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我真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
“呵,彼此彼此。”
其木格听到她这话,狐疑地望了眼巴图孟克离开的方向。
果然,他正回过头看着她,见她留意,才再次折身离去。
“反正都这样了,芥蒂一旦生成,哪里还能轻易除去?”
李慕儿再没力气安抚颓废的其木格,怀中坚硬磕着自己难受了好一会儿,她猛地掏出那个匣子,抚了抚吃痛的腹部。
其木格纳闷,“这是什么?”
李慕儿连木匣子都晃不动,嘴角却不自觉勾了起来,“这是可以帮助我回家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就好像所有的牵挂突然都放下,李慕儿终于再支撑不住,舒服地靠在其木格肩头沉沉睡去。
耳畔扫过大风的呼啸声,却充满了安宁祥和。
李慕儿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开眼睛,入眼是一个男人的颈项,上头有一颗血红的朱砂痣。
她这才发现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稳步地行着。
“咳咳”喉咙里的铁锈味因为昏迷而没有完全消散,张张嘴就觉得腥痒难耐。
咳完抬头,李慕儿才发现身下的人脚步已慢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几个陌生人的声音:
“姑娘,你醒了!”
“是啊,恩人,你终于醒了!”
“姑娘,我们被放出来了,谢谢你!”
放出来了?李慕儿眯了眯眼,终于回忆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幕。不错,她赢了桑博,巴图孟克遵守承诺,他们重获自由,不必再做鞑子的俘虏
他们要一起回家。
念及此处,李慕儿放松下来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同时又似想到什么,突然焦急地同背着她的男人说:“你们认识回去的路吗?我这里有东西可以指路,先放我下来。”
“不必了,你那东西能找到的是我,我不就在这里吗?”(。)
第二一四章:又见林志()
熟悉的声音,似乎在擂台外听过,又似乎在别处也听过。
低哑沉闷,却字正腔圆。
“哎呦喂,可累死我了,你要下来就下来罢,自己走!”
李慕儿正疑虑着,便被那人放了下来,后头的人忙上前扶住她。
站稳定睛一瞧,李慕儿吃力地扯了扯嘴角,“果然是你,林先生。”
林志此时一身破烂衣裳,灰头土脸,加上他本就长得普通,真要上一番功夫方能认出。
他不乐意地瘪了瘪嘴,“不然,你以为谁会在比试前为你说话?”
周遭的人都尴尬地低下了头。
李慕儿感激地笑笑,“恐怕不止吧我差点就要不敌,可他突然腰间一软,力气全无,也是你搞的鬼吧?”
林志自豪地扬了扬眉,“亏你还有点良心,那都是小意思,”他指缝中不知何时已多出枚细针,若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就这细针,刺入他穴位后,会立刻消融不见。”
李慕儿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想了想又觉心有余悸,便避过旁人轻声问他,“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难道不知道巴图孟克的目标就是你吗?”
林志讽刺地用鼻子哼了哼,反问道:“那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借口吗?”
李慕儿当然知道,一时没有回话。
林志见把她问住,脸上再次浮现出一抹得意,“还有你难道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吗?”
李慕儿笑着摇摇头,一副拿他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没有办法的样子,末了才松了口气道:“幸好没人认出你来。”
林志瞟了她一眼,似乎在考虑有句话当不当讲。他的心情向来显而易见地浮于表面,李慕儿一眼就看了出来,蹙眉问:“怎么?我猜错了?”
林志吸了吸鼻子,轻轻嗯了一声,“是有个人,早认出我了。”
“谁?”
“其木格。”
李慕儿刚问出口其实便知道了答案,认出了林志却不告发他,除了其木格,还能有谁?
李慕儿叹了口气,似问林志又似自问道:“其木格说对中原已没有感情,一心归附蒙古草原,你信吗?”
林志难得的没有回话。
众人复又上路,路远跋涉,吃的都是野味,累了便席地而睡。夜里冷得睡不着,只好白天睡觉,夜里赶路。
好在人多相互有个帮衬,一路扶持着,在星星指引的方向下,终于熬到了大同边关。
不约而同地,人群里发出了阵阵感叹声。
李慕儿望着城墙上点点星火,映照着士兵闪亮的铁甲头盔,刀剑弓弩,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终于回家了。
李慕儿总觉得自己没有家,可望着城里城外的大明子民,不禁恍悟:若失了国,才是真正地无家可归。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带着复杂的心情步步往城门而行,城墙上的士兵们却突然整齐划一,拔箭架于弓上,瞄准了她们一行人。
“怎么回事?”
“是不是以为我们是鞑子?”
“喂,自己人!”
“我们是城里的百姓!”
