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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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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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祐樘闻言脸色铁青,怔怔站了半晌,才开口对马骢解释道:“朕不是不想护着她,只是”

    正话还没说上,远远地又见一人急色赶过来,是何文鼎。

    他跑到朱祐樘跟前儿,连礼都忘了行,便匆忙道:“皇上,坤宁宫探子来报,莹中被人带进了坤宁宫,此刻还不知道”

    “什么?!”朱祐樘和马骢齐齐出声。

    “皇上,好像是有关她的身份。”

    马骢愈发着急,“糟了。我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又出了事!”

    他说着朝朱祐樘瞄了眼,朱祐樘蹙着眉也不淡定,只说了一个字:“走。”

    三人跨进坤宁宫时,李慕儿淡然地跪在正堂中央,旁边还跪着一个陌生女子。

    朱祐樘一进门,众人纷纷行礼问安,她却恍若未闻,就那样痴痴地跪着,低着头不看任何人。

    朱祐樘也没有看她,哪怕一眼。

    他缓缓步到榻边,与皇后一同坐下,开口问道:“皇后,不是说女学士得了疫病吗?不怕传染给朕的皇儿吗?”

    “皇上是指,哪位女学士?”皇后眼睛飘向底下跪着的两个女人。

    “朕只封了一人为女学士,便是沈琼莲。”朱祐樘看着皇后,眼神里却是坚决,“还能有谁?”

    “沈琼莲?”皇后回看朱祐樘,掩嘴轻笑了一声,又继续冲底下两人叫道,“沈琼莲,抬起头来。”

    “是,皇后娘娘。”

    不是李慕儿在回话。

    但见她身边的女子得令抬头,恭谨答道:“奴婢沈氏琼莲,字莹中,浙江乌程人士。”

    这句话多么耳熟。

    李慕儿惨笑,就是因着这句话,她才踏进了一个不可平息的漩涡,越陷越深,再难自拔。

    因着这句话,她彻底失去了自我。

    现在,是不是终于要被人从泥沼中拉出。

    听来居然也是一种解脱。

    她没有辩驳,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连马骢也不敢说话。他一不能越界在这后廷多话,二不能此地无银三百两暴露她的身份,只好寄希望于朱祐樘。

    暗暗看了眼朱祐樘,朱祐樘却似早已等着他,立刻动了动嘴巴,用唇语吐出两个字:萧敬。

    马骢忙借口不宜扰了后宫清静而告退。

    皇后倒也不拦着,继续微笑朝那女子问道:“你说你是沈琼莲?那本宫就不明白了,跪在你身边的女学士,又是谁?”

    何文鼎这才反应过来,几步上前站到李慕儿身后帮她说话:“娘娘,这其中不知起了什么误会。宫里面上上下下,谁不认识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女学士沈琼莲?”他刻意将得力二字咬得重些,“臣虽眼拙,却与女学士****一同在皇上跟前儿当差,不会认错。分明这位才是,皇上钦点的女学士。”

    皇后一向不喜这个不懂阿谀奉承迎合她的何文鼎,自然没有好气,“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宫说这许多?”又索性直接冲着李慕儿道,“你是皇上封的女学士,可这不代表你就是沈琼莲。当初皇上带你进宫,曾说你是他的救命恩人。本宫如今却怀疑,你是故意借机入宫。你顶替她人身份,根本就是图谋不轨,欲行不义!”

    李慕儿从来不知道,原来朱祐樘是这样维护自己的。

    救命恩人?明明是刺客,却成了护驾?当时她还揣度他假仁假义,借刀杀人。

    不行,她不能认输。她不能就这样放弃他!

    “皇后娘娘,臣不服。”她忽地挺直腰抬起头来,却仍不敢看向朱祐樘,只直视皇后道,“臣在宫中尽心尽力当差,恪守本分,何来图谋不轨之说?臣任女学士一载有余,娘娘却突然要来盘算臣的姓名家世。那臣倒是也怀疑,有人妒臣坐得官位,有意冒充才是。”

    “你还嘴硬。既然如此,你们两个沈琼莲,倒是都说说看,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啊?”

