道曾经只在一个人的身上闻到过。。。。。。。怀恩猛地转头,便见到了那张久违的面孔,她激动得低声轻叫着:“宇墨”
左边案上,宇墨正端着一杯酒慢饮,见她看过来遂点头一笑,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声张。
看到宇墨波澜不惊的样子,想来他是知道自己要来皇宫的。怀恩欣喜地点头,心中不免又狐疑道:宇墨是怎么进入皇宫的?他的身份想必也不是当初所见到的那么简单。
“皇上驾到”内侍一道响亮的唱报,惊得众人危然站起,躬身俯拜。
“平身。”一道年轻朗润的声音响起,怀恩抬头时飞快地扫了一眼身穿龙袍的男人。只见他不过二十左右,算不是帅气的美男子,却也有成熟稳重的风度。尤其眼中带着帝王那种凌厉的眼神,让人不敢对视。
各人落座,怀恩看到与自己相对的那一侧第一排,黄天已坐在其位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一身暗蓝的靖王殿下依旧俊美的让人望之失神。
这次宫宴是则是为朝廷选拔人才的。不同于那些只会读书的学子,一些有着特长的人每年都会由靖王亲自挑选出来,再由皇帝斟选两人留用。
主位虽离怀恩这席足有三四丈远,但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从那一身明黄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人的心理感到微微压迫。
“这次宴会,不用拘泥君臣俗礼,还愿诸君尽情发挥。”皇上话毕,便在宴上扫视了一圈,目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宾客之中很快就有人从席上站了起来,怀恩看着对面席间那个身穿深衣的人,恭敬地对着皇帝一礼,朗声道:“皇上仁德,实则我东齐之福。我等定当尽力而为。”
这人话里带着浓浓地马屁味道,却赢得在场诸人的一致认同。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听的话都喜欢听,虽说都是没有营养的废话。
“嗯,杨丞相,这便是你那长子?”皇帝看了一眼那应话之人,扭头对近处席上一个脸型瘦长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问道。
“回皇上,真是犬子杨伟。”
“嗯,几年未见,已是长成大人,好了,你坐吧。”
这名叫杨伟的少年谢恩之后坐了下来,由于相距不远,怀恩没错过对方脸上的自得之色,其实在听到他的名字时,怀恩一直在极力忍耐着笑意,若不是身旁的宇墨细微地轻咳了一声。她只道要喷笑了出来。
皇帝的脸上略带了亲和之态,朝着一旁的黄天轻轻点头示意。
黄天遂端着桌上的酒杯站起身来,低沉的声音很是沉稳,“今夜能置身此宴者,多是京中才俊能士,本王望你们日后能为皇兄效力,请。”
黄天的话很是精简,席间众人全部端着酒杯站起,随着黄天举杯由左划右对着他们一敬而饮,皆举杯饮尽杯中酒水。
众人再次落座之后,就见一人主动站了起来从席间走至中间宽敞的大殿之上,先对着主位的皇上一礼,而后侧身扬声道:
“本人李安,今夜良辰美景,能与各位聚在此处甚感欢欣,献诗一首,全做抛砖引玉之用……”
说罢这人便轻移了步子,三步一句地吟起诗来,怀恩知道,这是个人才艺展示开始了,这第一个起来的人,坏处就在于没得比较,若不是才艺上流之人,难免给人差强人意之感,可好处也是有的,只要他的变现不是太过平庸,一般都能让人记住。
这宴上才子佳人可以借机露一手的,足有五十人,能让人记住名字也就是极个别。
前面已有十几人展现过才艺,这时,有人放下手中的笔,宣纸被呈上龙案,“好字,好诗。”这一声轻赞所代表的,就是代表已入得皇上的眼。得了圣上的青睐,重要性足以堪比那科举的前三甲。
这时,坐在她身边的宇墨低声对她道:“等下我会上场。”
怀恩双目微闪,对他微微一笑,再转过头时,正对上黄天望过来的眼神。目光灼灼,她不觉低下了头。
接着又有四五人展示了才艺,怀恩则把目光悄悄地投放在了席间众人的表情上。众相百生,有些的失落、有的焦急、有的窃喜。。。。。。。还有十五六个人,可这名额却已经只剩下一个。
怀恩不免有些为宇墨着急,探手在他的案几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还等什么?”
宇墨灌下最后一口酒,“好。”
“草民宇墨拜见皇上。”
清亮的嗓音,沉着的表情,平静的眼神,宇墨躬身对着皇帝一礼后直起身来,霎时间落座宾客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的身上。
“这么说,你既不是世家子弟,也无任何背景?”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是本王对他下的贴子,虽是草民,但他的名号却名动天下,他便是‘逍遥公子’,”黄天修长的指尖在手中的酒杯上轻轻摩擦着,一双黑亮的眼眸在灯火和夜色映照下散发着幽暗的光,微微侧目看向皇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你便是‘逍遥公子’?”皇帝的声音轻颤,显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回皇上,正是。”
“好,很好。既然来了,便给朕看看,借以服众,如何?”
