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澜看了凌空一眼，凌空点了点头这才一同回去。
二人刚走，官府的人便来了。
此事也不知怎么回事，竟然闹得有些厉害，府尹竟亲自来了。
他若是早来两步，恐怕便会看到某个该在宫中批阅奏章的皇帝。
云筝一路都关注着三笙，发现他神色间很是憔悴，眉宇间的郁气和忧心，哪里是他这个年纪该承受的。
待进了隔壁顾府。
那被尊为太医院院首的老太医恭恭敬敬的脑袋都不敢抬。
“放到里边床榻上吧。”顾时澜献殷勤。
“不用了，就在外面。”七叶瞬间回嘴，才不能让小姐去那陌生男人的寝屋呢。
院首愣了愣，额间都要冒冷汗了。
那丫鬟居然敢当众回绝陛下？万人之上的陛下。
院首心中带了几分慎重。
“劳烦大夫好好看看，这孩子平日没有什么病症，但今日，今日曾亲眼见到一老人撞墙自杀，不知是否受了惊吓？”云筝语气有些着急，眉头都皱上了。
“胡闹，几岁小儿哪能看这些东西！”太医当场怒斥一句，哪知道皇帝也在那吹胡子瞪眼，连忙又缩了缩脑袋。
云筝却很是愧疚不安。
“大夫说的是，是我莽撞了。”云筝那叫一个后悔。
太医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陛下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一样？
太医诊断好几次，眉头轻皱。
“这孩子，竟是思虑如此之重，假以时日，恐怕要酿成大祸。他这身子，甚至还比不得五六十的老人。”太医满脸震惊，这孩子都在想些什么啊。
心绪不宁，眉心郁结，整个人都被郁气笼罩。
“啊？那怎么办，大夫你救救他，我家小公子才几岁，这，这日子还没开始过呢，怎么就成这样了？”七叶都快哭了，站起身就要给太医下跪。
太医连忙躲开了，凌空连忙将她扶起来。
七叶眼泪哗哗往下掉，双手抹了眼泪，将凌空推开。
望着三笙惨白的脸色，更是悲伤不已。
云筝心中一阵剧痛。
“多开解他，这病只要想开了就什么事没有，想不开……”太医摇摇头，这么小孩子，问题是他都想些啥呢？
他家孙子十岁不到，整天就只知道玩蛐蛐学训马，哪里会思虑这么多？
又不是救世主，想着要拯救王朝呢。
太医摇摇头，无奈的很。
回去就把那小子揍一顿，这么大人了，一点觉悟都没有。
饶是顾时澜都有些吃惊，他虽然早慧，可这个年纪也还在整天偷摸着找机会玩呢。
哪里像这个孩子一般，竟是忧虑这般厉害。
此时三笙的梦境中却充斥着一片血腥。
“贼老天，贼老天，你该死，你该死……”
“天道不公，推翻这天……”
“老天爷不开眼，不开眼啊，你是瞎了眼，心被蒙了尘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真的不能睁开眼睛看看你的子民，不能看看你庇护的都是什么人吗？”
“我一生问心无愧，对你毕恭毕敬，对这世间人存着一颗善心一颗敬畏之心。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折磨我的孩子，我的孙女啊……”
“你是要把老婆子的心剜出来啊，剜出来给你啊……”
一声声哭嚎在三笙耳边徘徊。
他似乎看到了老人拄着拐杖在雪地里救人，也看到了她节衣缩食将粮食给路边小生命，也看到了她逢神必败，看到她逢难必帮。
每次所求，都是为了一家平安。
仅此而已。
再无一分一毫的富贵可求。
三笙似乎是第一次看这些场面，梦中的他只觉得心口一片剧痛。
他从出生，久远到记不清的年纪，他都从未有过痛感。
曾经，世界毁灭，沧海桑田，无数人跪在地上怒骂他，祈求他的庇护，他都视而不见，也不曾有半分不舒服。
可如今……
三笙嘴里难受的shenying一声，痛苦的捂着心口。
这痛，痛入骨髓，却又让他有种极其沉重的感觉。
“啊！好痛，好痛，好痛……”三笙抱着身子在软塌上乱滚，额间冷汗一滴滴往下掉。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他不该痛啊，他又没有什么病症……看着又像是心口绞痛，可他，才多大啊……”太医眼睛瞪大，一脸震惊。
七叶已经哭得站不起身。
云筝已经好几次身子发软，好在顾时澜不经意扶了几把，这才勉强站稳。
若不是七叶此时悲痛欲绝，恐怕他是没这机会的。
太医实在无奈，直接为他扎了几针，直接昏睡过去，这才安静下来。
第684章 天道无处不在（）
三笙昏睡过去后，这主仆二人才松了口气。
太医也没个法子，只能眼见着二人抱着孩子回去了。
倒是顾时澜明里暗里瞪了太医好几眼。
没出息的东西，连个人都留不住。
顾时澜背着手便哼了一声跑了。
回了隔壁，七叶连忙将锅里炖好的汤盛了一碗出来。将面上的油全部到处去，只剩冒着热气的高汤。
给三笙灌了一碗，这才回了厨房。
打了个鸡蛋，炒了个青菜，煮了碗酸萝卜老鸭汤面。