    李慕儿正考虑该如何回话,身旁女子已率先开口:“奴婢乃江南儒家女,家父是私塾先生。家中还有兄弟姊妹,兄长沈溥,还曾在科举考试中中举,当可考据”(。)

第一零六章 赐婚马骢() 
她还没说完,李慕儿就知道她输了。

    她对沈琼莲的信息,几乎一无所知。

    怪只怪当初朱祐樘为何不与她道个明白?又为何偏选择让她顶替这个沈琼莲的身份?难道他就不怕终有一日叫这正版的戳穿吗?

    “奴婢在万岁爷初登大宝时就已入宫,只得个在藏书阁整理书录的差使。听闻女听闻有沈氏被封女学士时也是惊叹万分,却苦于无处申诉,只能”

    李慕儿强言道:“娘娘,臣家中有何人、供何职,稍加打听便知,这也不能证明她是沈琼莲而臣不是啊!”

    “可奴婢怎么曾听女学士亲口说过,家中无兄弟姊妹,女学士的父亲,膝下只有你一个女儿呢?”

    一道女子声音沁凉入心,李慕儿不用回头便可猜到来人是谁。

    脑海里映出那个天色未明的初晨,两人友善对坐于尚食局,隔着一碗安神补脑汤,说过的话:

    “姐姐当真没叫错”

    神思恍惚间,郑金莲已走到了面前,背对着她向上头作揖,又慢悠悠地说道:“皇后娘娘,请恕奴婢多嘴,奴婢也觉得女学士身份存疑。说起来当初乾清宫发生行刺事件,倒也和女学士有几分关系呢。”

    李慕儿已经顾自失了神。

    在这宫中,她到底看错了多少人?被多少虚情假意所迷惑?

    仔细想想,宫里每个人,谁不把自己藏在面具后头。甜美柔弱背后是狠厉心机,任性妄为背后是自卑无助,温柔体贴背后,就不知是人是鬼。何文鼎和银耳,不也是有着满腔道义,却被后廷礼规压抑。

    她呢,更是顶着别人的名头,活得战战兢兢,任人摆布。

    而她一直视为精神支柱的那个心上人哪,他高坐于堂,一言不发。

    他万人之上,不也是戴了面具,顾虑这个,担心那个,同样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想要什么,就要什么。

    她没有什么话可再反驳的了。

    皇后和郑金莲是不是一伙,何时结为一伙,她也再不关心。

    今日她们终要与她算分总账,置她于死地,那便,置吧。

    “哦?照你的意思,乾清宫行刺的,莫非就是眼前这位身份不明的女学士?”

    郑金莲没有直接回答皇后,而是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朱祐樘,语气温婉道:“奴婢不是来趟这趟浑水的。皇上,奴婢是奉太皇太后之意,再来问一句,方才说起的事,皇上此刻可能”

    话还没说完,萧敬随着马骢急匆匆赶到了,抢话谢罪道:“叩见皇上,皇后娘娘。老奴可以作证,女学士绝对是乌程沈琼莲,她的身份家世,司礼监皆有记载。是老奴亲自举荐,不会有错。”

    众人都没有反应。

    萧敬疑惑抬头看向李慕儿,只见她嘴唇微动,冲他莞尔一笑,只是轻语:

    “迟了。”

    迟了。

    是她自己亲口对郑金莲说漏了嘴,本就是假的,怎么成的了真。

    一直淡然坐在榻上的朱祐樘此时终于开口,却不是评论她是不是沈琼莲的事,而是答郑金莲的话:

    “好。朕赐。”

    赐赐死?!

    除了郑金莲红颜舒展,皇后安静坐下,其他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

    难道今日她真的要命丧于此?

