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荆王还是难解心头之恨,他也不管什么礼仪,令人将母亲的棺材从狗洞儿中抬出去。
此后,荆王大权在握,更是变本加厉,真正做到了所谓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对见溥的嫉恨之心,也被再次翻了出来。
成化十三年,他派人邀请当时已被册封为都梁王的亲弟弟见溥,到后园一起骑马射箭。谁料,见溥这一进去,就没有活着出来,说是骑马出了差池,给摔死了!
何氏不信,进王府朝见太妃,想要讨个说法。荆王却派侍女将何氏骗到另一个房间,把何氏强奸了,然后将何氏关了起来,再也不放出去。
如此丧尽天良之行,纵使李慕儿一个外人听来,也是义愤填膺。可是,听了半天,何氏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证明荆王的恶行啊!
“王妃,你的意思是,你没有看到都梁王的尸体?”
“没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荆王不肯将尸体归还,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都梁王并非摔死。他的死因,一定在他的尸体上体现得十分明显,荆王不敢将之公布!
可是时过境迁,尸体早已化为一堆白骨,就算找到也说明不了什么。那么突破点,只能是当初跟在荆王身边的那群人。
除非荆王将当时涉事的人全部辞退,否则这王府中,必然还有人知道内幕!
时间紧迫,李慕儿不能再问下去,安慰了几句便要告辞。谁料何氏却突然主动拉住她道:“别再来救我。即便我今日不能自裁,他日若王府落败,也请赐我一个自尽之名”
李慕儿一惊。何氏之忠,忠在满心认为自己已再配不上都梁王。唯有一死,或被赐一死。
真真造孽。
不过这样看来,眼下何氏这条线,并无多大用处,不过,倒是给李慕儿指了条明路:这些过往,新人不知,必须找老人下手。
荆王身边的老人有哪些呢?
一路边思边行,李慕儿也不敢忘了要去大殿叫墨恩的事情。王府内有前、中、后三座大殿,恍然间直直来到了前殿。丹陛之下,巍峨高耸的大殿之前,李慕儿差点有一种重回乾清宫的感觉。
这荆王府的气派,可见一斑。
殿外许多侍卫把守,似乎今日荆王难得的有正事在殿中忙着,侍卫们自然不肯轻易放了她进去。李慕儿无法,索**在门口坐等。
过了片刻功夫,宣威大概摆脱了小少爷,急急地往这里寻了过来。看到李慕儿,他显然松了口气,上前开口道:“夫人回吧,小少爷那里没事了。墨恩吩咐过,不能让荆王看到你。”
虽然李慕儿这一趟还有别的目的,就是看一看荆王贴身的人。可能够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见过了何氏,对李慕儿而言已是最好,此时不宜再节外生枝,她便点头应着就要离开。
说时迟那时快,恰恰在她抬步要走的时候,殿中忽然传出一阵大笑声,笑声由远及近,很快,一群人便从内阁走了出来。
荆王、墨恩、世子,还有几个李慕儿看着眼生的下属。
可最让李慕儿目瞪口呆的一张脸,却是几日不见,但她正在相当设法要见的人——孙瓒!(。)
第二五六章:孙瓒进府()
孙瓒穿着锦衣卫的服制,那般正式地出现在荆王府,李慕儿是越看越不妥。
可现在这种状况下,她只能装作不认识他。
孙瓒那边也是,余光都没有多瞄她哪怕一眼,只顾自拱手对荆王说道:“如此多谢荆王款待了,孙某此案不会耽搁太久,顶多几日,便要回京赴命。”
“诶,孙大人言重了,办案要紧,本王必定全力配合,全力配合,啊?哈哈哈!”
墨恩早已在看到李慕儿时,就不露痕迹地将她护在身后。李慕儿此时倒看不清孙瓒与荆王之间的互动了。可以猜到的是,孙瓒应当是几日没见她,借查它案的缘由进府探她来了。
这事儿不妥,倒也有好处。
起码李慕儿可以在府中找机会见他,即便被发现,也不过是偶遇二字罢了。
然而,墨恩却不这样认为。
在他看来,马骢是锦衣卫,而锦衣卫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认识李慕儿,并有可能将她从他身边带走。
这让他对孙瓒,保持了一万分的警惕。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此刻最让人揪心的是,荆王再次见到李慕儿,好奇心又被勾起,坏笑着拉过孙瓒问道:“孙大人,你在京中,可曾听说过宫里有个女学士?”
“女学士?”孙瓒顺势答,“自然听过。她才高八斗,朝廷内外皆有所闻。”
“哦?那你可曾亲眼见过她?”
果然还是问了,孙瓒笑着自嘲道:“下官的职务全是在外奔波的苦差,哪里有机会得见后廷红颜?”
