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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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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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独少了银耳与何青岩。

    依然不变的谈笑风生,可李慕儿明白,钱福同她一样,心底的那丝失落遗憾,无论多少的欢声笑语也无法填满。

    于是回宫的路上,李慕儿多少有些闷闷不乐。

    马骢送她到玄武门,刚要开口宽慰她,却被李慕儿看穿,反拿话塞他道:“骢哥哥,你与冯小姐可还好?”

    马骢忍不住啐了她一声,“别瞎说,你又是失踪又是深入虎穴的,我一颗心挂在你身上都来不及,哪里有空理她?”

    “你的意思是,”李慕儿蹙眉问,“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嗯。”

    不愿再被李慕儿八卦,马骢反而忙催促她道:“快回去吧。幸好今夜宫门不下钥,否则你这么晚回来,可又要被人拿把柄了。”

    李慕儿莞尔,转身进宫。心中却想着,近来宫中太太平平,还真没什么人来拿她把柄。

    难得的,宫中也灯火明明,朱祐樘向来节俭,今年却允着各宫各室都布置着些。如果没有算错,此刻他应该还在清宁宫——本要陪她一同出宫的他,却在出发前被太皇太后拉去共享天伦了。

    李慕儿独自一人轻松走着,一路观望之下,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停下来茫然四顾,周围寂寥无声,不见人影,惟面前一池清水在月下泛着清淡的波光,岸边堤柳树枝影婆娑,在风中如丝发飘舞,看得她心底渐起凉意。

    想来,应该是一不留神走到宫后苑了。

    宫后苑虽美,终究是禁地。没有得到朱祐樘的首肯,宫人是不能随意进入的。李慕儿只好仰首望天,依照星辰方位辨出方向,找到南行的侧门,匆匆朝那里走去。

    刚走至南门廊下,忽觉身侧有影子自坤宁宫后门蹿入了宫后苑,一闪而过。这样的深夜里,突然出现的身影无疑让李慕儿悚然一惊。回首看去,但见那身影娇小纤柔,像是个不大的女孩,在清冷夜风中朝宫后苑的瑶津池畔跑去,身上仅着一袭素白中单与同色长裙,长发披散着直垂腰际,与月色相触,有幽蓝的光泽。

    她提着长裙奔跑,裙袂飘扬间可以看出她未着鞋袜,竟是跣足奔来的。这个细节让李慕儿意识到她是人而非鬼魅,是宫人而非这后宫里的某位主子。

    李慕儿放下了心来,悄然折回,隐身于池畔的树林中,看她意欲何为。

    从李慕儿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晃动着的侧面,但见她七八岁光景,面容姣好,五官精致。

    只是不知为何,脸上似挂着泪痕。

    李慕儿突然觉得不妥,而就在她认为不妥的意识刚起时,那宫人居然冲池水猛冲而去!

    不好!李慕儿大惊失色,慌忙施展轻功一个飞身,将将拽起半个身子已经落水的小姑娘。

    姑娘也没有死成,非但没有高兴,反蹙眉而泣,脸上泪珠清如朝露般滴滴跌落。

    李慕儿忙问道:“今天是个大好日子,娘子你为何要寻短见?”

    她不答话,只是眼神不由自主地往后望去,带着恐惧,带着愤恨,亦带着不甘。

    李慕儿顺着那方向望去,是坤宁宫。

    而此时皇后与太子应当尚在清宁宫才是。

    李慕儿顾自猜测出神,头上有树叶因风而落,拂及两人,那处连结坤宁宫与宫后苑的宫门处,便在此时,出现了一个朗朗少年。

    看他年纪,当不会超过二十,却穿着一身华贵蟒服,形制如曳撒,衣上左右绣蟒纹,腰部系着鸾带。

    这样的服制,可不是一般富贵公子能穿得的。蟒是仅次于龙的高级纹样,就连位高权重深受隆宠的锦衣卫,冠服也仅为飞鱼,在蟒纹之下。印象中朱祐樘只将饰有这类高级纹样的衣物、匹料赏赐给有功的文武大臣,比如修撰宪宗实录的刘健等人。

    可眼前这小子,凭什么?

