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两行清泪,不由自主滚了下来。
明月天即时察觉身旁异状,妙目望来,便眉头一蹙——
又是那个“幽星”!
她在这件事上的直觉十分准确,几年来从无出错。
从她身上出现变故伊始,那个“幽星”,和这个幽星,最开始是一天换一次“魂儿”,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便是幽星开始渐据主动,先是隔两三天换一天,接着七八天换一天,又接着十多天换一天,直到如今,已有两三个月没换过了,不想今日居然会忽然出来,而且,还是大下午,不经一夜休整便出来,事不寻常。
但没有细思,一见她又冒头,明月天便本能想出手制下她,这也是每次她对此的应措手段,眼不见为净。
两人明明相差伯仲,可实际动起手来,无论是这个幽星还是那个“幽星”,都束手束脚,仿佛本能地要矮一头要被克制三分,以致每每受擒绝无例外,只是拖得时间长短区别罢了。
但手动了动,已抬起了,就又停下,因为明月天转念就想到这不寻常的原因:或许是前面有她生身父母在的缘故。
她再偏爱这个幽星,再不待见另一个“幽星”,可心底也承认两条魂儿都是自己的幽星的,这时见她似乎十分激动,一时也心软,犹豫这都压了她几年了,这回要不要放任她一次……
正这么想,就见她居然直勾勾盯着那夫妇二人,脚下仿若无意识地迈步出去,似乎本能地想接近久未逢面、或言之久未亲身接触过的父母身旁。
明月天不怕她再往前挪几步就会一脚踩空,到了她们如今的境地,就算真的一时没留意到,可只要不是被人打的,不是晕过去了,踩空了也能亡羊补牢挽救回来,不致真伤了自己,可却不愿见她大庭广众之下发傻玩什么父女重逢至亲再会喜极而泣的矫情戏码。
于是她不再犹豫。
一手探出。
凌珊虽精神都专注在父母身上了,可本能犹在,就要躲,只是终究反应不及,身体才一晃,便自后被扣住了一边肩膀,动弹不得,至于那面自发的微薄真气墙,可抵不住她的出手。
若以太阴真气,便不止拿人了,而是势必要有一方出现损伤的争斗,这是彼此真气性质决定的,她们本人也无法控制,明月天眼下这是以大傀儡手的特殊真气将她制住。
凌珊身体僵住,动不得说不了,只有眼珠子能动,但盯着父母那边就是不肯挪开,只有眼泪大滴大滴滚落,打湿了面纱。
明月天脚踩下用力三分,真气四散过,将这岩石上灰尘浮垢大致吹开,便将凌珊放下坐好,瞧见泪花,伸手去抹掉,心头不耐,轻声呵斥道:“少哭,等前面结束,让你过去。”
她这就是区别对待。
如果是她所喜的幽星这幅姿态,她恐怕会蛮横地去将前面那些人给赶跑,将那较量给破坏了,直接让她过去了,还哪来的心思坐着等?
至于现在,就静等前方散场吧。
坐着也能看见前面的热闹。
场上的两人你来我往,都有克制,较技法应变居多而较力少,否则真力习习,剑气腾腾,有如实质催发出来,动静可要比这大多了。
相斗半晌,夕阳残红,晚霞远去,才见休止符画上,两个老对手平局收场。
热闹结束,看热闹的人固然回味,也自开始散去。
凌不乱等人也入了玉泉院。
虽说也就是山上山下,不过华山奇险,这时天色已晚,行走不便,他们也无甚要紧事,便先在这里小住一晚与几个道士寒暄叙旧,等白天再回去也不无不可。
等人散去大半,明月天随手给她解了禁锢。
凌珊想也不想飞身下去,须臾掠过还未走的人,闯进了还未关门的玉泉院,而明月天紧紧跟随。
一入门,凌珊便呼唤起来:“爹,娘,你们在哪儿?”
