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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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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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灵知他此时满脑的仇怨,有意不去阻他,仍由他撒着性子去厮杀,却也怕他不济事,撑持不了多久,反要丢了性命,到底是她带着出来的,若不能安好地带回去,总说不过去。于是她拼出一条道靠过去,在韩拾郎左右看护。

    偏她自己体力也是有限,加之昨夜在雪地里僵立一夜,早已精疲力竭,渐渐地便显出弱势来。可她于乱中忽觉得有些异常,她与贺鲁的人马并非首次交战,今次这些人怎就短了气焰,竟让人觉得束手束脚似的施展不开。一时又疑是自己吃不住力,身子疲软之下不免有幻觉。

    府兵与部曲好容易一路拼杀至城门楼观下,楼观上齐刷刷地探出一列满弦的箭弩来,森森地对准了刚到城门下的众人。拂耽延本欲一气儿冲进城内,可才踏前一步,齐整的一阵箭雨便带着肃杀之气落到了他们跟前,不偏不倚,刚好阻住了前进的马蹄。城下的人马俱顿足不前。

    风灵抬头顺着城墙望上去,这一望之下,她的怒火刹那高燃起来。城墙上耀武扬威地站着的阿史那贺鲁,手执了弯刀指向拂耽延,傲然道:“上一回,你便不该纵我归去。我早已有言在先,你放了我归去,就合该等着沙州府兵丢盔弃甲的那一日,却是不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真教人痛快!”

    拂耽延带着马冷声应道:“突厥十姓,皆系狼族之后,悍勇磊落,唯你除外。这样的卑劣无耻,只怕是狡狐之后,怎堪得阿史那这个姓氏?”

    “自古胜者为王,你理我姓什么!倘有朝一日我成了西疆的大可汗,便是更改了先祖为狡狐之后也未尝不可。”贺鲁纵声长笑一番,“我说拂耽延,你自个儿的姓氏尚且不知,如何就管起我突厥十姓来?”

    笑着笑着,一支鸣镝尖利愤怒地啸叫着直奔贺鲁咽喉而来。贺鲁的嬉笑戛然而止,神色一慌,退让不迭。

    可惜这支鸣镝射出的力道欠了些,未沾到贺鲁分毫,直直击在了城墙上,“当啷”坠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惊天逆转(一)() 
贺鲁在箭弩手身后探身一望,先前的惶遽一扫而空,拨开身前挡着的箭手,似笑非笑地向下嚷道:“攻城掠人的话,顾娘子可还记得?如今城已然破,人自也该信守承诺,随我去了才是。”

    风灵拈起第二支箭,狠狠啐了一声:“谁会同卑鄙小人讲信约!”

    “今时今日,却由不得顾娘子说了算。”贺鲁俯身在城墙边的垛口,咧嘴冲她直笑,仿佛孩童得了一件念想了许久的珍爱之物,倒流露出几分真切来。

    风灵不容他再往下说,拉紧弓弦指向他,冷笑道:“既要论上一回,上一回欠着我的一箭该如何说?”

    她一面高声责问,一面将目光瞟向拂耽延。拂耽延与她隔得不远,正切切地注视着她。风灵又紧了紧弓弦,“上一回未能将你的咽喉一箭射穿,乃平生大憾,原说定的下一回见着时必当讨回,今日既见着了,自然是要补上这一箭的。”

    拂耽延听着风灵这话里透着古怪,越听越觉着别扭,蓦地想起放归贺鲁那日,风灵紧追着要射杀贺鲁,他为要回军资,将她拦挡下,并许诺下一回见着贺鲁,定替她讨回这一箭。

    他幡然醒悟,她这话哪里是对贺鲁说的,分明是在提醒自己,只怕方才那支鸣镝也是她有意放出来提点的。如若不然,照着她的气力,既不能一箭中的,又何必要搭第二支箭,正是要分了贺鲁的心,好教自己从旁射杀了他。

    拂耽延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来,悄然搭上弓弦。

    贺鲁浑不理会风灵的责问,更不知她意欲为何,自顾自地得意道:“弥射迎娶长平县主那一出,着实出彩,既是顾娘子的妙算,不若效仿着也替自己打点一回如何?”

