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是呢?”他淡淡瞟来。
“虽然生长在热闹的大家族里,可是我天生却不是爱热闹的性子,学不会燕卿的嬉笑打闹,也不懂如何讨人欢心。”
他声线里满是淡漠,疏离,却叫她的心忍不住地一颤。
他且好像未曾发觉,依旧淡漠说着自己的话:“我也喜欢静静一个人呆着,不受人打扰,每天放学回家既钻进自己的房间里,与那些书本为伴。只专心做自己的事,没义务向别人交待;别人的笑和闹,也同样与我无关。”
“我的房间,这么多年来未经我允许,没人敢随便闯进来。偿”
他骨子里的傲然和清冷,一展无遗。又是她当年曾经刚刚回到绿藤高中,重逢的那样。
撄。
安澄真忍不住想冷笑:“汤律师既然也是如此,为何不留在27楼专用的办公室里?那么独立的空间,有足够的安静,而且汤律师也有足够的权威让人不敢打扰。”
“又何必,”她咬了咬牙:“要下到26楼来,打断我的思考?”
他将目光缓缓调到她后脑上,盯着她那颗顽固的头。
“可是谁让这个案子是由我负责,而你也是这个组的成员,必须听命于我。为了工作,我也不能忽视任何一个成员的存在。”
安澄咬牙,却无法反驳。
“况且听说,你这面的进度,拖了全组的后腿。”他顿了一下,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安澄登时头皮都炸了,想替自己辩解,却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她霍地回头,认真向他躬了躬身:“汤律师责问得对……是我自己这边没做好。”
案子什么时候开庭是法官说了算,所以留给律师们的时间都是悬在脖子上的刀,在开庭前还找不到足够的证据的话,上庭又该用什么来替当事人辩护?
她深深吸气,只觉自己好无能:“这一个礼拜来,我每一天都在调查。只是……却直到今天也没办法给海伦一个答案。对不起汤律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不会放弃!”
“可是我建议你还是放弃吧。”他却冷冷给出这样的回复:“已经给过了你机会,是你没能做到。我已经没更多的时间留给你去尝试……我需要证据为琳达脱罪,你再试下去,琳达就要被判有罪了。”
她咬住唇,眼泪一下子冲满眼眶。
“汤律师我不想放弃!请求你,能不能……再给我哪怕一点点的时间?我答应过要帮琳达,我不能就这么什么都没做到!”
隔着银框眼镜,他的目光被挡在一片反光背后。他默不作声地凝视她几分钟,然后淡漠地问:“如果再给你一天时间,你打算怎么做?还有,你能最终带给我什么?”
安澄心下那团刚熄灭的火呼啦又燃烧起来,她急切地想要向他证明自己。
“我……会一直跟着他们,非挖到证据不可!”
他却笑了,有些清冷,听着似乎还终究是裹了丝奚落:“一直跟着?你的目标前后有十几个人,你一个人两只眼,你一天时间能跟住几个人?”
“况且,谁说就算你能一整天都跟住了,就一定能挖到你想要的证据?给了你一个礼拜都毫无所获,一天怎么就够了?”
他顿了下,抬眼掠向她:“你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安澄大受打击,更忍不住委屈。
“可是汤律师你曾经还分明夸过我狡黠!”
她用模糊的时间,从安保嘴里套出的这些人,他是说过她办得好的呀!
“此一时,彼一时。”
他淡漠垂下头,声音里裹着阴魂不散的疏离。
她又如何听不懂!彼时他们正是面酣耳热之际,她在他眼里自然就什么都是好的,所以他才夸赞她,是不是?
可是此时,冷战大幕已经徐徐降下,他看她便自然什么都不顺眼,于是即便同样一件事现在也成了他打击她的口实!
她有太多的不甘,有太多的委屈……可是想及琳达,却都忍了。
那晚,惊慌失措的琳达冲上26楼来,冲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绝望无助地尖叫。当终于看见她从茶水间出去,便一把死死攥紧了她的手臂,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捉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那晚琳达张着大大空茫的眼,无助地落泪,说她是受人控制才做那种生意的女人,她跟客人有了孩子,而那个孩子就在鲁德那一伙人的手里……如果没人能替她脱罪,鲁德的同伙就会认定是她杀了鲁德,那他们就会将她的孩子卖掉。
琳达瘫坐在她眼前,眼泪哭干了便绝望地干嚎,说她的孩子在鲁德他们手里啊,就算是为了孩子,她又怎么会杀死鲁德?是有人杀了鲁德还陷害于她,她绝对不可以被定罪,甚至不可以留下案底……否则她就会被遣返,就再也没有资格留下来陪在孩子的身边。
琳达说,孩子出生留下来,她不想跟孩子分开。
那晚她陪着琳达一起落泪,然后抹一把眼泪就冲上27楼去。
没错,还有那么多律师,可是她却还是向汤燕犀的办公室冲去……她想帮琳达,她将那么殷切的希望只能放心托付给这个人啊。
这么一想,她又险些掉下眼泪来。
可是她没忘,那晚他就曾经警告过她,当律师首先不能陪着当事人一起哭。
她急忙别开头去,将眼泪吞回去。再转回头来,已是重新恢复了冷静。
“汤律师……我想帮琳达。所以,请你指教。”
她的神色,无论是不甘、委屈,还是后来的自责、失望,全都印在了他眼底。
他小心藏住自己的情绪,依旧挂了一脸的淡漠:“真的不肯放弃么?”