    再回头望了眼身旁女子,分明一副见了洪水猛兽的模样。

    李慕儿暗叹,怕是这小子欺负了她!

    “哟,小爷可还没把你怎样呢,这就闹上了?”终于,小子款步走了过来。步态之悠闲,丝毫不为眼前自己在宫闱禁苑犯下的错误所悔。

    此时李慕儿身着布衣,俨然一名民间女子。两人还未待对视,心中想必已将对方视为后宫罪人。

    李慕儿索性不惧,亮明身份道:“在下乾清宫女学士沈氏。不知大人尊位?”

    “你就是女学士?”

    亏他倒听说过她的身份,今日被她遇着,算他倒霉了。

    李慕儿正要应话,身旁女子却好心拉了拉她的衣角,满含感激地提醒道:“女学士快走吧,这位是娘娘的亲弟弟,刚袭封了寿宁侯的张侯爷。”

    寿宁侯?张鹤龄!

    原来是他!

    仗着皇后胞弟身份在外天酒地也就罢了,怎么还仗势欺人到宫里来了?

    李慕儿想归想,倒不敢当面驳他,只能好好向他见礼。

    张鹤龄“嗯”了一声,视线不再盘旋于那小娘子身上,而是专注于她,打量了一遭后,方别有意味地道:“看来那副对联,也没能把你怎么样嘛!”

    这话听来怪异,不明确对联之事是否他的杰作,却显而易见他是知情的。

    李慕儿只好也虚晃一刀,“皇上垂青下官,自然清楚下官并非无才无德之人。”

    “牙尖嘴利。”张鹤龄年少,有些事有些话也不会太放在心上,闻言也不显得生气,冷眼瞧着她道,“果然牙尖嘴利。今天就饶过你们两个小婢。将来见着爷,记得绕着走,否则爷可不见得有今日这样的好心情。”

    李慕儿漠然垂首。类似的折辱在几年宫中生涯中并不鲜见,听过也就罢了。

    朱祐樘对皇后及其家眷的盲目宠溺,李慕儿也从来都是不介意的。只是,这实在与他为人为政的风格大相径庭。想到朝内朝外的议论与对他的争议,李慕儿不禁有些难过与心疼(。)

第二八四章:有女名婉() 
待得张鹤龄的身影消失在宫后苑门口,李慕儿才搀起那宫人,打探其身份。

    原来,她是坤宁宫里服侍太子与乳母的小小宫婢,日前张鹤龄去探看太子,偶然间得见她美貌,便放在了心上。今夜皇后与太子被太皇太后召去了清宁宫,他得了时机,欲对她下黑手。不料她的性子倒也倔强,脱不到两件衣衫,就奋力逃了出来。

    心想得罪了张侯爷早晚也是一死,这才有了李慕儿所见那一出。

    李慕儿听得心慌,眼下看来,这姑娘是断断不能再回坤宁宫了。可如何保她无虞?如果去告诉朱祐樘,他也许会对那小子训斥几句。怕就怕传到了皇后的耳朵里,她索性将姑娘赐给张鹤龄做个通房丫头什么的。

    李慕儿上下打量了女子一番,眉清目秀之余,敢反抗堂堂侯爷算是足够铮铮傲骨。李慕儿雍肃殿正缺个人打扫,若向朱祐樘开口要她,倒是可行。

    只是此事宜早不宜迟,如果先被皇后发现坤宁宫少了人,抓她回去就不好了。

    这样想着,李慕儿先拉她回雍肃殿换上干净衣服,随后在日精门门口,翘首等着朱祐樘归来。

    不一会儿,朱祐樘果真从清宁宫方向走了过来。天气尚寒,他却不坐轿子,与皇后两人一前一后款款步行。只不过他的背上,还背了个小人,正捶打着他的肩背,咿咿呀呀笑个不停。

    “父皇背背,照儿长高高!”

