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相处的默契,让牟斌立即意识到她的异样,赶紧起身拦在她身前,嘴上却也是不支持的言语:“我也觉得不妥。你一人前去,把这令牌给了他们,万一他们还是不肯放过你和骢呢?”
就连一直不愿插足的陈公也忍不住补了一句:“丫头,你就不怕他们号令西河派反扑吗?”
李慕儿依旧望着风入松。
他的神情很奇怪,从刚开始的慌张,到现在反而比任何人都放松了下来。他若有所思,嘴角含笑,似乎看到了自己梦想的美事成真。
这让李慕儿摸不着头脑。
不过眼下她也无暇顾及这些,她承认自己有些急于求成了。可是等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终于有了那边的消息,她得赶紧行动才行。
众人都以为她平静淡然,其实她比谁都着急,一想到马骢还在为她受苦受难,她就恨不得用自己去换他。
用自己去换
李慕儿眼睛蓦地一亮,她突然记起,那天在山洞里,对方的那句:“把她交给义父。”
她从牟斌身后快速闪出,即刻跑到风入松面前,伸出手道:“道长,他们要交换的条件。要么是我,要么是这个,你希望我拿哪个换?”
风入松明显一怔。
就在李慕儿以为他会选择她手上的令牌而放弃她时,他却蹙眉十分坚定地指指令牌,道:“拿这个去换,如果小姐觉得可行的话。”
他果然把她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李慕儿收回手,笑了笑,“道长口口声声叫我小姐,却总是不肯对我说真话。我想,即便我将四块令牌都拱手交给他们,道长也会有后招的吧?”
风入松呼了口气。如果说眼前女子有哪一点像李孜省的话,就是她的聪明。
“别废话了。”马文升适时打断了神秘莫测的两人,“既然要行动,就快商量下计划吧。不要到时候一个没救回来,还搭一个进去。”
“嗯。”
众人点点头,开始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第三四一章:是你才对()
李慕儿孤身上山。
确切地说,是一人一马。她怕马骢无法自己行走,就可以用马驮下山想到这里,心中又不好受起来,为马骢的不知现状。
大概是急于救他,来路似乎比上回近得多,须臾,李慕儿便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墨恩带着一群人候在那里。
他身后的人,大白天的黑衣蒙面,像极了押解荆王回京路上出现的刺客。
这是李慕儿没有想到的。她冷哼了一声,讽刺道:“我以为你也会只身前来,没想到你这么怕我使诈?”
墨恩没有应声。他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李慕儿靠近,目光有些深沉的炙热。
“我宁死,也不会拿骢哥哥冒险。”话毕,李慕儿狠厉地回望着墨恩。
清冷的风吹拂着鬓角边散落的碎发,他们目视彼此,保持着长久的静默,在一种类似对峙又不像对峙的氛围下,甚至连眼睫都未曾有过一瞬的颤动。
这让李慕儿又想到一个老问题:那年公孙树下互相扶持的两人,为什么要走到这种地步?
不敢让自己的心绪受到影响,李慕儿慌忙移开眼神,望向对面的人群问道:“骢哥哥呢?”
墨恩的手轻轻一个手势,人群便左右分了开去。马骢在人群后头,被两人押着,昏昏欲睡,说不出的憔悴。
“骢哥哥!”李慕儿怒火中烧!她的骢哥哥,是英俊倜傥的锦衣卫,是有情有义的大英雄,他办过无数案件,拿过无数犯人,何时像这样如犯人般被人压制过?!
“放了他!”这句话听来简短有力,李慕儿却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的。她双眸微红,狠辣的眼神如同当年血洗山寨时那般,即便他人不说,她自己都能感觉到。
墨恩的眼神,也开始变得阴冷。他终于开口道:“你知道,我不会白白放过他。你答应我们的条件,没有做到。”
夺回太子,入主正宫。李慕儿厉声道:“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你们先是控制荆王,如今荆王没有了利用价值,你们又想控制我,控制太子,对不对?”
不料她问得如此直接,墨恩一时语塞,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肯那样做?”
“不是每个人,都想得到你们想要得到的东西。”李慕儿淡淡答道,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过马骢。他的状态很奇怪,看上去并没有受多重的伤,却迷迷糊糊的。
“你怎么会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墨恩的自言自语,李慕儿没有听清,不愿再浪费时间,她猛地上前一步道:“把骢哥哥还给我!”
众人被她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纷纷举剑横在了胸前。墨恩却不紧不慢,后退了几步来到马骢身边,拔出腰间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间,扬眉挑衅问道:“你不觉得,他也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墨恩你敢!”李慕儿急得拔出双剑,众人立时上前将她团团围住。如果方才还有一丝和气残留彼此之间,那么此刻双方已经完全呈现对峙之状!
只不过对方人多势众,李慕儿只有手中的双剑和一个意识模糊的马骢。
硬闯定然不行。
李慕儿蹙眉瞥了眼墨恩,无奈地将其中一把剑插回了剑鞘。随后,探手入怀拿出那枚令牌,执于胸前道:“你们不是很想要这枚令牌吗?用它换骢哥哥,可好?”