将鸭腿肉撕出来放在面上，那汤又鲜又开胃，云筝直喝了好几碗才放下。
“唉，说起来这汤还是给奶奶留的。谁知道，居然出了这种事……”七叶偷偷擦了眼泪，将锅里另一只鸭腿装好。
煮了碗汤面和青菜，将鸭腿和鸭肉又另外装了一碗给隔壁傻子端去。
恐怕，他连什么是生死有别都不知道吧？
七叶回来时神色有些怪。
“小姐，你说，傻大个真的懂什么叫生死吗？”
“方才奴婢端菜过去，他说要留着给娘和苑儿吃，可是愣了一下又说她们可能不会回来了。便自己将汤面吃了，鸭腿到底没舍得吃。奴婢瞧着……”
“他好像神智清醒了一些，又好像没有。”七叶总觉得他哪里有点不对。
“以后咱们便多帮扶着些吧，他是奶奶唯一的孩子了。一日三餐都多照顾着些，咱们也得了奶奶不少帮助。”特别是刚来这里，她们找不到住处，便是那老人收留了她。
又怕傻儿子坏了两姑娘名誉，直接将儿子赶出门，在门口搭了个窝睡着。
那几日还下雨，傻大个也没有怨言。奶奶也依然乐呵的让她们住下。
七叶点了点头，以后那就当自己哥哥养着的。
“奶奶的丧事奴婢也知道的，以前操办过一次，七叶会好好办的。”七叶叹了口气。
她上次送走了云奶奶，没想到这才多久又送走了隔壁奶奶和苑儿。
“只希望奸人能受到惩罚，苑儿才多大，那么多无辜少女都没了命。”云筝叹了口气，又起身去看三笙了。
此时三笙面色已经好了很多，开始有几分血色，看着才没那么苍白吓人了。
“有甚事就告诉我，何必一个人担着。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的依靠啊，傻孩子。”云筝摸了摸三笙的脸，颇有几分心疼。
她总觉得跟这孩子很投缘。
三笙从冰冷的谩骂中醒来时，眼眸还带着几分冷意和凉薄。
听到此话，眼中凉意瞬间褪去，变成寻常孩子的清澈眸子模样。
心中稍稍有些温暖，那股戾气才散了开去。
只是，他感觉自己好像能听到些不一样的东西了。
“求上苍保佑我女儿早日康复，老妇人愿以余生寿命相抵。”
“求上天保佑我相公早日醒来，妇人愿付出任何代价……”
三笙摇了摇头，试图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赶出去。
“好些了吗？你刚刚可吓死我了，怎么好端端就犯了心绞痛。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万万不可以一人背负着。你才多大，有什么事交给我！”云筝轻咬着牙瞪了他一眼。
三笙却咧着嘴笑了。
这一笑仿佛微风袭来，浑身都让人舒畅了。
云筝愣了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三笙笑呢。
“我肚子饿了……”三笙这一醒来似乎对云家亲切了许多，摸着小肚子颇有几分孩子模样。
七叶早就听到他声音了，赶紧将汤面端上来。
将孩子最爱吃的鸭翅膀全都给他了。
之后，云筝便经常看见三笙抬头望天。
好像在倾听什么，又好像是在出神，又好像在思索什么。只是那面容看着很严肃，仿佛少了几分漫不经心。
“明天便是奶奶发丧的日子，奴婢过去吧。傻大个肯定什么都不懂。”估计连哭灵都是不会的。
云筝点了点头，她也打算过去的、
“三笙你是个小孩子，就不要凑热闹了。你在家等我们，看着家。”云筝这次不敢再带他去冒险。
三笙也没强求，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低着头看脚尖。
去了隔壁奶奶家。
顾时澜竟然也在，这会还有好几个官兵过来问事情，大家都低沉着没说话。
屋中传来几声哭声，都是奶奶曾经帮过的人。
“这事干系重大，大家平日里出门小心些。失踪的九个姑娘都是十五到十八岁左右，都是被人批命极好的富贵人。”云筝刚过去便听得此话。
七叶脸色一变，看了云筝一眼。
奶奶在家中不知说过多少遍。
云筝出生当日，风云大变，那一阵狂风刮的人几乎眼睛都睁不开。
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僧人直冲冲进了云家。
老太太拦都拦不住。
那僧人便跪在门前念经，一直念到云筝出生。嘴里一直念什么贵人降临，念什么贵不可言。
听到屋里传来哇哇声，那僧人更是喜极而泣，直接在门外磕头起来。
吓得老太太整个人都不好了。
之后就没在意那僧人了，也不知道他何时离开的。
反倒是云家一直成了笑柄，都说云家要发达，哪知道等了这么多年依然穷困潦倒。惹得云奶奶在村子里不知道跟人吵了多少回。
此时乍然听到富贵命，七叶便心头发紧。
要说富贵，当年那老僧人批命可是批的天下独一无二的富贵。
七叶连忙拉了云筝袖子一下，云筝微微摇头，七叶才心头稍定几分。
对啊，这是京城，谁都不知小姐是天生富贵命。
此时进了灵堂，奶奶和苑儿的尸身是在一起的。
她只想保护苑儿，便全了她这个心意吧。
