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感觉到他的手臂一直在流血。再强的人也经不住这样的流血。他,最终只会败。败的结果是什么呢?她不会死,最多是再次被关起来。而他,活着对他们是没有价值的!莫非害怕地想闭上了眼睛,她不想看着这个男人在她面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但她又不敢闭上眼睛,生怕再次睁开眼睛就不能再看见这个男人了!她再也不愿错过和他的每一秒!
智海的脸气越来越苍白了,身上已是汗如雨下。莫非绝望了。但她不愿放手,如果,他就这样死了。她一定要活下去,她要让这些杀死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就在智海快要倒下的那一刻,一个红衣人从天而降,把莫非和智海挡在了身后。他低声说:“快走,这里交给我!”
智海鼓起一口气,抱起莫非跃出围墙。莫非在那一瞬间看到了那个身着红衣的身影如此熟悉,长发披散,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他戴着一张金色的面具。而空气中,弥散着浓郁的甜香。莫非弯起了嘴角,他,终是来了。
智海抱着莫非一路狂奔。莫非多次示意他放她下来,他都置之不理。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在黎明前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眼看追兵将至,莫非急得不行,如果不是因为他负伤在身,她真想狠狠地打上他一拳!放下她,两人一起跑比他抱着她跑起来快多了。
智海一手搂着莫非,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将瓶里的药丸倒进嘴里。一个纵身,跃进了一户民宅。院内一片漆黑,院中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智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负着莫非跳上了树。在夜色和树阴的遮蔽下,二人屏气凝神,听着马蹄声越来越近,继而又奔向远方。
莫非口不能言,她颤抖着抚上智海受伤的手臂,血已止住,让血液浸透的衣衫一片粘湿。她紧紧地抱住了他,仍冷凉的甲胄硌得小脸生痛。
智海叹了一口气,“别哭,我不会死!”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过。莫非所有强撑起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全部垮塌,哭得更伤心了。
智海冰凉的手指在莫非身上拂过,莫非发现自己能出声了!难以自抑的哭声掩在他的胸前。智海轻声说:“再哭就会把追兵引来了!”
莫非马上止住了哭泣,双手紧紧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智海小声说:“别乱动,你的腿受伤了。此地不易久留,等我调息片刻。我们想办法在天亮前出城。”
莫非拼命地点着头。她此时才发现自己的左腿痛得钻心。定是之前她放开智海跌在地下摔伤了。难怪他一直抱着她不肯放她下来!莫非的心像被细细地碾过,无一处不平整,也无一处不疼痛。
第44章 出城
智海调息了片刻之后,加上先前服过自配的伤药,已恢复了五成的力气。他背起莫非,迅速地向守卫较为薄弱的南门奔去。
莫非再也不敢有一丝反抗,尽管她心里有万分的不忍。她知道,自己的不配合,只能加重他的负担。现在,她除了静静地趴在他背上,什么忙也帮不上。宽厚的脊背,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汗味。莫非却觉得很安心。如果没有追兵该多好,如果前方一片顺利该多好?她只想依着他,真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容不得莫非的幻想有多美好。平时里守卫松懈的南门,此时已云集几百士兵,长剑出鞘,随时等候他们出现。南门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更是固若金汤了。
低垂的天幕渐渐变明,东方已有隐隐的白光升起。沉睡在望京城苏醒了,早起的人家已点燃灯火。智海略一沉思,说:“今日是走不了了。我们先找个地方避避。”
迎面驶过来一辆马车,粗重的车轮急促地碾着街面。智海忙背着莫非隐入街旁一家店铺的幌子下。那马车却在二人藏身的地方停下了。智海气运于掌,随时准备应付突变。
“不想死就上车来!”车里有人对着他们沉声喝道。
“夜郎?”莫非听得不是很清楚,有点不确定。
“呵呵!”车上的人轻笑一声,“莫莫,我说过今日要救你的!”