    风灵的身子一僵,不安从心底迅速蹿了上来,心口一阵发凉。

    拂耽延几乎在一瞬间搭稳了箭,拉满了弓弦,抬臂对上了贺鲁。

    箭在弦上,下一息便要疾发出去。贺鲁清晰地感知到脑侧的寒气,却浑不在意,敛起嬉皮笑脸,灼烈地注视着垛口下方:“我已归唐,请归的文书今日一早便已往长安去了。另还奏报请娶唐女,不求郡主贵女,但求沙州一女商而已,想来你们大唐的天子必定不会拒绝。”

    风灵只觉兜头浇了一盆雪山融水似的,手脚霎时冰凉,顿悟了缘何贺鲁的人马少了气焰。降唐了,自然是不敢与唐兵当真拼杀。

    “贺鲁从未在哪个女子身上花过那么些心思,你莫要再屏绝。”贺鲁接着嚷道,话音里头的诚挚殷切毫无掩饰。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奔贺鲁的脑袋,箭出的瞬时“啪”的一声闷响,弓弦应声断裂。众人还来不及去看那拉断弓弦的人,但见风灵倏地掉转了箭头,偏离了贺鲁的咽喉方向,改而对准了射向贺鲁的那支箭。

    一箭放出,猛击上那支带着怒火的箭,两支箭一同落地,说不出的怨愤。

    风灵撤下弓,大大地松了口气。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向拂耽延,却见他手中持了一张断了弦的弓,握弓的手教断弦割伤,满手的鲜血淋漓在残弓上,浓眉低蹙,吃惊地注视着风灵。

    风灵冲着他微微摇头,无奈之色尽书脸上,也不管他能否听见,木然道:“他既归了唐,少不得要封将封候,我不能教你担下杀将之罪。”

    贺鲁却在垛口自顾自地欣喜,大笑道:“你不愿见我丧命,你心里头有我!还不愿随我去?”

    风灵提升起满腔的愤怒,抬臂将手中的弓朝着他站立的垛口飞甩过去,搜肠刮肚地找出她自认为最为恶毒的话咒道:“我仍是上回那句话,纵是死了,教野狼啃尽一身骨肉,残骨被踏进泥里,也不予你留半分!滚回你的多罗斯川,滚!”

    垛口上的贺鲁转身携了骇人的怒气直冲下城楼,城墙上的箭弩手皆收了势,随之而下自去集队。

    风灵原以为贺鲁在盛怒之下要来打杀了她,此刻她亦怒火高燃,愤恨难抑,正巴不得他来动手,她自知远不是贺鲁的敌手,却情愿放手肆意一搏,舍命求个爽快。

    拂耽延亦策马过来,与贺鲁同抵她身边。

    贺鲁眼中那双阿史那氏的金碧色眼眸骤然加深了颜色,挑眉放肆地向拂耽延笑道:“延都尉莫怪,你我日后同朝为将,今日我不过来认个门,顺带赠一份见礼予都尉,替都尉将外城廓的流民清理一番,免去都尉与长史们勘造手实之累。日后还须得都尉多多指教。”

    拂耽延浓眉压得愈发低,抬起鲜血如注却仍紧握残弓的手,略一抱拳:“必定。”声若寒冰。

    贺鲁干笑一声,仿着拂耽延的样子,抱手还礼。一转脸隐去笑意,咬着牙向风灵道:“顾娘子且好生置备着,待允婚邸抄一至,便来迎娶。纵然是碎肉残骨,贺鲁也定以可敦之礼迎回。”

    说罢不予风灵留半刻来咒骂他,掉头便集了突厥兵队伍离去。

    拂耽延定定地瞧了风灵一眼:“你不该阻了那一箭。”

    风灵苦笑着摇摇头:“我虽不懂朝堂之事,可大约还懂贺鲁归唐的用意,西疆的局势纵横交错,于朝廷而言,他是一颗紧要的棋子,自他归唐起,这颗棋子便是朝廷的,存毁全由朝廷说了算,你再动不得他分毫。你难道瞧不出,贺鲁那厮是有意来挑衅的?”

