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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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 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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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好处,倒是分毫未沾着。

    这一桩,却违逆了风灵一向尊重的往来均等之道,是她所难容的。她以市井民的视角看来,既是公主,便该如高阳公主那般,骄纵随性,想什么,想做什么,无人拦挡得住,不该像她如今这样过的心翼翼,患得患失。

    既担一回公主的虚名,总该如此越性一回才是。她驻足,只花了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打定了主意。

    那将要造成的商户簿册,如今正缺人堪实,用民部的人教她不能全信,她一早盘算着要用些民部外的人选前去勘察核实,以免徇私舞弊,却一直恐有逾矩干政之嫌,不敢向李世民提请,今日偏要趁着未褪散的酒力胆气,并她认为的一位公主该有的左性,去向他提一提。

    她脑中如是想着,脚底下便不由自主地往两仪殿去。

    一个时辰后,再待她自两仪殿内出来时,中书舍人已在忙着拟旨了。

    东南地区的商户造册虚实由江都巨贾杨氏主持,江都刺史协理。西陲的则由西州顾坊管事佛奴承当,安西都护府长史协理,新上任的大萨保被她以“初至任上,诸事不明”为由成功地绕开。长安的核实,则由她亲自来办,请了西市粟特大贾协助。

    税商事务紧要,原侍墨的差事,也不必来任,只须每五日来禀一回进展即刻。且照着正四品下中司侍郎的品阶拨予俸禄。

    风灵欢快地甩着出入宫门的対符,心花怒放。原来这公主的身份如此好用,尚未确实,便替她换来了极大的便利,倘若坐实了这名号,岂不什么都能信手拈来。

    她初识权势的滋味,惊诧不已,不得不认同先前拂耽延警示她的“权势诱人”的话,怨不得那些皇子皇孙,权贵功勋,甚至裹挟了公主们在内,斗得灭门灭族都在所不惜。

第二百零六章 宫外差事(一)() 
年节既罢,拂耽延出发往江南道的日子临近了。风灵前往东西两市面见大商贾,勘察商户的差事自然也该铺展起来。

    她事先写了家书,备下康达智独家的药酒,与杏叶二人换了一身胡装,执対符出了宫门。出得延禧门,杏叶忽然停了步子,环顾着四周抽泣了起来,将风灵唬了一跳。

    “娘子莫要笑我。”杏叶抹了一把眼泪,半哭半笑道:“不瞒你说,细细算来,我也该有十四、五年未出宫墙了,都快忘了宫外的市坊何等模样。”

    “上回往翠微宫去,你不也同行了么?”风灵好笑地回道,心底不免也跟着微微发酸。

    杏叶一壁抹泪,一壁不忘顶回:“四面围障隔着的朱雀大街,也能算是宫外?”

    风灵将她窄袖中的绢帕抽出塞至她手中:“罢了,罢了,你若舍得弃了宫内的锦衣玉食,终有一日,待我出这宫城,将你也带上,可好?”

    杏叶握着绢帕,将信将疑:“果真?我可当真记下了。”

    风灵笑了一回,转身自顾自地走开。杏叶忙拭干了脸上的眼泪,嘀嘀咕咕地跟了上去。

    东市的热络繁忙,是杏叶从未见过的盛景,一声惊叹尚未平息,另一声惊呼便又跟了上来,所问所叹皆似不经世事的稚儿,引得周遭不时有人望过来。

    风灵一路几次笑得要抬袖颜面:“这便惊奇了,这东市不过平平,莫说与西州与沙州的商市相较,便是长安西市,也比这东市的瞧头多。”

    杏叶的眼耳,全被来来往往衣衫各异的人、鳞次栉比的商肆霸占住,根本听不见风灵说什么。风灵无奈,只得随她高兴。又恐她散神四处望,走迷了道,便拽着她的胳膊一同走。

    杏叶只顾着瞧热闹,跟着风灵在进进出出已过了五六个商肆,丝毫未留意到风灵向每一家商肆都打听了同一个问题:新晋的云麾将军府邸在何处。

    她私想着,拂耽延晋了品阶,原怀远坊的小宅子定然不会再住,且听人说过,三品佩金鱼符的大僚,皆有官赐的大宅邸,大多聚于东市一带。如今她得了出宫的片刻自由,头一桩,自然是要将云麾将军的府宅找着。

    “云麾将军府邸?我尚且想知晓在何处,你问我,我去问哪一个。”

    “云麾将军新晋了才多少日子?这便有人寻门攀附来了。”

    “听说云麾将军一副胡人的样貌,你穿一身胡服,便能充作他远亲?”