墨恩只是瞄了眼,便又直视李慕儿道:“你可知道这块令牌的价值?你可知道,我们已经得了其他三块?”
“我知道”李慕儿心疼地望着马骢,丝毫不看墨恩地回应道,“我知道它的价值墨恩,可是我不明白,如果你们想拉拢我爹,拉拢西河派,为什么又要写那样一封密函,借朝廷之手杀了我爹呢?”
真相呼之欲出,李慕儿终于看向墨恩,等待他的答案。
她还是知道了,墨恩苦笑。也是,这么聪明的她,怎么可能还猜不到。“道理很简单,”墨恩抬头,眼中酸涩,“得不到的,最好就是毁掉。”
果然是他们,果然是他。
李慕儿面色微僵,“你上回说,原来要找的人,就是我。这句话应该我送给你才对。墨恩啊墨恩,原来我一直苦苦寻觅的杀父仇人,是你才对。”
墨恩逃避了她的注视,侧首凝住了马骢。
自作多情如他,早该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必定一败涂地。
他猜测,接下去李慕儿要问的,自然是他义父是谁?她一定明白义父才是罪魁祸首,可他却一个字也不能奉告。
谁料李慕儿并没有按他想的那样开口,而是一字一句面带痛色道:“墨恩,我再问你,当年我们初次见面,你和荆王去那个小树林做了什么?”
小树林?墨恩眉头微拧,在脑海中搜寻那段记忆。
“怎么,恶事做得太多,想不起来了?”李慕儿的表情有些狰狞,“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那里,埋葬着李家的尸骨”
墨恩的匕首被倏地握紧,一层莫名惧意爬上心头。不错,那里埋葬着李家的尸骨,他和荆王,为了寻找令牌,曾指使手下一个个挖开了那些墓穴!
“想起来了是不是?墨恩,李家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们,就连尸骨也不能被放过?”李慕儿倏地将令牌指向马骢,“你知不知道,骢哥哥他一个人,一铲,一铲地帮我重新埋葬了家人现在,他又为了我,被你绑架,英气全无墨恩,就当我求求你,放过我的骢哥哥,令牌我给你,要我的命我也给你,求求你放了他”
她泫然欲泣的模样,看得墨恩几欲失控。如果刚才他还抱有幻想,此时他便可以肯定,他输了。
输给了朱祐樘,也输给了马骢。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放下举着的匕首,转而向李慕儿摊出手道:“先把令牌给我。”
李慕儿吸了吸鼻子,将翻涌的情绪徐徐压下,这才正身道:“你先把骢哥哥放开。我过来把令牌给你,你把他给我。”
墨恩没说话,对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退至一旁。
李慕儿则翻身上马,一步步往他们靠近(。)
第三四二章:打个平手()
初秋的时节,满山的梅树还未开放。周围因为上次的震荡,都是坑坑洼洼。李慕儿身下的马踩在这样起伏的地面上,令她本就举着令牌向前倾的身体,显得愈加不稳。
而墨恩一手摊于面前,一手轻搀着马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这景象萧萧索索,一片苍凉。
有一瞬,李慕儿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停转。朱祐樘好好的,马骢平安无事,她与墨恩,也不会走向决裂。
可仅仅是一瞬,很快,她的手指便轻轻触到了墨恩指间冰冷的肌肤。
那熟悉的触感,在今日竟然意外地变得陌生起来。仿佛往昔的情意也随着这触感回归最初的陌路,往后,两人的关系已然诀别。
前敌,各自相抗。
墨恩屏住呼吸,接过那令牌。
不过是须臾的相触,很快李慕儿便双手使力,去拉靠在他身边的马骢。
输了就是输了。墨恩趁她吃力拉他时,在他腰间某个穴位轻轻一点。马骢立即像睡醒的战士,敏感地抱住李慕儿,借力跃上了马。
“骢哥哥,你醒了!”李慕儿猛地靠住身前宽阔结实的肩膀。
“嗯。慕儿,我知道你会来救我。”马骢欣慰拍了拍她的手,眼睛却是望着墨恩。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笑容,他没有再做停留,驾马一个猛子冲了出去。
李慕儿本藏在他身后,忽而探出脑袋,朝前方望去。
那边是她当日与风入松逃脱的山崖。
就在马蹄扬起时,她听到一阵声音传来。
那声音窸窸窣窣,似铜壶煮水,将沸未沸。仔细分辨,这动静又可分好几重,有远处多人喧嚣声,亦有山崖那边迭沓的脚步声,间或还杂有疾驰而过的马蹄声
马蹄声?李慕儿顿时警觉。
她只与风入松他们商量好救出马骢后,他们立刻从山崖的藤蔓上来,夺回那块令牌。
怎么会有马蹄声?
李慕儿眼看着视线前方牟斌和风入松等人突然从山下飞跃了出来,安心之下赶紧回头查看身后情况。
果然,马蹄声来自另一个方向,且并不是她们这边的人!
