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美国社会越演越烈的排华浪潮和留美幼童擅自剪掉辫子、拒绝回国事件的刺激,
留学幼童监督官吴嘉善多次地向清政府告发检举陈兰彬监管管不利,刻意纵容留美幼童接触海外叛逆的渎职责任,同时提议取消留美幼童计划,将陈兰彬连同滞留美国的留美幼童遣返回国定罪……
贪污腐败、抢权夺利的现象在满清官场非常普遍,以李鸿章等代表的汉人高官借兴办洋务大肆揽财,而慈禧、满蒙八旗的铁杆庄稼们则在政治上打压汉族官员势力,妄图将天平天国运动期间丧失的地方行政权重新收归中央朝廷。
满、汉官僚,官、商诸派势力相互竞争、拆台,即使远在美国,管理留美幼童事务的官员们中间也少不了复杂的派系争斗。
吴嘉善打着借留美幼童擅自离开的事故将陈兰彬、容闳等洋务派官员扳倒的主意,作为反击和应对的手段,陈兰彬一边联系国内的洋务派大佬上书辩解,
另一边派遣新征辟的幕僚黄飞鸿出使汉国,准备利用早前两方在美国华工问题上达成的默契,顺利解决此次难题。
傍晚时分,太阳落在半山腰中,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老爷,路边有一处客栈,今晚要不要在客栈歇歇脚?”
长安(科尔多瓦)旧城近郊,年轻马夫恭敬请示道。
“城里戒严令还没有取消,晚上七点过后城门关闭,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先在城外客栈歇息一晚,明天早上再进城。”
“好的老爷,您和黄先生稍等,小人这就到客栈里面订几间客房。”
两个年轻伙计从马车上跳下来,灵活的跑到路边的客栈里。
客栈主体建筑是一栋旧式西班牙小楼,五进四层一共二十间房间,客栈掌柜七八年前是在婆罗洲跑街串巷的小货郎,移居南美汉国不到三年,娶了一个老家在苏常地区的女织工做媳妇,现在一家四口搬迁到长安城,盘下一栋政府出售的小旧楼做迎来送往的生意。
长安城被确定为新首都,从新京城和各地搬迁过来的政府机关、高等学校不断赶来,
像张振勋一行人借宿的客栈最近一个多月生意很兴旺,每天傍晚时分,客栈的厢房大部分住满来往的客人。
花了七八两散碎银子,然后又跟一伙客商置换了两间厢房,又忙碌了约二十分钟,张振勋、黄飞鸿等十余人算是住了下来。
月上梢头,张振勋和他带来的管家护卫已经躺下休息,而重任在身的黄飞鸿却难以入睡。
黄飞鸿生于1856年7月,原名黄锡祥,字达云,号飞鸿,幼名飞熊。生于广东佛山,原籍南海县西樵岭西禄舟村。
其父黄麒英乃晚清“广东十虎”之一,武艺高强。但黄麒英家中贫穷破落,只能靠卖艺勉强度日。黄飞鸿三岁起随父亲学武,武艺精湛,但黄麒英并不希望儿子像自己一样,靠着武艺维持生计,过贫困潦倒的生活,而是指望他有朝一日能考取功名,于是将卖艺得来的积蓄供给黄飞鸿念书之用。但黄飞鸿对念书全无兴趣,反而对父亲传给他的武功格外上心,甚至不惜逃学,在路边偷偷观看父亲卖艺。黄飞鸿学武的天份很高,很多招式往往学一遍就会了。到了黄飞鸿七八岁的时候,他正式开始跟随父亲闯荡江湖,卖艺为生。
1872年,移居广州,铜、铁行工人集资为其设武馆于第七甫水脚,开始为铜、铁行工人授武,结束卖武生涯。1877年,黄飞鸿另设馆于广州西关廻澜桥附近收徒传艺兼救治病人,由此名声大噪,被清廷官员推荐给留美幼童监督官陈兰彬。
当时其父黄麟英尚在,年级不过二十三四岁的黄飞鸿也没有丧失进取之心,于是在黄麟英劝说下,于1878年夏启程前往美国。