    问了一晌午,要么是不受人理睬,要么便是语焉不详。更多的是这样的冷嘲热讽。风灵赔着笑脸,作揖打躬了不知多少次,“这位阿郎想岔了,小商不过是替府里送些采买常货,不认得门”委实辛苦。

    时至正午,连杏叶的新鲜头也被腿酸腹饥打散了,终是一无所获。风灵拣了一间看着还算堂皇的食肆,带着杏叶进去用饭。

    在阁子上择了个靠窗棱的席案坐下,随意叫了几样吃食。杏叶终于留意到了风灵一晌午的奔走,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了要勘察商户,为何一晌午一直在听你打听云麾将军府邸?”

    风灵怏怏地望着窗子底下流水般过往的人,怅惘地应道:“云麾将军将往江南道督视船工,我我想托付家书一封,在宫中一年,杳无音信,想来家乡的爷娘兄长甚是担忧。”

    “也是。”杏叶振奋一晌午,此刻腹饥,一面点头一面在食案上拣了一枚糕点果子咬起来。“只是,你虽与将军有些私交,怎知他就肯无故跑这一趟。”

    风灵收了神,执起案上的筷箸在案上轻敲了两下:“而今你是得了脸了?管得这样宽泛。快些用饭,下半晌还有得跑,今日若是寻不到他,还不知要如何”

    “你找我何事?”风灵与杏叶之间蓦地插进沉厚的一声问。

    风灵应声丢下手里的筷箸,跳讲起来,返身拉住问话人的手臂,惊喜道:“阿延!”

    杏叶手里捏着半块糕饼,目瞪口呆地看着风灵的欢喜,那一声脆甜的“阿延”惊得她失了神,口中一小块儿糕饼不慎滑落,梗在了喉咙口,咽不下吐不出。

    伸了好几次脖子,她方才将那梗阻在喉的糕饼咽了下去,急忙撂开手里的半块,起身退开半步行礼:“婢婢子不知将军在此,失仪了”

    风灵一把捂住她的口,将她按坐下来,“小声些,你这是要昭告食肆里所有的人,云麾将军在此,引人窥视么?”

    拂耽延在风灵与杏叶二人对面坐定,并不理会杏叶的惊乍,温声向风灵道:“你打听府邸有何用,圣人虽下赐了府邸,匆忙中尚未修缮完备,如今我还在怀远坊的宅子里住着。”

    风灵放开杏叶,奇道:“你怎知晓我在打听将军府邸?”

    “下了朝会,见你自延禧门出,我便一直在你身后,想看看是否有人尾随盯梢,便未唤你。”拂耽延漫不经心地答道。

    “可有?”他竟跟了一路,一直在身后,风灵的虽吃惊,却也掩不住心里往外冒的甜意。

    “今日不见,日后难说,往后小心些。”拂耽延摇着头道:“你出外办差,总该向圣人要两个候卫带着,以防万一才是。”

    风灵低声笑道:“圣人倒是拨了四名予我,可若要带着他们,我如何来见你,又如何办事?我便同圣人道,那四人纵然合在一处,也未必能敌我,带着何用。圣人自然不信,当下命他们同我过招,虽有些劳力,总算还能抵挡,这才得了自由身。”

    拂耽延的目光极其柔和地将她拢住,无声地浅笑。

    一旁默默承受着一拨又一拨惊惘的杏叶不觉看呆,了不得,了不得,素来只知这位悍将杀起敌来如凶神恶煞,平常偶见一两回,连眼都不敢抬,谁料竟也会笑,高鼻深目,褐眸如星,笑起来还会钩人魂魄似的。

