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刚刚站定,门就开了——
一个中年男子微微弓着背恭敬的唤:“主子,您来了。”
胤禛嗯了一声,就抬脚进去。云烟跟在胤禛身后,心咚咚的跳。
院里芳草萋萋,还有微微鸟鸣,惬意而雅致。
一个俊秀的青葱小小少年从厅堂里跨出来,一双透亮的黑眼睛越来越亮,几乎点燃了整个厅堂。他毫不迟疑的开口:“云烟!”
云烟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年了,昔日的小娃娃弘晖竟然出落的成了一个邻家英俊的小小少年。他那一双黑眼睛,那眉眼里的神态真真像极了胤禛,连骨架也抽条起来,长高了许多。
一时间,云烟竟不知该如何上去和他相认。那个她从三岁时就抱在怀里的奶娃娃啊,那个牵着她的手,晃晃悠悠走路的小阿哥。如今,少年初成。
就在云烟仍沉浸于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时候,一个人影已经扑到怀里,紧紧抱住。
“云烟,云烟……我是弘晖,你不认得我了吗?不认得我了吗?”弘晖娇憨的把头抬起来抓着云烟的胳膊问她,举止里还是那样熟悉的孩子气。
云烟怔怔的看着他,才缓缓笑了。
她抬手理了理他身后的小辫子,这动作似乎从未分离一样的熟稔。“阿哥,怎么会呢?你长大了长高了,只有云烟老了。”
“不,你一点也没变。从我认识你,你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弘晖微微仰着头斩钉截铁的说。云烟一声笑就拍了拍他的脑袋。这小娃娃嘴甜骗女孩子的功夫,从小到大是无人可敌。
胤禛在这种场景下,不免被自动忽略掉。直到弘晖拉着云烟的手,才喊了一声阿玛。
胤禛也只是哼了一声。云烟推一推弘晖,他乖顺的去给胤禛请安,腻到他身边去摇尾巴说:“阿玛,真想你。”
胤禛到状似一点不为所动,转身潇洒的掀了袍子坐下,口中仍道:“是吗?你是真想我,还是刚想起我”
云烟一听,不禁垂下眉目忍着笑去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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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岁的弘晖,已经是英俊的小小少年。分别三载,时光却奇特的没有冲淡他与云烟之间的感情。许是由生死相连的心意相通,那份亲近,只要一经重逢,便足够。
喝完茶,胤禛和管家不知在前厅说什么。弘晖拉着云烟已经去了书房里。一边走弘晖一边询问他额娘纳拉氏的近况,云烟一一作答宽慰他心。弘晖小小的脸颊的上露出一点超乎年龄的神情,随即又仰头笑了。
一进弘晖的书房,云烟仿佛恍如隔世。四府正房里也有弘晖的那个小书房,从前他们俩在小书房里的日子不知凡几,而他走后,云烟再没去过。
他的桌案上除了书本,还整整齐齐的摆着两个胖乎乎的小泥人,那么熟悉。简直让云烟诧异万分。
“它们怎么会在这?是……”是相似的两个,还是当初的那两个?
弘晖上去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眨着黑眼睛笑着说:“还有哪个?自然是你送我的那两个。是我前两年央求阿玛从府里拿出来的。”
云烟轻轻的拿起来看,两个胖乎乎的男娃娃女娃娃保护分非常好,还像崭新的一样。看到它们,才感到光阴如梭。
弘晖靠在云烟旁边,两人挤在小塌上一起看这两个小娃娃。云烟抬手摸一摸弘晖的小脑门,两人说起从前的事情笑成一团。
夏风从窗格外吹进来,尽是水乡里沁凉的芬芳,风吹翻了案上诗经的书页,停下时是《邶风*静女》,一篇——
“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弘晖的手指指到白底黑字的“爱”字上,眨着黑眼睛,嘴唇有些微微翘起。
“云烟,你说这个“爱”字是什么意思?我一直觉得,夫子解释的和书上的注释都不对。”
云烟的目光落在微微皱起的小眉毛上,促狭的笑:“阿哥小时候也是这样,能把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意思说成是可爱的小鸟,士别三年,现在思考的问题都这么深奥了,难道是有喜欢的小姑娘了?”
