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一向一板一眼的他,也不由得耍了点脾气。“什么秘密?”
“鸣祥她……不漂亮,不像女人,没有桃花运……”沈小鹏每说一句就退后一步,双拳紧握着。“也没有什么男人缘,可是,她是我的——”
很努力瞪着莫不飞的眼睛,才不致于退缩,他大声喊道:“我从一出生开始,鸣祥就是我的了!因为,我的未婚妻就是她、她的未婚夫就是我!”语毕,旋身就跑。
莫不飞一时楞住,没有追上前去。
“十岁的未婚夫?”那表示,他得跟一个小孩抢女人?他前辈子是造了什么罪孽啊?而凤鸣祥,又是为了什么原因,成为一个十岁男童的未婚妻?
凤鸣祥三字一闪进他的心口,他微愕张大嘴。
“书房,余沧元,男女授受不亲。”自言自语快不过心中所想,他的脸开始狰狞起来,他的双脚开始移动,然后迅捷如电地奔向庄园中的书房。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书房的门轻轻敲了一下,坐在书桌后看账的余沧元起身,不惊动侧躺在窗下屏榻上的凤鸣祥。他轻轻打开门,接过婢女端来的莲子汤。
第四章
“老爷,莫公子又不见了,咱们怎么找都找不着他。”
“又迷路了吗?”
好个理由。就算不见了,又怎么样?余沧元瞧一眼凤鸣祥。就算那姓莫的跑遍了整个庄园又如何?鸣祥在他这里,何况那姓莫的也做不出什么毁天灭地的事来。
余沧元见婢女有些好奇地想偷瞧书房内,他让语气流露出不悦,道:
“下去工作,莫公子要迷路就让他去迷吧。”他轻轻关上门,将莲子汤放在屏榻旁的小茶凡上,便走回书桌后。
正要开始打起算盘上的珠子,屏榻上合眼的凤鸣祥突然问道:
“我是不是真的很像男人?”
他知她根本无法入睡,对她突来之语,头也不抬地答道:
“你本来就是个女人。”
“哎,我是说,我女扮男装是不是真的很让人认不出来?”好几次用龙不祥之名跟他出去谈生意,她在旁观看,也未曾有人认出过她是女儿身来。
“你是个女人,怎么扮都还是个女人。”
说来说去,就是不愿正面回答她的问题。换句话说,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永远都是那个义爹误以为的男孩脸。
余沧元抬起脸,用眼神要她将莲子汤喝下后,问道:
“你要留他多久?”有些讥诮:“沈夫人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我看到头来,等姓莫的走时,咱们庄里的丫鬟都要收拾包袱跟着他跑了。”
凤鸣祥轻笑:“沧元,你说得太离谱了。这种事除了缘分之外,总要日久生情嘛。”
“日久生情?”余沧元微哼一声!“他的情还生得不少,一、二、三、四、五,我可都数不清了,只要是瞧过他笑的丫头全蒙了心眼。”
凤鸣祥的轻笑变干笑,实在没有办法替莫不飞说话,只得拿起莲子汤一口一口地喝下。
谁教莫不飞的桃花极多,多也就算了,偏偏他让桃花乱乱飞,短短的几天内,就像是桃花过境般,连她都吃惊不已他的魅力。
老实说第一眼乍看莫不飞,说不会心跳那是骗人的。是人,都会喜欢欣赏美之物,他长得清俊又可爱,在外表上已是占尽优势,而在他的面相里有诸多桃花连,不必主动去招惹人,自然有人来惹他,这种男人,是麻烦了点。
她都有一点点为他的外貌而动心,怎么绣娘能天天面对桃花脸而不曾动情过?
“我知道她天天送补品过去啊。”她喃喃自语,余沧元闻言又从账本里抬脸瞧着她。“怎会没有任何感觉呢?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能让绣娘看上两眼的男人,要是错过,怕要抱憾终生了。”
绣娘是个傻气人,夫婿都死了十年,她却不曾放下心看别的男人一眼,只知守着一个小儿子。
她注意到余沧元莫测高深地凝望着她,她轻叫一声,笑道:
“哎呀,什么时候我又开始学起他自言自语来了?”