    李慕儿终于缓缓将视线移到朱祐樘身上,目不转睛地将他凝住。他的发冠、眉眼上还带着些水雾,他也不擦一擦,万一又冻着了。

    他的身体,可是虚的很。

    朱祐樘本半垂着眼,此刻却像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似的,抬起头来也盯着她不放。以往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才会这样看他,满满的透着爱意。如今竟这么不害臊,一点也不避讳了吗?

    没有想到,两人的重逢竟然是在这种境地。

    没有料到,终于等到他,却也终于迎来了这一天。

    只这深深的一眼,李慕儿明白,他们要分开了,真的要分开了。

    朱祐樘一定也意识到了,他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李慕儿脸上带着淡泊的解脱的笑意。

    “皇后。无论她姓甚名谁,都是朕御笔亲提的女学士。你是要继续查下去,还是听朕的?”

    “皇上,臣妾自然是听皇上的。不知道太皇太后有什么打算,这样急着来问皇上?”

    朱祐樘的眼睛依旧没有从李慕儿脸上移开,虽然他很担心,他接下去要说的话,会不会将她击垮。

    “女学士,德行兼备,表率后廷,如今虽还未及放归,却已到适婚年龄。朕念你忠于职守,任事以来甚得朕心,特将你许配给兵部尚书马文升之子,锦衣卫指挥同知马骢。你,可愿意?”

    这是皇上亲口下的圣旨。

    闻者皆惊愕失色。

    就连郑金莲也变了脸色,急急反驳道:“皇上,太皇太后她”

    “你给朕闭嘴。”朱祐樘硬生生打断她,“朕告诉过你,朕封的女学士,她的生死去留,由朕自己决定。”

    郑金莲眼眶泛红,只好唯唯诺诺答:“是,奴婢失言了。奴婢这就回去禀报太皇太后。”

    她出门的时候经过马骢身边,冷笑看了马骢一眼。

    本瞠目结舌愣在原地的马骢这才回过了神,郑重上前跪下谢恩:“臣,谢皇上成全。”

    自然是说不出的欢喜。

    这一回,是他放的手,彻底将她推还给他。他怎会不牢牢接住?他要用一生,一世,好好接住。

    同时又有担忧。

    她为他放弃所有,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她接受得了吗?她是不是难受的要死?想到这儿马骢忙收敛了欢喜神色,打眼去看她。

    她竟似无悲无喜,只那般痴痴地望着朱祐樘。

    马骢突然有种感觉,成亲后,不知要用上多少年岁时光,才能抹掉她心中关于他的那一部分。但是他知道,无论多久,他都愿意等,愿意陪她忘。

    可她会不会现在就抗旨?

    李慕儿却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她轻呵了一口气,一俯到地,将头磕在交叠的手背上,语气平静地说道:“臣,谢主隆恩。”

    马骢心头激荡,忍得双拳攥紧。

    李慕儿却伏着身子久久不能抬头。

    皇后此时倒摆起了仁义:“得饶人处且饶人。皇上,如此,甚好。”

    尘埃落定。(。)

第一零七章:说不得。(求订求赏,今天四更)() 
朱祐樘站起身来,言语间听不出任何异样:“朕即刻去乾清宫叫人拟旨。马骢,你且回家去,等着接旨吧。”

    马骢最后望了李慕儿一眼,她仍不肯起来,他便只能看着她的背脊,告辞退下。

    “皇上,妾身也累了,想回上休息。”皇后从袖摆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支在额头。

    朱祐樘扶了她一把,目送她进了暖阁,才又开口,对那“沈琼莲”道:“你说你是沈琼莲,那便是吧,朕一点儿也不在乎。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朕不想再看见你。”

    那人一惊,慌忙告退。

    朱祐樘这才开始移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李慕儿身边,声音终于有了丝不稳:“随朕,再去趟乾清宫。写这最后一道圣旨。”

    李慕儿抬目时,双泪已下,尽量压着情绪应承道:

    “微臣,遵旨。”