“其实如果你放弃,没人会笑话你。毕竟你还只是个法学院在读生。对你而言最简单的就是,自己去找海伦,告诉她你退出这个案子。”
“我不!”她紧咬着唇,两眼灼灼地盯紧他:“我知道我笨,可是我想帮琳达。就算汤律师警告过我不能在案子里掺入个人感情,可是——还是等下次吧,这次我已经动了感情,我答应了她,我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她眼底水光一转,她攥紧手指说:“汤律师,求你,帮我。”
他深深凝视她,继而缓缓摇了摇头:“我找不到理由,帮你。”
她闭上眼:“汤律师怎么才肯答应呢?我知道汤律师最喜欢谈条件,做交易,那汤律师先开出自己的条件吧。”
汤燕犀垂下眼帘,目光滑下她的下颌:“我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两耳旁嗡嗡地轰鸣,安澄眼前又是琳达那张绝望而无助的脸。
“汤律师想要我的臣服,是么?”安澄紧紧攥住手指,控制着不让自己在他眼前颤抖。
她走向他,在他面前仰起头:“好,成交。琳达当庭被宣告无罪那天,我……会奉上汤律师你想要的。”
隔着眼镜,她看不见他的眼睛,可是却还是听见他呼吸的微微一重。
他向她垂下头来:“整夜?”
她绝望地闭上眼:“……整夜。”
这个晚上,他叫她带着他去挨个拜访了那些目标人物。
前后共有十几人之多,可是安澄却能每一个都能说出他们的名字或者绰号,而且了解他们晚上通常出没的地点。
“短短一个礼拜,你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了不起。”
下车前,他忽然对她这样说。
车窗外浓茶色的灯光照进来,安澄不知自己该是什么样的情绪反应。
只能狠狠咬一下指节:“又是此一时,彼一时,哦?”
他竟然轻笑,回头凝视她一眼:“嗯,就是此一时,彼一时。”
此时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条件,拿到了她的许诺,所以他又高兴了起来,就又对她不吝赞美喽?
她抓过自己的包包,也想跟着他一起下车。他却伸手按住她:“你等在车里,我自己去。”
他这么不信任她么?
“汤律师,我不至于坏了你的事!”她有点急。
他的目光却又阴沉下来:“别太高估自己。别忘了,我现在就是在替你收拾烂摊子。”
他抬抬腕表:“这个时间我本来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准备辩护方案,至少也可以约会个美女吃个轻松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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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157只为相思瘦()
【只为,相思,受。】
她一口气梗住,瞪着他的目光里,忍不住含了两苗子火。
他满意地笑了,拍了拍她的手:“等我回来。”
撄。
今晚是个阴天,阴云遮蔽了星月。
初冬了,天头闹了好些天,预兆着初雪偿。
安澄坐在出租车里,紧紧盯着汤燕犀去的那间酒吧,手指下意识抠着书包带。
她有点紧张。
正如豪斯酒店后面那条街就是鱼龙混杂,所以琳达才会选择在豪斯酒店里做那种生意,而她的客人就有鲁德这样的帮派成员。所以她得到的那些目标人物,也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
这里头有跟鲁德一样身份的帮派人员,也有给琳达那样的女人拉生意的皮‘条客,当然也有去寻欢作乐的客人。
与那些人相比,汤燕犀真是太文雅,小身板太薄了。一想到他单独进酒吧去面对那样的人,一旦一言不合可怎么办……
她自己还好说,总归是个女人。女人跟男人就是好办事,可是现在却是两个男人……说不定在对付那样的男人方面,他还不如她有手腕呢。
她紧张得浑身都觉得冷,牙齿磕碰的声音都惊动了出租车司机。
是他说出来要坐出租车,不开自己的车的。她知道这也是他缜密之处。可是出租车没有自己的车子那么自由,出租车司机虽然嘘寒问暖了,可是并没有肯为她开暖气。
她便安慰自己说,其实不是真的冷,只是紧张会造成心脏和血管的倏然收缩,这样四肢就缺少了血流带来的热量,才会觉得冷。不是外部气温低了。
她在车里也不知道这样紧张了有多久,忽然酒吧的大门一开,他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她的呼吸和心跳,干脆就停在这一刻了。
她抓住司机的椅子靠背,耸起身在看向前方。仿佛想要眼睛穿透夜色,看清他是否一身完好。
直到他大步走过来,开门带了一片寒气进来,她才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袖,上下打量。