李慕儿这边许多人一下慌了神,冲着城墙阵阵慌乱大叫,吵闹声中反而听不清个明细。
也难怪士兵们会如此紧张,巴图孟克他们刚刚来闹过事,最近边关的防守定然加强了许多,她们深夜前来,李慕儿甚至穿着蒙古服饰,被当作奸细都不奇怪。
说自己是从蒙古大营逃出来的俘虏,显然他们并不相信。
李慕儿在心底拿捏了一下,上前几步大声道:“叫你们管事儿的出来,我知道鞑子的落脚之处!”
带进城后,一番盘查,百姓的身份终于得以证实。李慕儿面对亲自接待她的官员,面露喜色。
因为对方自介道:“本官乃大同游击将军,张安。姑娘有什么情况,可以告知本官,本官自会定夺。”
当年她还初任女学士,曾因虏寇入侵一事为朱祐樘提过一建议,让他派一名心腹驻守大同与延绥两地,好代替他抉择形势,做好防守应援。
朱祐樘便是派的张安。
这样说来,她与这张安,算有几分渊源。
眼前将军身姿挺拔,满面正气,不愧是朱祐樘暗自培养的人才。李慕儿拱手以礼,反笑问道:“不知张大人被派到大同后,与皇上可还保持联络?”
张安蹙了蹙眉,本就对她有所怀疑,此刻更是一万个不高兴,“姑娘问这作甚?”
他这一问,李慕儿倒想起来不能与他说穿自己的身份,万一他洞悉京中状况,便晓得女学士已是阶下囚,本该流放边外,她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暗忖了下,李慕儿终是保守回答道:“大人也看到了,我们都是被鞑子虏去的汉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哪里还能记得回去的路?小女子方才随口一说,是希望大人放我们回城,实乃权宜之计。”
张安默不作声,站起来踱了两圈,又打量了她几眼,才不信任地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姐?听这口音,不似本地人士。”
看来他还是不放心,李慕儿也自认来路确实不明,一时倒答不上话来。
就在此时,有人带着林志走了进来,解释道:“将军,林先生说有话禀告您。”
看来林志在军中也有人脉?
李慕儿正揣度着,便见张安迎上前去,恭敬地对林志说道:“林先生是我的恩人,怎劳你亲自来寻?这次都怪张某没有守好城门,让林先生受苦了。”
原来林志救过张安。李慕儿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林志是来为李慕儿开脱的:“张大人不必客气。我是来找你要回我的丫鬟的。”
“丫鬟?”
丫鬟!李慕儿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
“是啊,就她!我刚从外地游医时捡回来的,没想到倒是个机灵的,多亏了她,我们才能从鞑子手上逃出来。”
这话倒是不假,张安心想,方才听其他百姓亦是对她赞不绝口,说她多么有骨气,多么聪敏多么牺牲
“既然是林府的人,那张某自不会难为她。不过林先生近来要万般小心,不能再叫鞑子钻了空子。不如这样,就请两位在张某这里小住几日,免得再有意外。”
好家伙,这样一来,确实可以保护林志,但更重要的,是能监视李慕儿吧?
“这样当然最好!”李慕儿趁着林志张嘴拒绝前,一口应了下来。
接受到林志的狐疑目光,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何要答应。大抵是因为,她这一回到大明,也不知前路如何,而张府官味十足,比较有从前的感觉吧。(。)
第二一五章:大赦天下()
时隔多日,李慕儿终于换上了汉人的服装。即便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头面,素雅到不能更素雅的衣裙,李慕儿仍觉得有一股亲切之感油然而生,忍不住在房内展臂转了一圈。
门却在此时突然被大力推开,李慕儿打着转的裙摆蓦然停下,尴尬愣在原地,望着一脸鄙夷的林志。
林志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就发挥出一贯的毒舌,道:“你一个人在房里孤芳自赏吗?”
李慕儿掩面虚咳了声,反问道:“来找我有事吗?”
林志这才来了兴致,“你不闷吗?难不成还真待在这里啊?走走走,好久没上街游荡了,出去溜溜!”
李慕儿才叫好久没出去溜达了呢,哪里受得了他的诱惑?裙摆一提就跟了上去。
出府还算容易,可李慕儿有习武之人的敏锐,立刻察觉到有人跟随在后。不过这并没有让她觉得不自在,反而心中对张安愈加肯定了几分。
街上显然已经没有上回来找林志时那般热闹,蒙古商人的身影也都消失不见。这几日在风口浪尖,边境的关系趋于紧张,看来百姓也看得分明。
找了家有名气的饭馆子午膳,又走了一阵,李慕儿突然想起之前曾在街上见过张安,是他带着人马前来张贴榜文。
不知那榜文如何可还在?
李慕儿鬼使神差便寻了过去,任林志在后头叫她也没有叫应。
好大的一张京城来的官文,占了整整半堵墙面。
纸张字迹因着风雨的侵蚀已显得有些破旧,李慕儿逐字逐句读去,越读越觉得视线模糊,越读越觉得心中释怀。
林志见她异样,凑上前一看,“帝王统御天下必立储,副以定国本,以系人心,斯能长治久安国家大典中外同欢,宜敷茂恩,用慰颙望所有,合行宽恤事条,开示于后”接着是一串宽赦的罪行。
这是,册立太子时皇上昭告大赦天下的榜文,有什么好奇怪的?