众人来帮忙的，无一不摇头叹息，这么好的一家人怎么就没好报呢？
看着旁边傻愣愣的傻大个更是忧心不已。
云筝主仆二人跟着忙了好一会，直到有人喊了起灵。
棺材刚刚抬起，即将走出门之际。
突然……
只见好端端没有半分不同的那扇门，居然直挺挺的倒了下来。
大门突然朝着傻大个重重砸了过去。
直接将他砸在地上半响爬不起来。
“哎呀……”大家惊呼一声，连忙去将他扶起来。
这老太太都还未出门下葬呢，怎么又出这种事！@
老天爷还有不有眼了！
第685章 开了神智（）
“傻大个，你小心点……”
“快来人，快点来人将这东西搬开啊，这天杀的，这门怎么掉下来了……”
众人这会都帮忙撒着纸钱，几个力气大的男人还抬着棺材。
这棺材还没出门呢，人家唯一的儿子就让门给砸了个头破血流。
“老天爷啊，这家子到底怎么你了，你要这么折磨他们……仅存的一根独苗，你就让他安安生生活下去，给老太太留个念想吧。”众人悲叹，隔壁三笙木着小脸，紧抿着唇，然后盘着双腿坐在庭院中间。
安静的仿佛一棵树，一块石头。
他若是不动，甚至都注意不到那么大个人。
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傻大个扶起来，傻大个捂着脑子轻声哼哼，几个老妇人心疼他，连忙拿了手绢给他擦血。
这亲娘，亲女儿下葬，见了血，这不是更要倒霉是什么？
云筝眉头都快皱成了老太太，这家怎么这么不吉利，到底怎么回事。
“先送我母亲和苑儿下葬吧。劳烦各位伯母了。”傻大个捂着额角的血，对着大家拱了拱身子。
众人一愣。
所有人都齐刷刷转头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惊。
寻常他面上总是带着傻笑口中流着口水，眼中馄饨未开的模样。如今……
如今，竟是清冷着一张脸，面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那双浑浊的眸子如今极其清明。
“傻……啊不对，你你你叫什么来着，叫……叫……”一个老妇人惊得连连倒退，却半响想不起他叫什么。
大家都叫他傻大个。他娘也是如此的。
傻大个看了老妇人一眼，这里都是他的恩人。
“莫负恩，娘给小子取名莫负恩，希望小子莫负众人恩惠。在此，谢过大家了。”说着，再次躬身。
众人这才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他，这一摔，竟是好了？
“老天爷啊，你总算开恩了。这莫家，你总算给他们留了一条血脉！”
“老太太，老太太你睁开眼看看啊，你求了一辈子的愿望成了，你的儿子清醒了。他不傻了，他那一摔摔好了。”有个妇人当场就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明明该高兴的事，却哭的更伤心了。
莫负恩其实原名叫莫忘天，是老太太取的。
希望他不要忘了老天的恩赐，可就在刚刚，他给自己改了新的名字。
莫负恩，他的恩人只有这些人，面前这些人。
他的眼神此刻极为温暖。
“我来给奶奶摔盆吧。”莫负恩面色苍白，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抱着奶奶的牌位和女儿的牌位走在前头。
众人这才抬着棺材出了门。
“老天爷还算不错了，至少奶奶留下了血脉。”七叶抹着眼泪。
云筝却嘴角带着几分苦涩：“你觉得如今他成了正常人，对他来说是好事吗？”云筝心中有些苦涩。
其实她这几日见到傻大个隐隐即将开智，心里就有了感觉。
七叶看着小姐。
“这世间繁华富贵，世间百态形形色色，世间一切千千万万。可心中在乎的就那么两个人。血肉至亲全部横死，在下葬当日清醒过来。无意于给初开神智的他当头棒喝，七叶，你觉得真的好吗？”云筝语气木然，甚至感觉老天爷有些残忍。
七叶一怔，傻傻的看着前头步伐坚定身形消瘦的傻大个。
“他若是一直浑浑噩噩也就罢了，脑子里什么都记不住，一直活在回忆里，一直活在奶奶和苑儿没死的记忆里。那对他来说，何尝不是解脱？”
残忍的不是全家都死了，而是大家都死了，而他却清醒了。
最期望这一切，求了一辈子的奶奶，却再也看不见了。
这何尝是好事？
“那，那傻大个内心得多折磨，多煎熬啊……”七叶吞了吞口水，竟是连心中那唯一的一丝喜悦都没了。
云筝暗叹一口气，早不醒晚不清醒，这个节骨眼醒了。
要是奶奶能看一眼该多好啊。
下葬回来后。
莫负恩挨个给每个人都磕了头，明明那般清明的一双眼，让人看了却充满悲伤，让人不敢注意他的眼睛。
“恩哥儿啊，你奶奶是个好人，她一生的愿望就是指着你能聪慧健康，如今你能开慧，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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