“他是个毒瘤。”余沧元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种男人只能靠外貌骗人,你虽聪明,但毕竟涉世未深,小心收好你的心。”
说得好像她会喜欢莫不飞似的。她微笑:“你放心吧,我跟你一样,早就死了心。”她站起身来,明明累得很想睡,偏又难以入眠。“绣娘她夫婿的忌日快到了,一个妇道人家出门买纸钱金泊总是不妥,我跟她说好了,过几天我陪她一块去。”
“过几天?”他沉吟一下,忆起几天后有生意要谈。
“才出门半天,不打紧的,不需要你时时陪着。”她温笑道:“我在外头叫龙不祥,是个跟人说女扮男装也没人信的假男人,没要紧的。”
是没要紧,他让鸣祥跟着他出去过几回,的确没有人质疑她就是凤鸣祥。
他沉默了下,道:“你一切小心。”
凤鸣祥笑了笑,走出书房。房外,一片春天气息,“如果庄园也有喜事就好了。”她喃喃道。极端盼望刚送走的司徒寿能够得到幸福。
她才走到院外,突然见极远处一片黄沙滚滚,飞卷入天。
她眯起眼想看仔细。
“搞什么啊?”那片黄沙呈一直线地向这里卷来,她呆了一下,终于看见黄沙中奔跑的人影。“莫不飞?他又在搞什么?”
天啊,他的速度快得可以,刹那间已及时煞住在她面前,黄沙袭面,她赶紧开扇垂脸遮沙。
“凤鸣祥,你是女人?”莫不飞直接问道。
咦?她抬头瞧他。黄沙之中,他清俊的面貌显得十分认真,异样的情愫很紧张地盘旋在他的眼里。
她很小心地退了一步,沙尘入鼻,她连呛了好几口;莫不飞见状,赶紧用力挥开她四周的沙尘。
“对不起,我跑了整个庄子,好不容易才找着你!”
“啊,你跑了整个庄子?”整个庄园走快,一天都不见得走得完哩。
“我……”他的脸颊微微红了,呐呐道:“我又迷路了,找不着书房,所以干脆绕着庄园跑,想总会让我找着的。”
凤鸣祥闻言,一时说不出话来。书房并非在庄园最外向的东南西北、而是在园中偏中的地方,那就是他绕了庄子外围一圈再缩一圈了?
“哈……哈哈……”怕失礼,连忙掩嘴直笑,笑得难以控制。没见过有人找个人会找成这样的。
难怪他一身风尘仆仆,头发几乎沾了一堆黄沙。他跑得倒是挺快的,快到她方才以为是哪里来的龙卷风呈直线往自己扑来呢。
她笑得差点流眼泪,忍不住蹲下来拿着扇面遮着笑声。
“很好笑吗?我跑了一下午,天就快黑了,我还以为会来不及……”
她笑着从扇后露出一双眼,看见莫不飞哀怨地眼着自己蹲下。这个男人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会耍宝,啊,应该说,在她的生命里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种会直接反应情绪的人类。
“来不及什么?”她笑问。
“来不及……阻止恶狼扑羊。”他的桃花眼委屈地注视她,还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她有没有不对劲之处。
“恶狼扑羊?”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他抱怨着。
她眨眨眼。“莫兄弟,你等等,让咱们一件一件的来。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的?”
即使早知她是女扮男装了,一听她亲口确认莫不飞仍微受打击的。
“我……天机不可泄露。”
“哦,原来是小鹏告诉你的啊。”她笑道:“我还以为是你看出来了呢。”
正因不是他自己看出来的,所以自觉很丢脸啊!他的视线落在她被衣领遮掩的颈间,是真的瞧不出她是女儿身,连脸都不像啊,呜,他也不能很理直气壮地说若再来一次,他一定能分辨出她是姑娘家。因为他根本认不出来,不管再来几次。
“好了好了,你认不出来才好呢,你怎么难过成这样啊?”他不觉好笑,她都很好笑了。“我又不是没照过镜子,当然知道自已长什么样,你会相信我是姑娘家,我都要感谢你了。”
“你何不扮回女装?为什么要以男装示人?”