    拂耽延丢开那张断了弦的弓,后槽牙咬得两侧下颌肌肉微微抽动,硬是将怒火一点点逼回去。

    风灵说的他又岂能不明白,突厥十姓,朝廷鞭长莫及,最省心省力的做法便是教他们相互掣肘,眼下贺鲁再不是需去除的局外废子,他俨然成了这一盘大局中的一枚要子,他今日若果真将贺鲁射杀了,引动西疆骤变也未可知,他自不能图一时痛快,陷大唐于危难。

    风灵的目光落在他殷红一片的手掌上,心头隐痛,正要上前去细看,他却掉转了马头,传韩孟前去集队查看府兵伤情。

    又扫了一眼风灵身后的一众部曲,“部曲伤亡可多?”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惊天逆转(二)() 
风灵未及点算,经他一提醒,才猛然惊起,吩咐了各家部曲自己点算,粗略望去大致都还齐全,她倒不十分担心,便分暇去问府兵的情形。

    “我动不得贺鲁,贺鲁也未必敢真动府兵,流民他尚且屠得,府兵却是大唐军兵之根基,他既归降,便也无胆量再屠害府兵和城中百姓。”拂耽延闭眼淡然道。

    片刻之后,韩孟上前来禀,府兵伤者不少,战亡的却是不多,点算之下还是部曲伤亡略重些。

    因大多部曲是从别家借来的,还须得尽快将他们送还回去,一堆的琐碎人情等着风灵一一处置,偏她此时疲累不堪,又教贺鲁那道求娶的文书搅得心烦意乱,实是无力撑持。

    “我随你去归还部曲,顺道也该谢过商户们的大义。”拂耽延见她在马上身子虚晃,昨夜她坚持僵立雪中一晚的情形到底教他愧疚不已,只因恼她左性,眼下不知该如何待她,进退不是,乍然想起了这么一个由头,便赶紧先说了出来。

    风灵此刻懒怠猜他心思,有他陪着自然是好,忙不加犹豫地点头应下。

    两骑一同穿过城墙门洞入得城中,后头浩浩地跟着各家的部曲,沿途不少人获悉贺鲁退了兵,从坊内出来看外头的情形。

    人堆中突然冒出一句:“延都尉那样大的阵仗,到头来却也只得瞧着突厥人任意进出城门。”

    这一声猛地炸开,人群顿时静了下来,都拿眼去瞧拂耽延的反应。

    “延都尉守城二载有余,到头来仍敌不过贺鲁部。若非突厥人归了唐,只怕今日城中难免血流成河。”又有人在人群中冒头。

    风灵心中一动,那声音仿佛在何处听过。她眼力好,一眼便在几十人中瞥见了寻衅之人,一见之下她心底凉凉地笑了几声,再没别人了,正是昔日在大市中当街焚烧顾坊布料的那两个赖汉。什么人支使来的,也不言而喻。

    她偏头望了望拂耽延,稳坐马上,面色沉毅,恍若未闻,只管提缰自行。她再回望向那两个赖汉,犹如跳梁小鬼,前后左右地煽动起旁人来。若在从前,风灵必定要力争一番,绝不肯吃了亏去,可眼下她却提不起一丝劲儿来,只觉那些人无趣,没甚好同他们论的。

    她不过冷哼了一声,从容紧随着拂耽延,再走一段,索性连那些人说些什么也听不进耳去了,那些尖酸冷绝的话,都如同世外嘈杂,与她毫无干系。

    将近永宁坊,前头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出一人来,直朝风灵挥手。

    风灵凝神一望,原是佛奴,只是佛奴的神色不太对劲,风灵握着缰绳的手无端地一颤,一颗心被悬吊起来。

    佛奴跑到近前,反倒愣了神说不上话来,非但语塞,连喘息都不成个样子,直将脸憋得通红,僵持了几息,他犹犹豫豫地转而望向拂耽延。

    风灵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这是作甚?别说只为迎我归来。”

    佛奴犹未答上话,前头急急匆匆又来了一骑,却是县衙里头的吏目。

    那吏目倒是果脆,远远地向拂耽延拱了拱手,待到近前,滚下马来,“禀都尉索家同康家,遭突厥人血洗,灭了门。张县令不敢擅动,正等着都尉归来,好前去主持”

    佛奴深深一叹,紧盯着马上的风灵,悄然靠了过去,生怕下一刻她便自马背上坠下来。

    风灵一双杏眼睁得溜圆,惊疑地问向那吏目:“哪个康家?”