一个又一个晚清人物因为历史的细微变化,他们的人生经历和命运也发生了变化。
黄飞鸿与在国防军效力的陈尚发、陈宗柏二人是相熟已久的师兄弟,陈氏兄弟未远赴越南前,曾经师从黄麟英学武数年。
1870年以后近十年,陈氏兄弟参加农民军起义失败,自此与黄飞鸿父子断了联系。
而进入美国,接触到被满清政府封闭的外部世界,黄飞鸿从美国华工、汉国派驻美国商务处等渠道,了解到短短十一二年时间,南美大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绝迹大陆的农民起义军在南美洲重新建立了汉人主导的国家。
陈尚发、陈宗柏、刘永福,数名曾经接触过的人物都被南美汉国招揽,而张振勋、胡亚基等财力雄厚的南洋华商也倾向于为南美汉国效力。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仅仅是在远东之外的地方呆了一年多,黄飞鸿却感觉时间过了很久,人生前二十多年形成的效忠朝廷、练武强身救国、为国争光的信念渐渐瓦解崩塌。
一人敌三、一人敌五、一人敌十,乃至一人敌百又怎么样,仅仅个人武力的强大就能摘掉东亚病夫的侮辱帽子吗?
论武艺,大刀王五、燕子李三个个皆是名声远扬的武术大家,然而在实际的战争中,哪怕王五、李三加起来,恐怕也无法战胜国防军正规班级单位的小部队。
历史大势、浩浩荡荡,个人的勇武在历史大势中极其渺小,旅居美国一年多时间,黄飞鸿常常走访旧金山、洛杉矶等地的华工聚居区,用自己掌握的医术帮助当地华人治病救助。
黄飞鸿救治华工病患的举动为他赢得了当地华工的尊重,就连汉国派驻美国的商务代表王有田听闻他的名声,都亲自上门拜访、邀请他加入汉国,为汉国政府效力。
黄飞鸿父亲、亲族皆在大陆,加之父亲教导养成的保守性格,因此,黄飞鸿婉拒了王有田的邀请,继续留在陈兰彬身边,协助他处理留美幼童身体健康、保卫等方面的工作。…………
午夜,长安城内,和黄飞鸿一般睡不着的人还有很多。
战后诸事繁多,即使绝大部分的事务可以交给下面的官员将领处理,但是需要李明远亲自拍板决定的事情仍然很多。
新都选址、行政机关、陆军、海军院校转移、高等院校搬迁合并,一件件事情认真着手实施下来,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解决。
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罗萨里奥大学、科尔多瓦大学,阿根廷本土三所建校超过百年的高等院校依照政府行政命令,需要与新京大学、中央理工大学、医药大学、拆分、重组为五所重点建设高校。
布宜诺斯艾利斯医学部与医药大学合并搬迁至长安,重组为国立医科大学。
布宜诺斯艾利斯水利、农业部并入新京大学,重组为国立南华大学。
科尔多瓦大学、罗萨里奥大学以及布宜诺斯艾利斯大学剩余主体部分重新命名为长安大学、帝国理工大学、松江大学。
改组五所高等院校的政令于两周前颁布,然而除了新京大学、医科大学遵从中央政府命令开始合并重组工作,三所阿根廷本土高等院校全部阳奉阴违、明里暗里抵制学院改组。
书房中的桌子上摆出了一本厚厚的调查报告,笔记本里记录的内容则是一共九所高等院校白人教师串联,试图破坏高校重组活动的计划。
“六名高等院校校长、十一名院校主任、四十五名高校讲师……”
翻过一页页名单,看着记录本上面不乏当地著名学者的一个个西方人姓名。
李明远脸色渐渐变冷。