“草民遵旨。”
这句话落,宴中再次静下,怀恩握紧了拳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依然直立在场中的那道修长人影,果然身份了得啊。只是当初他接近她的目的何在呢?
宇墨缓缓走上皇帝的御座边,探手搭脉。不多时,复又回到原地回话。“皇上身体并无大碍,若能。。。。。。。稍有节制,便会缓解皇上的腰疾之症。草民还会配以汤药调理。”
话音一落,皇上的脸色变了几变,“随朕来。”就在那道明黄的身影走过宇墨身边时,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垂头的宇墨恭敬地一应,转身跟在他身后三步处,缓缓走出了这灯火通明的大殿。
众人都有些傻眼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怀恩松开了紧握的双手,这么说宇墨被皇上选中了?
“傻愣着做什么?”
怀恩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黄天,扬唇一笑,“这宴会就结束了?”
黄天看见她脸上明媚的笑容,心中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这么好的女孩子,现在他的身边。他绝不会再放手了。
宇墨跟着皇上离开之后,宴会才在沉默中爆发,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维持多久,就在杨丞相的两声咳嗽后重新归于平静。
“咳咳……诸位才子们,尚未献艺的现下就上前来吧。”他的话是无可非议的,可在这宫宴上却难免有些喧宾夺主之嫌,先前皇上在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会儿皇上离开了,那这句话也该由这宴会的协办主人靖王说才对。
随着有人重新站出来展露才艺,怀恩狐疑地朝着重新坐下的黄天看去,就见他一如开宴之时坐的那般端正,一手轻握酒杯,手臂搁在案上,眼睑下垂波澜不惊的面孔。只因那双眼睛竟不期然间朝她这边瞥了过来,迎上那双眼睛后,怀恩连忙将头扭了回去,压下胸口陡然升起的烦闷,今晚他到底是怎么安排的?她竟然有些想不通了。
这时,剩下的几人已经赛完了。黄天从席上站了起来,扫视一圈众人后,缓缓点名道:“杨公子,李公子,齐小姐,吴小姐,随本王同去水榭赏月。”
席间的几人站了起来,欢笑着离席朝靖王走去。
黄天起身之后,大殿留守的大臣也都随在其后,一行人方朝着水榭方向走去。
“小姐。”碧荷竟悄悄地溜了进来。
怀恩一口菜刚放进嘴里,听到有人唤她,抬头露出一副迷茫之色,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满脸喜色的碧荷拉了起来,匆匆离开了大殿。
路过水榭,方才看到波光粼粼的湖水,举头是皎皎孤月,她这才明白,这便是这些人所说的……赏月了?
水榭很是宽敞,众人分散开来坐了,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摆着精致的茶案,一旁还有模样秀气的宫娥小心煮茶,案上的几样点心很是精致。
碧荷小心翼翼地拉着她,避过水榭里的宾客,转入后殿。那边已有宫娥等候,“请随奴婢来。”
“我们要去哪儿?”怀恩疑惑道。
“小姐,到了你就知道了。”碧荷扶着怀恩紧随着宫娥进了后殿。
经过一处花园,来到一间宫殿,里面亮着灯光。
“皇上,人已带到。”宫娥道。
“嗯,让她进来吧。”
怀恩诧异,没想到,想要见自己的是竟然是皇帝。
“你叫怀恩?”皇帝望着月亮,声音有些飘忽。
“嗯,民女正是。”怀恩恭谨道。
“阿智说起你的事情,我心存疑惑。毕竟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今日一见到你,我便知道你就是怀恩没错了。”皇帝有些激动道。
怀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被扭头的皇帝正好捕捉到,对方扬唇一笑,“怎么,不敢相认了?是了,你以前的记忆都已经没有了。”
怀恩听闻,心中仿佛打翻了五味瓶,这么说,眼前的这位皇帝便是她的亲人了?“想知道以前的事情吗?”
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头上,摸了摸。
怀恩轻轻一笑,“如果皇上方便的话。”
皇帝抽回手来笑道,“还叫我皇上吗?我是你的表哥,李玄迟。”
怀恩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听着他的话语,心里就好似手中捧着的这杯热茶一般,暖暖的,这便是她的亲人了吗?
她唇角的笑容更显,张口低声道:“表哥。”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烟纱飘渺的水榭之上,一段陈年的往事揭开了怀恩这些年埋在心间的疑团。
靖王真名叫乔智,黄天不过是他的化名。当年玄迟、乔智、与怀恩是小时的玩伴。后来怀恩到东瑞国,乔智因拜在东瑞国长春道长的门下学武,便与怀恩的感情要深厚一些。直到那年宣武灭了东瑞,乔智连夜赶回东瑞皇宫,却不见了怀恩,自己也被人打得重伤。后又重新回到长春道长门下继续习武。终练得一身本事。一方面他是东齐的靖王,另一方面他以杀手黄天的身份出入于各国境内。就为了打探怀恩的消息。直到在瀛洲岛接到一件劫杀案子后,发现要杀的人竟是怀恩。从开始的试探,到最后的确认。让他欣喜不已,便在最快的时间飞鸽传书给玄迟。可毕竟是灭国公主,怀恩的身份不敢声张。
而当年为什么姬凉会带走她和玉凤,为什么要将她带进宫中,玄迟却不是很明白。
怀恩将锦拿打开,里面放着代表着自己身份的信物。玄迟看了看,神色凝重道:“还是要收好它。把它留做个念想吧。”
“表哥。。。。。。”怀恩叹道。
“怀恩,你先回靖王府中,待过几日后,我颁下旨意认你做义妹。这样也好掩了你是灭国公主的身份。另外,我还想问你一句,你觉得靖王如何?”