弘晖长长的睫毛微微敛着,神色里有八分胤禛的影子。他的羽睫忽闪的嗔道,胡说。
他细嫩的小脸蛋凑过来,双手抱着云烟的胳膊轻晃,他们父子遗传有一种天生征服女性的娇嗔意味。“说嘛”
云烟无奈的笑,“说起诗经,云烟不太懂的。”
弘晖眨眨大眼睛,“那就不说诗经。只说这个字。”
云烟又笑,“那阿哥问的是天下大爱还是人间小爱?
弘晖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天下大爱如何?人间小爱又如何?”
云烟在弘晖期盼的神情下,略微沉吟了下,神情柔和的轻声说:“不离不弃,非此不可。”
“也许,不论是天下大爱还是人间小爱,都是这样。只有这样,才能称之为爱。”云烟用帕子轻轻给弘晖擦了擦汗珠。“云烟希望阿哥日后能两爱俱有,那才是真正的人生。”
弘晖诧异的看着云烟,一双黑眼珠里满满的亮光,他缓缓重复着云烟的话。“不离不弃……非此不可……云烟,你可比那些教条的老夫子说的精辟的太多了!”
两人坐在小榻上,正说着几句悄悄话。门外帘子一动,有微微的咳嗽声传来,却是胤禛掀帘而来。
云烟忙站起来唤四爷,他嗯了一声,状似无意的看她一眼,晶亮而深邃。
胤禛坐下来,云烟就在旁边陪着。弘晖小同学也颇有规矩的坐好。胤禛问着他学业,他也对答如流。说起得意处,三人一齐笑了。
接近傍晚,前厅里摆了饭。弘晖拉着云烟,三人第一次同桌吃了饭。
云烟看见弘晖喜欢的菜色就主动夹给他,弘晖大眼睛一笑,弯弯的如星辰一般璀璨。夹着云烟递来的排骨就放进小嘴里。
一边胤禛轻轻咳,云烟转头看到他看着这边的红烧鲫鱼微微儊眉。云烟看到便上去夹了,细细剔了鱼刺放入他碗里。他也不说话,面容依旧的低头下去,夹起来放入口中,唇角却微微弯了起来。
102、夜不能寐
吃完饭,弘晖眨着眼睛悄声向云烟说带她去一个最漂亮的地方,云烟微笑着点头。一声轻咳声传来,两人一齐看向胤禛。那人左手圈成拳状覆在唇上,右手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
云烟微微儊眉,胤禛莫非夜里在船上还是着了凉。她就站起走过去递了帕子给他,他接下缓缓拭着唇角。“乌镇的风景不错,你们要不要随我一起出去走走?”
三人一起出了门,走上青石板路,云烟牵着弘晖的小手走在胤禛旁边。弘晖显得特别开心,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路边树荫下还有蝉的叫声,断续而微弱,似乎也要收工。这叫声非但不让人心烦,更平添一份城市里没有的质朴和宁谧。
落日的余晖洒在身上,黄昏的乌镇美得异常动人。远远的看到河边点点灯火,缤纷美丽。三人缓缓走到河边去,原来是有许多村民在这里放花灯,大多是年轻姑娘,她们很多都是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小花灯三五成群来纳凉。
她们把自己的心愿写在小纸条上塞进花灯里,点燃各种各样美丽的花灯放入河中,让花灯随波而去,据说这样就能够实现愿望。
弘晖拉下云烟的耳朵悄悄说,他每次看到别人放花灯,都想有一天也会来放一只花灯。
云烟听了,摸摸他的脑袋说“那就今天好吗?”弘晖笑了,看着她不住的点头。
云烟问了人,知道也有卖花灯的小摊,就拉着弘晖去附近小摊贩那买花灯,胤禛也信步跟着。小贩很热情,花灯的样式也很多,弘晖一眼就瞧上那个头顶长着一缕翘翘毛的嫩黄小鸟,很是可爱。云烟笑着向小贩指指那个小鸟花灯,小贩忙取下来拿给她。
云烟将花灯放到弘晖手里,弘晖就伸手去摸摸小鸟的脑袋咯咯的笑。云烟笑着要低头去拿荷包付钱,弘晖抬头就问:“云烟不要一个嘛?咱们一起放花灯。”
云烟愣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醇厚的声音:“三个”
弘晖的大眼睛里燃起绚丽的光芒:“阿玛也要一个”
云烟一时忍不住捂唇想笑,又回身正色道:“四爷要哪一个?”
