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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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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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同馆。

    馆内设有宴厅、后堂,东西前后各九照厢房。李慕儿扮作使臣,被安排在最靠近前厅的厢房。

    使臣之间有本就互相认识的,有初次进京倍感新鲜的,有讲汉语的,有讲着各族方言的,欢声笑语不绝,彼此寒暄不断。但也有不合群的,比如此刻与李慕儿撞个满怀的这位。

    他五大三粗,脸上表情凶神恶煞,正是昨日所见永昌府的官员。李慕儿出门时假装一个不慎撞了他,便被他们一群人团团围住,不得放行。

    他说起话来也是声如洪钟:“你这小屁孩儿,是哪个土司带来的?”

    李慕儿忙弱弱道:“小的是里麻司的梅诺麻卡。我们土司在上京途中病倒了。小的不是有意冒犯大人,还望大人行个方便,让小的过去用膳。”

    “原来是里麻司那个穷地方的,怪不得如此小家子气。”他与身旁众人大笑道,“来来来,入京了能吃口饱饭,大家赶紧让个饭碗,免得饿晕了这小子。”

    李慕儿不搭理他,上桌后顾自吃饭。他仍是一副嚣张样子,故意放话给她听:“这会馆的伙食哪是给人吃的!走,咱们出去好吃好喝。”

    他一走,李慕儿便挪到隔壁桌找一个正摇头轻叹的汉人问道:“小的见识浅薄,不知这恶霸是哪个府上的?”

    对方冷哼一声道:“自然是永昌府的满剌哈只,这里在座的都是不懂逢迎他的,有哪个没受过他一点半点讽刺羞辱啊!”

    “就是!”旁边又有人义愤填膺道,“仗着地域富庶,整日瞧不起人。问皇上讨要封赏时可没见他手软过。”

    “都少说几句吧,”一老者突然站起,劝和道,“毕竟这是在京城,大伙儿都谨慎些为好。”

    众人闻言忙住了嘴。

    “满,剌,哈,只?”李慕儿咀嚼着这个名字,脑子飞快地转着,“很好,不怕你嚣张,就怕拿不到你的软肋呢”

    此后几日,李慕儿暗里偷着观察这满剌哈只。此人就是个莽汉,行事跋扈,在接待使臣的京都官员面前还算收敛。而私下里,迤西同僚面前,整个儿就一大尾巴狼,恨不得学螃蟹横着走。

    至于其他几派的态度,她也大致有了个了解,正盘算着如何跟朱祐樘通个气儿,计划下一步行动,朱祐樘便不请自来。

    这日夜里,她如常在房里翻看众使臣的信息,直到朱祐樘在身边坐下,她才发现。

    “咦,你怎么来了?不过你来得正好,我有话同你说。”李慕儿望了眼门口,这厮竟是孤身一人乔装而来。

    朱祐樘眼角含笑,指指她的衣服道:“不急,你先站起来我看看。”

    李慕儿哼着鼻子站起来道:“看吧看吧,我知道我穿这身景颇族男装很是难看。你瞧这顶上的包头布,又闷又热,而且重的我这几天脖子也疼,脑袋也疼”

    朱祐樘止了笑意,站起来扶住她后颈问:“这里吗?”说完还按压了几把。

    李慕儿晃着脖子道:“对对对!”

    话音一落,周围便尴尬地安静了下来。李慕儿感觉到他的指腹冰冰的,很舒服。可这样的肌肤接触让她脸瞬间烧起来,虽然不舍,还是巧妙地躲了开去,道:“我和你讲讲这几天观察到的情形吧。”

    “嗯,”朱祐樘的手缓缓收回,“你说。”

    李慕儿一番交待,最后总结道:“所以你说得没错。这永昌府富庶有加,满剌哈只太过贪得无厌。”

    朱祐樘对她的认真很是满意,“那你想到法子了吗?我过几日便要设宴款待他们了。”

    “想到了。他不是很嚣张吗?我就利用他的嚣张,让他吃点苦头。”李慕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轻松道,“你只管设你的宴,记住,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最后都要恕他无罪,放他归去便可。”

