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李慕儿蹙了眉,“伊伊,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蒋伊咬了咬唇,知道自己说漏嘴了,索性坦白道:“师傅,我不认识他们,可我爹认识啊,没过多久我就知道了。不过师傅你放心,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慕儿冲她温柔一笑,“我相信你的。那你是不是在猜,我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当初和他们夜游看灯,如今却处处躲着他们?”
蒋伊望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伊伊,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李慕儿笑着微叹口气,语气中充满无奈,“当断则断。我再也回不到过去了。我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不会再与这段过去有任何纠葛。所以我要躲开他们所有人,不能给自己任何留恋和不舍的机会。”
她又看着蒋伊,补充道:“如今亦然,你和我之间,师徒之谊也好,姐妹之情也罢,也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蒋伊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问:“师傅,你这是,要赶伊伊走吗?”
李慕儿被她的表情逗乐,“我干嘛要赶你走啊?我只是,快要生产了,怕是也教不了你什么了。而且我一生下孩子,便要去云游天下,彻底离开京城了。”
蒋伊低下头思忖了片刻,突然开口笑道:“师傅,我懂了。你是我师傅,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不会强留你,也不会哭鼻子,只要师傅过得好就行了。”
李慕儿有些惊讶这个一向雷厉风行的孩子,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豁达又窝心的话,遂感动回应道:“谢谢你,伊伊,你帮过我许多,又肯为我保守秘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蒋伊一把抱住她胳膊,“师傅,你说什么呢?你一天是我的师傅,就永远都是我的师傅!你教我的武功这么厉害,我才谢不过来呢!咱俩别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师傅,你知道我家的,如果你回来,一定要来找我!”
李慕儿只好干脆应道:“好。”
自古逢秋悲寂寥,没想到,这个孩子真是四季如春,硬是把离愁别绪变得如此简单温暖。
“不过师傅,你先别急着赶我。等你哪天要走了,我们再道别也不迟。我还想见见我这弟弟或者妹妹呢!”
李慕儿莞尔,“好。我们练剑吧。”(。)
第一三二章:两三心愿()
夜幕一深,墨恩也如约而至。
李慕儿站在树下,站在满地翻黄的银杏叶上,轻风一起,树上的叶子也如美丽折扇般飞扬飘零。不是一片,一片,而是成群结队地掉落,散漫地落在她发上的璎珞,落在她削弱的肩头。
墨恩第一次不想飞掠到树上,而是一步步从背后向她走去。
银杏树下的芳草地已被厚厚的金色的银杏树叶覆盖,踩起来“沙沙”作响的声音,感觉很美。
李慕儿回头,望着来人强劲有力的步伐故作小心地踏在满地金黄上,觉得别扭的好笑。
然后墨恩运功帮她压制内力。
李慕儿一直乖顺的没有说话,墨恩便也沉默不语。直到一切完成,他才拿出一个荷包交待道:“听着,以我现在的功力,只能帮你护住靠近心口的左路内力。可如今你的血脉被封制得愈发厉害,生产之时,难免觉得用不上气力。到时含两片这个在舌下,能助你一时。生孩子的事我不懂,你还是得自求多福。”
李慕儿点点头,笑道:“是,知道了,自求多福,自求多福!”
“还有,我警告你。你这内力一天未解,就存在着再次冲破的危险。”墨恩起身掸了掸身上的落叶,又把手递给她,道:“起来吧,我得走了。最近有很重要的事要忙,没那么多空管你。下个月你就要生了,一切小心为上。”
李慕儿皱了皱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生起一股不安,似乎不愿让他离开。
一定是错觉,李慕儿伸手交给他,被他扶着站了起来,忍不住叫住了即将转身离开的他:“墨恩!”
“嗯?”墨恩回头。
手心里她的手居然没有收回去,仿佛还有意回握住了他。他的心底为这一发现生出一丝雀跃,想了想问道:“还要上树吗?”
李慕儿重重地点头嗯了声,眼神扫过腹部又觉不妥,瘪瘪嘴道:“可我的肚子太沉了,坐不住了。”
墨恩似笑非笑地朝树上瞟了眼,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跃上了树干。
一到树上,李慕儿放开本能环着他肩头的双手,才察觉到他根本没打算把她放到树干上。而是让她坐在他腿上,自己则稳稳地抱住她。
虽然满满的舒适和安全,可这样的动作无疑让李慕儿觉得暧昧,她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红着脸低声道:“快放开我。”
墨恩低头看了看她,半晌低低地骂了句:“你他么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慕儿无言以对,难道是自己想歪了?
索性任他抱着,享受着免费的肉垫子和满目的美景。
两人一言不发地默默坐着。
似乎半年来,她与他之间总是如此,把该说的话说完,不该说的则你也不问我也不说,就这般安静地坐着。
一如这满地的银杏叶,在凉爽的秋风中,将生命的静好,细细咀嚼。
李慕儿不由地轻笑了声,抬起头问墨恩:“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会不会来啊?”
墨恩反问:“你希望我来吗?”