大家都已深入进去院中了,入门这院里没个熟人,但有就近的玉泉院的弟子过来,一为阻止擅闯,二为询问来历,不过大概也就喊过了“什么人”“你们是谁”“站住”这些类似话后,没等靠近就被凌珊挥袖震退,好在没有用什么力,否则这些武艺低下的普通弟子,非得吐血重伤不可。
外面有些还未走开的人发现动静,好奇张头通过石拱门回望。
只片刻,凌不乱夫妇连带惊喜地与道士匆匆从内堂转出来,他们听得出是几年不见的女儿的声音。
而一见他们,凌珊便浮光掠影一般,瞬息冲了过去。
这几名高手都有些心惊,这速度他们居然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尤以功力相对较差的宁为玉和郝大通为最。
“爹,娘……”凌珊高声呼唤着一下扑进了宁为玉的怀中,哽咽道:“呜呜呜,娘,好多年了,我好想你们……好想和你们说话……”
348。赶人()
“好了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哭哭啼啼的?”
宁为玉抚背安慰。
凌不乱虽然欣喜再见到女儿,嘴上却道:“你这没心没肺的,才两三年不见,哪会如此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想求爹娘的?”
宁为玉白眼给丈夫:“去去去,有你这么当爹的吗?女儿想你了还不乐意?”
凌珊抬起头,又去抱住凌不乱,呜呜咽咽抽泣道:“爹,我也好想你!”
凌不乱拍了两下她肩膀,老怀大慰:“总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至于只想着娘不想爹。”
不一会儿,却发觉胸前衣裳居然被打湿了,转头望向夫人,她身前衣裳也有一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湿意,诧异地“咦”了一声,扶住凌珊两肩将她拉开一点,露出梨花带雨的脸庞,那面纱早在埋头宁为玉怀里时就挤掉了。
天色虽不明,可这院内回廊上已掌灯点蜡,烛光飞火,足见分明。
凌不乱道:“你这丫头,居然是真哭了啊?”
凌珊抹了抹泪水,还带着哭腔道:“人家是真的想你们了嘛,爹你怎么老爱把我想坏?”
凌不乱道:“这不是见到了吗?这么多人看着呢,还小孩子一样哭鼻子抹眼泪,也不怕被人笑话?”
凌珊转过头瞪着几个道人,眉宇间萦绕着一缕煞气,道:“对啊,我和爹娘说话,你们这些臭道士还在旁做什么?大煞风景!”
凌不乱原还和煦笑容顿时一变,呵斥道:“你怎么说话?没大没小!”
宁为玉轻轻捋了捋凌珊背后撒下的一头长发,说道:“珊儿不可无礼,快与几位道长道歉。”
凌珊脑袋一歪,低下头闭嘴不言,自是不肯。
凌不乱怒道:“你怎么回事?”
家人团聚的喜事眼看要变吵闹呵骂的坏事,旁边遭了池鱼之殃的几个道士面面相觑,郝大通打圆场笑道:“凌先生贤伉俪难得与令嫒团聚,恐怕有许多话要说,的确是我们这几个不相干的打扰了,令嫒只是心急口快一时失言,凌先生无需怪责。”
凌不乱瞪了女儿一眼,也不愿再坏了重逢的喜悦,顺坡下驴,朝几人拱手赔礼道:“珊儿在外野惯了,口无遮拦,实在不懂事,凌某代为赔罪,几位道长海涵。”
“哪里哪里!”
几道人连忙还礼,告辞离开,几个道童见师长离开,也自散去。
凌珊对明月天道:“臭道士都走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明月天目光一寒,凌珊便脖子一缩,不敢看她。
看来她胆虽然肥了,但还不至于太肥。
凌不乱呵斥道:“这里是玉泉院,不是剑气堂,你当想让谁走就让谁走吗?今晚是怎么回事,怎么尽出些不知轻重礼数的话?”
凌珊低声道:“我就是想单独和爹娘在一起!”