    “康大萨保家”

    吏目的话未尽,风灵却直摇头,唇边扯起一个僵直且莫名的笑,“你莫浑说,别是听错了消息,敦煌城中多的是康姓胡商”

    “大娘。”佛奴嗫嚅着唤了她一声。

    风灵低头瞪了他一眼,一抖缰绳,猛夹了一把马肚,直蹿出去。

    “大娘大娘!”佛奴在后头跟着跑了几步,到底是没追上。

    拂耽延朝那吏目抬了抬下巴,吏目不敢懈怠,赶忙掉转了马头,往永宁坊驰去。

    只剩了佛奴一人当街对着几百部曲,当下他也只得先招呼了那些部曲各自归家。别家的部曲们倒也罢了,康家的部曲们惊闻了康家惨遭屠门的消息,登时乱了起来,百来号人,一齐往永宁坊内跑,阻得别家的部曲也无路可走,挤挤挨挨混作一团。

    杂乱中有人拉住了佛奴的手臂,一迭声地问道:“你说索家如何了?音娘如何?”

    佛奴于乱流中扭头见是未生,忙反握住他的胳膊:“音娘还在,只音娘还活着!”

    未生拽着佛奴,将他从推来挤去的部曲中一点点拉了出来:“随我从后头进去。”

    却说未生因日夜赶画折冲府佛窟的壁画,贺鲁屠村那夜正与他阿母宿在千佛洞佛窟内,数日未归,侥幸逃脱一劫。出得佛窟时,方听闻外城廓遭屠的事,他不敢回家,带着他阿母在往敦煌城来,才安顿下,又逢贺鲁破城,城内大乱,乍然惊闻索、康两家遭害,一沓子的事蜂拥而至,他且顾不上旁的,只跑出来探听索良音下落。

    他前一阵替索家修补佛窟内的壁画,时常至索府走动,因此知道永宁坊后头另有角门能进索府,无意中教他得知那角门紧靠着索良音的居所,他暗地里恋慕索良音,便在后头徘徊过数次,只待她出来,佯作偶遇与她说上几句话。

    佛奴教未生拖拽着,一路踉踉跄跄地果然就到了永宁坊后头的角门,索府上下各处皆由衙役把守住,自然不容未生胡乱闯进去,可转眼又见了佛奴,认得他是顾坊的长随,鉴于顾坊同隔壁同遭不幸的康宅的关联,稍加犹豫,仍是将他二人放了进去。

    进得索府,没几步便是索良音所居的小偏院,他二人迎面只见前头步态虚浮,身若细柳的索良音,教人架扶着从偏院内出来,一步一软,全无气力,全靠着身畔华服男子的搀扶才勉强挪得动步子。

    未生足下猛然顿住,整个人僵立在了原处。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满门凋零(一)() 
索良音教柳爽扶着出来,抬眸见是未生,亦滞了一步,妙丽的双目中蓄满了泪水,茫然失措地望着他发怔。

    佛奴上前冲华服男子与索良音各施了一礼:“柳公子,音娘子。”

    索良音的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佛奴忙躬身道:“音娘子万要节哀,好容易好容易逃出生天,自当爱惜身子不是。”

    索良音扯起绢帕,拭了拭眼泪,慢慢点了两下头,再望望呆立着的未生,欲言又止。

    柳爽哪里会将佛奴与未生二人放在眼中,当下催道:“表妹好生走着,都尉在前头等着问话,还是莫要耽搁了。”

    索良音乖顺地倚着他的胳膊,一步步走开去。

    佛奴心中奇怪,他仿佛记得柳爽曾一度垂涎索良音的容色,索良音避他如避瘟神,今日这情形甚是古怪。但他心悬风灵,无暇细思量旁杂。

    未生木知木觉地随着他挪动了两步,尴尬地抚了抚脸,讷讷自语:“亏得音娘平素舞乐供奉得诚,菩萨垂怜,如今还活着便大好了”

    佛奴心下明白他的苦楚,只不好点破,又着实挂记风灵,匆匆关照了他几句,也不管他有否听见,辞了未生,便自往康宅去了。

    不同于索府的肃杀诡异,康宅中人聚得不少,昭武九姓的胡商几乎都到齐全了。也有衙役在宅中把守收殓,胡商们却不容衙役动手搬挪尸身。

    康家笃信释教,自有胡商中同信释教的,一面唱经一面小心地装殓了他,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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