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家,修好如初。
所以钥匙丢了,真正要紧的不是钥匙本身。钥匙可以找到备用的,反倒是这枚钥匙扣以及它所代表的心愿,是这世上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
可是她那天竟然那么不小心就给丢了……更糟糕的是完全想不起来丢在哪里。
她以为再也找不着了,她为此而好多天都无法原谅自己。她没敢想还能找回来……
她捧着钥匙,忍不住鼻子泛酸,视野一湿。
她抬起头,认真迎上他的眼:“谢、谢谢你。”
。
以为接下来还是一场斗嘴,他早已好整以暇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她仰头向他看过来,却是第一次正式向他道谢。
还有,她眼底有泪。
他蹙眉,有些猝不及防。
两手急忙叉进裤袋,故作轻松地耸肩。
“嗤,算了。我不是帮你,你也不用觉得欠我人情。”
。
安澄心头便又是习惯地一沉。
紧盯住他:“这么说,你、你不是帮我找到钥匙,更、更不是特地帮我送、送回来?”
“我会那么做~么?”他夸张地耸了耸肩。
只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语气,其实没能做到他想要达到的夸张和反讽的效果。反倒有些平直,有些——缺少底气。
安澄咬住唇,“那、那你从哪儿找到的?”
他哼了声:“鸟窝里。”
安澄张了张嘴,脑筋飞速转动。
丢钥匙那天,是她发现了他忽然不见了的那天。她上天台找他,他不在,然后她没能袖手旁观,就跟群鸟鏖战了一个小时……
她一拍脑袋:“你的鸟巢?我跟鸟搏斗的时候,把钥匙给掉、掉到鸟巢里了?”
他忍不住轻嗤:“什么我的鸟巢?是乌鸦的。”
“乌鸦巢?”安澄有些没回过味儿来。
他哼:“乌鸦喜欢亮晶晶的玩意儿。你那钥匙拴在身上,你跳来蹦去,钥匙就反射了阳光,乌鸦就看见了。”
安澄捂住嘴。对呀,小时候听童话故事,就该知道乌鸦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为了得到甚至不惜偷取。
“呀,你养了一群小偷!”她的一腔怒火,呼啦都朝着他去;“它们是小小偷,你就是小偷头儿!”
他恼得咬牙,可是却也没法否认,两手撑在裤袋里朝她呲出犬齿:“你再这么说,我就不还给你了!”
他向她欺得太近,近到让安澄的注意力都被他靠近的脸给夺走。其余部分一时失守,一不小心竟然手里的钥匙串又被他劈手夺走了!
“喂!”安澄懊恼地蹦起来够钥匙,一边恨恨地瞪他:“你还给我!”
“那还怨我么?”他不慌不忙地将钥匙举在半空,悠闲地左右转着圈子。
安澄紧咬牙关:“你还给我,我就不怨你了!”
“是~么?”他长眸轻轻一转:“那……寄宿的事?”
想到寄宿的事,他也没能控制住自己,念头奇异地拐了个弯儿,不知怎么朝某个他不想回想起的方向直奔而去……
这不过眨眼之间的分神,安澄却已一把夺回了钥匙,喘着气红了脸颊气鼓鼓瞪他:“寄你个头!汤燕犀,你少给我得寸进尺!”
汤燕犀掀了掀唇,没有回嘴。只是哼了声从安澄怀里夺回了正正,bia叽扔在地上。他自己则仗着腿长,三步两步就跃上台阶,走到了门口。
正正无辜地看看他,又回头看看安澄,最后才小心翼翼地跩着小短腿去爬台阶。
小家伙其实也挺委屈,开始不知道双亲怎么了在大吵,然后澄妈就抱着它一顿上蹿下跳,把它晃得三荤六素,险些就拉出来了;还没稳当下来,结果又被犀爸给扔地上了?
它……做错什么了吗?
安澄一看就急了:“喂你干什么啊?你有气冲我来,你怎么能虐待它呢?”
他在廊檐暗影里耸肩:“你抱着它那么半天,还不叫它自己走?它有腿有脚,不用抱。让它多走走,瞧,都肥了。”
安澄虽然心有不忍,可是细想想,他的话也没错。其实不是她娇惯正正,是之前光顾着跟他斗嘴,都忘了正正一直在怀里呢。
她小心看着正正一级一级爬上台阶,然后一起走到他面前去。她绷起脸问:“那你自己,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并不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不准备请我进去?”
“可是我为什么要请你进去?”安澄只觉自己一张脸都快烧着了。
他点点头:“也就是说,如果我还站在这里,你就不开门?”
安澄便也顺着他的话使劲点头。
他竟然“嗤”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不过真可惜,你一向难不倒我。”
安澄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见他一转身,淡定地才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轻松自在就把她家的门给打开了!
安澄觉得头皮都要炸了,上前一把扯住他:“你,你哪儿来的我家钥匙?”
他一副“你问了奇怪问题”的模样,伸手指了指她手里的钥匙。
安澄登时懂了,“啊你偷配我的钥匙?!”