“墨恩,你好大的胆子!”是那个“义父”的声音。
紧接着,李慕儿看到一条极长的鞭子朝墨恩挥去
电光火石间,李慕儿忽然想起不久前与风入松的一番对话。
“道长的意思是,墨恩把我拉下那山洞,实是为了救我?”
“不错。当时,他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而他为什么带你们去找荆王的罪证?那里如此众多的兵器火炮,他当真甘愿亲手交给你们?”
“他自然不愿意。所以,那山洞里,必然有埋伏,只等着我们全部进去,将我们一网打尽。”
“而他在你将要进去时,把你拉下了安全之地。”
“不,这不可能。那他义父为什么还是找到了我?”
“你忘了,锦衣卫里有奸细。那名奸细,本来可以不消失的。”
“奸细山洞炸药”
“对,炸药。小姐,你以为那次地动只是马大人一时心急造成的吗?当然不是。真正的爆炸应该发生在那个藏有武器的山洞里,是为毁尸灭迹,消灭一切人证物证。下面洞穴中的爆炸,是意外,也不是意外。恐怕是墨恩为了掩护你,比如,与你一起死遁。”
死遁?假死逃遁?如果真如风入松所说,墨恩根本并不想她死,甚至并不希望把她交给他义父。
这次来交换马骢,也是他的一意孤行,他义父并不知情?!
真真是电光火石间,李慕儿脚下一蹬,施展轻功飞向了墨恩。
“慕儿!”
“小姐!”
还未待李慕儿看清那“义父”的相貌,他已经收起了快要打在墨恩身上的那一鞭,转而迅速挥出了第二鞭。
这一鞭来势汹汹,蓦地将墨恩与刚刚抱住他身子的李慕儿卷在了一起。
李慕儿在劫难逃,又入虎穴。
“雨化田,快放了我家小姐!”
雨化田?一直近乎中立的风入松终于表明了态度,只是这雨化田是谁,李慕儿仍旧一头雾水。
“哈哈,”雨化田再次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风掌门,您说是不是?”
李慕儿抬起双眸,头一次看清了墨恩的义父——那个一直藏于背后运筹帷幄的雨化田的半张脸孔。他很白,脸白得像雪团子一样,手指也像葱白似的。石岸般突出的眉弓,饿虎般深藏的双眼,都仿佛是白的,看不出一丝血色。
他就这样立在马首,戴着半边面罩,居高临下地望着两人,眸中带着一抹阴冷的笑容。
李慕儿终于明白,墨恩的阴冷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怀着这样的揣测,李慕儿收回注视,转而望向眼前呼吸可闻的墨恩。
他又是这样的眼神!
似欣慰,似惊喜,似遗憾,似不舍
这让李慕儿惊觉此刻彼此的立场,以及场外围观的一触即发的众人。
转过头,她冲马骢叫道:“骢哥哥,你们先走!”
“你在,他们走得了吗?”墨恩的声音轻轻启于耳侧,李慕儿一怔,随后便感觉到匕首的冰冷隔着衣衫传到手臂肌肤上。
她惊讶地将他凝住。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对峙:
“雨化田,你若敢动我家小姐分毫,我西河派与你势不两立!”
“风掌门好大的口气,难道你不知道”
“少废话,快放了慕儿!否则我现在就让你死在这里!”
“哈哈,后生可畏啊,居然轮到尔等大放厥词了”
李慕儿听得越来越模糊,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她抿了抿嘴,终于开口:“墨恩,谢谢你。”
墨恩傻傻笑了笑,“我懂得算账,你救了我多少回,我还没有还完。”
臂上的凉意顿消,束缚手臂的压力骤然消失,墨恩恰到好处的一掌拍在李慕儿肩头,将她远远地推离了自己,朝马骢而去。
看着马骢欣喜的眼神,墨恩用唇语笑道:“平手。”
随后他转身跪下,对正要为鞭子被割断而大发雷霆的雨化田道:“义父,令牌已到手。”
令牌!
雨化田用断掉的鞭子一把卷了令牌到手中,满意笑道:“好!风掌门,四象令牌在手,可能号令你西河派了?”
靠在马骢怀中的李慕儿,猛地看向风入松!(。)
第三四三章:临危受命()
本来商量的夺回令牌,现在因为雨化田的突然到来显然不能轻易成功了。如果风入松在雨化田亮出四块令牌后真当临阵倒戈,她们就连再搏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
糟糕,马文升还在山下等着马骢平安归去。难道真要如他所说:一个没救回来,还搭几个进去?
“道长?”眼看风入松垂眸沉默,李慕儿忍不住唤道。
“掌门令一出,三千门众无不听从!”
还未待风入松反应过来,那边雨化田已经发出号令。
风入松抬首,正色望住李慕儿,轻轻摇了摇头。
李慕儿心中咯噔一凛。
“小姐,我观察了你这么久,十分佩服你的为人。我知道,你和李掌门不一样,哪里都不一样。小姐,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说出这句话”
什么话?
众目睽睽之下,风入松不顾随行西河派弟子的阻挠,单膝跪了向来,拱手冲着李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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