    “你拳脚算不得上乘,骑射更是差强人意,我不在京中时,还是谨慎些为好。”拂耽延笑罢劝道。

    “你再去寻摸一头大獒犬来予我防身可好?”风灵不服,反唇相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分明相互取笑,却又句句透着关切。

    杏叶不笨,虽不能全然听明白他们所说,可将二人的情深意切瞧得明明白白。

    她突然恍悟,翠微宫,风灵寒热,坠马引动气厥症那会儿,迷迷糊糊中梦呓的“阿延”,大约正是这位延将军。错教圣人听作了“阿耶”,勾起了圣人的忆女之情。

第二百零七章 宫外差事(二)() 
吃食一样样被端上食案,香气四溢,杏叶反倒拘束起来,她跟着风灵自在惯了,且依着风灵的性子,并不讲究繁文缛节,随意得很。  眼下拂耽延在跟前,她不敢造次,连筷箸都拿不动了。

    “你唤什么?”冷不防拂耽延还冲她问话。

    “婢子杏叶。”杏叶轻声回道,目光低垂,不敢抬眼。

    “杏叶……风灵既肯信你,想来不差,你尽心看顾着她,往后自有好前程。倘若心起不轨,后果你也该自知。”拂耽延压着声,原不过是一番嘱咐,可听起来恐唬要挟的成分居多。

    寒冬腊月里,风灵见杏叶的额角上沁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哭丧着脸,几乎要落泪,不由暗自哀叹:从前在沙州,唬得阿幺打怵,如今在此,又将杏叶唬成这样,非得要如此,将我身边的人都唬得不敢抬头么?

    她眯起笑眼,执筷箸在杏叶跟前的碟儿内布了一枚玉面尖:“将军许你前程呢,还不快谢过。”

    杏叶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婢子……不敢。”

    “罢了,快些吃罢,里头裹了肉馅,凉了再吃该积食了。”风灵对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很是无奈,伸手将碟儿朝她跟前又推了推,冲拂耽延抛去一个“你唬坏了我的人”的眼神。

    拂耽延不接她的这一眼,只微微含笑看着她,她在翠微宫大病了一场,又随着王驾走了一遭灵州,回来也不得好生歇息,两颊的弧线平下去不少,下巴愈削尖。他皱了皱眉,本想问“怎瘦了这许多”,却因杏叶在旁,咽回了这话,只将她撂在案上的筷箸拿去,塞回她手中。

    这一顿饭,令杏叶极不受用,好容易半填塞了肚腹,她如释重负地放下筷箸。

    拂耽延向周遭一扫望,从躞蹀上扯下一枚锦袋倾倒于案上,两枚带刺的铜球落了出来,正是风灵与突厥人击鞠赛那日,被暗藏于她马鞍下,险些要了她性命的利器。

    “我瞧此物模样奇特,不似寻常用物,估摸是特意打造的,便命人往各处铁器铺去打探,果然是有人定制,摸寻下去,正是柳爽身边的长随所定。”他将两枚刺球拨弄开,指着其中一枚道:“这一枚,便是害你所用。另一枚……”

    “阿满婆。”风灵即刻明白过味来,“那日阿满婆母子因拉车的马狂,才被撞击致死。这另一枚,便是当日致马狂所用的罢?”

    “不错。”拂耽延眼眸中的郁色凝结了起来,“铁器铺的人,这模样的刺球,古怪又难造,故他记得甚牢,费了好大劲,共打造了三枚。两枚在此,尚有一枚未用,你千万心。”

    风灵忆道:“我记得那日下场前,有个内监,侍弄了半晌我那五花马,很是可疑,但因无实证在手,终究是我自己的揣测,如今想来,定是他弄的手脚无疑。可……阿满婆母子出事那日,狂的马车本是冲我而来,不知什么人传了字条提示我危险,将我调走开,这才躲过一劫。”

    拂耽延顿住,深深地望着她:“我只当宫中于你算是个安妥的所在,不知他们在宫人内监中也放置了人。我原该早些向圣人坦露你我之事,早些求请圣人将你放归来。”

    “我何曾惧过。”风灵双手握住拂耽延搁在案上的手,“我与柳爽一日不了结,纵然我出得宫闱,也要未见得容我安生。”

