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中仅存的意志轰然倒塌,李慕儿听到自己那一根根心弦崩断的声音。
“他的父亲是那个锦衣卫对不对?我就知道他一定负了你,否则你不会走火入魔你现在回去找他,就会知道,他要么是将孩子藏起来了,要么娶了正妻光明正大地霸占了你的孩子。总之,我告诉你,孩子没有死,你若想去要回他,我一定赴汤蹈火帮你”
孩子没有死
孩子没有死
孩子被换了
孩子被换了
有谁会要换她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不是锦衣卫,通通都错了,一切都弄错了
上元灯会,内安乐堂,真假女学士,出宫产子,偷龙转凤
“错了,原来,一切都错了!”
李慕儿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张小小人脸,粹质如同冰玉,神采焕发。她缓缓抬头,终于抑制不住,仰天长笑了起来(。)
第三一六章:孩子没死()
原来,自己伤心欲绝已久的孩子,根本就健在人世,只是认了他人做母,与她再无半分干系
谁能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何青岩心疼扶着李慕儿,看着她对天长嘶的悲痛模样,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明知无用,也要安慰,“莹中,你冷静点,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不要听信他的片面之词”
李慕儿却猛地推开了她,边往后频频退步,边摇头冷笑着问她:“青岩姐,你是知道的对不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
何青岩犹豫了,她犹豫了
“你果然早就发现了你早就发现了我的孩子已经成了”李慕儿的笑声,渐渐化为了哽咽声,她伸着一根手指,一下下指着自己的心口,而后指向北方,遏制不住地大叫了出来,“成了当今太子!”
当!今!太!子!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何青岩残存着理智,忙大步上前,想去捂她的嘴,终究还是作罢,只拉住她手,道:“嘘,莹中,你先冷静下来。事情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你我坐下来好好谈谈”
“怎么会这样?”墨恩双手攀在门上,显然也因为激动伤口起了异样,“孩子的父亲不是马骢?是”
是皇上?是皇上!
当今太子,是她的亲生孩子?一旁的风入松,半倚在门口,亦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而李慕儿,最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李慕儿,此刻被何青岩拉着,却依然难以平复心中澎湃。她抬起婆娑的泪眼,讷讷地瞧了眼何青岩,随后冷笑道:“呵呵呵,呵呵呵,苍天负我!你们都负我!”
被压制的另一半内力似乎蠢蠢欲动,直让她浑身发热,得知孩子离世时的那种感觉再次爬上了她的心头,她的身体,手下便不受控制一般,猛地甩开了何青岩的手。
何青岩不会武功,身子又虚,被她这一甩,哪里能够承受,堪堪就往后头倒去。
怪只怪李慕儿来不及去扶,眼看着何青岩的脑袋磕在了一把石椅上,发出极重的一声撞击。
顿时,鲜血淋漓洒在地面。
墨恩还处在惊愕中没有动弹,也动弹不得。风入松见状却再不能置身事外,飞身一掠,瞬间跪坐在了何青岩身旁,小心翼翼将她揽入怀中,“何仙姑,你受伤了!我先帮你裹伤!”
李慕儿一怔,透过模糊的双眼看着何青岩额头溢出的鲜血,明明伤口不大,血却像止不住似的往外涌。何仙姑——这个从来淡然,如今被人称作仙姑的女子,是除了银耳以外她最亲最爱的姊妹,她怎么可以不相信她?
“青岩姐”李慕儿终于反应过来,也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本能地蹲在何青岩的另一侧,只是不及风入松手快罢了。可本能归本能,李慕儿始终不能做到处之泰然,她哽咽着问道,“你怎么可以,也瞒着我,瞒了我这么久”
何青岩闻言,再不能抑制地哭出了声。血泪顺着她美丽的脸庞流下,再好的相貌,也显得狰狞起来。“莹中,我就是料到了你会这样难过,才一直不敢开口,甚至情愿一走了之”
原来,何青岩的离去不只是为了逃避钱福,更是为了逃避她!
何青岩泪光闪烁,不由忆起那些她所发现的蛛丝马迹
第一次怀疑,是在宫后苑与金氏和皇后的那一场对峙。
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太子,第一次发现他与李慕儿之间怪异的气场相合。
随后许多次,观察他俩之间的互动,何青岩都觉得有一些奇特的感觉。
仿佛他俩生来就有什么关联。
何青岩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这样一条说法:许多孩子出生后,脉搏和母亲是同步的。这种状况甚至会持续几个月之久,所以刚出生的婴儿才会特别依赖母亲。
不过这些只是她的猜测,真正点醒了她的,是何文鼎与她说的乳母一事。皇后克扣乳母用度,又对太子的玩笑那样敏感,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她真心在意太子对她的态度,不愿将心爱的孩子委手他人。二就是她心虚,生怕太子对她的不亲近,会泄露些什么秘密。
可若是前者,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怎么会在乳母走后搞不定自己的孩子?再者,何青岩当时刚回过家,翻看与钱福的信件时,发现了当年一个蹊跷之处:几人曾经在一起盘对过,李慕儿在进内安乐堂前,写过一封让她分辨皇后所赐药物成分的信,还附着一条手绢。
既然附着手绢,何青岩应该不会忘记才对,可她确确实实,从来没有收到过这样一封奇怪的书信。
难道是被有心人拦截了?