    照儿,厚照,朱厚照。

    这样和睦的父子情意,蓦地撞进李慕儿眼里,让她有些失了神,丝毫没有发现那名女子因惧怕皇后躲到了她身后。

    如此一来,当朱祐樘背着太子靠近时,朱祐樘看到了她而震惊,朱厚照却因看到了后头的女子而向她伸出了手,“抱抱,照儿回来了。”

    李慕儿疑惑抬头,正好撞上朱祐樘询问的眼神。

    身后女子这才含着泪弯腰走出来,先拜见了皇上娘娘,后语气温柔地叫了声:“太子爷,还是父皇背着好。”

    原来是叫她抱。李慕儿居然连她叫什么都还没问过,当真只是拔刀相助而已,不如从前对银耳般推心置腹了。

    “女学士有何事要禀?”

    李慕儿只好随便扯个谎:“皇上,乾清宫有急报。”

    朱祐樘忙点点头,作势要将太子还给身后跟着的皇后。

    也就在这时,众人才发现,皇后脸上那诡异的神色。她半眯着眼,微拧着眉,似在恐慌什么,又似在回忆什么。直到朱祐樘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失魂落魄的。”朱祐樘也纳闷。

    “哦,皇上,妾身没事。许是方才太皇太后总为您与金莲说和,妾身听多了,有些不爽快。”

    皇后倒是快人快语,不过这话,怕也是说给李慕儿听呢。

    朱祐樘不答话,背对着皇后将太子放到她怀中,转身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安抚他:“照儿该回去睡觉了。”随后大手一挥对李慕儿道,“走吧。”

    朱祐樘勤政,这样的小离别应该司空见惯了,太子也就并没有闹腾。但对朱祐樘而言,李慕儿入夜了还来找他,则是绝无仅有,恐怕真有要事。

    朱祐樘往乾清宫而去,皇后抱着太子走了两步,大约是觉得重了,回身递到了李慕儿身旁那女子手中,道:“夏婉,你为何会跟女学士在一起?快随本宫回去。”

    原来她叫夏婉。

    夏婉怀抱着太子,抬眼望望李慕儿,不知如何是好。

    那边朱祐樘也停下了步回望她。李慕儿权衡之下,只得冲夏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随皇后回宫。等她与朱祐樘谈话后,想必能有定数。

    皇后一路步子急,很快就回到了坤宁宫。夏婉还算机灵,不想再碰上张鹤龄,便借口抱着太子回了寝室。

    皇后也不拦她,径自进了正厅。却见母亲金氏与弟弟张鹤龄,正在榻上坐着不知说些什么。

    “唔?弟弟怎的今日还不出宫?”皇后对金氏,向来言听计从。对这两个弟弟,更是宠溺万分。

    张鹤龄似笑非笑道:“今夜宫门不上钥,姐姐,您忘了?”

    “哦,是了。可夜也深了,你若还留在后宫,终归不妥。”

    “姐姐,你何时变得如此怕事了?”张鹤龄缓缓起身,明明还很年少的脸上,浮现出高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表情,“姐姐,我方才看到了女学士。”

    皇后的神色明显一顿。

    “姐姐,她继续留在这宫中,你就不怕有什么不妥吗?”

    “不妥?那又有何办法?皇上要留她在御前当差,就连太皇太后都难奈她如何,我还能拿她怎样?”

    “说起太皇太后,为娘我倒想起一事来。”一直盯着两人说话的金氏此时倏地立了起来,“去年娘娘生辰的时候,太皇太后突然发怒,拿下了女学士。事后娘娘忙着孙伯坚的事没有去查”她说到这儿不由顿了顿,瞧了眼皇后的眼色,“倒不知,太皇太后究竟为何事如此气恼?之后又怎的没了下文呢?”

    “所以,微臣私心想着,能让夏婉到雍肃殿供职,权当是银耳在陪伴微臣了”

    李慕儿絮絮叨叨一番话,原来不过是想他问皇后要下夏婉这个婢女,朱祐樘有些诧异,问道:“你叫朕随你来,就是为了这事儿?”

    “正是。”李慕儿赧然低下了头,什么急报不急报的,朱祐樘此刻一定觉得她胡闹极了。

    谁料他却只是轻轻一声:“哦。”

    就这样?

    李慕儿咽咽口水,唤道:“皇上”

    “朕准了。”

    准了便准了,为何如此冷漠?