莫非十分高兴,连连对智海说:“上车,他会带我们离开的!”
智海略一迟疑,背着莫非上了车。车里点着一个小小的灯笼。夜郎又恢复了以往的打扮。大红的阔袖长袍,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绝美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中更是妖媚异常。他递给二人一个包袱:“快换上!”
莫非打量着自己和智海,全身都是血污,这样子的确有点吓人。但是,车厢只得这么大,让她当着两个大男人换衣服……夜郎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邪媚地一笑:“你放心。我会闭上眼睛的。在你没有爱上我之前,我会对你保持绝对的尊重。只是智海大师……”
智海沉着脸转过了头。莫非三两下脱掉身上已经分不清颜色的喜服,换上衣服。那是一套普通的布衣,穿着倒也合身。智海也很快换好了衣服。夜郎细细地把莫非脱下的脏衣服叠好,包起来。“这是楚润枫带给你的灾难,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向他讨回来!”夜郎狭长的桃花眼里一片狠戾之色。
随后,夜郎让二人藏进了车后的大水桶里。马车在出城门时遭到了守城士兵的拦截,一个小太监尖声说:“大胆!宫里的水车也敢拦!皇上哪天不是退朝后就要喝寒漓泉水泡的茶?耽误了时辰,皇上怪罪下来小心你狗命!”
守卫并不买账,“腰牌的确是宫中的,但水车一向不是走西门的吗?为何独独今日走南门了?”
小太监怒斥道:“今日有人截了天牢,西门驻兵三千,等到绕过那些人,洒家取水回宫只怕皇上都该用午膳了。”
守卫有些松动了,但仍不放行:“公公说得有礼。但今日情况特殊,恕不能放行。”
天已大亮,夜郎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扔向那小太监。守卫见了,肃然垂首。士兵让道,城门大开,马车驶出了城门。
马车出了城便一路急走。莫非和智海被困在水桶里不敢乱动,也不敢出声。颠簸这下,莫非的腿痛得难忍,豆大的汗珠爬上她的额头。智海身上再也没有药物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揉捏着莫非已然红肿的脚踝。这样的揉捏并不能止痛,但莫非明显觉得自己好过了许多。她蜷起身子,钻进了智海怀里。智海身子一僵,最终没有推开她。
马车停下了。智海抱着莫非跳了下来。夜郎看着智海扶在莫非腰间的手,面色阴沉地说:“你还没有死?算你命大!”
智海目露精芒:“是你做的?理由!”
夜郎淡然:“是我做的!理由?在你只身闯天牢那一刻你就应该想到了吧!我倒是小瞧你了,重伤在身也能只身救出莫莫!”
智海双目赤红:“我仍出家人,断不会与你争。回音寺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你也真下得了手!”
莫非听得稀里糊涂,二人言语之间似乎夜郎要杀智海,回音寺的人已被杀光了!她颤声问:“是怎么回事?夜郎,你告诉我!”
夜郎定定地看着她,忽地启齿一笑,颠倒众生:“莫莫,我不是好人。但会一直对你好。如你所愿,我会尽我全力救你爹出来的。你们先走吧。记得走小路。通缉令天亮就会发往各郡县!”
