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几笔的勾勒,一个眉目清淡,身量纤弱的女子跃然纸上,身边是优美的观音莲。
小画的右下角写着两行俊秀的蝇头小楷——“虽则如荼,匪我思且。若则如云,独我思存。”
这样的字迹仿佛透着温润如玉的口吻,含蓄又奇异的直白。
只有一个人会如此。
云烟几乎像被烫到了一样,手指从纸片上弹开,纸片落在桌案上。抬首满眼惶恐的望着碧月。
碧月咬了唇低了头说:“其实,从去年八爷来花房把你领走的神情,我和福儿就看出……”
云烟掐着自己的手心,心下一片惶然,呼出一口气来。她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但是很迅速的把纸片按原样叠回,没有再看一眼。
她抬手坚定地把纸片塞回碧月的手里。碧月错愕的抬眼看着云烟。
“碧月姐,你带回去吧,我不要。”云烟垂眼轻声的说,口吻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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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烟捧着这盆洁白的马蹄莲放置在四宜堂书房外厅的窗台上时,看着花朵在上午的阳光中被微风轻轻拂过,如此高洁,如此美丽。
纵然不够博学,但“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虽则如荼,匪我思且。”是什么意思,她自然总是懂的。那改动的几个字“若则如云,独我思存”几乎让人触目惊心。
他到底,要做什么?!
云烟的记性虽好,但却从不将无意义的事情放入心中思索。尤其是过往的一些事情。她极少想起,每日只是简单的生活。而八贝勒胤禩却是唯一一个苦苦相逼之人,她几乎找不出任何一点可以缘由。一切的平静,都会被他而打破。没有理由,没有尽头。
“听说,老八送了花过来?”胤禛身姿挺拔的抬脚进了外厅,身边跟着变得更加英俊明朗的十三阿哥胤祥。云烟从窗沿边站起迎上去给胤祥请安福身。
胤祥已经十五岁,身量较之前一年长的更高,肩背也更宽厚。那当年皎皎少年的模样出落的已然有一个英俊青年的影子了。
“云烟,我建府了,你去我那里玩吧?”胤祥带着笑意的琥珀色双眸清澈而剔透。
胤禛缓步走向窗台,端详着窗台上的马蹄莲,一双墨色的眸子看不出感情。“花名?”
云烟没来得及回答胤祥,忙低首轻声答:“观音莲”
“观音莲……”胤禛眯了眯眼睫,又抬起看了看云烟。“好名字。”
胤祥围上来仔细看这盆洁白的观音莲,“这是西域引进的花吧,稀罕物。也只有八哥家才能种出这样的花草来。”他转头看了看胤禛笑到“四哥,我倒觉得这花的感觉与云烟很像。”
一旁的云烟听到这话几乎一下被胤祥无意碰触到了刚被胤禩刺激过的那角,马上脸色煞白的惶恐福身说奴婢不敢。胤祥看云烟的样子忙有些手忙脚乱的解释说云烟你别怕。
胤禛负手站在迎风微拂的洁白马蹄莲旁,一双黑眼睛深深看着胤祥和低着头的云烟,没有开口。
我的奴才(一)
胤祥此来是说好留在四宜堂里吃午饭,下午兄弟二人一起去新建的十三府邸。
他们兄弟二人是在书房内一边吃饭一边聊天。胤禛平日话语不多,今日更是出奇的淡漠,只在公事说偶尔开口。
云烟默默的在胤禛一边伺候他二人吃饭,心都是颤巍巍的。十三阿哥胤祥那句无意的“这花的感觉与云烟很像”简直就是拨断了琴弦。纸条是退回去了,而这给四爷的花却不能。八贝勒胤禩那隐匿的用意就这样被大咧咧的曝露出来,可谓说着无心,听者心惊!