    朱祐樘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态欠温和,忙胡乱翻了几页书。可他的眼神却片刻不曾停在书上,而是望着殿中的一盏别致灯,悠悠道:“朕还以为,这月圆佳节的,你是思念朕了呢”

    他的声音细如蚊蝇,李慕儿没有听全,讷讷问了句“嗯?”

    朱祐樘瘪瘪嘴,手指指向书中一页,揶揄道:“你且来说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夜色四合,明亮的灯在旁,乾清宫殿娴静安宁。可不远处一间房门却蓦地被推开,那房中的女子为了不吵醒内间睡着的孩子,压低着声音道:“你你又想做什么?”(。)

第二八五章:谁的棋子() 
廊下家,概观其义,便是“位于廊下的家”,给宫里那些没有品级职位的都人差役们居住的地方。

    这些院落中有大量的枣树,果实干脆异常,小都人们常将其酿成枣酒,到宫外去卖。这酒吃起来虽没什么特别,但到底是皇宫内苑出来的稀罕物,每每问世行情总很紧俏。

    但小都人们也是开眼的,知道靠卖得二两酒钱虽能混沌度日,终究也只是个屈于廊下的泛泛之辈。要往上爬的,便会留心留下几壶,送给上头能送的人,好攀上些眷顾。

    其中有个宫女阿瑶,更是此类中的佼佼。

    女子要在宫里出头,无非就是两条路:位列女官,或跻身嫔妃。后者不可行在宫中已是众人皆知的秘密,而前者阿瑶无才无德又不够格。作为一名清宁宫最下等的粗使丫头,她再是有一腔热血,也苦于没地方使力。

    所以当寿宁侯出现在廊下家而她恰巧接待时,她的心里已然泛起了蠢蠢欲动的涟漪。

    “给侯爷请安,侯爷万安。”一看张鹤龄还未及冠的年龄,却贵为侯位。加之中宫亲弟的显赫身份,阿瑶自然是巴不得主动贴上去。只是,他为何会来区区廊下家?她不禁开口问道,“侯爷纡尊降贵,来到此地,可有何事吩咐?”

    “嗯,小娘子真会说话。我看以你这资质,怎么样也得司近侍之职,何以只得了个苦差干呢?啧啧啧,实在可惜,可惜”张鹤龄似笑非笑,话中有话,似乎对这阿瑶并不陌生。

    原来,他来这廊下家,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因宫中都人们常酿枣酒往宫外贩卖,故而此处亦是互通宫内外谣言之地。可以这么说,想要在宫里得知宫外有何新鲜事儿,在此坐上半日便可知晓。要在宫外得知宫内秘事,则需要费些钱财,亦能觅得一二。

    正因为如此,这里住着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嘴巴闭不紧。张鹤龄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来这里寻清宁宫的人。

    阿瑶听得高兴,以为翻身之日终于要到了,且不说被侯爷看上是何等的大富大贵,即便只是去中宫当个近侍,那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啊!

    作了个揖,阿瑶忙跑向内堂,挖了一坛子珍藏的上好枣酒出来,跪献给了张鹤龄,意思也很明显,请他多多提携。

    收了这酒,彼此之间的互利关系已然达成,张鹤龄招招手,示意阿瑶靠近,附在她耳畔吩咐道:“谣言误事,本侯只想打探几句实话。你在那清宁宫,可曾听说过一些消息”

    没过多少天,当张鹤龄再次跨进坤宁宫的门槛时,已掌握了不少关于李慕儿的秘密。

    比如荆王曾向太皇太后写信祈求纳女学士为妾,比如女学士去年夏天是去潜入荆王府亲手逮了荆王,再比如女学士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前朝李孜省家的独女!

    虽然这些秘密对于那几位当事人而言早已不是秘密,可对于皇后一家而言,还是刚刚出炉的大八卦。

    怎样好好利用这几个秘密,也成了几人苦思冥想的问题。

    “那就把这些事实都禀报给皇上,再煽风点火,让皇上对她产生怀疑!”

    若说张鹤龄年纪尚小,此时说话的张延龄则更为年幼。他的话显然没有得到哥哥的认同,“你这笨蛋,上回对联之事就搞砸了,还要乱出馊主意!你想想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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