他又冷笑着挑眉:“如果没有半点好处,我为什么要‘拖着病体’到鸟窝里去给你找钥匙?”
“啊我懂了!”安澄咬牙切齿:“所以你特地给我送回来。你其实不是要给我送还钥匙,你是想正好在我家门前显摆你有了翻版!”
他竟然点头认了:“你才想到么?笨~蛋。”
“谁让你这样的?你、你给我还回来!”安澄真要被他气疯了,上去就抢。
他仗着身高,轻松就能化解她那些抓挠:“配钥匙是我花的钱,又不是你的,凭什么还给你?你自己的在你手里。”
这个——混蛋!他到现在还在跟她玩儿文字游戏!
安澄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两手掐腰:“玩儿文字游戏?好……这是私人物业,你未经业主允许就私配钥匙,这就是违法,我可以告你!”
他端着下颌,仿佛认真地想了想:“未经业主允许么?”他随即歪头坏笑:“那我现在就打给杜伯伯,问他是否同意。”
“你混蛋!”安澄头都大了。
天杀的,还用问么,爸一定会同意!
他收起笑意,清冷盯着她:“……反倒是你,好像还不是业主哦。”
安澄闭上眼,努力平复住呼吸,推开他抢先进门。
算了,想进来就进来吧,她大不了躲回自己房间去,眼不见心不烦。就不信他还能厚着脸皮闯进她房间来!
脑筋动得太快,就会忘了留意脚下。安澄与汤燕犀擦身而过的瞬间,汤燕犀不慌不忙勾起脚尖——
安澄一个绊子摔出去,手臂却恰到好处被他拎住,然后失去重心的她整个人,就——直摔进了他怀里。
。
不知为什么,她的身子挨住他的刹那,他闭上眼,悄然地叹了口气。
仿佛有莫名的满足,仿佛有——陌生的欢喜。
安澄却恼得赶紧撑开手臂,狠狠瞪住他下巴:“你又要怎么样?”
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使劲吃饭,努力长高,一定要扯平身高的劣势!
就算万一长不高,她宁肯踩着高跷,也再不能被他这样压制!
他靠着门框,居高临下凝住她的眼睛。
“好像……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不欢迎我嘛。既然欢迎,那我就不客气了。”
伸手将她从怀里拎出来,摆在一边,他自己则仗着腿长,先走了进去。
。
一切都已成了她无法改变的事实,安澄忍不住掐腰问他:“犀倌儿,你们汤家人都知不知道你这么厚脸皮?”
他坐在沙发上,叠着长腿,挑眸望来:“厚?你摸过?”
“你!”安澄彻底疯了,就知道跟他斗嘴,根本讨不到便宜去。
跺脚拧身,她直接冲上楼梯。
混蛋,惹不起我躲了,你自己在楼下爱呆着就呆着去好了!
安澄冲进房间,将房门锁紧。还嫌不够,索性冲进被窝,用被子和枕头一起堵住头,只暗暗祈祷爸赶紧回来。
不过不知是不是家里太静了,所以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层阻隔,她还是仿佛隐约能听见楼下传来的咳嗽声。很克制,却一声一声十分清晰。
她攥着被角天人交战。不想管,不想妥协,可是……他在咳。
将自己又埋在被子里挣扎了一分钟,她还是认命地掀开被子爬出来。简单耙了耙乱蓬蓬的头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下楼去。
她走下楼梯,那咳就停了。
她故作漫不经心地转头向客厅看过去,他则坐直了,掌心平贴着腿,漆黑的眼珠儿静静抬起,迎向她来。
………题外话………【下一更:早上。】
81。81还生我的气么()
她原本想要义正词严对视过去的,可是……还是在最后一刻心下一虚,便赶紧错开了目光。
没进客厅,而是拐进了厨房。到水龙头接了水,这才走回去将杯子递进他手里。
他却“嗤”了一声:“好歹也以茶待客,你给我喝自来水?”
安澄恼得直瞪他。
她是没给他泡茶,还不是因为泡茶要麻烦,她这是想让他赶紧喝口水压压咳嗽么悦?
况且这边水龙头里打开流出的自来水就是饮用水标准,所以她这么做也不算怠慢他了啊!
“爱、爱喝不喝!”她将水杯直接墩在茶几上,水花从杯沿儿溅了几滴出来,就像她压不住的脾气搀。
就不信这道理他不明白,还故意曲解她的话,她才懒得跟他解释!
他挑眸望着她,忽地说:“还生我的气。”
他没用疑问语气,而是再肯定不过。
安澄反倒被他这话给说愣了,忍不住摇头苦笑:“生、生什么气?”
拜托,他惹她生气的事由太多了吧,他这是指的哪一桩?
他两手在膝头叠放在一起:“昨晚,笔记的事。”
。
哈!他还知道!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的肺都快炸了。
“难、难道我不该生气么?”她咬牙盯住他:“查、查理老师说昨天的课,十分、十分重要!”
他轻叹一声,黑瞳里清光微微闪动:“你究竟是为了我不能接受楚闲的笔记而生气,还是气我推开了你的好意?”