林志转头奇怪地看着李慕儿的泪眼,只听她轻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四月十五了。”
“那离册立东宫,已过去月余了”李慕儿抽了抽鼻子,喃喃自语道,“大赦天下,大赦天下原来太皇太后判我重新流放时,他便想好了这一出。他赦了李家的人,我又何罪之有呢?冯月言误会了,其木格也误会了,连我自己也误会了,他根本没有判我的罪,我不是朝廷钦犯”
林志大概是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喂,你到底怎么了?”
李慕儿回神,眼睛亮了亮,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我要回京城!”
“京城?”林志表情又回复不正经,“你准备怎么回去?”
李慕儿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走向一个陌生人,在他身前站定道:“快带我回去找你们家大人,我有话向他交代!”
折回张府后,李慕儿立刻找到张安。
张安对她仍有一丝不信任,“姑娘终于想起来有什么忘了说吗?”
李慕儿一个箭步上前,焦急问道:“将军自离京后,与皇上可还保持着联络?”
张安哪里肯告诉她,揪着眉头不说话。
“将军莫慌,我绝对不是什么鞑靼人的奸细。我姓沈名琼莲,是皇上钦点的后廷女学士,将军可曾听说过?”
女学士?!一旁的林志被茶水呛得猛咳起来。连张安也心中一凛,直直盯着她道:“你真是女学士?”
李慕儿一字一句道:“千真万确。”
“太好了!”张安忽然激动起来,“女学士,皇上一直在暗地里找你,没想到,居然让我给寻着了!”
“他在找我?他果然在找我?”李慕儿喜极而泣,刚想说出自己想回京城的意向,却听门外有人来报,似有军机大事要上奏张安。
张安忙宽慰李慕儿:“女学士且在此稍候,等张某人回来,再与你商量回宫的事宜。”
李慕儿闻言兴奋地点了点头,送了张安出门。
心中如释重负,折身回转厅中坐下,李慕儿这才发现林志正目不转睛盯着她。
“你看什么?听说我是女官,觉得震惊吗?”
林志摇了摇头,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道:“你在宫里面当差,有没有见过状元钱福?他可是我奋斗的目标!”
李慕儿再次被他逗得捧腹大笑。
两人又聊上许久,李慕儿偏不肯告诉他关于钱福的事,吊着他的胃口。
一面她又暗自疑虑,为何张安迟迟不归?
眼见夜深,李慕儿再等不得,出门找管家问道:“将军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将军方才见了一人,而后便换了军装,匆匆出门去了。”
换了军装?
李慕儿正腹诽着,只听管家又道:“女学士先休息去吧。待将军打完胜仗回转,一定会差人通知女学士。”
打完胜仗?!
李慕儿猛地推开管家,冲出了门。
“女学士!”
“喂,你去哪里?”
顾不得身后的喧闹,李慕儿径自往马圈去牵马。
管家显然已经受了张安交待,不敢得罪李慕儿,只能由着她偷了一匹马。而林志又是张安的恩人,顺一匹马也不算大事。望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管家无奈摊了摊手。
“你要去干嘛?”
街上已无人烟,唯有风声呼啸,夹杂着林志的声音,传入李慕儿耳朵。
“你跟来做什么?”李慕儿在马背上伏低身子保持平衡,转身冲他吼道:“今夜张安主动出征,必定是掌握了鞑子的营地,准备突袭。别人我不管,可其木格对我有恩,我要去保她一命!”
“别傻了,出张府容易,可我们没有令牌,怎么出得了城门?”
“闯!”
李慕儿话音未落,胯下快马已来到城门。
全城戒严宵禁,城门早已下钥。
虽然将士们大多已随张安出城,可城门处仍有一批卫兵防守。两人勒停骏马,被他们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肯放行。
李慕儿冲林志使了个眼色。
一方面劝他别跟着她冒险,另一方面是提醒他自己要动手了。
还没等林志反应过来,李慕儿已“驾”的一声冲了出去,顺手夺过了一门卫兵手中的剑。(。)
第二一六章:围剿蒙营()
守城的卫兵们都认识林志,但此刻李慕儿当众夺刀,他们只能群起而攻之。
而李慕儿不停顿地往城门口奔去,面对他们的阻拦也不与他们大打出手,只是用巧力隔断他们的裤腰带,一时场面十分尴尬。
见此情景,林志暗骂了声“真是疯了”,随后驾马赶上前去。
空着的手往下一探,不知从何飘起一股稀薄白烟,所经之处,守卫们一个个纷纷倒下。
身旁刀锋居然越来越少,李慕儿无意间转头,才看到林志一只手探于马下,另一只手以袖捂着口鼻向她奔来,边还冲她喊道:“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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