    “你一人在宫中,心即可,切勿擅自去查探,一切待我回长安再计议。宫中错综复杂,诸事难料。”拂耽延再三嘱咐,目光转向杏叶。

    杏叶原只知杨淑妃命她与竹枝二人盯紧了风灵的日常,不过是回禀些消息罢了,从未料这內苑,还有人一心想要了结了她的性命,她正听得胆寒心惊,见拂耽延看过来,怔了一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忙躬了腰背道:“延将军请放心,我虽没娘子那样的本事,但在宫中年头长,宫里那些事,还懂得应付。”

    风灵恐再下去拂耽延这一路都不得安心,便转开了话,将备好的家书、药酒交付予他,嘱他看看她爷娘身子可都还康健,兄长有无替她添侄子侄女,探探她阿母可有因她罔顾不许入长安的禁令恼她……

    零零碎碎的家事,嘱托了一大堆,几乎连望探家中世仆的情形都托付到了。拂耽延的嘴唇终于有了向上的弧度,松开了拧在一处的眉头,笑看她一脸认真,喋喋不休地嘱咐这个,交代那个。

    过了午市,食肆内人渐少,风灵终是担负着差事出来的,既已见了拂耽延,她心满意足,下半晌该实实在在地办她自己的差事,去西市见一见将协助她核查商户的长安巨贾。

    临出食肆,拂耽延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缄口的书信,风灵一见那火漆便知是佛奴来的书信,当即收了起来。

    拂耽延现下仍居住在怀远坊,就在西市近旁,这一路正好送她过去。

    待见了面,方知风灵所选协理之人,原也是认得的。

    那粟特大贾一见拂耽延便行礼,称他“延都尉”。

    风灵笑向那粟特大贾行礼:“米阿郎一向可好。延都尉晋了将军,如今再不能称都尉了。”

    那米姓商人忙重新礼过:“失礼失礼,延将军见谅。”

    拂耽延不明就里,拱手礼让。风灵反倒不笑了,长叹道:“这位原是故人,他是我康阿兄正妻米氏的长兄。我本也不知米家阿郎在就长安西市,商户造册时,无意翻看到米家商肆的字号,方才得知,可见是义兄义嫂冥冥之中护佑了。”

    提及米氏,米大郎不觉红了眼眶,恨恨道:“妹子一家死得蹊跷,出事前,妹婿曾同我隐约提过,他觉沙州商市异常,好些大商家背后似乎有人操控,只还未得要领,他便遭了横祸。我从不信是突厥人所为的鬼话,只是苦于无凭无据,无处查证。而今顾娘子大义,肯替我妹子一家出这一头,某感激不尽。若有差遣,自然是求之不得,拼尽全力的。”

    风灵遂将所谋划之事细细地告知米大郎,请他借勘察商户造册虚实之机,将长安大商户摸个透底,待从佛奴那儿得了西疆商户的底时,好从中抽剥出线索来。

第二百零八章 牡丹春宴(一)() 
这一整日,教杏叶震惊最甚。   回宫的路上,她将风灵盘问了一路,何时同拂耽延认得,为何太子妃一族不容她存活,究竟为何要进宫,与汝南公主有何干系……

    风灵暗道她这样回昭庆殿恐怕不行,便在入宫门前找了个僻静角落,正色告知她:“我既认了你作心腹之人,那些事也不瞒你。我与延将军本就有婚约,六礼已成五礼,只差了最后一礼,他便遭柳氏陷害被押送回京论罪。柳氏在西陲弄鬼,为我义兄觉察,便满门遭柳氏所害,我来长安一为追随夫婿,二为替我义兄洗冤雪怨。那位汝南公主,虽然人人都我同她母亲相像,连阿延亦觉如此,可我入宫前当真只是一介商贾,不认得任何家人。”

    杏叶扳着手指将风灵所略梳理了一遍,似懂非懂,明明满腹疑问,一时什么也问不出。

    “你也莫问我以后的打算,如今我也没什么打算,往后的事走一步看一步,随机而变。”风灵接着道:“凶险常伴却是一定的,你可骇怕?”

    杏叶忙摇头,“若为有朝一日能跟着娘子真正出了这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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