安澄想了想:“这有什么区别么?”
他微微歪头:“仔细想想,我也有错。错在表达不清。”
哟嗬,他还学会在她面前自查短处了?
安澄端着手肘,静待他下文。
他的目光漫上来:“拒绝楚闲笔记的事,我不道歉。”
“不过……”他缓缓吸一口气:“拒绝你好意,我应该道歉。”
。
尽管始终都保持针锋相对的姿态,可是安澄也没想到他真的肯向她道歉。猝不及防的一种情绪猛烈击中她的心,让她无法回应,只能盯着他的眼睛。
他又在玩儿什么鬼把戏?
难道将对外人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也搬来骗她了?
他也仿佛知道她不肯轻信,有些懊恼,又有些倨傲地挑高了眉:“其实你原本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你却偏用了最笨的法子。我有理由相信你虽然出自好意,却也有相当的故意想要惹我生气。”
“你明明知道你那样做了我会生气,可是你还故意那么做,而且故意在我面前摆出得意的样子,嗯?”
安澄心下跳了跳:他在说汤燕卿么?
“你、你要跟你弟弟计较的话,你、你该回你自己家去。就没必、必要,到我家来说。”
他却哼了声:“如果你真心肯帮我补课,又何必要用楚闲的笔记?!”
安澄都被他给气乐了:“不用楚闲的笔记,那你想用什么?难、难道要用查理老师的教案?”
他静静盯着她,目光扬起,缓缓吞噬她:“不用笔记,你讲给我听就够了。”
。
他的话听起来仿佛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安澄反倒慌了。
该死,她讲给他听?她讲什么啊?
她便咬住嘴唇:“你、你想得美!”
他眯起眼,盖住微微怒意:“不肯?”
安澄当然不肯泄底,便高高扬起下颌:“当、当然不肯!歪少爷,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要耍什么花样。你、你是想听我结巴,所以才故、故意的!”
他恼得咬住嘴唇,快要忍不住怒气,却转而笑了,“看样子果然我今天来的时机不对。刚对楚闲那么浅颦低笑过,果然还没回过神来,对我自然就只剩了横眉冷对。”
安澄双耳“嗡”的一声:“你、你看见了?”
脑海里紧接着滚上来一连串的问题: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看见了她跟楚闲在一起的哪一段情态?
还有,不管她跟楚闲怎么说话,他又凭什么不高兴?
“我也没想看见。”他凝着她,目光变冷:“只是找到了钥匙,想顺路来看看我儿子,顺便把钥匙还你。可是却没想到,撞见你们两个相会。”
安澄闭了闭眼睛,抚着手臂上突然窜起来的鸡皮疙瘩,下意识退开几步。
她也没想到今天楚闲会来,更没想到楚闲会跟她表白。
她退,他却进。他便站起身来走向她:“其实你们两个相不相会,原本也不关我的事。我介意的是,你们两个相会,凭什么还带着我儿子?”
。
这一瞬,安澄忽然有个古怪的联想:仿佛是离婚后的夫妻,一方指责另外一方带着两人的孩子去见新的交往对象。那股子早已没有了权利,却非还要绕出来点儿权利的酸气,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她只能叹口气:“……那我也要问清楚,歪同学这么不高兴,究、究竟是因为楚闲,还是因为我带着正正?”
安澄之前说顺了嘴,一不小心那名字就这么出溜出来了。汤燕犀果然一眯眼,朝她欺近过来:“你说什么?正正?”
安澄心下打鼓,可是既然已经说了,那就说了呗。反正他早晚也得知道。
她悄然吸气:“是,正正。我、我给鸭纸取的名。”
“为什么忽然要起名字?”他的警惕像是刺猬一身短短密密的刺,全都朝她扎撒起来。
安澄只能小心答:“就是想取,不行么?它、它是天鹅,我、我总不能整天鸭纸、鸭纸地叫它。”
“不对,”汤燕犀可不是那么好唬弄的人,他眯眼锁紧她的神色:“既然发生在今天,那就一定跟楚闲有关。”
她暗自吐舌,叹息什么都骗不过他,便只能硬着头皮认了:“……是白天上学,没、没人能照顾正正,所以想把它寄样在楚表哥的宠物商店里。正正需、需要一个正式的名字。”
“你要把我儿子寄养在楚闲家?”他眯起的长眸里,涌起灰蒙蒙的水雾来,氤氲浮荡,渐渐遮天蔽日。
她勉力辩解:“什、什么叫寄养在楚闲家?才、才不是楚闲家,我说了是宠物商店。只、只不过是他表哥的罢了!”
虽然白鸥城的宠物商店不是这一家,可是她也总要将正正托付给一个放心的人照料才行啊!别的宠物商店她又不认识,楚闲的表哥她至少能放心啊!
她这也是,为了正正着想,不是么?
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像是吵红了脸的小斗鸡。他凝着她,无奈地皱了皱眉。忽地情绪便松弛了下去,抱着手臂别开目光。
“那……为什么叫正正?别告诉我是你的词汇量太贫乏,除了这个想不到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