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海静静地拥着她,两人就像两只流浪的小兽。只有彼此可以靠了。
夜深了,一堆篝火如往常一样烧得旺盛。莫非睡得并不安稳。不时在梦中尖叫哭泣。智海无恨怜惜地拍着她的后背。这个女子背负得太多了。她那颗小小的心并不如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坚强。
由于在杀死魏期时莫非体力损耗极大,而且受了惊吓,她久不临门的大姨妈来势汹汹。不多时,衣服让血迹浸透了不说。智海特意买回来的薄毯子也给染红一大团。
智海为难了,这种状况真不知如何处理。他忍了半天,还是轻轻拍醒了他好不容易才安抚得酣睡的莫非。
莫非懵懂地从梦中醒来:“天亮了吗?这么快,又要上路了?我还没有睡够呢!”
智海面带绯色地把一条折得细细的棉布递到她面前。转过头,不再看她。
莫非恍神片刻,顿时脸红如正在燃烧的火炭。抢过布条,她头也不回地冲到一棵大树后。
再回来时,莫非除了羞赧更多的是感动。这样一个男人,为她做了太多。这些点点滴滴早已超出那个承诺太多。突然,她有些后怕了。如果,先前她没能成功地杀死魏期,反被他捉走。她可能再也见不到智海了!他会着急吗?他会心痛吗?
莫非冲到智海身后,紧紧地抱住了他宽厚的脊梁。“智海,不要离开我!没失去你,我真的一无所有了!”
智海身体瞬间僵直。一路上他们不是第一次身体相触。而这一次,他感到了后背上绵软的热息。一如那晚在莫府花园中,她吻住了他时一样。他方寸大乱!长期的相处,他哪能不了解莫非的心思呢?如果,没有今日靖安侯府参与此事,他可以放开手随她走开涯。现在,他还有太多的事要做。他做不成和尚了,也做不成一个平凡的人!他有时希望,这条逃亡之路能长些,尽可能地长些……
智海长叹一口气,敛住心神。“别傻了,你还有你爹!别忘了,莫老爷是这个世上最疼爱你的人!”
莫非挫败地放下了手臂。什么都不用说,是她冒进了。是她一厢情愿!她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曾经花痴一样地追逐着他,曾经与夜郎闹得风风雨雨。她和楚润枫成亲的闹剧更是让她身败名裂————尽管她并不在乎这些虚名。而他,曾经是清风闲云的高僧,即便不做和尚了,也是一个清俊儒雅的翩翩佳公子。最让她引以为傲的容颜在他眼里也不过一具枯骨。
莫非长时间的沉默让智海有些不忍。但,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了。他想开口说句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当然了!”莫非强笑道,“爹是世上最疼爱我的人!我有个世上最好的爹!”声音里一掩不住的哽咽。
莫非解下脖子上从不离身的貔貅。“你相信莫家还有巨额财富未被朝庭查抄到吗?”
智海淡淡一笑:“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是你想出来的缓兵之计吧?有了这笔财富作诱饵,你和莫老爷即便陷入牢中,也无性命之忧。”
莫非慎重地把貔貅放到他手心:“这是真的。我没有骗他们。只是,莫家所存不是九成,而是七成。一切,都可以用这个貔貅去孚郡一家名为依岭的当铺提取!”
智海如遭火灼一般,把貔貅匆匆套到莫非脖子上。“如此重要的东西,你还是好好保存。不要轻易示人!”
莫非再次摘下貔貅:“你替我保管吧!”
智海断然拒绝:“不行!”
莫非绕过去直面智海,眼中一片恳求之意:“答应我吧!就像你答应我爹要护我去孚郡一样。我们,算得同生共死的朋友吧?今天在魏期,明天不知道还会有谁!如果有一天,我……”
“不会的!”智海捂住了她的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莫非贪婪地感受着来自他手心的温暖,却再也不敢像那次在莫府花园中一样调皮地舔他的手心了。因为懵懂,所以无惧。如今,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他是个聪明人,哪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呢?
