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澄想了想:“那酒名儿里也有个‘雪’字,看样子某人正是应了‘雪中送炭’的由头。”
楚闲还是笑得清浅:“也只是巧合。不管是什么,只要是杜伯伯喜欢的,那才送对了。”
也许是这一坛酒,三人这顿饭吃得不错。几乎每个菜,楚闲都爱吃,而且也不拘束,几乎都要吃个底朝天。
安澄忍不住嘀咕:“真有那么好吃么?”这顿饭她就吃得没什么滋味。
楚闲放下碗筷。安澄瞄了一眼,扒拉得可真干净,一粒米都没剩下,看样子好像都不用洗碗了。
楚闲看了杜松林一眼,脸微微染红:“是太久没吃过家里的饭。杜伯伯的手艺虽然跟馆子里的大师傅不能比,可却就胜在‘家常’。偿”
杜松林忍不住默默将自己的碗里的米饭也都扒光。
这样的话,霍淡如也曾经说过。当年霍淡如还跟汤明羿交往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拉着汤明羿来他家里吃饭;后来霍淡如一个人伤心远走,即便是最困顿、最颓丧,连面都不想见他的时候,他只要亲手做一顿饭,她就抵抗不了而放下心防了。
这其中的情由,同样是淡如在怀念家的味道。
可是此时当这两个孩子不该走神,杜松林缓缓将米粒嚼完咽下,才出声问:“……有时间可以回你爸爸那边,陪你爸爸一起吃饭。”
。
杜松林这话让安澄忍不住紧张。
现在楚乔跟霍淡如出双入对,怕每天吃饭都在一起了吧,那楚闲回去吃饭的话,就自然是跟霍淡如他们一起吃了……爸是不是想到那个场景就难过了?
楚闲听了只是笑笑,垂下头去半晌没说话。
许久才尴尬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回过我爸爸那,就算两人一起吃饭,也都是约出来吃,就像同事和朋友之间那种,更像工作餐。”
杜松林也不由得放下了碗筷:“怎么会这样?”
楚闲歪头看安澄,努力地笑笑:“……当年我跟我妈一起出了车祸。然后,我就再没回过我爸的家。现在就更不想回去了。”
杜松林愣住,看了女儿一眼,不好继续接下话去。
楚闲苦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也许我不应该,可是我就是忍不住要为了我妈的过世而埋怨我爸。更何况他现在有了新女友,我想我就更不应该去打扰了。”
他晃晃头:“我也傻过,想要偷偷看车去我爸窗外看看他。也担心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太冷清……可是其实我想多了,他现在不但有女友相伴,更有燕犀。他们更像是一家三口,我去了反倒是多余的。”
安澄嘴里的一口菜登时变了味。她急忙咽下去,放下碗筷,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嘿,对不起……”
楚闲忙摇头:“没事的。我还是第一次向人剖白这件事,杜伯伯,安安,你们不要笑我就好了。”
他眸光徐徐望过来:“安安,我一向要强,可是我却向让你知道,我与你其实是同病相怜的人。”
。
一顿饭吃到尽兴而散,因为楚闲的剖白,他与杜家父女的距离不由拉近了许多。
临走的时候,杜松林特地进工作间包了一大包他亲手调配的中药出来给楚闲带着,嘱咐他这些都是生肌、滋养的,对他整容过的面容有很好的调理功效。
安澄站在门外,用脚尖画着地面:“哼哼,别看我爸这药是‘三无产品’,可那都是他用清宫秘方调的,里头的药材更是要多金贵有多金贵。”
楚闲自然大喜,连连向杜松林深深鞠躬。
随后安澄单独送楚闲走到他车旁。
楚闲也不着急上车,立在路边含笑凝视安澄:“看样子,杜伯伯好像可以接受我了。”
安澄耸肩:“你对他,比我这个亲生女儿都用心,他能不喜欢你么?”
楚闲被逗笑了,伸手揽了揽安澄:“别感伤,我会替你尽孝。”
安澄脸一红:“呸,乱说什么呢?”
楚闲忍不住低头来寻安澄的眼睛,眼中是温暖和欢喜。他低声说:“要不是因为杜伯伯能从窗户看见我们,不然我一定要吻你。”
他叹口气,揽过安澄的头,吻在她发顶上。
安澄急忙推开了,一脸的红:“好了~”
楚闲坐进车子里去,还从车窗伸手出来捏住安澄的手:“安安,我不是说笑,我是认真的。我会对杜伯伯比对我爸更好的。”
安澄抱住手臂:“开车小心。”
。
回到家里,杜松林从沙发那边站起身走过来,目光远远近近落过来。
安澄叹口气:“我知道您想说什么。”
杜松林走过来:“楚闲这孩子对你耐心、细致,我都看在眼里。他对我的尊敬也是由衷的,而这都是因你而起。”
安澄咬住嘴唇:“我知道。”
“所以爸爸想说,如果你能选择跟楚闲在一起,倒也挺好的。现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又是从事这样的工作,平日唇枪舌剑太多,对你来说幸福也许就是一世安稳,有人温柔以待。别再步我们这些前辈的老路。”
安澄莫名地有些湿了眼眶,用力点了点头:“爸,我懂的。我会认真考虑您的话,不过现在我想先上去睡了。”
。
说上去睡,可其实哪里睡得着。
她努力了几次,最终还是爬起来工作。
反正干这个职业,只要你想忙,永远有的忙。
安澄将翌日的策略预演了一回,又检讨整个庭审过程里的得失,最后忍不住在马修法官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儿。
马修是临时来接这个案子的;
马修当堂毫不掩饰对汤老爷子的仰慕……
她忍不住有一点担心。
。
翌日到办公室,她先问简,原定的法官是谁。
简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安澄忍不住皱眉:“难道是——巴顿法官?”