“怎么了?”他诧异,凝眸看她。
她用力摇头,却说不出话。
是出租车司机帮着搭腔:“这位姑娘好像……很紧张你。”
安澄惊了,忙缩回手呆呆望向司机。他则长眉倏然一挑,随即露出浅笑。
没多说话,只并肩坐好。
司机发动车子,他的手无声伸过来,勾住了她的手。
她尴尬不堪,想要避开。可是他哪里肯放,索性一根一根全都勾住,然后将她五根手指都裹进掌心里去,握紧了。
他的温暖透过掌心和指尖,向她汩汩涌来。
她心慌意乱,不敢贸然说话;他便也同样保持沉默,任凭出租车将他带到了下一个地址。
就这样,十几个人,十几个地点,他都独自一个人前去。
她不知道他见了那些人说过什么,得到了什么结果,她只知道他其实在每个地方停留的时间都并不太长。
由此判断,他或者是速战速决,拥有极高的手腕,快速得到对方的信任,获得了想要的结果;要不就是,早早放弃。
出租车到了一个不当不正的地方,距离鲨鱼和她住处都几棍子打不着的地点,他忽然就叫司机停车。
两人下车,冷风又大了,张开大口便咬住两人。安澄冷得抱紧自己,站在路边瞪着汤燕犀,有点无语。
“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在这里也不容易等到车。”
他却仰头看向夜色和阴云共同占据的天空,微微歪头,一直目送着出租车离开。
她缓了口气:“……可真谨慎。”
是为了避免出租车知道他们的去处,所以需要中途换车吧?
出租车彻底没了踪影,他却还打了个电话。她听见他是打给出租车公司,点名要叫车牌号是某某的车子去接。而那车牌号讶然就是方才那辆。
她只能瞠目结舌,外加对他的谨慎一点点的无语。
忙完了这些事,他才歪头看她。带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说:“嗤,这样的天气才后悔身上脂肪太少了么?那为什么,不吃胖些。”
安澄挫着手臂惊讶望他。
他的意思是,问她曾经分别的那四年里,为什么只长个子没长肉了么?
这样一想就有些脸红,她赶紧偏过脸去。
真是,女人都想瘦,可是不想被人说“没肉”不是!
“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跟电线杆似的?”她点了点脚尖,将球狠打回去。
其实……还是有一点违心的。他虽然还是又高又瘦,可是其实,还是很有肉。该有的地方都有,饱满度都超级棒,咳咳。
“嗤……”他竟笑了,然后褪下身上的风衣,伸手裹在她身上:“有一句话没听说过么:只为相思瘦。”
她挣了一下,可是他的手臂是借着风衣将她环住的状态,她一挣反倒好像在他怀抱里扭动……她只好忍了,红着脸哼唧了声“谢了,詹偷曼。”
说了这些,忽然就无话可说了。她歪了头尽量朝远离他的那个方向看,嘴里还在嘀咕:“出租车的生意都这么好么?怎么还不来辆车?”
他则不慌不忙,不四处张望,也不打手机给出租车公司。只是好整以暇,仿佛在静候着什么。
终于,远处有一辆出租车的顶灯亮堂堂穿越黑暗过来,安澄兴奋地跳下马路牙子去,恨不能直接冲到马路中间去拦车。
他却依旧不急不慌,安澄拦住了车回头急着叫他。他依旧长身鹤立,在夜色里凝视着她,目光灼灼。
“哎你这个人……”安澄真是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呢。
就在这时,她这样心里灼烧的一刻,忽然有星星点点的凉意钻进了她的脖领,落在了她脖子上。
她一愣,猛地抬头仰望天空。
“天,下雪了!”
她扶着车门惊讶地转向他,这才看见他慵懒地依旧立在马路牙子上,微笑。
一股子顿悟,倏地击中了安澄。
她有一点点不敢确定,看他,再看他。直到看见他微微点头,目光中仿佛流露出那么一点子羞赧。
她心下哗啦一亮,却赶紧扭回头去。
他叫她在这个时间下车,在这个时间傻傻站在路边,不是只为了换车,也不是只为了等车……
他是让她,不要错过这一场初雪。
这害羞的雪沫子,极小,仿佛还没确定好是否在这个时间光临人间,所以可能随时就停了;甚至,轻忽到被这大风一吹就散了。所以如果不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立在户外,也许就会错过了。
她手指紧紧扣住出租车门,不敢再回头,只能深吸一口气,便先钻进了车子里去。
对不起……
终于回到住处外,她僵起了脸:“时间很晚了,就不邀请汤律师小坐了。”
他耸肩:“原来你也是此一时,彼一时。”
她咬咬牙:“汤律师好像忘了今晚是跟我一起工作的。今晚跟那些人都说过什么,得到了什么结果,好歹也该告诉我了。明天周一,我还要给海伦一个交待。”
他哼了一声:“说来话长,不适合站在路边聊。”
她攥拳:“我说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