“希望,”李慕儿郑重其事地回答,“我希望你在。”
“那好。如果你希望我在,我便会在。”墨恩嘴角轻扯,宽慰道,“至多到下月初,我就来,陪你到生产。”
李慕儿长舒了一口气,他沉缓而平静的声音带着一股力量穿透到她心底,好像得了他的承诺,肚子里的孩子就得了安全似的。
两下复又静默无言。
李慕儿望着天边满月,用温热的掌心覆在肚子上,心中充满期待与感慨。
熬过来了。
终于,快熬出头了。
李慕儿一面安心待着产,一面和嬷嬷讨论着往后到底是去是留。
却一直讨论不出个结果。
嬷嬷主张走,李慕儿却想留。
带着孩子奔波,她不愿意。
嬷嬷听她这样说的时候,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还是去见蒋伊,可这几天蒋伊来的时间很不规律。有时候李慕儿要等上她好一会儿,有时候李慕儿到的时候她已经嘴唇被冻得发紫。
李慕儿不由的好奇问她缘由。
蒋伊正在因怎么也挽不好一个剑而懊恼,听到李慕儿的问题嘴里没几分好气地答道:“哼,我爹这几天不用早起上朝,就好像故意逮我似的,不是和我同一时辰起床,就是派人把我抓去同他用早膳!我又怕爽了师傅的约,只好每日与他斗智斗勇,变着法儿地躲开他。”
李慕儿忍俊不禁,又想起小时候偷溜出门玩耍,也是想尽办法与她父亲“躲猫猫”的往事,便靠回树上接着说:“那蒋大人为什么不去上朝呢?身体不适告假在家修养吗?若是如此,你该陪在他身边才是。”
“哪儿啊,我爹好的很!”蒋伊似乎想到什么,歪着头偷看了李慕儿一眼,才继续说,“是皇上,皇上病了。”
李慕儿的笑容冰在脸上。
拖着浮肿笨重的双腿,她几步奔到了蒋伊面前,急切问道:“皇上病了?什么病?多久了?严重吗?”
“好像挺严重的”蒋伊索性把剑收回剑鞘,缓缓答她,“我也是听我爹和来拜访的客人说起的,先前只当是入秋受了凉,没想到这几天愈发严重了,都已经三四天没视朝了。听说,还未见好呢。”
李慕儿眉眼垂了下来。
天一冷,他便爱咳嗽。
是老毛病了。
可他从未因此罢朝。有时咳得急了,她也会劝他休息。可他却总说没关系,没问题,没大碍。
他那么勤于政事的人,如今连上朝都上不动了。
定是病得很严重了。
李慕儿突然又联想到他到外面来买醉的事情。
怎么现在他变得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吗?
而她甚至连他的近况也不知道,更别提在他身边陪着他照顾他了。
李慕儿的情绪从担忧到无助,从彷徨到难过。最后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鼻尖渐渐泛起酸来。
脑海里仿佛什么理智都不剩了,只留下一个念头:
去看他。要去看他。要跟他说保重。不,要看着他好起来。(。)
第一三三章:自求多福()
一旦这个想法冒出,便是不可救药,再无回旋之地。
李慕儿转身往纸婆婆家走回去,打算去骑一直栓在院里的那匹马。可走了几步又觉不妥,且不说嬷嬷看到了会不会阻止,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骑得了马呢。
她折身回到怔怔然望着自己怪异举动的蒋伊身边,猛地拉过她的手道:“伊伊,我们走。”
蒋伊更加震惊,“去哪儿?”
“你别管。你把我带到长安街上,我有事情要办。”李慕儿无暇解释。
“师傅,怕是使不得!”蒋伊望了眼她的肚子,“从这儿上街,对我而言是很近。可你若凭这两条腿走过去,就远了。换做平时倒也好说,师傅你现在临盆在即,哪里走得动?”
李慕儿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实在是急红了眼,只想马上见到他。
“伊伊,那你赶紧去给我找辆马车来!我想要立刻进城一趟。”
蒋伊愣了愣,终究点了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师傅在这儿等我,别走开。”
李慕儿在原地徘徊踱步,等了许久,期间还不断回忆着与朱祐樘的点点滴滴。当时也曾心疼的声声咳嗽,此刻仿佛在耳边不断扩大加深,扰得她心无宁绪,闪过各种不好的念头。
越等这种不安感就越强烈,可蒋伊直到晌午也未见归。
李慕儿站得实在累极,端着肚子靠着树慢慢滑坐下去,被出来寻她的嬷嬷瞧个正着。
嬷嬷慌忙赶过来抱住了她,紧张地询问她:“慕儿,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待着?”
李慕儿蹙眉望了望进城的方向,蒋伊还未待归来,嬷嬷定不许她再等,怎么办?