简垂下头去:“是。他拿了大假出国了,这案子就换成了马修来主审。”
安澄眼珠转了转:“是你劝他出国避避风头,也省得贝克那边的案子一旦开审,把他给牵连进来?”
简咬咬嘴唇:“我原本是想跟他好好谈谈,可是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是没等我开口,他倒自己先决定出国度假了……”
安澄便不由得一皱眉:“怎么会这样?”
安澄做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马修法官,你对他了解多少?比如他有什么爱好,以及在庭上他更欣赏什么样的律师?”
。
再开庭,安澄走进法庭。
汤燕犀早来了,第一眼瞧见她,本来还绷得严肃的一张脸,却忽地仿佛呛着了,咳嗽了出来。
安澄就当没看见。
她今天穿了短裙。
不是一般的短,超短的那种,在膝盖以上还短三寸。
安澄鼻梁上还卡了副眼镜。最古老的黑框那款。
短发也勉力都盘到头上去,露出修长的颈子。
借着双方律师礼节性握手,他咬着牙问她:“你这又是要怎样?”
安澄扬眸瞪他:“你管得着么?”
他的手不由得掐紧了些:“我管不着,谁管得着?”
她用力抽手:“我穿给楚闲看,与你有关么?”
。
马修法官也走进法庭,一眼就看见安澄今天的装扮,不由得双眼一亮,含笑点了点头。
安澄这才放下心来。
庭审接着昨天,汤燕犀继续盘问海莉。
今天的海莉几乎不施脂粉,穿牙白色针织连衣裙,坐在那里更显肚子,也更衬托得她一脸的母性光辉。
汤燕犀上下打量海莉,不由得勾了勾嘴唇。
“海莉小姐,你很喜欢演舞台剧么?”
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海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安澄却一皱眉,急忙起身:“反对。与本案无关。”
马修法官几乎毫不迟疑地就说:“反对有效。汤律师,别再问这些不着边际的。”
安澄满意坐下,却忍不住瞪汤燕犀一眼。
那句破话,海莉和这庭上的人没听懂,她可听懂了!
汤燕犀耸耸肩:“好,我不问这个了。咱们继续昨天的话题:好吧,我相信了你是位诚实、率真的好母亲。那么新问题来了:在死者与前妻齐妮离婚的时候,法庭原本是将我当事人判给男方的,你知道么?”
373 374血管突突地跳()
海莉有些迟疑。
“为什么要问我?”
汤燕犀点头一笑:“当时法庭将我当事人判给父亲,是综合考虑了她父母双方的收入、居住、教育和职业等条件,认为我当事人跟着父亲能拥有更好的成长环境。”
汤燕犀说着忽地转向马修法官:“法官大人,我说得对么?”
包括安澄在内,众人都不明白汤燕犀怎么又忽然将问题抛给了法官偿。
倒是马修法官扬声一笑:“哈哈,正是这样的。”
他朝众人点点头:“本席说明一下,说来也巧,当年的抚养权诉讼,主审法官就是本人。撄”
安澄也没想到,不由得愣住。
马修法官点点头:“辩护律师说得对,本席当时做出那样的判决,的确是为了更有利于被告的健康成长。毕竟她母亲当时刚离婚,情绪不稳,而且没能找到稳定的工作。”
汤燕犀点头:“多谢法官大人。”
他又转回海莉:“可是我当事人却是实际上一直跟随母亲一起生活,并未能按照法官大人的裁决,生活在环境更优渥的父亲身边。海莉小姐,这与你有关么?”
海莉怔住:“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奇怪了,”汤燕犀转了个身走到陪审团坐席前:“我这里有几份证词,来自死者邻居,以及他的亲朋,他们都说当年之所以我当事人还是跟她母亲生活在一起,就是因为死者当时的女朋友从中作梗。”
“我相信大家都记得,证人之前曾口口声声说四年前死者刚离婚的时候,死者身边的女朋友就是她。当我对此提出质疑的时候,证人甚至与我发生了激烈的争论,由此更可证实她对那段经历的确认不移。”
“好,那我就放弃我之前的质疑,善于相信证人所言句句是实。那么问题来了:既然当年死者离婚的时候,身边的女友就是证人;而且那么多其他证人都证实,当年我当事人不方便跟父亲一起生活的原因,就是死者的女友从中作梗——这便自然得出结论:我当事人不能按照法官大人当年的裁决跟父亲生活在一起,不能在一个优渥的环境里更顺利地成长,而要跟着工作不稳定、没有任何财产和积蓄的母亲一起生活,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这位坐在证人席上的海莉小姐!”