她的嘴角微勾,斜睨着他。“莫兄弟,你觉得,我能以凤鸣祥是女儿身来示人吗?”
莫不飞闻言恍悟。下午边跑庄边陷进凤鸣祥是女人的思绪中,一时忽略了凤鸣祥三个字所带来的意义。
他想起她自己提过她没有什么姻缘,小鹏也说她的男人缘多浅薄;命理之说真不真他不作判言,但现今多讽刺,没有男人缘的她竟因一身内力陷进一群贪婪的男人堆里。
“是谁教你这一身内功的?”他突然问。
“我义爹。”她答得很坦白,见他张口又要再问,她笑:“你见不着他了,三年多前他就已魂归地府,没法跟你谈天说地了。”
他这么容易被看透吗?莫不飞有些懊恼。恼的不是他很容易被她读透心思,而是恼她既然了解他在想什么,却没有发现他内心里的挣扎。
“为什么会有一个十岁的小孩当你未来的夫婿?”他再问,不愿再多加揣测,让自己吓自己。啊,小鹏连这个也说了,那表示小鹏不是极喜欢莫不飞,就是小鹏正在盛怒之中一时口不择言。
“到底怎么回事?”他急切地问。
凤鸣祥微微偏着头,让他的眸子完全落入自己的视线里。
他的眼瞳圆大,瞳仁清澄直率又有神,会有这种眼神的人,绝不是一个偷鸡摸狗之辈。
“唉,绣娘无心,实在太可惜了……”她喃道。
“什么?”
“哦,我是说,那是闹着玩的。”
“闹着玩?”莫不飞一脸不信。“你是闹着玩,那小鬼可不是。”
“莫兄弟,你要想想,小鹏才十岁,等他二十时,我都过了三十多了,难道还真教他娶我不成?”她笑道:“那是他娘闹着玩的,小鹏一向不忍违背他娘,只好暂时充当,等他再大一点,有了心上人,那可就不一样了。”
莫不飞看她不像说假话,心想也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怎会对一个十岁男童有情?都是自己一紧张起来,连个孩童的话都信了。
“那……你可有心上人?”桃花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她楞了一下。“莫兄弟,你问这做什么?”
“你叫我一声莫兄弟,那表示咱们不是陌生人,而且关系比朋友还要近那么一点点,我当然很关心你嘛,你到底有没有意中人?”说到最后,他的语气略带急促起来,整个半蹲的身躯微倾向她。
“我怎会有?”她已经有点习惯他花招百出的个性,也就不以为意。
“那……那余沧元呢?”见她有些疑惑,他解释:“你看,你一个姑娘家,名节是最重要的,但我才在庄园住个几日,便听见一些流言……比方说,像,像有丫头瞧见他夜入你的寝居,你曾说过你与他交换夜居之地,这我是知道的,但,像……像有的丫头还说,你每天下午都与余沧元共处一室,门关着没有任何声音……”
什么时候这里的丫头这么多嘴了?这原是私事,不关他的事,但又想若让他误会庄园中多淫乱之事,那对绣娘的名节也有损害。思及此,她便答道:
“夜里我难以入眠,所以每天下午我上书房去休息,沧元在里头看账也防有贼入庄,而他却不及保护我。我跟他之间并无不轨之事。”
啊啊,原来如此!是啊,怎么没有想到呢?没有人在她身边保护她,她这种三脚猫功夫是很容易被人解决的,余沧元才会出此下策。莫不飞连忙垂首,掩饰满面的傻笑。
“我不挑尼姑、不挑旁人妻子、不挑有意中人的姑娘……”
“嗯?”