话说回来,云烟是无论如何不觉得自己与什么美丽高贵的花相像的,她觉得自己顶多像一棵路边的小草,能活下来就已经很满足。
胤禛淡淡的吃了一些菜就搁了筷子,静静地和胤祥说着话。
简单的吃完午饭,云烟低头去收整他的碗筷,他站起身时轻轻瞥了一眼云烟,那目光刚触及云烟,她便顿时感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胤祥跟在一旁关切的想帮胤禛的公务分忧,胤禛抚了抚衣袖,伸手轻轻的拍一拍胤祥益发宽阔的肩膀,很是一种兄长的欣慰和爱怜。胤祥笑的很灿烂,那眼眸中的恋慕之情溢于言表。
“云烟,一会随我和四哥一起去看我的新府吧?欢笙常常在我耳边念叨你,念叨你那日的不顾一切,念叨你的伤。”胤祥转头向看向正端了收拾好东西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云烟。
云烟不得已停住脚步,这才过去半天,几乎已经很身心俱疲,其实很想一个人静静。
胤禛倒是开了口,声音有些微哑“那就一起去罢”
胤祥眉开眼笑,云烟抿了抿唇低头称是。
十三府邸与四府相距并不算远,胤禛和胤祥缓步而行,云烟低着头默默跟着。胤祥说着话常会侧头看云烟,对她笑得欢喜。胤禛的一双墨黑鹰眼看到,只是不语。
接近十三府邸,云烟跟在他们身后抬首望着崭新的朱漆大门,不由得想起自己在三十八年四府初建时第一次跨入四府的样子,奴才们都是从角门排着队进去的。
十三的阿哥新府虽然没有四贝勒府的级别高,但已是很宏伟大气。而胤祥和胤禛自然是从大门而入,跟在他们身后的云烟却有些一瞬间的瑟缩。
胤禛侧眼看见,淡淡的说,“进来。”
胤祥转身看云烟,笑着说:“云烟,我的府上就是四哥的府上一样,你随时来都不用拘束。”
云烟恭敬的福身谢过胤祥,反而逗笑了他。“四哥,你看看她。”
“四爷、云烟姐!”欢笙从垂花门跑出来,一见到胤禛马上毕恭毕敬的给他行礼请安。一起身马上开心的望向云烟,恨不得扑上去。
胤祥笑着领胤禛往里走。欢笙拉着云烟跟上去,一边小声的问着云烟的近况,满眼都是欢喜。
十三的府邸里的建筑布局很是严整,景致设计也很大方,很有胤祥身上那种皎洁明朗的气息。
胤祥颇为自得的领着胤禛走向自己的书房院落,远远地看到三个字“怡心斋”
“四哥,是不是和你的“四宜堂”很般配?”胤祥满面都是那种企盼的神情望着胤禛。
胤禛终于露出点淡笑,看了看匾额。“意思般配,字还要练。”
欢笙和云烟在两人身后,不由得忍着笑意。胤祥有些脸红的瞪了欢笙一眼,欢笙吐了吐舌头。
云烟看着这两人和这个牌匾,慢慢回味这“般配”二字。真是和谐有爱。
进了书房,欢笙去端了茶来。云烟接胤禛的那杯过去,摸到杯壁后悄声对欢笙说:“烫了点。”
胤禛喝茶的温度总是云烟长期熟悉的那种,过凉和过烫的茶他都不喜欢。他只要那种最适合他的“刚刚好”。欢笙反应过来,忙说去换。云烟说还是我去罢。
云烟跟了欢笙去配房泡茶,欢笙抱着云烟说想死你了。云烟笑着摸摸她的发辫说你又长高了。
端了茶进来,轻轻放在胤禛面前。他端起,慢慢的喝了一口滑入喉中,任茶香入沁四肢百骸。茶味和温度都是他的习惯。
胤祥抬眼看一边的云烟笑着说:“云烟,你以后有空常来教教我府里的新奴才吧。欢笙也还小。过年的时候我猎的那个红狐狸的护膝我也见到了,四哥真让人羡慕。”
云烟一愣忙福身说不敢。欢笙吐了吐舌头在一旁开心的帮腔说是啊云烟姐来教教我。
胤禛只是静静地喝着茶也没有搭腔,低垂的眼帘和茶杯挡住了他面上,看不清神情。
胤禛轻轻放下茶杯,面容颇有些严肃:“你府里的一切是要规整规整了,明年你孝期一满,皇阿玛会给你指嫡福晋进门的。”胤祥摸了摸鼻尖称是,似乎对这个问题颇有些羞赧。
