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脖子上夹着手机,手却在迅速翻动。终于在一份不起眼的个人原始资料登记表里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她兴奋地一拍那张表格:“还要感谢希金斯。他在法庭上偶然提到一个名字:钱木云。还说当年是钱木云在负责查菲力集团的案子。我当时愣了一下,因为死者是杰拉德的妻女,而我们起诉希金斯的理由,就是因为杰拉德当时才是负责调查菲力集团案子的——怎么会出来两个人。”
“多亏你发给我的那些补充材料,我终于确定杰拉德和钱木云就是一个人。杰拉德是英文名,钱木云是他的中文名。杰拉德实际上是华裔,可是因为他已经是第三代华侨,所以已经在公开场合很少提到自己的中文名。”
“可是这个有什么要紧么?”简还是狐疑偿。
安澄深吸口气:“因为我手里还有另外一份材料,来自八年前华人社区的宣传广告:八年前与楚乔竞争州检察长位置的还有另外一位检察官。两人直接对上,就是因为两人都是华人,背景相似,那位检察官的中文名从读音上看就sp; 。
辩方休息室这边,贾西贝接了电话匆匆忙忙出去,希金斯气急败坏地一脚踢在椅子上。
却没想到房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打开,而汤燕犀就那么冷冷地立在门口看着他。
希金斯一见汤燕犀,腿便软了,狼狈地赶紧自己去将踢完的椅子给扶好。
汤燕犀也没说话,只是走过来,就拉开希金斯踢过的这把椅子坐下。
希金斯额角冷汗都下来了:“汤律师……我,我不会背叛公司。”
汤燕犀都没抬头,只盯着桌面:“检控官有一句话没说错,这是涉及职务的犯罪,责任只有你本人和公司两方。若不在你,就在公司。”
希金斯登时面如死灰。
汤燕犀顿了顿,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瞟了希金斯一眼。
“不过她说得也不全对。她把‘公司’说成了单一的一方,可其实公司有这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条心的。希金斯,你说对么?”
希金斯一愣,随即连忙摆手:“不敢!汤律师我绝对效忠公司,效忠您!”
“嗤。”汤燕犀眸光更冷:“当着我的面还跟我撒谎,你这条舌头是不想要了!”
希金斯险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是汤燕犀眼明脚快,在希金斯跪倒的刹那,伸长腿踹过去一张椅子,稳稳地撞在希金斯膝盖上,这才让希金斯没跪成。
“跪就免了。我这人一向不在乎形式,我在意的是你的实际行动。”
他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希金斯,知道这个案子我为什么不替你打么?”
汤燕犀说完这些起身就走了,在贾西贝回来之前就稳妥离去,让贾西贝根本就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那两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希金斯却也都听懂了。
。
下午再回到庭上,安澄就觉得情势忽然变了。她还没来得及全力出击,甚至还没来得及将钱木云的事向希金斯提问,辩方的就已经自己溃不成军了。
质证只进行不到一个小时,贾西贝就忽然起身说:“法官大人,我方已经没有其他的证人、证据,而且没有疑问了。”
一方律师这样说,就意味着交叉质证不得不戛然而止,庭审只能立即进入到最后的结案陈词阶段。
这种手段汤燕犀和安澄自己都用过,有时候是在法庭上故意干扰对方节奏才使出的险招,或者是对自己结案陈词的能力特别自信才会放弃部分无益的抗辩。
可是以安澄看来,此时的贾西贝却不像是在使手段。
贾西贝神色之间很有些慌乱和犹豫,所以这种情况更应该是出于她自己的需要。
虽然这样一来,情势变得对安澄有利,可是她并不喜欢。
安澄咬了咬唇,抓起笔来在本子上写:“怕我了,所以不敢玩儿了?”
安澄将本子竖起来给贾西贝看。
为了案子背后的真相,她愿意放开对自己有利的局面,激将贾西贝。
可是贾西贝看了之后并没有激发斗志,只是面色苍灰,随即便转回头去避开了安澄的目光。
结案陈词阶段,安澄尽力而为;贾西贝方面则明显准备不足、发挥得也很差。
陪审团当晚就给出了裁决:一致裁定被告希金斯过失致人死亡罪名成立。
。
休庭,安澄赢下这个案子,兼之赢了贾西贝,可是安澄并不开心。
步出法庭,她便一把扯住贾西贝的手腕:“你在玩儿什么?!”
贾西贝狠狠摔开手:“你赢了,还有什么不满意么?你以为我愿意输给你?”
“那你为什么不全力以赴?小贾,你的能力不止于此。我要赢你,也要你百分百发挥之下赢你!”
贾西贝奚落地瞥安澄一眼:“赢了却还不爽,哈?那也好,我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她推了安澄一把,疾步而去。
楚闲从旁迎上来,扶住安澄:“赢了就好。安安,恭喜。”
安澄盯着楚闲,却轻轻抽回了手臂:“没什么好恭喜的,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楚闲皱皱眉:“这么多年来,地检办公室起诉菲力集团的案子一向败多胜少,更有大部分连最终上庭的机会都没有,不是证据不足被迫撤诉,就是主办的检察官出了事。你这次打赢,是给咱们这届地检办公室开了个好头。我们要的就是赢,就是胜率,你已经做到了。”
安澄险些对着楚闲冲口而出:“你到底知不知道钱木云八年前曾经是你爸的竞争对手?”可是安澄还是忍住了。
楚闲却凝着安澄的眼睛:“你有话要说是么?怎么不说了?”