再回看往事,为何皇后刚传出喜讯,李慕儿就被以疫症之控贬至内安乐堂?
又以身份之说被赶出宫?
虽然她早就料到,皇后有孕后,便是为难李慕儿最好的时机。可皇后既然痛恨她,为何只是让她离开?为何,不直接杀了她?为何不——斩草除根?
后来,李慕儿重又出现在众人眼前,却已经失去了孩子!而中宫某人,却因着产下太子,受尽恩宠!
种种迹象回忆排列,不能不让何青岩怀疑:当年皇后怕是另有所图!
可眼看着李慕儿在朱佑樘的陪伴下慢慢恢复心境,将过往阴影一一放下。又眼看着有可能是她的孩子被封为太子,从此身份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青岩哪里有勇气,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她?
“莹中,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对不起”
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她,这句话似曾相识,很多人都对她说过。李慕儿冷笑了一声,这个世上关心她的人确实很多,想要保护她的人都以为正默默保护着她,可他们从来没有问一问她自己,是否愿意生活在羽翼之下,脆弱不堪
“何仙姑!”李慕儿正埋头沉浸在悲伤之中,冷不丁听到风入松的叫声,仔细一听,倒像是冲着她,“何仙姑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了!你若真拿她当朋友,就别再介怀过往了!”(。)
第三一七章:病入膏肓()
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这连番的打击震得李慕儿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青岩姐”她弱弱叫道。像是在询问,像是在心疼。
何青岩却只是淡淡回以一笑,仿佛那额头连绵的鲜血并不是从她血管里流出来似的,“莹中,你我都知迟早会有那一日,我真正离开的那一日。姐姐我从前总以为自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如今,”她的鼻子抽了抽,“可如今我却放心不下你了”
“青岩姐”李慕儿被她这句话逼得放声大哭,作势就要去拥抱她。风入松见状,猛地抬手,似乎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最后,不知道是不是顾忌着何青岩,他还是收回了掌风。
这一幕李慕儿看得清楚,何青岩却没有发现。她挣扎着逃开风入松的怀抱,吃力地回抱住了李慕儿。
鲜血转而滴在李慕儿的肩头,李慕儿心中大恸,赶忙止住哭声,转头望向墨恩,道:“是青岩姐救了你,求你帮帮她”
一直处于惊愕状态的墨恩,这才回过神,点点头示意道:“快扶她进来,无论如何,先止血才行。”
等李慕儿回过头准备搀起何青岩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
“青岩姐”李慕儿急了,“快!先抱她进去!”
风入松依言照做,一把抱起了何青岩,奇怪的是,他还对着李慕儿莫名其妙地说了句:“你居然是个女的?”而在经过墨恩身边时,两人对视了一眼,风入松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墨恩见后,硬是将脸上惊讶的神色压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李慕儿只身坐靠在门坎上,日间喧闹的院落此刻蓦然褪色成暗青残垣,于她眼角随风飘零。紧闭的门后面是沉睡了许久的何青岩,就在片刻前,墨恩告诉她,她没有杞人忧天。
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你,没事吧?”这是墨恩问的第二句话。李慕儿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将他和风入松赶出了房,好一个人独自静一静。
墨恩也是个伤患,刚从这张床上爬起来。李慕儿记得他离开的时候,神态已经很是虚弱,是风入松搭着他,带去自己房间的。
可是,静一静,又能静出些什么来呢?
孩子的打击还未平息,眼下又要面对何青岩重病缠身的事实,李慕儿不知道,这回自己还能不能撑住。
“莹中”
清浅的叫声传来,李慕儿不敢有半分怠慢,忙推门而进。
“青岩姐,我在这里。”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何青岩的脸色,与白天相比已是判若两人。可她仍然心有余悸,紧紧握住了李慕儿递过来的纤细手指,道:“莹中,你能原谅我吗?”
“你我之间,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李慕儿虽这样答着,眼眸却不由自主垂了下来。
何青岩尽力扯了丝笑容,语重心长道:“莹中,你一向聪慧,你一定知道,姐姐除了不想让你再受打击之外,还有怎么样的考虑。”
李慕儿怔了下,凝神屏息,听何青岩讲下去。“太子的身份如今有多尊贵,无需我赘言。你若贸然相认,无非就是两个结果:一是冒认皇亲国戚,造谣是非,论罪当诛。”
李慕儿不得不打断她,“我不需要他人相信,皇上一定会信我。我不管他是不是太子,他都是我和皇上的孩子。”
何青岩吃力颌首,“你说得没错,所以一定是第二种结果:母凭子贵,你将入宫为妃,甚至,皇后会因此被降罪,换你母仪天下”
“不,我不要”
李慕儿毫不犹豫,回答得毅然决然。
何青岩早就预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手上轻轻用力,继续道:“且不论你的身世地位如何,太子生母另有其人,本身就是一桩天大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想要被推到戏台中央吗?”