离开十三府邸的时候,胤祥还颇有些害羞的小声对云烟说,下回给四哥的东西也给我一份吧。云烟忙恭敬的说是。
胤祥要送,胤禛说不用,就带着云烟离开了十三府。
云烟跟在胤禛后面,手掌心隐隐有些冒汗。他的步子,几乎让她跟不上。景物擦身而过根本无力注意,云烟只能全神贯注的跟着。
终于进了四宜堂时,已近黄昏。窗台上那一盆观音莲,风姿绰约的在微风中轻轻点头。
胤禛看了一眼洁白花朵,面无表情的跨入书房。
室内没有掌灯,已经暗下来。
云烟跟进去,发现自己连太阳穴都在一突一突地跳,手指尖都在颤抖。
胤禛一进屋就坐入桌案后,一手扶着额头,只是吐出了两个字“更衣”
云烟正准备掌灯,听到胤禛开口,神经一跳。低头一步步走过去。
胤禛坐在椅子里,面孔隐在有些暗的影子里,看不清神情。
我的奴才(二)
胤禛没有看书,手放在大腿上。云烟咬着唇轻轻的走过去立在他身前,抬手触及他的领口,恭敬小心的解开他喉结下方熟悉的纽扣。一个、两……
在领扣上的左手突然被一只熟悉而有力手掌握住!
胤禛漆黑的双眸在暗处闪闪发光的看着她——
肝胆俱裂!
云烟睁着双眼看着他,心中的恐慌终于在瞬间溃堤……为何还是到了这一步。
“四爷,奴才只是贱籍!”云烟惊恐的抽回自己的手,瑟缩的伏跪在胤禛脚边。
“是谁”胤禛低了头抚着自己左手上的玉扳指,语气淡漠,气场却剑拔弩张的让人无法喘息。
“老八,老九,还是老十四?或许,还有老十三。”他的声音低沉而顿挫。
云烟僵住身子,心中涌上无尽的疼痛。她把头用力磕向地面,眼泪无声的滴落在冰冷的地上。
“四爷,奴才只是贱籍,真的不配伺候爷。”
空气凝滞的一秒,都像过了一生那么漫长。四宜堂里静的连呼吸都没有。
胤禛一把用力拉起地上的云烟,逼视着她的眼睛:“你给我记住,你是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奴才,一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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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烟抱着膝盖蜷缩在桌案脚下,从胤禛走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
身心一片片的空白,每一个细胞都在战栗。纵然在春夏交替的日子里,仍然手脚冰凉——
胤禛高大的身躯将她紧紧压在紫檀桌案边沿上,逼视她的眼睛,手指上的温度透过衣衫狠狠的烫在她纤弱的臂上。那双墨黑深邃的鹰眼在黑暗里火亮的惊人,而那眼底透出的强烈痛楚像最锋利的刀子一样割破了她的目光。
差一点,就差一点。
云烟两世身为女子,太清楚那一刻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她颈下的衣襟也许就会被掀开,也许她就会躺在这个桌案上。也许,她就会成为众人口中名副其实的通房丫头。
她将头埋在膝上,酸楚从心底散发出来,漫入每寸肌肤。连生命都是苍白。
他走了,留下那句话。
夜晚来临,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云烟像一只小动物一样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忽冷忽热,意识消逝下去。异世的灵魂,飘渺的就像一缕轻烟。
半梦半醒间,好像流逝了一生。何去何从,才是一生?
