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的心又有些习惯地跳了起来。
这些年她走过许多地方,吃过不计其数的包子。只是……一直没找到从前的那个味道。她也已经习惯地一次次满怀希望地寻去,却要隐秘地、孤单地抱着一腔的失望回来。
那么这一次……她已经不敢抱太高的期望。
包大人热情地招呼她:“安小姐尝尝我的包子啊?”
她却抬抬手:“不好意思包大人,已经刚买好了韭菜合,吃不下了。下次,啊。”
要是,再失望呢?时隔数载,说不定就连那间店也结业了呢。
包大人却拉住不放:“试营业的,不收钱,安小姐包一袋回去尝尝哈。多提宝贵意见。”
安澄实在却之不恭,只得接了,连胜说“这怎么好意思”。包大人却是大方:“不如安小姐帮我换个店名?”
安澄脸都红透了:“那怎么好意思呢?”
店名是人家生意攸关的大事,她一个外人怎么好给人家改名、定名。
包大人却捉着她不放:“是安小姐第一个说这个店名不妥的。我越想越有道理,而且安小姐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你帮我,我放心。”
安澄绞尽脑汁想:“……包子的话,主要适合早餐和夜宵。那叫‘只蒸朝夕’?”
说完自己也摇头:“哎,不好不好,我再换一个。”
叫人家只蒸朝夕的话,那不是咒人家生意不好?
“那……叫蒸蒸日上?”
包大人这个好脾气,她说什么他都点头,都挂了一脸的笑拍手。
安澄窘得连连躬身:“……仓促之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不如我白天再想想,晚上下班回来再给您意见吧?”
。
时间还早,她尴尬地赶地铁,没上学,先奔着“鲨鱼”去。一路上回想店名的事儿,还忍不住觉得尴尬。为了对抗尴尬症,她下了地铁忍不住咬了口包子压压惊。
结果……一口含在嘴里,她就愣了。
怎么会就是那种味道?
怎么可以就是那种味道!
她下意识寻了那么久,尝过那么多地方,都没能找到。这次怎么竟然会就在距离她那么近的新开的店,竟然就是这种味道?
。
还不到上班的时间,“鲨鱼”里静静的。她急忙奔上27楼去,走近走廊尽头……
他果然还在那里。
孑然一个人。
不过这会儿的他却是累极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站在玻璃墙外凝视着他,只能看见他发顶,看不见他的脸。可是她的心底还是万千翻涌。
。
悄然推开门走进去,所幸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她蹑手蹑脚走到他办公桌旁,下意识看一眼他压在手臂下的案卷……竟然开庭日就在今天。
他明明手头有要紧的案子,明明今天就要上庭,可是他却昨晚还是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接下她传递上来的案子。
只是因为她说想找个律师帮委托人……
她一再深吸气,将手里的包子捏严实了袋口,然后放在他桌边。
然后赶紧回头,逃也似的奔出门去,钻进电梯打汤燕卿的手机。
汤燕卿愣住:“今天还要我接你?这么早?”
她掐着腰,不紧不慢地问:“来,还是不来?”
“来,来,当然来!”汤燕卿赶紧说。
“别空手来,”她手指撑住额角,闭上眼睛:“带一套你哥的西装和衬衫来。”
“啊?”汤燕卿先惊讶了声,随即就唧唧咕咕坏笑起来:“难道昨晚你们俩……?”
“别胡扯!”安澄厉声喝止:“你哥昨晚加班准备案子,今天上庭。仅此而已。”
“真的就,仅此而已?”汤燕卿哪儿肯就这么放过了。
“汤、燕、七,”安澄一个字一个字地叫他的名字:“这么多话,看来是打定了主意准备得罪我了。”
“没有没有,”汤燕卿赶紧道歉:“我不敢了,澄~”
安澄站在门口:“你送过来吧,我等你一刻钟。过时不候,不过你也别闯红灯。”
。
十二分钟后,汤燕卿就火烧p股似的开到了。安澄瞟他一眼,接过西装,伸手拍了拍他面颊:“这还行,是个爷们儿了。”
说完扭身提了西装进律所,提上27楼。有一点没勇气再走进他办公室去,就将衣裳挂在走廊里,他办公室玻璃墙正对着的那面墙上。墙上正好有大幅的油画,她就将衣裳也吊在油画的挂钩上,等他醒了一抬眼就能瞧见。
只是油画有点高,她得踩着沙发上去。真皮沙发很软,高跟鞋才上去就陷进去了,站在上面东倒西歪,怎么都够不着那挂钩。
她恼了,仰头冲着那挂钩运气。可是冷不防膝盖处被抓住,接着整个人就升高起来了——
她吓了一跳,垂首看,竟然是汤燕犀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走出来,正将她扛在肩上,帮她往上举!