“去,命令内卫部队执行命令,名单上面的人全部抓起来,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陛下!”…………
寂静的长安城响起一阵滴滴的电报声,随即一道道命令通过电线传递到驻扎在阿根廷各地的部队。…………
新月如刀,今晚的夜注定笼上一层血色的幕布。
第二百九月四章 客栈()
打击、逮捕心存抵抗的阿根廷精英阶级,一是为了警告那些暂时顺从汉国政府统治、背地里却与反抗势力联系不绝的白人上层阶级,
二是为了借此机会收缴土地和财产,补充因为长久征战留下来的财政空缺。
新旧交替,华人政权取代土生白人掌控拉普拉塔地区,李明远需要从旧的利益阶层手中夺取土地、财富,然后利用武力和行政力量,完成土地、财富的重新分配,将南美华人培养成新的利益阶级。
夜色将尽、稀薄的雾气中响起一阵踏踏的马蹄声。
黄飞鸿被客栈外面的声音惊醒,起身、披上一件白色短衫,走下床铺,站在二楼的窗户旁向外张望。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一队衣衫不整、形态狼狈的阿根廷白人从不远处走来,脚步踉跄的从客栈前经过。
被华人士兵们严密监督的阿根廷白人大多年级偏大,稍稍观察一两分钟,看到的白人几乎都是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很少有二十岁以下的老弱妇孺。
心存抵抗、暗中破坏高校合并重组计划,
五六十名阿院校教师的罪责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顾忌到政府形象和西方国家的舆论影响,抓捕行动只局限于当事者本人,他们的妻儿父母只是临时的监禁看管,没有实行进一步的处罚措施。…………
负责看押阿根廷犯人的队列绵延约一百米,三五分钟过后,最后一个押解士兵消失在黄飞鸿视线之外,这时候他刚要躺在床上休息一会,一阵连着一阵的叫卖声在楼下响起。
三个农民抱每人抱着一只大盒子,走到客栈旁边的柳树下,把盒子打开,里面露出七八只刚长毛的小鸟。
幼鸟们长着淡褐色和乳白色的羽毛,上面有一道道墨绿色的条纹,凤头上披散着不那么深的火红色羽毛,还有喜鹊一样的长尾巴。
两只稍显强壮的小鸟站在盒底上,扎煞着爪子,撅着尾巴,抬着怒气冲冲的带凤冠的小头扯着嗓子叽叽喳喳的叫着,一点不怕周围的人类。
三个贩卖幼鸟的农民停下不过十多分钟,公路周边、客栈前方的一排树下又陆陆续续赶来四十多个衣着打扮不一的华人,他们有的穿着粗布短衫的破旧衣服,用扁担或者小推车推着一整车的货物;有的穿着长衣长褂,后面跟着三两个伙计打扮的青年,在一个个小摊位前来回巡看。
时间慢慢耽搁了半个小时,外面的雾气逐渐散去,客栈里面和外面多了来回走动的声响。
简单将衣服整理一番,黄飞鸿走下楼去,打算主动和张振勋商谈进见的事情。
“黄先生,老爷刚刚出去,现在应该在客栈外面的小集市里。”
从仆人那里得到张振勋不在客房的消息,黄飞鸿拿出一块银元谢过对方,接着离开客栈,向外面走去。
“老先生,您眼力神真好,这种鸟在洋人那里叫做古依巴杜鹃鸟,
这些鸟生活在森林和灌木丛里,一般十个、二十个地成群栖息,想抓住它们可是不容易。”
一颗粗壮的柳树下面,一个模样看似憨厚、农民打扮的华人夸夸其谈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捉到这几只鸟的?”