    “好,我知道了。”朱祐樘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对她很是放心,“那我走了。”

    李慕儿点点头,凝着他的背影走到门口,又看着他打开了门,终于忍不住说道:“喂,你的手好冷。天气虽然热了,但你还是要保重身体。”

    朱祐樘过了许久才无声无息地回头。

    李慕儿歪着头看他,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到他的声音温柔地像要滴出水来:“好。你也自己小心。”

第十九章:满剌哈只() 
六月戊申,朱祐樘下令晚膳宴请迤西各处使臣于会同馆宴厅。

    李慕儿与众人按照礼制提前一个时辰到得后堂等候圣驾。

    所有的使臣都聚齐在此,人人都是穿戴整齐,精神抖擞。

    李慕儿也不例外,她坐在满剌哈只正对面不远处,不时用余光打量着众人。

    角落有人正悄悄谈论着:

    “往年都是先给封赏再赐宴的,这回皇上怎么这么早宴请我们了?”

    “谁说不是呢!嗳,你说皇上不会是叫我们吃完空手而回吧?”

    “我看不至于,咱们可是长途跋涉地过来朝贡的,光赶路就花费了两个多月,也不在乎等这几日了。”

    “说得也是,这会同馆住着倒也舒适,皇上也没怠慢我等。”

    这些闲言碎语李慕儿听着,满剌哈只自然也听到了。他立时不满道:“哼,这都来了好几天了,皇上的赏赐什么时候下来?你们这些窝囊废,就知道背后嚼舌根子,待会儿宴上直接问皇上不就行了!”

    众人一时没了声响。

    李慕儿却不合时宜地冷笑了一声。

    满剌哈只的火气一下子转移到李慕儿身上,指着她鼻子大声喝道:“梅诺麻卡,你这兔崽子笑什么呢?”

    李慕儿细细抿了口茶,慢悠悠道:“大人好大的气焰啊!不愧是永昌府的人,家底儿够厚,腰板子够硬。咱们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自然不敢当面质问皇上啊!”

    “就是,就是。”旁边有少许应和声。

    满剌哈只愈发不满:“你这小子话里有话,当我听不出来吗?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慕儿抬眼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道:“我想说的已经说了,大人这是听不懂吗?咱们还巴巴地等着皇上赏呢,可不敢惹怒皇上。不似你们永昌府,家大业大,大概是不会在乎那点东西的。”

    “你!”满剌哈只用力拍着桌子站起身来,“好啊,我当你是个软柿子,原来竟是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讽刺老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眼看他就要冲将过来,李慕儿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直直盯着他。

    此时坐在满剌哈只一伙旁边的老者突然也站了起来,并一把拽住了他。

    正是之前劝和的老者。

    老者慈眉善目,虽比在座的都年长,却不失儒雅之风。

    李慕儿自然已经了解过,此人是丽江府木氏土司衙门官员,木延。他是木府土知府木泰的挚交好友也是最得力的手下。

    满剌哈只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好了,快开宴了,都消消火吧。”木延站在中间淡淡说道。

    满剌哈只闷哼着回了座。

    李慕儿起身对木延拱手行礼,闲聊道:“在下一直听说丽江府土司木泰大人精通汉语,还好诗词歌赋。看大人气度不凡,想必今日宴上的行酒令是不用担心了。”

    “什么行酒令?”还没等木延答上话,满剌哈只便抢着问道。

    旁边立即有人回话:“行酒令呀,就是对诗或对对联、猜字或猜谜什么的。京城里时兴这个,皇上也叫我等准备着呢。”

    李慕儿自然接过话茬,“是啊,昨日就差人来告知了。咦,大人您莫非在外头大鱼大肉,没有听说这个消息吧?”

    满剌哈只的怒意又被挑起,气冲冲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咱们连汉语都说不太溜,还对什么对子吟什么诗!”