安澄摇摇头,只说:“算了。八年前你也还没进地检办公室。”
。
随着决选之日的临近,媒体上汤明羿和楚乔双方的攻讦更为赤果果。
楚乔干脆好几次直接用“衣冠楚楚”来讽刺汤明羿,言下之意说汤明羿是伪君子、道貌岸然。
汤明羿也没恼,听了只是笑眯眯摇摇头:“joe,你姓楚,‘衣冠楚楚’这个词不是应该送给你更好么?”
顾峻更是了得,随即利用霍淡如对楚乔前妻秦琪的爆料,给出“朝秦暮楚”这样的宣传主题来攻击楚乔在感情方面的虚伪。
雷利方面也不示弱,做了“连线图”,将汤明羿与霍淡如、汤明羿与杜松林、汤明羿与沈宛;以及汤燕犀与安澄、汤燕卿与安澄的关系形成网状交叉,并且配文注名“一家亲”,讽刺三家之间关系混乱、甚至有乱仑之嫌。
其中被恶意中伤最严重的,除了汤明羿之外,就是霍淡如了。
雷利甚至搬出多年来汤家对霍淡如的避而不谈,刻意歪曲汤家是早就知道了霍淡如婚内与杜松林的丑事,所以汤家老太太力主汤明羿与之离婚。甚至霍淡如婚内出轨的事活活气死了汤家老太太……就是那么巧,汤家老太太正是在汤明羿和霍淡如离婚后不久才去世的。
雷利手下的枪手更联系到安澄引种的事,绘声绘影说“安澄自知兄妹不能乱仑,故此才不得不引种;幸好这孩子不是两人的,否则便是乱仑的恶果”。
人身的攻击愈演愈烈,渐渐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
这天,楚乔甚至对某媒体说出了这样的话:“我很庆幸跟霍淡如分手,竞选最后的这段路是我一个人走完。决选那晚,也将是我一个人走上胜利的舞台,迎接支持者的欢呼——没让她脏了身边的位置。”
“我现在才知道她是怎么样一个人:脚踏多船、朝秦暮楚说的就是她。她在与汤明羿婚姻存续期间与杜松林出轨,活活气死婆婆,然后被扫地出门。而当时杜松林也有婚姻,有了女儿,霍淡如就又搅黄了杜松林的婚姻,让安澄多年不能原谅。”
“而如今呢,她终于可以跟杜松林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她又偏偏不跟杜松林在一起了,她又回头豁出去了脸皮、拼了命似的帮汤明羿竞选!”
“她假装与我交往,跟我同居一年,每晚主动求欢,就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从我口中套出情报去交给汤明羿,博取汤的欢心……她是想显示她比沈宛更能帮得上忙,她是想让汤明羿知道,她比沈宛更爱他吧?”
423 424黑暗的魅力()
面对这样的情形,汤明羿方面还好。
首先他是候选人,眼下的局面也是他应该承担的压力;其次他有汤家那样庭院深深的家宅、有整个竞选团队的保护,不用独自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更何况他本人就是最著名的华人律师,媒体在抹黑他的时候也要尽量避免引火烧身。
可是霍淡如方面就糟糕了些。
她势单力孤一个人,没有叶大根深的家族,也没有强大的团队。楚乔对她的恨意比对汤明羿还多,媒体抹黑起她来就更是肆无忌惮。
这时候她唯一的倚仗只有儿子。可是她最怕的就也是儿子会为了保护她而沉不住气,所以每当有报道爆出来,她都要第一时间安抚儿子,生怕儿子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来。
“犀犀啊,楚乔就是挖好了坑等着你自己跳进来呢。你现在毕竟还兼着菲力集团的事,他又是非要抓住菲力集团作为竞选的资本不可,所以一旦你按捺不住,他就正好一箭双雕了。偿”
汤燕犀听着母亲的嘱咐,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
一向清俊无匹的脸上,这一刻已然满是狰狞。他从自己眼里看见了冷峭的杀意。
他可以要了楚乔的命。
至少也想亲手卡住他的脖子,警告他不准再伤害他的母亲。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想要做到这件事简直易如反掌。可是他却又何尝不明白,一旦真的开启了这蛇戒所象征的黑暗权力,也跟菲力一样开始想用恐惧的力量去让人屈服,那他就将彻底变成“菲力二世”,他将不再是汤燕犀,他就再也走不回来了。
安澄,那个目光澄澈的女子,高高瘦瘦地站得笔直,清清凉凉盯着他。况且她此时还带着他们的孩子,站在这条岔路的起点,时时刻刻让他警醒。
如果他真的走向了那条路,那他可能就真的只能当舅了。
他深深吸气,撩一把冷水浇在脸上。面上狰狞的戾色,终于一点点地平息了下去。
他声息平静地回应母亲:“您放心,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就算要怎么样,也会等到法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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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燕犀擦干了脸走出来,逍遥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汤燕犀。
“汤家是您父亲的家族,霍医生是您的母亲,楚乔这样恶意攻击,您怎么能听之任之?”逍遥面色平静,两眼都是慈爱。
汤燕犀走过来坐下,面上已经恢复一向的漠然:“那我可以怎么做?”