汤燕犀的话声铿锵,回音绕梁不散。海莉面色一白,一把抓紧了坐席上的栏杆。
安澄也惊得一颗心都乱跳,急忙再度起身反对。
此时越是回想汤燕犀的辩护策略,越觉得后怕。昨日还以为海莉利用一个八岁孩子是否懂得什么是爱情的理由反驳了汤燕犀,反驳的好;还真的以为汤燕犀是真的被一个证人给驳倒。可是此时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汤燕犀分明是在以退为进,虚晃一枪都只为眼前这个问题做铺垫!
事已至此,海莉已经无路可退。如果不承认眼前这个问题,就要否认掉昨天所做的证言,就证明昨天是在作伪证;而如果要坚持昨天的话,今天就势必要承认!
马修法官也不由得转眸盯住海莉,面色有些严肃:“对不起安,反对无效。”
安澄跌坐回座位,额角突突地跳。
现在想来汤燕犀故意提起薇薇安的抚养权当年也是马修法官主审的,更何尝不也是一种手腕!
——马修法官既然言明当年所做裁决是为了薇薇安着想,那么眼前这个海莉却是挑拨离间破坏了他的裁决,让他的裁决根本变成了一纸空文的人,法官怎么可能还对海莉有任何的好感?
。
海莉在挣扎过后,不得不咬牙应下:“好,是我。又怎样?”
“又怎样?”汤燕犀面色倏然一寒:“你从中作梗,让我当事人这四年来无法在更优渥的环境里成长,而不得不跟着母亲三餐无继,颠沛流离。你还敢说你从没恨过我当事人,你还敢说你理解她、同情她?”
他跨前一步紧盯住海莉:“你别忘了,她还是个孩子!即便今天坐在庭上,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刚刚十二岁,却不得不被人推上法庭被告席的、可怜又无助的孩子!”
所有的目光都向海莉刺过去,清冷无比。
她之前还充分显示出母性的光辉,可是她却对别人的孩子那么狠毒,这便形成了绝大的讽刺!
海莉面上血色尽去,她死死盯着汤燕犀,已经看不见了周遭旁人的眼。
她咬着牙吼:“我恨她怎么了?难道她不应该被恨么?”
汤燕犀没等她说完,只扬声一笑:“她该不该恨,不是你能评价的。更关键的,就本次庭审而言,既然你恨她,那么你的证言便有失公允,你就没有资格替检方来出庭作证!”
他说完径直转向法官,躬身一礼:“法官大人,我方要求排除海莉作为证人,并且删除她所有证言,同时提请陪审团不以她任何证言作为评判的依据!”
海莉一声惨叫,忽地捂住肚子,滑落在地。
所有人都惊呼出来。
汤燕犀距离海莉最近,他上前狠狠盯住海莉:“你好大的胆子!本来我想追究你伪证罪,不过看在你肚子的份上饶了你,只让法庭排除你的证人资格而已。你还敢这样做?”
众人迟了一步才都簇拥过来。
海莉腿边流血,哀哀抓住马修法官的手臂:“法官大人,我发誓我出庭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带任何个人恩怨。我来此案作证,不是为了要让薇薇安那孩子怎样,我只是想给我孩子的爸爸讨一个公道,在我孩子出生之前抓到杀害他爸爸的凶手啊!法官大人啊……我,我的孩子是遗腹子,他都没能看见他爸爸一面,我只是为了我的孩子,我绝不容许辩护律师为了赢,就那么侮蔑我……”
马修法官也只能攥住海莉的手,低声安慰:“我都明白。请你平静,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请你不要再激动。”
救护车终于来了,庭审不得不暂时中止。安澄和楚闲亲自陪着海莉,一直将她送到救护车边。
媒体们都拼了命地拍海莉的惨状,海莉上救护车前还在凄惨地哀求:“我没说谎,我不能原谅辩护律师那么对我……”
汤燕犀刚刚漂亮地扳回一城,却因为这样的突发状况,而骤然变成了众矢之的。
。
救护车走了,安澄、楚闲都被媒体团团围住。
楚闲满怀义愤:“海莉是我们检方的证人。本来她已经临产期近,我们也犹豫过是否应该在这个时候请她出庭作证。可是综合各方来考虑,海莉都无疑是我们检方的重要证人,所以尽管带着迟疑,我们还是将想法与海莉谈了。没想到海莉一听就毫不犹豫接受了我们的邀请。”
“她不顾个人的情况,毅然出庭作证,为的是抓到真凶,还她男友一个公道;同时也为了给即将出世的孩子一个交待,也更是帮助我们维护法律的公正。”
楚闲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垂下头去,难过地摇了摇头:“可是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庭上会发生这样的事。作为检察官,我们都明白辩护律师们有时候会为了赢,而在庭上拼命打压我们检方的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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