莫非凄然一笑:“他们目标是我,放在你身上会安全得多!答应我吧,等到了孚郡你再还给我也一样!”
智海默然,把貔貅挂在了胸前。残存着她的体温,貔貅并无凉意。
就在莫非睡意渐浓,准备再次躺下时。智海突然说:“不行,我们不能去孚郡!”
莫非刹时警醒:“理由!”
“魏期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对你出手,显然已经根了我们多时。他的武功不弱,跟得也极有技巧。我竟浑然不觉。像他这样的暗人,训练有素,自会一路留下记号!”智海满目懊恼,“是我之错,算错了靖安侯府!一旦我们入孚郡,依岭就会暴露。依岭,不难看出是莫夫人和莫老爷的名字命名的。小侯爷怎会想不到呢?故,我们不能去孚郡!”
莫非惊出一身冷汗。她几乎都忘记了,她名义上的娘亲名叫林依真了。而莫老爷叫莫岭崎。依岭便是取他们名字中的第二个字组合而成。莫老爷让智海带她去孚郡,难道他早就做好了安排?原来,他根本没有想过要获救。一切的安排都只为保全她!
智海看她哭得期期艾艾,一时有拥她入怀的冲动。心念一转,抬起的手僵在空中。
第57章 又见楚润枫
秋高气爽,碧空如洗。难得的好天气。莫非惬意在坐在马车里打着瞌睡。有了这几个月的流浪,她再也不敢轻视马车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了。最初坐在马车上晕车的毛病也不药而愈。
智海身着一身平常男子的青衣坐在莫非身边,神色凝重。靖安侯府的介入,让事情变得更难了。谁都盯着好个位置,难道那个位置真的比性命都重要吗?他不得不入京了,为了回音寺枉死的僧众,为了姑姑,甚至说是为了她……
为了能及时赶回望京,他动用了九皇子东方溟海给他的“虞”字令牌。“鱼”记钱庄的人似乎早已等侯他们多时。简单的易容之的,四对和智海、莫非身形相近的男女化成他们的样子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逃亡。他们是九皇子的死士,此去必定不能活着生还。智海不是嗜血之人,对于这样的牺牲却无能为力。
当那四对男女的身份被一一识破时,只怕他们已到望京了。
莫非破天荒地没有问长问短。自从他接受莫家信物玉貔貅后,莫非便有些心神不灵。她之前的言语在他眼里有点临终托付的味道了。他明的她心里的苦,但是,他却不能许她任何承诺。此行凶险,无论是为人子还是为了天下苍生。他都义不容辞。
智海把那枚刻有“虞”字的令牌交给了莫非。“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护在你身边了,你拿着这个去找‘鱼’记钱庄。那里的人会力保你的!东篱境内,这样的钱庄不下二十家。”
他就要离开她了吗?尽管是早就意料到的,她还是难以接受。来得太快了!莫非强忍伤痛:“好!我会好好活着的!你也要保重!”
智海笑了,略显沧桑的脸上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我还不会走。只是以防万一。你知道这是谁的信物吗?”
莫非仔细究竟着这块不起眼的玉牌。不觉间,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飘然入鼻。“香玉?我知道了,是夜郎对不对?”只有那只花蝴蝶才会喜欢香香甜甜的东西。
智海的心不觉一沉,她一下就可以猜中是他!声音不觉冷了几分:“他是九皇子,你再次见到他时应该唤他一声‘殿下’了!”
可以理解为吃醋吗?莫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定是她的错觉,他怎么会为她吃醋呢?
有了马车代步,再加上夜郎部下的掩护。他们的速度比起在山间穿行可谓云泥之别。离望京还有十天的路程时,他们被跟上了!
车夫拦住了意欲下车的智海。“你快带莫小姐离开,大路不能走了。”说完飞身下车,与追兵厮杀起来。
智海也不迟疑,当下卸了马车。抱着莫非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二人跑得不过百步,只听得身后一声惨叫。“主上,小六来世再报您大恩了!”