那人的面色在幽暗的天色中倒是相当冷酷,语气正经。“随你”
云烟依言去挑,基本没有看到男子气的花灯样式,只拿了只洁白玉兰形状的花灯。弘晖在一旁说真好看,就拿两只玉兰花吧。云烟看向胤禛,只见他也不说话,伸手用指尖轻轻拂过云烟手中花灯外侧的花瓣,用行动表示了一切。
三人依照本地风俗,分别在小贩那拿了纸笔,为自己花灯里的许愿条写愿。太久不写字让云烟感到自己几乎忘了怎么写字,好在她并非有什么大愿望,不过是寥寥几字便罢。胤禛写的也很快。云烟写完时发现他早已写完,一双眼睛正炯炯盯着自己。心间一跳,偏过脸去看只有弘晖仍笔笔工整的仍在写着。
放好许愿条在花灯里,三人就往河边走去。未免胤禛捧着花灯不搭调,云烟一人捧着两个。他负手信步走在身侧。
由于天气颇好,河边还是蛮热闹,姑娘们的欢声笑语也感染了他们。他们也找了一个角落站定,夏风吹在身上,河面上荧光闪闪,色彩斑斓,天空上爬上了弯月,繁星点点,美的纯粹。
胤禛这样的男人,纵然一身朴素常服,但站于人群中也是很难被忽视的,好在是黄昏,容貌不清,但他高大身姿上的气质还是引起近处姑娘们的注意,他自己倒是毫无所谓。
放花灯时,胤禛弯了腰,亲手把小巧的玉兰花灯挨着云烟的那只轻轻放入水中。弘晖那只嫩黄小鸟儿睁着一双大眼睛悠哉在游在一双玉兰边,更像是一只天真的小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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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河边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经颇晚。在弘晖房间里,胤禛坐在桌后随意的看着弘晖的课业和临帖,弘晖腻了一会云烟,就开始打哈欠。云烟笑着说给你早点洗洗睡吧。弘晖复又睁大眼睛不肯睡,云烟看了就明白他怕她们不知何时就走,心中一片酸涩。
“四爷,我们……明天还去散步吧?”云烟微微偏头望向桌案后拿着书册的胤禛。
“唔”胤禛微微抬眉看她一眼,随意的翻过一页,声音倒是很肯定。
听到胤禛唔的这一声,两人都如闻天籁。弘晖一下眉开眼笑。云烟也摸摸他头,说云烟去打水,阿哥洗香香的睡觉。
云烟给弘晖洗脸脚时,他还有点小少年的羞涩,很是可爱。云烟坐在弘晖床边,待他呼吸均匀时,看向胤禛,他也早已放下书册看过来。
胤禛站起来走到床边也坐下来,凝视了弘晖的睡颜一会,轻轻握了握他的小手,将它放入薄被里,看了云烟一眼,无声的说走吧。
在胤禛房里洗漱更衣后,云烟就伺候他上床。因为屋里本没有另一张床榻,云烟自然要去隔壁房里休息。胤禛对此很是皱眉,要叫人搬床。云烟忙说弘晖刚睡,明天早上再搬吧。胤禛才勉强罢了。
云烟很久没有单独睡过一间偌大的房,想来几乎何时都是与胤禛捆绑在一起的。这一夜的单独,也算是种难得赏赐。
当云烟洗漱完毕躺上床时,看见月光朦胧的照进来,才发现胤禛不在身边。这不知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正朦胧欲睡间,突然听到轻轻叩门声,惊得云烟心头一跳。赤脚下了地,走去门前,心中隐隐有了预感。轻轻的叩门声又响起来,云烟轻抵着门板。“谁”
“我”低沉又熟悉的声音,简洁而微哑。
云烟迟疑了一瞬,回身轻轻打开门——一身月白色里衣的胤禛站在门外,同样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四爷,你怎么了?”云烟见他这样,有些不知所措。
“你睡着了?”胤禛也不进来,就这样低声问。
“我……还没……”云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迟疑的回答。
“我睡不着”他很快的说。