    雨下得大了些。

    像针线一样又轻又细的春雨,斜斜织着,汇成一张情网,弥漫出一股无名的伤痛。何文鼎为朱祐樘打着伞走在前头,李慕儿撑伞独自跟在后面。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伞边的雨水过许久才缓缓连出一条线,无声地滑落,默默念了一句:“当真是好雨知时节。”

    朱祐樘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毫无预兆地回身,毫无预兆地打翻她的伞,毫无预兆地拽她入怀,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

    李慕儿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泪流满面。

    他的吻夹杂着熟悉的气味,带着冰冷的掠夺,又带着温暖的柔情,是她曾经沉溺过的缱绻**,是她此刻不能逃开的依依不舍。

    如果这一吻就能到白头,该有多好

    何文鼎的伞停在原处,久久不动。他本该回避,至少该移开目光。可是此刻他却忍不住看着二人。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眉眼,朱祐樘的背脊宽阔,罩住了李慕儿全部身影。

    他看过二人按捺眼中蜜意,看过二人压抑心内深爱,可从没有看过二人如此抛开顾忌,流露真情。

    却已经走到了末路,走上了陌路。

    多情自古伤离别,此去经年,莹中,保重。

    何文鼎折伞转了身,留下二人倾诉衷肠。

    一吻终了,朱祐樘离了她的唇,双手移上她的面庞,用指腹揩去她的泪水,轻声在她耳畔重复说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在喉,李慕儿眼前模糊,分不清他脸上是雨是泪,只知道他一声声抱歉,仅仅是让彼此更加难过。她拼命迫使自己去想他的好,想想两人之间美好的往事。不料非但于事无补,反而愈发绞着心口隐隐作痛,索性借着雨声的遮掩,大哭出声。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不会赶我!”一开始是咒骂,随后声音却越来越低,几不可闻,“我不走,你为何放开了我?为何,放开了”

    朱祐樘却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晰。

    颤抖着手箍住她双臂,答道:“朕不能看着你死。是朕没用,是朕懦弱,朕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你在安乐堂所遇之事,马骢都告诉了我。此外,你也看到了,皇后终究不能容你,朕不能将你带回身边守护。你到底明不明白,朕越是在乎你,恐怕越是将你推向深渊,万劫不复。”

    “可我不怕啊,我说了多少遍,我不怕,我不怕!你不要再用保护我的借口推开我。你真就这么爱皇后?你难道就不肯为了我,不依她一回,就这一回。”李慕儿伸手握住他一只手,做出最后一次请求。从确定自己对他的心意起,为了留在他身边,哪怕刚才在坤宁宫差点被拎出罪人的身份,她也努力了,争取了。现在只求他最后一次,能不能放下皇后,选择救她一回。

    朱祐樘无奈摇了摇头,耐心解释:“你知不知道太皇太后派郑金莲过来问朕什么?”

    李慕儿怔愣。

    “是荆王,你还记得吗?”

    那个威胁过她的荆王!她当然记得。眼中立马浮上厌恶,听他继续说着:

    “太皇太后要朕赐你嫁他做妾,你说,你会愿意吗?”

    怎么会这样?李慕儿脑子彻底混乱了。

    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家人,皇后要害她,太皇太后要赶她!难怪他要把她许配给马骢,只有马骢,才能叫他放心吧?

    李慕儿突然理解了他的难处,突然想起自己说过,永远不会让他为难。可她的存在,本就无时无刻不在叫他为难吧?

    如果,干脆什么也不要顾忌了呢?

    不管他对别人的承诺,不管他和李家的沟壑,只成全他们自己。

    李慕儿拿手背狠狠抹了把眼泪,下了决心道:“我不愿意嫁他,也不愿意嫁骢哥哥。我只想嫁你,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朱祐樘沉默。

    他差点就要紧抱住她说愿意。

    眼角的湿润更甚,却唤回了他的理智。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这一切都该在今天结束。所有过往都要归零,放不开,也放了。舍不得,也要舍。

    “可是皇后怀孕了。你大概不能理解,皇后腹中的胎儿,对我们两而言,对大明社稷而言,有多重要。”

    你俩?我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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