明月天盯着她,走上前来,凌珊下意识往后躲,待明月天上前了三四步,她也已躲到凌不乱身后,只露出个脑袋往外瞧,明月天也停下,冷然道:“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扭头便走。
凌不乱叫道:“小月姑娘稍等一下……”
明月天却没理会,径自出去,她看似在正常走,实则极快,眨眼便出了门,凌不乱往夫人那边使了个眼色,夫妻多年,宁为玉立即会意,便快步跟了上去。
“娘,你别去。”
凌珊想阻止。
凌不乱一拉她的手臂,轻喝道:“你给我乖乖呆着。”
明月天出了门,打算在镇上找家客栈投宿,正在解那两匹毛驴的缰绳,宁为玉追上来,叫住道:“小月姑娘先别走。”
明月天牵着两头驴子的缰绳,回头看她,没说话,而是等她开口,虽然是师妹的生母,但也不会去多亲近。
宁为玉道:“你们一起长大,对珊儿还不了解吗?她那话肯定不是真心的,你何必与她较真?”
明月天淡淡道:“她现在既然不想见我,那就纵容她一回。”
宁为玉苦笑道:“就算要纵容她这一回,也无需离开啊,你看天色已晚,再寻住处也麻烦,不妨便在玉泉院宿下,全真教的郝道长还是好客的。”
明月天道:“不必了!”
宁为玉看了看她,叹气道:“唉,你既然坚持,那我也不多劝了,不过……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我前阵子还听说你们在杭州城一起帮着谢家高徒对付天尊道的妖女,怎么今天见面,就这么对着了?”
明月天望着前面玉泉院方向,有灯火飘摇,默然不语。
宁为玉一见,更加深想法,暗道果然是有什么事,道:“我和师兄不仅是珊儿的爹娘,按两家关系讲,我们应该也算是你的师叔和师伯了,如果有事,你尽可以放心对我们讲。”
明月天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打算多说,反正过去了这一晚上,便可回归原样,没必要说,便摇摇头,道:“伯母多心了,天色不早,回吧。”
牵上两头毛驴就离开。
宁为玉见她消失在夜色的身影,心中对两人关系更加担忧,暗暗叹了口气,打算找机会与丈夫好生商量一番。
当宁为玉向明月天打听时,凌不乱也在逼问女儿。
他让跟在身边的几个弟子先下去,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然后独带着凌珊到了左近一处亭台落座,问她:“你和小月姑娘怎么回事?你们以前不是最要好的吗?怎么现在关系都差到了要赶人走的地步?”
凌珊抱着凌不乱的胳膊撒娇道:“爹爹,这都好多年了,咱们难得见面,能不能不要提扫兴的人?”
凌不乱道:“这才三年出头而已,哪来的好多年?你何时有这么黏你爹娘了?”
凌珊道:“人家从小就黏的,只是后来想黏也没机会黏!”
凌不乱自然没听出她的意思,道:“你少来,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凌珊道:“人家哪里没良心了?”
凌不乱道:“别转移话题吗,快点说清楚,和你师姐是怎么回事?”
凌珊笑道:“没事的,就是今天我只想跟你还有娘在一起,不信您等着瞧,回头我们就又和好如初了!”
只是这看似正常的笑容中,却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不甘心与怨愤。8)
349。恶劣()
349。顽劣
【该死,那几个臭道士居然害我被爹娘骂了!】
【我好不容易才和爹娘团聚的,他们居然敢打扰,还害我被骂……】
【和坏女人一样可恶!】
【我怕那个坏女人,还怕你们吗?】
……
夜深。
残灯虽照,百里冷寂。
凌不乱夫妇与凌珊夜聊许久,好言安慰了依依不舍的女儿,已回房休息,空余凌珊屋内独卧,已至夜半,却未眠,心思起伏如腊月寒冬冷风飞雪不绝,不讲道理的迁怒如野火茁壮,直待燎原之时。
倾耳听。
道院之内,声息皆平,应无人醒。
凌珊寒容冷面,俏丽绝美之中透着三分狰狞,萦带几许煞光,却放空了气机,轻手轻脚不着于声,如蜻蜓点水一般无声息间出了卧室。
残月隐云间。
独吊屋头,四顾茫然。
“该死了!”