逍遥点点头:“您是老爷子亲自选定的继承人,于是您完全可以继承老爷子的行事风格。这些年对老爷子说三道四的人也不少,老爷子一个都没有放过。于是便渐渐的没人再敢随便对老爷子说三道四了。”
“是么?”汤燕犀悠闲地转了转蛇戒:“那后来媒体的那些报道,又该怎么说?”
逍遥抿嘴一笑:“媒体而已,就像耳边的苍蝇,他们说什么并不打紧。更何况老爷子到了晚年,反倒喜欢这种推波助澜式的炒作。老爷子后来终究年纪大了,只有反复重复他的赫赫威名,才能叫手下更俯首帖耳。”
汤燕犀点点头:“嗯,我看楚家父子早就不顺眼了。只是现在动手未免落了痕迹,你看我该怎么做?公司的事终究是你更熟悉,老头子临去也嘱咐我要多听你的建议。”
逍遥这才满意地笑笑:“楚家父子都是检察官,检察官们自己从选择这个职业起,多少也都是有觉悟,骨头蛮硬的。不过只要是个人就有软肋,家人就是他们最大的软肋。”
“即便现在不方便直接动手,也可以用些不违法的小动作,敲山震虎。”
“比如说?”汤燕犀目光淡淡盯紧逍遥。
逍遥垂首笑笑:“就先寄过去几张照片吧。”
“什么照片?”汤燕犀一眯眼。
逍遥不慌不忙从公事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汤燕犀。
汤燕犀打开看,面色也跟着一变。
爆炸后车子的残骸,车内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尸首。
与之对比的是死者几张生前的照片,而且都是拍摄于车祸发生之前几个小时内。生前的女子虽然有了年纪,可是风韵更佳。她的笑虽然拢着淡淡的哀伤,可是满脸满眼温暖的母爱。
“秦琪?!”汤燕犀将照片平静地扔回桌上:“公司做的?”
逍遥微笑:“楚乔当年就是不会说话,老爷子亲自吩咐给他些教训。法子跟希金斯案一样,只是没想到秦琪临死之前拼尽全力推开了儿子,否则本来这张照片里应该是母子两人的残骸的。”
汤燕犀面上还是没有表情,只是冷冷“嗤”了一声:“只把这照片寄给他,就能让他老老实实地闭嘴了么?”
“可以一试。”逍遥一向的慈祥和温驯。
汤燕犀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逍遥轻轻叹了口气:“老爷子走之前,最后那些天一直在嘱咐我,一定要看顾好您。您现在不只是汤律师,您还是老爷子的继承人,代表着整个公司。只是您年轻,看起来又只是个世家公子哥儿的做派,公司上下不易归心。”
“您该明白,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能让他们慑服的必须是更强大的力量。汤律师啊,是时候展示您蛇戒的威力,否则公司随时都可能分崩离析了。”
逍遥说着仿佛觉着有趣儿,抿了抿唇:“我听说您前些日子曾经带着范特伊去过老爷子最爱去的那间餐馆?人家非但没带着您去那张保留给老爷子的桌子,甚至还故意让您在外头站了半个小时,是么?”
汤燕犀唇角抽了抽。
逍遥点头:“白有白道,黑有黑法。在这条路上,您跟他们谈什么法律都是没用的。他们既然走上这条路,从一开始就已经不把法律放在心上了,不是么?”
汤燕犀缓缓勾起唇角:“好啊,就按你说的办。把照片寄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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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乔方面收到了照片,立即向媒体披露,指名道姓说这是汤燕犀在威胁他闭嘴。
楚乔在媒体面前悲痛落泪,说:“当年菲力集团就威胁我闭嘴,我不予理会;他们便报复在我妻子身上……为了打击菲力集团,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人。对于我跟她之前的那些误会,我还没来得及澄清,她就那样永远离开我了。”
“还有我的儿子,那样年少清俊的少年,虽然在大火里捡回一条命,却不得不整容,不得不躲开人群多年;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葬身在火海之中……为了法律的公义,我们父子没有退缩,如今我们都身在检察官位置上,我们不会被汤燕犀吓退,我们反倒会为了保护公众不受他们的威胁,而拼尽我们的全力!”
安澄也看见报纸将照片登载出来的那个早上,楚闲看着报纸,立即血灌瞳仁。
安澄头都大了,急忙给汤燕犀打电话,劈头就吼他:“你疯了么?!你难道不明白,这正是楚乔在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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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安澄了无睡意。攥着被角,小心盯着房门。
汤燕犀没有在电话里与她细说,草草就挂断了电话。她知道今晚他一定会来。
已经过了午夜,楼下的杜松林已经休息了。窗外起了风,风扯动树梢,一片沙沙声,像是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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