云烟无语。
胤禛一把搂住她腰身,按在怀里,几乎把她双脚提离地面的走进屋来,关上门。
云烟有些慌,不住的推他。胤禛将她往桌案上一放,语带威胁。“再动就真不睡了。”
屋里很黑,全凭呼吸和肌肤判断彼此心意。
“那你睡床上,我……去抱被子来铺地铺”云烟呐呐的说,身子也不动了。
“不行,你身子不好,不能睡地上。”胤禛的声音明显拒绝。
“……”云烟更头疼了,难道让他睡地上么。“我多铺两层,没事的,夏天。”
待摸黑铺好地铺了,胤禛却不让她睡了,赶着她去床上。云烟不愿意还被一下拦腰抱起来,吓得她差点哼出来。
胤禛把她抱上床,自顾自的躺下,分明是极疲累的舒展了□子,过了一会,便渐渐呼吸均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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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胤禛醒的很早,精神也很好,一点不像睡地铺的人。云烟伺候好他,又去叫弘晖起来。鸟语花香的早晨,胤禛带着弘晖在院子里练剑,连在一边的云烟都感到幸福。
两人洗完澡后,胤禛又手把手的教弘晖弹琴,写字。云烟静静的看着他们,浅浅笑意。
弘晖这三年,虽然在胤禛的保护下,衣食无忧。但地域的辗转,远离亲人,总是失去太多。胤禛虽是个外表冷硬之人,却总有一颗不失亲情的心,他竭力想为弘晖做的弥补,云烟都看在眼里。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到了第三日,正在院里写诗词,管家突然来送上信件。胤禛一接信件看到信封上的红色标记,就快速拆了信封看起来。
胤禛很快的抬起头,脸色已经很严肃。“云烟,去准备一下。”
云烟听了,也知怕是事情严重。她看了看弘晖,就点头下去。
当云烟简单收整好,胤禛已经等在大厅,弘晖在一旁小小的脸颊上强忍着不舍。云烟走过去,紧紧抱抱他。
在此种时候,云烟不得不承认,胤禛永远比她冷静太多,他心里还有家国天下,黎民百姓。
弘晖的眼睛红红的,像兔子一样。云烟克制不住眼眶的酸涩,再见不知是何时。
胤禛走到弘晖面前,对他说了几句话。弘晖点点头,脸上再次显示出一种超越年龄的表情。这一切,已经像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
胤禛转过身,向云烟走来。“走吧”
云烟强抿着唇,对将被管家牵进去的弘晖努力的笑,轻轻挥挥手。
终于转过身时,泪雨滂沱。
同样的青石板路,来的时候是何种期盼,走的时候又是如此不舍。胤禛的步子很大,云烟紧紧的跟在他身后,任带着雨气的夏风吹干脸上的泪。
103、再遇绝色
远远走向河岸时,船已经早早等着。胤禛一直没有说话,将云烟抱上船,便进了舱内前厅。
原来,山东、安徽、苏北一带突然开始猛烈降雨,已经有些地方破堤。而且这还不算,康熙一行在去热河的路上,竟突然遇袭,好在御驾无伤,没有被得逞。偷袭者竟然是明朱三太子遗党,简直胆大包天,让康熙龙颜大怒。
船行了约摸一个时辰后,缓缓减速,只见另一艘船靠了上来。
云烟在舱里站起向外看去,只见一个有些熟悉的魁梧身影从对面那艘船上轻松的跳上来就单膝跪下做了个标准的叩首礼——
“奴才年羹尧,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胤禛在舱内招招手唤他进去,他便起身进了去。身后的船只缓缓分开,开走了。
原来这年羹尧已经在胤禛提携下在杭州城做了杭州将军,这次被胤禛传书叫来,几乎是马不停蹄。
他们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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