智海背起莫非迅速地走入莽莽大山。
一路上,任凭莫非如何打探,智海一点也不肯透露刚才他和夜郎的谈话内容。这让她很郁闷。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地面,智海本是重伤未愈,又进天牢救了莫非再次受伤。纵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了。汗水渐渐湿透了他的衣衫。莫非要他放她下来自己走,智海像是和谁斗气一般,油盐不进,一言不发,默默地背着莫非走着。莫非只好用衣袖轻拭他的额头,为他擦汗。
二人来到一条小溪边,山泉清冽,莫非贪婪地舔了舔焦渴的嘴唇。智海像是后脑长有眼睛一般,打她放在一块石头上。摘了一片宽大的叶子做成斗状,打水给她喝。莫非又渴又饿,足足让智海打了三次水才算喝足了。
智海拿着叶子,愣愣地看着她。莫非觉得智海变了,不再是之前那个会笑和慈眉善目的和尚了。一身农夫的打扮,头上围着条青色的头巾。最主要的是他的目光,不再是当初的清澈如泉,眼眸中荡漾着莫非看不懂的东西。这样的智海让她觉得很不习惯,她有点紧张。“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莫非纯粹是想开个玩笑,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
智海默默地掬了捧水喝了几口,再清洗了一下脸和手,“你好好坐着,我去采些草药。”
这是出城以来智海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她有点黯然,智海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听夜郎说,他是受了重伤的,却只身去天牢救她。危急关头,宁愿拼死,也不愿丢下她。而终于脱险了,他却对她冷若冰霜。她多想他能与她说说话,哪怕是像以前那样公式化的来几句“小僧”“施主”也行!但他除了留给莫非一个修长的背影,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莫非在石头上坐得无聊,已是正午,太阳毒辣,她浑身粘乎乎地。想起自己已有二十多天没有洗过澡了,她看见眼前的小溪就想扑过去。
她艰难地单腿跳到溪边,惬意地把腿伸进水里浸泡着。对着明如镜面的溪水,她看见水里那个女子蓬着垢面,满脸都是干涸的血迹。太丑了!之前自己还在智海面前自称美女呢!她想想都觉得好笑,仔细地洗净了小脸。头发好久未梳理过再加上汗渍和血迹,粘在头皮上很难受,她索性连头发一起洗了。
如果不是在野外,如果不是因为智海随时会回来,她真想跳进水里痛快地洗个澡。现在,她只能把能洗的地方都洗了,衣服挽到手臂上,裤腿绾到大腿。
等她洗完了,智海还没有回来。一如天牢里独处一室的孤独,她恐慌地叫了两声智海,回应她的只有山中的蝉鸣。她不慌张在从水边爬起来,不顾脚上的疼痛向智海走向的林子跑去。他会不会出事了呢?是有追兵追上他了,还是他的伤势太重,昏倒了呢?她不敢想像,发了疯地冲向前方。
第45章 两相猜疑
六月的丛林,树木茂密,荆棘横生。智海徒手扒开树间的藤蔓,在山中寻找着必须的草药。还差一味,就可以配好了。而这一味药在这一带实在难寻。他已寻了两刻钟了,仍不见一株。如果是在回音寺就好了。寺外的山林里,哪里有哪些草药,他是了如指掌。但是,回不去了,这个世上永远不会有回音寺了……
六月初七那晚,智海终于查到了那夜出现在莫非房里那个邪魅男子的一点线索。他来不及去莫府赶在莫非与楚润枫成亲胶去通告。因为他收到师父的密报,有人要对他不利,让他速回回音寺。那夜,来了两批人。一批是要杀他的,另一批却是要屠寺的。回音寺成了一片血海,他在师父和住持方丈的保护下才得以存活下来。而整个回音寺,除了他,无一活口。他也受了极重的伤。等他休养得稍好一点,就去查那两批人。结果,无论他怎么查都找不到一点线索。在夜郎救了他和莫非时,言语之间,竟然说那事是他做的!他心痛不已,想恨又恨不起来!夜郎,的确是夜郎,一个只存在黑暗中的人。他不敢相信,他有那么毒辣的手段!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智海终于采好了药,他迅速嚼下几株草茎,稍为调息了一下,就回去找莫非。等他回到那里时,却看到了莫非披头散发,赤着脚像疯子一样在树林里狂奔!智海吓了一跳,难道追兵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他暗捏一把冷汗,幸好自己回来得及时,否则后果真不敢设想!
智海轻啸一声,飞身掠向莫非,把她一把捞在怀里,迅速跃上一棵枝叶繁茂大树。机紧地向四下打量。
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莫非回过神来,已经在智海怀里了。在这一刻,她发现,没有什么比智海安好地出现在她面前更重在。她哭着紧紧地抱住了智海:“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吓死我了!”