她强装淡定,伸手掠一把头帘儿,动作尽量潇洒地将衣裳挂到挂钩上去了,然后再潇洒地拍了拍手:“谢了汤律师。请放我下来。”
他挑了挑眉,半蹲便,将她稳当地放在地上,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稳。
安澄还是有些红了脸,顾盼左右说:“啊,不好意思汤律师,打扰你的美梦了。”
他抱着手臂垂眸看她:“什么美梦能比得上,一抬眼就看见对面有一个形状完美的……呃,在眼前摇来晃去?”他用手比划了下,是浑‘圆的轮廓。
“我!”她恼得攥拳。
就知道对他不该生出任何的善意和疼惜来,看她忙活了这么一大早晨,换来的还是他这么一句话!
“汤律师想多了,其实那摇来晃去,体现的都只是你走廊里沙发的软度罢了。”她挑眉迎向他:“汤律师原来是对沙发情有独钟,哦?”
他抱着手臂轻笑,跨前一步凑近她耳边:“……一定有机会,带你一起体味。小结巴,你也一定会爱死了那沙发的软度~”
她要疯了……
急忙尴尬后退,更担心人家醒来看见自己送过去的包子……总之,她留下来就是自取其辱。一跺脚,她转身就走。
竟然耐心地看着她走出数步去,他才在后面慢条斯理地问:“小结巴,不知道你这么大清早在我办公室对面的墙上,挂的是什么?”
安澄也忽地头“嗡”了一声,赶紧停步回头。
天神啊,那么明白的是人家的衣裳,可是她刚刚竟然紧张之下,没直接给他,反倒绕了个大弯子,认认真真继续给挂到油画上去了?
看她傻了,他便更加忍俊不已。指了指吊在半空的衣裳:“你的意思是,让我用这套衣裳换掉这幅油画,来装饰律所的走廊?”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像是慵懒的豹子。
“……等到时,我们一起来体验沙发的柔软度的时候,我会记得把你我的衣裳,都挂在那个钩上。”
。
她心下慌成一团,忙向后一跳。
该死的,他的讲述像是自有蛊惑,她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个情景。
她怕了,不能再任由一切这么发展下去。否则,她和他,就都会跌进万劫不复!
此时他们都已长大,不如年少时。年少时还可以拿年龄当成借口,可是现在,他们都不能再做荒唐事……
她又退几步,尴尬地张了张嘴,“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我……这一切,是感谢你昨晚接了那个案子。”
他果然面上的笑容倏然抽‘离:“你男朋友?”
她努力笑,笑得明艳而挑衅:“对,我男朋友。所以才有这套衣服,他顺道带来的罢了。汤律师,你千万别多心,我为你做这些,只是因为他罢了。”
说完径直转身,正好电梯到了,她头也没回地离去。
。
电梯下滑,就像时光倏然倒转。
她想起她带着汤燕卿走到楚闲面前介绍,说是他的男朋友时,楚闲脸上那难以置信的神情。
还有,当她也同样地带汤燕卿到爸面前说了同样的话时,爸脸上却现出的——如释重负的模样……
或许,她的男朋友是汤燕卿,对所有人都好。
她甩甩头,奔出电梯门,奔向车子里的汤燕卿。
。
安澄走了,汤燕犀立在窗边,垂眸看她冲向弟弟的车子……
她一定是知道他就在楼上看,所以进了车子之后还故意亲热地勾住了燕七的脖子。待得燕七启车开出去,她的手臂还没拿下来。
他目送他们远去,眼睛眯了又眯。
曾经年少,并未曾真正拿弟弟的话当回事过,毕竟弟弟当年还是个小p孩儿,对她形不成真正的威胁。可是如今……弟弟已经长大成人,年少的顽劣渐渐褪去,身高形貌也渐渐不逊于他。这样的弟弟,任何女子,都有可能真的动情吧?
如果说弟弟当年的是年少玩笑,可是弟弟竟然也似乎真的等了她许多年。否则以弟弟的条件,绝不会直到现在还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他这些年口口声声承认是女朋友的人,真的只有她一个罢了!
况且弟弟才是祖父最宠爱的孙子,才是父亲如今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这些年,随着他自己的成熟和事业上的成功,他已经放下了对弟弟的介意,可是这一刻,那种介意却又攫住了他。
窗外,弟弟的车子早已走得没了踪影,他转身走回办公桌边。包子纸袋还倚在一角,他打开了,目光扫过去,随即拨了个电话。
里面传来的正是“包大人”的声音:“给安小姐包了8个过去……也不知安小姐是否够吃?”
他这才缓缓勾起唇角。
“包大人”给她包了8个,而袋子里是5个。
昨晚送她回去之后,他没有立即开车离开,而是转身就去了包大人的店里,连夜亲手做了给她,嘱咐包大人早晨只卖给她一个人。如果不是这一番折腾,他凌晨回到办公室,也不至于累得睡着了。连她最初走进来,竟然都未曾察觉。
………题外话………【今天加更,上午还有6000。】
143。143来曾经,都是会错了意()
汤燕卿的翻新“蓝鸟”将安澄送到了学校门口,停车转头凝着安澄。
安澄叹了口气:“看你今早这么乖的份儿上~~有什么话,说吧。”
汤燕卿笑了下:“给杜伯伯打个电话吧。”
安澄伸手扶额,扭头来伸手点了点他脑门儿一记:“知道我最烦你们汤家什么吗?就是你们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儿,关你们什么事儿啊?”