车夫死了,莫非潸然泪下。
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再次入山,智海更加谨慎。一路行来,倒也无事。
岷山,树木繁茂,秋冬之际多有瘴气。如绕道而行,容易暴露行踪不说,还得多走五六天。智海与莫非商议后,二人一致决定翻过岷山。
智海采了些除瘴的草药备用。
刚入岷山,二人就发现了不对。原本荒无人迹的野林中竟然有人开了一条小路。小路在山间蜿蜒盘旋。新垦的泥土上,马蹄印,车轮压过的痕迹清晰可辨!经此路进山的人不在少数!
智海且惊且疑,莫非更是一头雾水。正思量下山改道之时,一行车马从远处逶迤行近。下山的路也走不得了。
分不清是敌是友。智海抱着莫非隐入路边葳蕤的草丛。
一列齐整的黑衣人之后,一白衣男子骑着一匹白马闯入莫非的视线。那人那马皆有些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待到车马行近,莫非大惊,马上之人正是楚润枫!就在她差点惊叫出声的一瞬间,智海疾速封住了她的哑穴。
莫非吓了一大跳,冷汗浸湿了衣衫。刚才她险些就叫出声了!如果引来楚润枫,后果不堪设想。不能说话似乎在此时并没有什么不便。但莫非最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被人控制的感觉。她拼命在给智海打眼色,一脸“我错了,我不会再胡来了!”的表情。智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挥指解开了她的穴道。
继楚润枫的白马之后是三辆马车。车帘垂下,不知里面坐的是什么人。黑衣护卫神情戒备,把马车护得极为严实。
如果靖安侯府真的有异心,那马车里会装什么呢?钱财?兵器?要劳楚润枫这个小侯爷亲自护送。
就在莫非猜测之时,中间的那辆马车车帘被掀开了。仅惊鸿一瞥,莫非已认出车中的白衣女子就是楚润枫的师妹,那个醉金楼的歌姬宁采菲。莫非笑了,世事难测。当初宁采菲想方设法要逼楚润枫表态。对于楚润枫的说辞,她信了。现在想来,其中疑点太多了。不过,这都不是她计较的范筹了。宁采菲是如愿以偿了,不知明晓晶如何。楚润枫这个八面玲珑的男子,一生要撒多少谎才能摆平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呢?
冗长的队伍终于走远,莫非蹲得腿脚发麻。借着智海的扶持才勉强爬了起来。智海神情凝重:“我一定得去探探。这事太蹊跷。你在前面等我。如果,我天黑没有回来,你就想办法自己去望京找九皇子……”
莫非捂住了他的嘴,泪如雨下:“你去哪,我去哪!我一个人是走不出岷山的!”
智海长叹一口气,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哄着她:“乖,此行凶险。随行的全是高手。我一个人可能有机会全身而退,带上你就难了!你一直就是最坚强的姑娘,区区岷山是难不倒你的!”
莫非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智海的累赘,但智海的话说得太让她心痛了。她几乎又看到了智海满身是血的样子。一不做二不休,她索性号啕大哭起来:“我不管,我就是要跟着你!你如果敢丢下我,我马上就去找楚润枫。反正他现在找我都快找疯了!如果我交不出莫家财富的信物,他最多不过让我受点刑。活口还是要留的。大不了你再来救我一次!”