思来想去,李慕儿决定与嬷嬷说说闲话,拉着她陪她一起等。
“嬷嬷,自打我有记忆开始,你就已经是我除去父母外最亲近的人了。不过我还从来不曾问过你,你是哪一年进的李家?你和我爹,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嬷嬷眼神变得悠远,嘴上却揶揄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走吧,我扶你回去。”
“不,嬷嬷,今儿个外面天气好,我想再坐会儿。”李慕儿拉起她的手,如幼时那般摇晃撒娇道,“嬷嬷说嘛,慕儿想听。”
嬷嬷浅笑一声,索性也靠在了树干上,娓娓道来:
“我与你爹啊,打小就认识。可你爹心气儿高,压根儿就不愿蛰居在我们那个小地方。他走了以后,村子里得了瘟疫,我侥幸逃了出去,便想到去投奔他。可天大地大,我哪里寻得到他?阴差阳错之下,我入了一个门派学习功夫”嬷嬷说到这里,似乎刻意隐瞒,直接跳过继续道,“总之等我找到你爹时,已是沧海桑田,他竟没有认出我来我是他的一名暗卫,却做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杂役嬷嬷,也好在这个不起眼的身份,才让我有机会逃脱,好跟着你保护你。”
也好为李孜省报仇!
嬷嬷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转头凝住李慕儿接着道:“所以,慕儿,我和你爹没有什么关系,非要说的话,我只是他的其中一个下属。”
李慕儿听后有些感慨,“嬷嬷,你为何对我爹如此忠心?”
“忠不忠心的,说不上。我只知道,当你寻一个人寻了半辈子,你是不会介意那个人是否还是从前的样子,是否还记得你。因为啊,寻到了,这一生啊,就算是没白活了。”
李慕儿脸上挂着笑,半晌,望了眼城里方向,摇摇头道:“嬷嬷,我们回家。”
可就在使劲起身的一刹那,下身一阵温热。
她本能地定住,握紧了手中嬷嬷的胳膊。
嬷嬷直觉不好,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宽慰她道:“慕儿,别怕,我们先回房。”
她的声音给了李慕儿莫大的心安。
李慕儿呼了口气,安静道:“好。”
回到家,李慕儿依照纸婆婆所说,照常吃了饭,便躺在床上等待阵痛的到来。
银耳一直紧握着她的手,嬷嬷也坐在床边关切地望着她。
李慕儿为还有人能陪着她生产而感到满足,却也不由自主地仍然挂念着朱祐樘。
如果他知道,她在为他生孩子
不知道能否冲个喜,让他的病好起来?
李慕儿这样想着,不禁苦笑了一声,这孩子竟这般不争气。
差一点,就差一点,也许她就能想法子进宫,也许孩子就能在父亲的陪伴下出世。
祐樘,难道我们注定错过?
李慕儿心里默念,阵痛却毫无预兆地来临。
她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喉间几不可闻地哼哼了一声。
嬷嬷还是敏锐地听到了,轻抚着她的肚子道:“开始痛了?放松点,保持体力。”
李慕儿点点头嗯了一声,不过一句话的工夫,果然又不痛了。
嬷嬷似乎也很紧张,又把手抚上她的脸,道:“乖,有嬷嬷在呢。”
银耳也捏了捏她的手指,附和道:“姐姐,银耳也在。”
李慕儿眼眶有些发酸。
她曾在夜深人静时感受着胎动幻想过无数次生产时的场景,可还是没想到当这一刻真正来临之际,自己居然能如此冷静。
不得不冷静。
墨恩还没有来。
她果真须得自求多福。
腹部一阵一阵痛楚慢慢袭来,李慕儿强忍着,不愿费力气在无谓的呼喊上。
可阵痛的间隔一点点缩短,持续的时间越来越长,李慕儿终于忍不住低吟出了声。
银耳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用力捏紧又松开,捏紧又松开,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惹得李慕儿抬起苍白到骇人的脸来,冲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低声道:“傻银耳,不许哭。给姐姐唱歌。”
“好。”银耳拼命抑制对她的心疼,吟吟而唱,“心上人送奴一把扇,一面是水一面是山。画的山层层叠叠真好看,画的水曲曲弯弯流不断。山靠水来水靠山。山要离别,除非山崩水流断”
我的心上人啊,是个谦谦君子。他风度翩翩,温文儒雅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一**的痛意开始加剧,李慕儿感觉到自己整个人像要被撕裂一般,汗水从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冒出来,下唇已被咬得失了知觉,终于再忍受不住,嘶哑地大叫了一声。
“啊”(。)
第一三四章:众生皆苦()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高墙内洒着一片朦胧昏黄的光,紫禁城无论何时都显得如此神秘而安静。
远远望去,那一座深红的乾清宫宫殿像嵌在雪地上一样,分明奢靡耀眼,却藏着无尽的薄凉。
东暖阁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黑中泛紫的颜色,古朴深邃,浑身散发着幽雅的光泽。
而此刻在上面躺着的男人,却是恹恹的不见一丝光彩,脸上只剩病态的苍白。他双眼紧紧闭着,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嘴唇时而蠕动着不知说了什么字眼。
床边还立着几人,个个面色凝重,一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的模样。
其中一人端着见底的药碗,叹了口气悄悄地退了下去,自然是何文鼎。
而另两位,则是当日助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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