谁的灵魂,流离失所。
夜深沉,也许距离拂晓只有一步。
披星戴月,仍是归人。
这样静的夜里,这样静的四宜堂,门吱呀的一声开了——无声的脚步带着夜色的清冷,踏破一室黑暗。
黑色靴子停留在桌角那蜷缩成一团的物体前,黑夜里停驻的目光几乎刻骨。
蜷缩成一团的身子被一双臂膀拦腰轻轻抱起,她像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静静伏在他的胸膛里。如果不紧紧抓住,随时可能消失在夜色里。
他缓缓的走进内室,脚步停了停,走进了小间。将她轻轻的放在小小的榻上。
夜很黑,但是他的眼睛很亮,像火光一样熠熠生辉。她的面容苍白,双目紧闭,嘴唇干干的。一身纤弱,整个人苍白的像一只没有生命力的小动物。就像那日狼袭之后,他快马加鞭的将她抱回蒙古包时,几乎怕她无法醒来。
他缓缓的伸出手轻轻的抚上她的面颊,手掌几不可见的微微颤抖——那么柔软,那么亲近。就如他心中一直想的那样。
他轻轻摩挲着她那带着微微绒毛的脸颊,拇指轻轻拂过她浅浅的唇角,软软的眉毛。那么适合他的手掌。
他的手指顿住,反手移上了她的额头,又抽回摸一摸自己的额头。
眉心紧紧的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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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和肉体一旦剥离,是否就是死亡。
无论在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世间总是弄人。你最害怕的事情往往越会那样让人心神惧碎的呈现在你面前。
平凡的人们,想平平安安的活着是多么不易。再苦再累,都不怕。
云烟,是否还能留在这康熙盛世做一个辛苦忙碌而只求温饱的奴才?
云烟,过眼的云烟。又能归于何处?
当她终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后。
当云烟睁开眼时,几乎以为自己穿越回三十九年的木兰蒙古包——
胤禛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书,身边的小香炉散发出袅袅的轻烟。他侧头而来,硬挺的下颌曲线上浅浅青色胡茬。淡淡的说:“醒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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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再提那夜的事情,而胤禛那日那句话意味着的是什么,已是心照不宣。
云烟细细地帮胤禛刮着下颌上带着白色泡沫的胡茬,顺着他面颊上优美的弧度,那沙沙的声音在四宜堂里轻轻浅浅。轻轻用温热的毛巾擦净他的面颊,显出的是光洁而硬挺的性感。
胤禛还是从前的样子,或许更沉默。云烟也是,或许更恭敬。
两人交谈的更少,而两人之间的感情却再也不同。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东西。
明明如此接近,越是触摸不到。明明触摸不到,却又亲近的揉碎心肠。
第五十四章 珠联璧合
十阿哥胤誐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丹珠郡主的大婚定在八月初八,婚礼尊贵而隆重。新建落成的十阿哥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可谓轰动一时。
胤禛携着嫡福晋那拉氏前往十府参加婚宴。两人都打扮的很隆重,带着婚宴贺礼。
四卑劣英俊稳重,四福晋端庄大方。一起随身带着的丫头是云烟和冬梅。
冬梅是那拉氏的贴身大丫头,都说什么主子带什么下人。冬梅的性子是很好的,大方也得体。
云烟是一直不言不语的人,几乎是胤禛的随身物件,影子一样的带来带去。好在长的又不起眼。也不说话,对谁都是恭恭敬敬的,从不招人烦。
胤禛和那拉氏二人分乘的轿子一前一后,云烟和冬梅在轿外跟着。
天已经擦黑下来,云烟低头走在路上,看着华灯初上的繁华京城,却感到有些凉。胤禛拨了帘子的一角,看看夜色中云烟淡在夜色的侧脸,一会才放下。
挂着大红喜稠的十府门前,高大的石狮子,满地是鲜红的炮竹,这样繁华尊荣宾客满门的场面。
云烟恭谨的打帘伺候胤禛出轿子,低着目光,面目卑微。
尊贵的四贝勒携着嫡附近那拉氏一齐入府,一片请安和打招呼的欢闹声音。
云烟和冬梅跟着身后。
云烟两世也从未见过这样隆重的场面的,饶是身份距离的如此遥远,却做了奴才跟着尊贵的主人见识了,她本分的低着头,双手恭敬的紧紧交握在身前,小心翼翼的伺候。
大厅里几乎是璀璨夺目的让常人不敢直视,金碧辉煌与大红喜气交汇的屋室,尊荣高贵的皇子、福晋们。多少天家威仪,多少欢声笑语。
十阿哥胤誐一张浓眉大眼的英俊相貌,穿着喜服站在兄弟堆里说话,很是意气风发。
所有成婚的皇子都携了自己的福晋到场参加婚宴,一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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