她扭过头去,目光冷冽:“我从小就烦你们家,就是因为这个!你们家把所有依附你们家过活的人家,都当成自己家,把他们的子弟也都当成自己家孩子似的……也许有人喜欢被这种对待,可是我告诉你我第一个不稀罕!”
“我告儿你,我爸打小对我和我妈都没有对你们家人亲,好像他不该跟我和我妈是一家人,倒应该是姓汤的一样。就更甭说对我都不如对你们哥俩好了,我看我不是他生的,你们俩才应该是!偿”
汤燕卿只能赔笑:“是是是,我最后一回啊。”
安澄叹口气。嘴上虽还是这么强硬,可是内心早已不是16岁时的真恨。
她推门下车:“我今天会打电话的。”
。
一路走向教室,曾经的记忆又纷至沓来。
那年九月,汤燕犀毫无预兆忽然去了东海岸上法学院,她消沉下去,爸也跟着消沉下去。
她原以为这都是因为自己。
爸当年那么追问过光碟的内容,她却怎么都不肯说。就算后来汤燕犀来,扛下了光碟的事,可是爸还是被她伤到了。
她明白,在爸心里,一定是认为她始终与他不肯交心。即便出了那么大的事,爸想要帮她,可是她却依旧不肯将光碟的事告诉给他,爸是伤了心。
况且那时候汤燕犀忽然就那么走了,媒体的焦点原本是90%都只对准汤燕犀的,那时候就只能忽然转向她。为了保护她,爸的工作也受到了影响,诊所外面也经常站满了记者。有的病人不堪其扰,都不再来就医。
爸的新诊所,生意一落千丈,爸所有的积蓄都压在里面,很有可能会血本无归。爸说如果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投资倒也罢了,那里面还有他另外两个合作伙伴的投资,他们都是为了他才会投入资金,他很担心会让他们也蒙受损失。
可是后来才知道,原来爸的消沉不仅仅是来自于上述这些。
媒体的访问在汤燕犀刚离开的时候,是全都转向她来着,可是也许因为她自身太平凡,媒体的兴趣就也渐渐淡了。那年的十月,媒体就已经几乎不怎么来了。就在那个十月的早晨,她难得神清气爽地醒来,早早走出房间,想要到外面跑个步……却发现爸那么早来了二楼。
自从家里有了那位神秘的“暂住客”之后,爸就一直都睡在一楼的客卧,将二楼的主卧留给那位客人来着。即便这么久了她也没见过那位客人再来过,可是爸却还是将主卧保留原样,没有移动过里面任何的东西。甚至,就连她也不被允许进去看。
那么早的时间,爸却一个人呆呆坐在里面。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脊背微微佝偻着。
她看不见爸的脸,不知道爸的神色,可就是这个微显佝偻了的背影,却叫她莫名心酸。
是那一刻才意识到,爸也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年轻的男子。爸也上了年纪,也开始害怕孤单了吧?
那一刻,她就更想知道那个曾经暂住在家里的客人,究竟是谁。
那天早餐,她状似不经意地问起那位客人什么时候还来,她还想向那位客人当面道谢,毕竟客人帮她买过行李物品。
爸在那一刻却一脸的黯然,摇了摇头说,那人走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那一刻,她是真真实实在爸眼睛里看见了浓重的悲伤……甚至,即便是跟妈离婚后,她也从未在爸的眼睛里看见过这样浓重的悲伤。
。
那时候的安澄还不知道,霍淡如这个时候是已经陪着儿子汤燕犀一同回了东海岸。汤燕犀要去东海岸念法学院,与她不经意地提及,说并不喜欢住宿舍,倒记得她在那边有自己的房子。她便几乎毫不犹豫说要儿子跟自己一起住,她亲自来照顾儿子的起居。
身为母亲,出于对儿子的歉疚,她盼这样母子团聚的一刻已经盼了十几年。为了这一刻,她几乎什么都肯放弃。
于是她毫不犹豫跟杜松林告辞,将诊所还都交还给杜松林一个人。杜松林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笑笑说“看犀犀。如果他决定留在东海岸发展,那我就也不会回来了。”
那一刻杜松林竟然硬生生将手里一支笔折成两半!
她惊讶地望他,不知道一向白袍儒雅的师兄,竟然也有这样惊人的爆发力。
那一刻看过去,隔着眼镜片,她似乎看见他两眼瞬间涌满红血丝。
可是他克制着,语气依旧平稳地说:“可是这怎么合适呢?你在诊所里有那么多投资。”
她便释然一笑:“师兄,我不信谁还,难道还能不信你?诊所你放手经营就是,有利润就按比例分红,没有的话也不要紧。总归我又不急着用这笔钱。”
为免气氛尴尬,她还开玩笑:“不瞒你说,这笔钱我是存给犀犀的老婆本。不过时间还早着,犀犀还小;再说,看样子犀犀也未必就用得着我这点钱。所以师兄你啊,就放心大胆地用着吧,我不担心。”
霍淡如彼时也还未曾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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