李慕儿摇摇头,低声道:“我只想让他知道,我们的孩子还活着,他没有死,他是我们的孩子。”
话说到后头,声如蚊蝇,几乎听不见了。何青岩心疼不已,却还是要提醒她道:“可你低估了皇上对你的爱,如果他知道太子是皇后从你那里换来的,他会依着你的性子将这风波压下吗?”
李慕儿脑袋垂得越发低了。
“我曾试探过你兄长,他也是这个意思。”大概是因为提到了钱福,何青岩的眼神变得悠远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守住这个秘密,也不敢面对被当局者迷的你,只好暂时离开。没想到”
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居然从墨恩嘴里道出了真相。
李慕儿深深叹了口气,脑海中忽然再次闪过“兄长”二字。抬头看向何青岩苍白的面孔,心下不免感慨。
钱福还在天涯海角苦苦寻觅着她,却不知她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多。
如果两人此生就此错过,对钱福而言是遗憾,对何青岩而言是成全,可对知晓一切的李慕儿而言,则会是无尽的折磨。
这一片缱绻深情本是由李慕儿促成,结局也许并不能美好,可若是不能够坦然相对,又哪里来的结局可言?
况且,他们的这份感情,不只她一人看着呢!还有银耳,那个唱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来语调轻软,勾人心魄的银耳,她有多么希望他俩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慕儿想到此处,不由想起一桩事情来。
她猛地起身,绕到床后拿下挂着的双剑,将它外头的布套取下,随手扔到一边,才道:“青岩姐,你知道保守秘密有多辛苦,这回,容莹中任性一回。骢哥哥去寻兄长了,应该很快就会有回应,我只希望你能在此好好养身子,等着那个你心心念念的人来找你,并且别再推开他。”
话毕,她拔腿欲走。
“莹中,你要去做什么?”
李慕儿刚打开门,手僵在门上,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回去找一个人,我要问问她,为什么要出卖我?”
许是开门声惊动了隔壁,李慕儿一出门,便看见墨恩与风入松也推门而出。
李慕儿举起双手,握剑拱手,“劳烦两位帮我照看青岩姐。我有要事要办,去去就回。”
八卦护环,云纹剑镖。雕蛇白玉牌在月光下皎皎生辉,墨恩与风入松望着那剑鞘上独特的图案,脸上各自泛起异样的神色(。)
第三一八章:最大帮凶()
“吁”快马急停。李慕儿望着眼前那棵郁郁葱葱的公孙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马儿的脚步缓缓地挪动了起来,李慕儿的身姿随着轻轻摇摆,明明夏日光影婆娑,她的背影看上去却充满莫名的凄凉。
倩影最终停驻在那扇熟悉的院门前。推开这扇门,李慕儿便要触及到内心最深处的那片昏暗。可眼下她已没有时间再优柔寡断,双手颤巍巍放在门上,颤巍巍地用了力。
门果然没有锁,记得从前纸婆婆本也不爱锁院门,还笑称家徒四壁没什么好防的,李慕儿她们入住后她这习惯也不曾彻底改掉。想起纸婆婆,总会怀念起那段快乐美好,充满期待的时光。
转眼间,这都过去两年了。
院内本就清贫,便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走到某个位置时,李慕儿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那是纸婆婆与小宇死去的位置。
纸婆婆也好,小宇也好,那个她曾认为是她女儿的婴儿也好,还有银耳,她们何其无辜?
会是皇后干的吗?
“慕儿!”伴随着一个菜篮子落地的声音,李慕儿听到院门口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不用回头,李慕儿也熟悉这个人。
可是没想到这个她李家最后的家人,居然也是伤她最深的人!
“你回来了?”嬷嬷惊喜中带着些慌乱,试探问道,“你的手好了吗?”
李慕儿突然鼻子泛酸。
如果嬷嬷再次问她“你报仇了吗?”或是“你知道错了吗?”也许李慕儿就不会那么难过,也许她就能大声质问她孩子的事。可是她没有,她首先想到的是她的手有没有好。
她到底还是关心她的。
可为什么这样关心她的人,却能将她差点丧命才产下的心爱的孩子拱手送给他人?
“怎么了?”嬷嬷见李慕儿不语,继续问道:“难道你进宫那么久,他们竟还没将你的手治好吗?”她说着就上手来查看李慕儿的右手。
谁知,刚一搭上,就被李慕儿猛地甩开。
一股不祥的预兆爬上心头,嬷嬷愣在原地,眉间紧紧蹙了起来,再次重重地叫了一声:“慕儿。”
李慕儿闭了闭眼,吸了口气,并不希望与她发生争执,“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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