凌珊低喃一声,怒而催掌震碎了一角屋檐。
当付诸于行,才恍然发觉,她还不知道……想暗杀之人,分别睡在哪间房里。
声音在黑夜里,分外巨大,如惊霆骤起,如爆竹倏声。
习武之人本不乏警觉,这下响声亦不轻,寂静深夜下,四方屋舍中,片刻便有数处动静。
凌珊身子一晃,欲先退去,然而方动便停下。
遮遮掩掩徒惹人疑心罢了。
推门的轻响,须臾间,旁边的屋子灵敏地窜出一条身影,武当的一航道人卓无双,事急从权,只是披着一件外衣,尚未完全穿戴整齐,便持剑而出。
接着,灵虚道人自他隔壁出来。
两人早就注意着动静处,一跑到院中,便发现屋顶的凌珊。
她已经坐下,一只手落在并拢斜放的腿上,一只手搭在一头脊兽脑袋上,微风拂袂,月下闲舒,风姿卓然。
灵虚道人轻捋胡须,和蔼问道:“原来是凌家小姐,怎么半夜跑到屋顶上去了?”
凌珊淡淡回头扫了屋下两人一眼,感受到附近其他动静,按下心中烦躁意,说道:“睡不着,上来吹风……顺便赏月!”
灵虚道人问道:“原来如此!就不知方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凌姑娘可知道?”
凌珊大大方方承认道:“我做的!”
随手指了指不远处被击碎了的屋檐,道:“想到一些不舒服的事情,激动之下,便毁了这个……还有问题吗?”
灵虚道人对生人勿近至之并不以为意,摇头笑道:“没问题了,没问题了!”
凌珊道:“夜深了,既然无事,道长尽可回去休息!”
灵虚道人道:“是贫道两人大惊小怪了,姑娘自便,一航,回屋去吧!”
卓无双看了看屋顶身影,点点头,二道各自归房。
又有凌不乱怒宁为玉夫妇二人过来,他们同在客房,本就离得相近,也反应迅速,自来的不迟。
未进武当道人的院落,已见屋顶的女儿,自是疑惑,叫下来询问,凌珊便又是一通胡扯,正待安抚父母,郝大通师徒也相继吸引过来。
甭管信与不信,总之就是那般说辞,随后被凌不乱虎着脸赶回屋。
回屋中,凌珊还不甘心,半个多时辰后,又起来出屋,跑屋顶上去。
跑得是她自己的房间屋顶。
这时,也没了原本杀人放火的冲动。
只是出屋前,随手带上一条板凳,而到屋顶后,找地方坐下,徒手将板凳拆除,以腿作槌,以面作鼓,仰头呆呆看着残月,手上瞎敲一气,仿如木鱼声,仿如鼓声,在夜空下或急或缓,或巨或细,连响不停。
她与凌不乱与宁为玉他们是一个院子,这回最先出来的就是他们。
二人一出来,便见到了屋头的凌珊。
宁为玉低声道:“珊儿。”
凌不乱脸色一黑,道:“你又做什么?”
凌珊停止“敲鼓”,低头望着父母,答道:“我还是睡不着!”
凌不乱轻喝道:“你先给我下来。”
凌珊瘪着嘴跳下来。
凌不乱指着她的房间道:“回去睡觉!”
凌珊鼓着脸道:“知道了!”
两人盯着她回屋。
有一个比较警觉的弟子开门察看,让凌不乱打发回去。
远来做客论道的武当山道士已经出屋,听见华山众人住所方向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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