“两天前刚捉到的。”
“不太像。”中年华人摇摇头,开口道
“这两只鸟习性驯服,大概是被人饲养的宠物,不久前从笼子里飞出来的。”“可不是那么回事,这种鸟就是这个习性。”
“它们总是这么驯顺吗?”“是的,小雏鸟总是不怕人。长大了,狡猾一点,但也不厉害。”……
两人交谈间,从公路旁走来一群人。为首者笑着开口道“古依巴杜鹃鸟在拉普拉塔地区分布很广泛,制作简单的陷阱就能够捉到七八只杜鹃鸟。
张先生,他们看您是富贵相,想跟您做笔小生意呢。”
“孙大人”
看清来人是谁,张振勋不在意的笑道“小女幼时开蒙入学,十岁便跟着老朽打理生意,遭了不少的罪,方才看到几只未曾见过的杜鹃鸟,就想买下来送给小女作个玩物。”
“自当如此。”
孙彬点头附和道“贵府千金年少聪慧、窈窕淑雅,就连陛下见到贵府千金时也赞誉有加。”
“汉国国王何时召见过自家女儿?”
张振勋脑海中第一时间闪现出一个疑问。
“小女自小养于乡下,不识大礼,倘若觐见陛下时说了些不得礼的话,还望孙大人代为解释一二。”
“张先生多虑了,一月前,陛下专程探望吴小姐时,偶然在吴小姐府上遇见贵府千金,贵府千金与陛下交谈时落落大方、举止有礼有仪,很得陛下赞赏。”
“得汉国国王赞赏?倘若仅仅是单纯的对女儿仪表、品德的欣赏,孙彬为何会专程找到自己说出这番话?”
张振勋慢慢体会出孙彬话里的深意。
“自家女儿贤良淑德、姿容出众,如果嫁给汉王李明远,未尝不可能取代宋卡吴氏女,成为南美汉国数百万平方公里国土的女主人,即使李明远看重情分,依旧立宋卡吴氏女为王后,自家女儿进了王宫,那么南洋张氏一族也水涨船高成为汉国外戚,张氏一族几十年积攒的财富不仅能够得到保障,而张振勋本人也可能借助机会,成为南洋最成功的华商。”
利弊得失很容易盘算清楚,张振勋自然而然的做出最理智的决定。
“汉王陛下英明神武,小女早在南洋时就听闻陛下种种事迹,对陛下仰慕已久,只是因为小女出身卑微,一直不敢表露心迹,却不知孙大人可否从中协助,帮助小女达成心愿?”
“呵呵,张先生客气了,既然贵府千金早有心意,本官自然会尽量促成好事。”
孙彬长长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放了下来,没办法,李明远看上了人家小姑娘,不好直接出口明言,只能让手下想办法撮合好事。
张振勋替女儿作主完成了未来的婚姻大事,心情高兴之下,没有与几个农民计较,大方的拿出一袋碎银子,将八只杜鹃鸟全部买了下来。……
黄飞鸿在客栈外面的集市摊位上等了一会,见两人谈完正事,立刻凑上去道“这位大人,不知汉王殿下准备何时召见我等?”
“这位是?”
“孙大人,这位是广东有名的武术大家黄飞鸿黄先生,黄先生这次是代表留美幼童监督官陈兰彬而来。”张振勋居中解释道。
“原来是黄先生,久仰大名。”
孙彬简单客气一句,继续道“陈大人的困境汉国方面能够理解,不过十七名投靠而来的幼童已经被分别派往德国、法国等国学习西方技术,想再把他们遣送回去根本不可能。”
“那贵国的意思是?”
“陛下和诸位政府要员们商量后认为,陈大人想要应对清廷的问责,不妨伪造留美幼童水土不服、死于疾病的证据,这样一来,清廷也不会太过责备大人。”
“可是吴嘉善的举报信怎么办?”
“这个不难,美利坚不正爆发排华暴乱嘛,制造个意外,吴嘉善遭遇不测,被美利坚暴徒打伤不治,死于街头。”…………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新旧交替的时代()
“老爷,您回来了。”
两个站在门口的仆从看到张振勋陪同一个官员模样的中年华人回来,向前小跑几步讨好道。
“小姐在后院吗?”
“小姐今天陪吴小姐出去,听说是去了南华第一女子学院旁听学习。”
“嗯。”
张振勋低声一句,转头对孙彬道“孙大人,今日小女不在家,却是让大人空跑一趟了。”
“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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