智海头痛地再次点了她的哑穴,警觉地张望了一下。幸而楚润枫的队伍已走得很远了。
岷山无路,山势平缓绵长。二人又不敢沿着楚润枫的大队伍走过的路前行。兜兜转转半天,终于找到了他们。
许是楚润枫太过放心,不相信这里会有人来。随从的大队伍被勒令驻在离他们半里地的山腰上。
智海带着莫非悄然靠近,轻易寻了个隐蔽之所藏身。
一阵秋风过后,原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变得阴沉起来。莫非打了个寒颤,怕冷地偎向智海。等待他们的一定是外惊天的大秘密,这一刻,莫非无端胆怯起来。
第58章 金井
白衣玉冠,临风而立。楚润枫还是那样飘逸俊朗。初遇时的惊艳,再见时细若春雨的感动。点点滴滴浮上莫非心头。曾经的温暖似乎还在指尖,又仿佛飘在天边。短短数月,时过境迁。如果不是那张纸条,她也许还会对这个为她编织了一场旎梦的男子愧疚一生。
“你哭了。”智海眼睛盯着前方,并没有看莫非一眼。
莫非惊觉地一抹小脸,果然触手一片冰凉。
“小心些,不要让他们发现。如果不是这附近有他们很多人,我们的气息早就被楚润枫发现了。他的武功并不比我差!”智海放低声音说。
小手瑟缩着拉住了大手。智海略一迟疑,紧紧地握住了颤抖的冰凉。
“请————祖————师————”一白发老者突然猛喝,中气十足,声若洪钟。
一身朱红金丝纹盘螭的靖安侯带头跪下了。接着是楚润枫,宁采菲并排跪下,颇有小夫妻的味道。
香烛点燃,白发老者从怀时摸出一把不足一尺的金铲递给靖安侯。靖安侯沉思片刻,说:“还是让润枫来吧!本侯已年过半百,近日渐觉力不从心。润枫是我楚家唯一的男丁。开光之事他最合适不过。”
楚润枫神色陡变,连连叩首:“父亲大人正值壮年,孩儿诸事都还要仰仗义父亲大人教诲。开光大任,非父亲不能!”说罢已是泪流满面。宁采菲掏出一方丝绢为他细细擦拭。
“他们是要挖宝藏吗?谁挖不是一样吗?搞得哭哭啼啼的,磕碜得慌!”莫非小声地嘀咕着。
“心疼了?”智海说完也被自己话中的阴阳怪气吓了一跳。
莫非横了他一眼:“少来!说正事,你知道他们在挖什么吗?搞得神神秘秘的。”
智海沉吟片刻,道:“我也不太清楚。那白发老者可能就是销声匿迹十多年的地理先生宁狄松。他是东篱最负盛名的地理先生,专为人看风水,改命运。据说十年前他为人改命逆了天意,自己没能避过大祸,致使父母妻子丧命。膝下仅存一女,为了保女儿和自身性命。十年前他便退隐了。”
“他姓宁?他有一女?”莫非头脑中思绪飞转,“宁采菲!对了,他女儿就是宁采菲!这么说来,他就是楚润枫的师父了?难道今天他也是为了风水而来?”
智海目视前方,陷入沉思。
而楚润枫在宁狄松和靖安侯的授意下,终是接过了金铲。
一铲下去,一道灼眼的金光一闪而逝。快得让莫非以为自己花了眼。“金子呢!我看到金光了,一定是个宝藏!”
“有埋得这么浅的宝藏吗?”智海轻声说,“应该是个风水极好的阴穴。只是靖安侯府哪来的人安葬呢?”
莫非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比他更迷惑。对于地理风水之事,在前世她就不相信。到了这里,对于神鬼之说有了新的认识,但谶纬风水她是闻所未闻。
楚润枫恭敬地跪下,把金铲递给靖安侯:“请父亲启动金穴!”
“金穴!”智海神情大变,“他们果然想篡位!宁狄松竟然胆敢改东篱国运!难道他已找到避过天谴的办法了?”
莫非总算听明白了一点:“你是说靖安侯想当皇帝?他们之前图谋莫家的钱财不就是有这种想法吗?这我早就知道了。干嘛大惊小怪的!”
“你知道什么是金穴吗?”见莫非一头雾水,智海接着说:“金穴又叫金井。我也只是听师父说起过。据传,凡是将先人骨殖葬入金井中,后人必将为帝。金井启动,帝星凋落。不用起战事,就可以轻易得到帝位。所以现在,他们已用不着莫家的钱财了!只是宁狄松既然胆敢逆天改命,破坏东方皇室帝脉,如若他没有找到避祸之法,定会死得很惨。”
莫非像是在听神话故事一样,且惊且疑。而金井旁,靖安侯脸色大变,厉声痛斥:“枫儿,快把金铲给采菲!只有她才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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