    “大人不必担心,不过是酒桌上助个兴,皇上说了,用族语也行,还能图个新鲜!”李慕儿又拐了个弯道,“大人不会?要不要小的教教您?”

    “你!”

    角落已经有人开始闷笑,满剌哈只听得胸口发堵,拳头都握紧起来。

    李慕儿扬了扬嘴角,转而对木延恭敬道:“在下倒是顶爱这些把戏,这会儿便向木大人讨教一二,免得等宴上众人面前丢脸,皇上眼前跌了份子。”

    木延颌首道:“请。”

    “只是骂个道打个僧,这这般这般,若毁圣谤贤,”李慕儿顿了顿,冲满剌哈只瞄了眼,继续道,“那还了得。”

    木延思忖后接:“不过吃口肉喝口酒,便如此如此,倘坏心毒胆,怎么样儿。”

    满剌哈只脸色已经不能入眼,身旁跟随的几人还要劝他:“大不了一会儿宴上咱们不说话就是了。”

    被他狠狠一眼白了回去。

    轮到木延出:“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

    李慕儿接:“开颜便笑世间可笑之人。”又出上联,“善报恶报循环果报,早报晚报如何不报。”

    木延下联:“名场利场无非戏场,上场下场都在当场。”

    满剌哈只一掌重重拍在了椅子扶手上。

    所有人都被惊得一愣,还没来得及等谁开口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皇上有旨,传各位使臣觐见!”

    众人遂松了口气,纷纷起身往宴厅而去。

    只有满剌哈只一行十数人没有动静。

    李慕儿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站在原地恭谨道:“大人为何还不动身?小的可要先行一步了。”

    “你给老子站住!”满剌哈只怒道。

    李慕儿却不理他,顾自移步。快到门口时外头的礼部官员进来叫道:“满剌大人请快些,皇上已经入席。”

    满剌哈只大声对官员吼道:“老子不去!皇上的赏赐未到,老子不稀罕吃这顿饭!”

    “您这可是抗旨不尊!”

    “老子就抗了怎么着吧!梅诺麻卡,老子叫你滚回来!”

    李慕儿刚伸脚垮门口,便听到满剌哈只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在耳边停下,紧接着背上就被狠狠击了一掌,摔出门外去。

    “满剌哈只,你怎么还打人?你要造反吗?”礼部官员边骂边朝外头冲去,也不想着扶李慕儿一把。李慕儿忍着痛转过身来,又被满剌哈只拽住领子一拳打在脸上。

    “你小子敢惹我?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你爷爷我的厉害!”

    李慕儿半边脸立马肿了起来,鼻子嘴角鲜血直流,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好在他的同僚们看大事不妙,再闹下去怕是脑袋都要保不住,赶紧拉的拉,劝的劝,把他死命拽了起来。

    满剌哈只正血气上涌,哪里肯轻易罢休,放着狠话又要冲上来。

    手腕却突然被人使劲掐住。

    疼得他“嘶”的一声,挣脱开来与那人打作一团。

    李慕儿斜眼看去,原来是马骢,他定是比他人更快赶了过来,那么他也该到了吧。

    “皇上驾到!”

    “给朕住手。”

    果然,李慕儿刚这样想着,朱祐樘就在众人簇拥下从宴厅快步走来。

    满剌哈只慌忙停手跪迎。

    李慕儿吐出一口血水,里头赫然混着颗牙齿。她不慌不忙,双手支地缓缓撑起身子,吃力却自觉地跟着跪好,才发现朱祐樘已经走到了面前。

    李慕儿不能抬头看他,四周静谧的一瞬,只听到自己的血滴在地面,发出了清脆的“滴答”声。

    下一刻礼部官员就开始弹劾:“皇上,这满剌哈只等人不但以赏赐未给抗旨不赴圣宴,甚至殴打同僚,实在于理不合,与法不容!皇上您看该如何处置?”

    朱祐樘半晌没回话,倒是满剌哈只开始狡辩:“皇上明查,是那小子先惹微臣的!”