怀恩心中一冷,“表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事本不该我管,但已到了这步,我也不得不问上一句。靖王对你如何我心知肚明,想必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你也很清楚。以前的事情你或许忘记了,可现在呢?”
“表哥,你这么急着问我,不过是不想与我有所牵连吧?”怀恩有些心痛道。
“皇上,别逼她。”
门突然被推了开来,黄天走了进来。
怀恩抬眸看着面前的这个英俊的男人,那个从小就护着她的人,那个找了她十几年的人,他的眼中带着怜惜,“皇上,有些事,还是由我对她来说吧。”
玄迟问着李智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怀恩,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举目无亲,作为表哥,可我也是皇帝。久留你在宫中,只会对你的声誉不好。难得阿智对你一往情深。。。。。。也罢,你再想想。今天已晚,我就不留你们了。”
靖王府书房。
“喜欢这字?”
低沉的嗓音就在身后响起,怀恩心头一咯噔,缓缓扭头,迎上那张俊美的脸庞后,微微垂下头来。
“嗯。”
乔智已经换下了先前宴上所穿的衣袍,青色的衣裳衬得他神情很是冷淡,两人相距不过半丈,怀恩低头看着他的衣摆和靴子一阵沉默。
“坐吧。”乔智在书房中的椅子上坐下后,出声道。
怀恩有些磨蹭地挑了一张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了,自打从玄迟口中得知李智对她的情意后,她与他独处时总是别扭得紧。虽说之前他已对自己动了心思,有了一些暗示,但如今日这么直白的让皇帝出言,让她很是尴尬。
“我不会逼你,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凭着自己的心,不让自己后悔而已。”他淡淡开口道。
“我。。。。。。这我都知道。”怀恩轻声道。
“既然都知道,为什么还垂着头,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乔智调笑道,“想当初,也不知是哪个小丫头整天跟在我的身后,叫我智哥哥的。”
怀恩心中一紧,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木讷讷地僵坐着。
乔智看着离自己坐的远远的小姑娘,修长的身形渐渐放松下来,微微侧身一手支头,眸光微闪。
“怀恩,你。。。。。。你真的不想嫁给我?”
“王爷。。。。。。”怀恩咬了咬嘴唇,“我,我已不是完璧之身。况且,他公众于天下,说我是他的皇贵妃。。。。。。”
乔智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柱,直看透到她的内心,幽深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之色,面部线条软化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怀恩,你在宫中的事情,我在回东齐之前已经全部查清楚了。这些。。。。。。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书房中,直到乔智的声音又一次低沉地响起:“怀恩,你是忘记不了他吧?”
怀恩的身子闻言猛地一震,蠕动了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乔智沉默片刻,注视她的双眸:“你还当自己是他的皇贵妃?”
怀恩静静道:“自从他亲赐我白绫时,我便再不当自己是他的女人。”
乔智收回探寻的目光,轻抚着额头,“他现在建安城中的悦来客栈。如果你想见他,我可以安排。”
怀恩抖了抖嘴唇,“不必了。”
“嗯,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随时安排。还有,我对你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乔智站起身来,怀恩也不好再坐,告辞回到小楼。
然而,她却没收有看到身后的那双眼睛,一直那样瞧着她,心疼而悲悯,仿佛是看不够的样子,专注凝望着不肯移开,像是永世也不能再见她一般。目光温和得似能洇出水来,,有微蓝的星芒璀璨流转,更有刀锋样的决绝,似乎要把她牢牢刻在他双眸之中。
君天凌已在建安城中住了两日。
今晚的月色有点黯淡的黄,辉色洒在悦来客栈后院深茂的花树丛里,隐隐有了几分凄凉之意。他微微黯然,已是深秋了。再好的月色都已经过去,也再没有一晚的月色能抵的过当年,她回眸对他微笑,于宫廷的屋顶上看着满天的孔明灯,满湖的纸鹤。
月色多好,他怅惘地想,然再美的月色都比不上她真心的一笑。与她相识多年,她其实甚少真心的欢悦。
几乎在宫中每一次见面,她都是不快乐的。那样秀美的容颜,隐约的哀伤覆没。只是她,轻意不肯落泪,是那样倔强的女子,情愿把心事深埋在心里,把精力分散在医书的整理上。然而再好的医术,亦不能疗她内心之痛。
君天凌摇一摇头,极力想摆脱这样的回忆,他自嘲,还有什么可以去想,她已经离他而去,于瀛洲岛时便说得清清楚楚。
姻缘总是错落……他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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