他猛然抬起脸,凤鸣祥瞧他目光里带着很诡异的色彩。
“莫不飞,咱们有必要得蹲在这里聊东聊西吗?”
“我是个很死心眼的人。”他慎重地说道。
“哦……是吗?”
“所以一旦是我认定的娘子,我一定要把她娶到手。”
“原来如此啊。”凤鸣祥附和着,不解他的目光为何热情如火。
“因为我太死心眼儿了,所以我不挑尼姑、不挑旁人妻子、不挑有意中人的姑娘,我怕我太死缠烂打,鸣祥,我想要肌肤之视的对象,只有一个,就是我要娶的那个女人——咦,你盯着我直眨眼是在抛媚眼吗?”莫不飞开心地问。
“没有,没有。”凤鸣祥连忙答道,以免他生起误会来。她只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看似应要很花心的男孩,竟会有令人吃惊的专情与守身。
莫不飞像突然想起什么,胡乱摸着自已浑身上下。他穿得很简陋,没有什么珍贵的物品,只从怀里掏出一块油纸包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摊开油纸,里头是有点碎的糖酥。他眉开眼笑地小心拣起一块糖酥递给她。
“不,我不饿。”凤鸣祥微笑道,觉得此人今日所作所为所言已经超乎他平常的古怪了。
“没毒没毒,是我饿了,庄里厨娘给我的点心。你尝尝,不要动手,我直接喂了你。”
“我一点都不饿……”
“我以为女人家都爱吃的,我还特地多留一个给你。”
看他捧得像是多珍贵一样,凤鸣祥以为他生活贫困,自然很珍惜这些精致的点心,也亏得他想到自己了。她只好挤出笑,接过糖酥小口小口地咬进嘴里。
他期待的眼光一直没有移开她的嘴,等到她吃完后,他向她伸出手心。
“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我给你糖酥了。你总要给我点什么吧?”
“啊?”原来他不是想到她,而是拿着庄里的点心来卖给她这个庄里人啊。
有这种做生意的方法吗?凤鸣祥暗叹口气,从腰间内缝的荷袋里掏出两枚铜板。
“喏。”多一枚送给他,免得日后他找沧元卖去,活活被打死,她还得去买棺材。
莫不飞小心翼翼地接过放进怀里,确定不会遗失了,他才兴奋地跳跃起来。
他高跃的身影几乎挡住光线,凤鸣祥暗暗惊奇他的灵活,这种人在山上必多劳苦,才会练着一身的轻盈。
她弹了弹衣袍灰尘,跟着站起来。
“定情之物!”
她差点以为自己错听了,赶紧抬脸,看见他含……含情脉脉地注视她。
那……真是情吗?会不会自己误会了?定?之物?
“定情之物。”他一字一语,把她漏掉的那个最重要的字用力地补上去。
她苍白的脸变色了,微斥道:
“莫不飞,你可别胡闹,什么定情之物!”
他一脸震惊。“你要赖皮?”
赖皮的是谁啊?“我可不记得你给了我什么定情之物,我又给了你什么!”
“糖酥跟铜板啊。”他理直气壮地说。
“糖酥?”凤鸣祥安心了。就算他当真吧,反正东西都吃下肚了,还能当什么定情物?
他眯起眼,看穿她的想法,跨前一步,她立刻退开。他只得停步,垂首看着她与自己的距离。她不爱人近身,除了余沧元、沈绣娘与小鬼头外,就算连丫鬟靠近她,她也暗暗地保持距离。
他在嫉妒,他知道,但他心里也很清楚,真要得到她,只有靠自己一小步一步地缩短距离。
“它还在,我给你的定情物就在你体内。”他抬眼锁住她平凡的眸子。“它在你的嘴里,滑过你的喉口,落在你的肚腹之中,你吃下去的是我的心。当你以后想起我时,你的知觉、味觉都会感受到我。”
她张大眼,一身寒毛立起,低喝:“莫不飞,你不过还是个孩子,”
“我二十四岁了!”
二十四?那岂不是比自已还大上一岁?
“玩笑话也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