    “大人抗旨不肯赴宴,怎的来怪在下?”李慕儿口齿不清。

    朱祐樘忽的冷哼一声,淡淡说道:“满剌哈只等人,越礼冒法,罪在不赦,即刻拘至礼部。”

    李慕儿有些诧异,不是告诉过他无论发生什么都要放过满剌哈只嘛,怎么

    偷偷抬眼望他,只见他少见的怒形于色,双拳也握得死紧。

    人很快被锦衣卫架走,各处使臣一边儿激动兴奋地看看被抓的满剌哈只,一边儿又用同情的眼神打量着李慕儿。

    李慕儿只能等朱祐樘准她平身。可这厮半天没有动静。

    直到满剌哈只等人的喊冤求饶声绝于耳畔,才听到他说:“大夫呢?不是叫就近去找大夫吗?怎么还不来!”

    明明是急迫的口气,却压抑地低沉。

    “皇上,大夫来了!”

    “还不快扶进去。”朱祐樘说罢拂袖而去。李慕儿以为他是回宫,谁料他竟一路往她房间走去。

    还好那些使臣都没有跟来,否则被看到他熟门熟路地找到她房间先她一步进了门,可真是有几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大夫简单处理了李慕儿的伤口,还在她掉牙处塞了一团棉花,便被朱祐樘挥退。

    李慕儿肿着脸,又不能说话,只好尴尬望着他。

    他穿着宴会华服,看上去高高在上,李慕儿居然也觉得有一丝惧怕。

    尤其是在发现他眼中似乎稍不留神就要勃发的怒意后。

    让她脑袋都不禁又疼起来。

    索性抬手三两下解开了包头布,才略感轻松些。

    她把包头布扔到桌上,看到桌上的纸笔后随手拿过来,写道:幸亏使臣进会同馆前都要上缴武器。

    朱祐樘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和凌乱的字迹,吸了口气闷闷道:“你说你有办法,就是与他打架斗殴吗?”

    什么打架斗殴?李慕儿眉头纠紧,继续写:我没打他。也没想到他竟敢动手。不过这样更好。

    “你!”朱祐樘眼神从纸上移到她脸颊,见她还张扬地笑着,愈加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活该,打死你才好。现下事情了了,跟着朕回宫去吧。”

    李慕儿把口中棉花一吐,急道:“不行,还没完呢。这样一关,他怎么肯服?你把他放了,让他回来收拾东西滚蛋,我还要在这里等他。”

    朱祐樘仔细观察着她,确认没有再出血才回道:“你不怕他再打你?”

    “不会,他虽糊涂,却还是顶在乎他的官位的。况且我若不在此与他了结,他回去后怕是要找里麻司的麻烦。”李慕儿手指点着桌子,模模糊糊地说着。

    朱祐樘无奈摇摇头,起身抚了抚她的伤口,突然说了句:“被打成这样,怎么也不吭一声?”

    李慕儿有些失神,他的眼中明明寡淡如水,她却似看到了光芒万丈,讷讷地不知道回话,也不知道移开眼去。

    朱祐樘却没发现她的异常,放下手顾自往门口走去,边走边恨恨说道:“那朕也要先关他几天。”

    “为什么?”李慕儿在背后问他。

    “因为,”朱祐樘伸手拉门,门开的吱呀声盖过了他的说话声,

    “他打了你啊。”

第二十章:谁舍不得() 
满剌哈只是在第三日被放出来的。并且一回来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转。

    朱祐樘警告了他,若有再犯必治以罪。

    可李慕儿知道他虽受了教训,不敢再讨要什么赏赐,对她却一定是怀恨在心的。

    幸好,“他”这个梅诺麻卡,总归是要消失的。

    果然,还没等回到会同馆的消息捂热,他已气急败坏地往李慕儿房间赶来。

    李慕儿早有准备,听到脚步声渐近,她便挎着一个包袱拉门而出。

    正好与满剌哈只打了照面。

    她没有给他骂她的机会,就抓住先机开始数落起来,“大人回来了?大人可真是好福气,把小的打成这样也不过就在礼部待了两日。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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