“别吵!”智海沉声说:“别把他们引来!”
莫非从惊喜转为惊慌,智海大伤未愈,他们又是在劫难逃了。
两人静静地呆了一刻钟,也不见所谓的追兵。莫非有点沉不住气了:“你真的看清楚了有追兵?”
智海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遇到追兵在跑吗?”
莫非傻了,“哪有啊?我是看你久久不归,以为你是碰上追兵,或是昏倒在哪里了!”
智海也算明白了,抱着莫非飞身下树。默默地给莫非的脚踝上药。
脚上一片清凉之意。智海的修长的手指沾着绿色的药汁在莫非的小脚上。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伴在身边的居然是智海。愿以为,她嫁给楚润枫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智海了。至少,见了也只会是陌路人了。想到楚润枫,她重重地叹了口气。一个在逃的钦犯,一个朝庭命官,他们再也没有以后了。成为路人的,只能是她和楚润枫了。天意弄人啊!
智海从没见过莫非这样深沉地叹过气。难道?他的声音变得冷硬起来:“施主脚好后,就请去令尊按排你去的地方吧。”
莫非大惊:“智海,你是要丢下我吗?别说我爹没有安排过我去哪里,就是有安排,人生地不熟的,朝庭又在通辑我。你让我怎么去啊?”
智海闷声说:“施主一向福祉极厚,在天牢里也有人护着。这一路必会平安无事的。”
“天牢里哪有人护我?若不是他们想从我口中套出莫家财富的去处。早就对我动大刑了。我爹可没有我那么不幸……”莫非再也说不下去了。
智海虽然从未享受过父爱,但师父和回音寺里的僧人都是他的亲人。莫非此时的心痛,他最能理解。但,那一个人如同一根鱼剌哽在他的咽喉上,他脱口而出:“夜郎,他不是一直都护着你吗?”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吃味,智海说完就后悔了。而莫非却并没有用心去想,“他的确帮我很多。但是,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太神秘了,像是朝庭中人,但又不太像。”
智海心里一沉,试探着说:“你,真的不知道他是谁?”
莫非白了他一眼:“我哪里知道?只知道他有些手段,天牢中都有他的人。对了,我不是让你去帮我查他是谁吗?如何?”
智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是当今工东篱国九皇子,东方溟筹!”
“皇子!”莫非的嘴巴能放下一个鸡蛋,继而又说:“真的这么巧?难怪那次我对他说我要做皇后时,他的表情那么奇怪!”
智海其他没有听进去,莫非说她要做皇后这句话让他极烦躁,“施主有此鸿愿,小僧看九皇子对施主也甚为上心。小僧在此恭贺施主了。”
莫非从他的话中听到了疏离。心中一痛,他就真想把她推给别人吗?先前就帮着莫老爷查探楚润枫,是他的情报表明靖安侯府没有野心了,才有了她和楚润枫的婚事。如今,他又想把她推给夜郎,不对,应该叫九皇子才对。难道他就真的对她没有一点好感?她自嘲地笑笑,是了,他是出家人,那来的儿女私情呢?是自己想多了,他能冒死去天牢救他,一定是看在莫老爷曾经和他的交情。出家人不是讲求慈悲悯人,知恩图报吗?
两人各怀心思,陷入沉默。智海去摘来几个野果,洗净了和莫非分食,权当午饭。莫非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以为他去意已定,心中纵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好再勉强他。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往日莫府荣华风光,可以大把大把在给回音寺捐银子,莫老爷早年对智海的那点恩情,现在智海冒死救她一命,已经扯平了。如今,莫家倒了,她已是通辑犯了,再勉强他和她一起,只会连累了他。智海表面对谁都温和有礼,她却是见识过他礼节之外的冷漠的。他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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