荆王点点头,当着墨恩的面,也不好再说什么。
墨恩也是真拽,说了句“王爷,属下先告辞了”便拉着李慕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宣威向他解释了一二,墨恩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待回到房中,他还是不忘对李慕儿下了命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到荆王身边寻我,听到没?”
李慕儿呼了口气,轻轻“嗯”了声。
墨恩摸摸她的头,继续问:“还有,那个孙瓒,你认识吗?”
李慕儿假意晃了晃脑袋,“不认识”
“好,不认识就好,离他远一点。”说完这话,得到了李慕儿的点头,墨恩神色才恢复了平和。
他紧张的神情却给李慕儿敲响了警钟,看来要在府中见孙瓒,也并不容易。
次日课后,李慕儿拉过王妃谈话,开口就问:“王妃可知道,昨日进府的那位锦衣卫,住在何处?”
“想必住在州衙。老师问他做什么?”
李慕儿掩掩嘴,轻声问道:“王妃可知他为何来此?”
张氏一脸疑惑,“为何?”
“墨恩说,是为查世子而来。外头有人,告了世子一状!”
“当真?”张氏听闻此言,自然喜出望外。
“当真!你想,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会无缘无故进府来吗?墨恩知道他的目的,可是墨恩的职责是保护王爷,他不是冲着王爷来的,墨恩也不屑管他。”
张氏听得连连颌首,李慕儿趁势补充道:“王妃,这可是我们的好机会啊!”
“是啊,那我们该怎么做?”
李慕儿心中吁了口气,张氏果然好哄,若是周鑑在此,她是一点胜算也没有的。
“此时王妃不宜出面。这样吧,我以墨恩的名义,给他写一封信,烦请王妃现在就去给他。”
“好!”
李慕儿又交代道:“还有,此事最好不要告诉周鑑。他在王爷身边,万一露了马脚,王妃您想,王爷是势必想要保住世子的。”
“没错,是这个理儿。”张氏连连抚手,催促李慕儿赶紧书信。
李慕儿这一计得逞,却还要担心张氏中途拆信,言语上,便用了几分心思。
执笔而来,信中大致写道:
世子祐柄,与荆王身边的几位老“猢狲”,狼狈为奸,勾结谋害荆王。府中诸多被他们杀害的冤魂,尸骨难寻。要拿世子,只消“好好”听听这些老“猢狲”的话语。
再说孙瓒这边,拿到了信,便立刻出府,来到了蕲州县衙。
萧敬与戴珊等人,一直就在此处办公。
“女学士的意思,是让我们查查荆王的老部下?”
“不错,该是这个意思。”萧敬到底关心李慕儿,不忘问道,“孙大人见了女学士,她一切可好?”
“很好。”孙瓒顿了顿,补充道,“有个叫墨恩的,是荆王的心腹,似乎很护着她。”
“那就最好。刘公公,你有什么看法?”
这个萧敬唤刘公公的人,乃是湖广镇守太监刘雅。也因着这身份,他对蕲州城大大小小黑白两道的事都有所了解。
此刻,他想了想,解释道:“要说老人,荆王府的护卫军官沈濂、彭浩、余涛,都是从荆王还是世子时就跟着他的了。可是,他们虽不能说尽忠职守,但跟着荆王喝酒吃肉惯了,断断不会希望荆王倒台的。”
孙瓒点点头,表示赞同,“嗯,习武之人嘴巴最硬,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怕是更撬不开嘴。”
“那,还有别人可以下手吗?”戴珊插嘴问了一句。
刘雅再看了一遍李慕儿的信,突然悟了过来,“女学士一直强调‘老人’,却还强调了尸骨,各位大人想想看,这些尸骨到底会埋在何处?”
孙瓒快人快语道:“自然是拉出去随意埋了,总不至于还在府里吧?”
众人一惊。
萧敬也将信接过复又看了一遍,喃喃道:“两位王爷死于非命,这么多年来,却神不知鬼不觉,难道真的”
孙瓒倒抽一口凉气,“他一个王爷,埋尸于王府,不怕晦气吗?”
“是啊,王府选址,可是经过千挑细选,是蕲州城内的风水宝地呢!”
搭话的是湖广右布政使王范,对蕲州的地理环境极为了解。不过,他的话倒是提醒了刘雅什么,只见刘雅站起来踱了几步,“晦气?风水宝地?那当初为荆王选址的风水先生,是谁?”
“是罗启儒,城中有名的老先生!”
罗启儒(。)
第二五七章:身份暴露()
罗启儒本就是蕲州城中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不论是测字问卜,还是相取阴阳二宅,都是屡试屡验,从不走眼。而自从靠上了荆王府这艘大船后,罗启儒的名声更是水涨船高。
最先发掘他的,自然是前任荆王朱瞻堈。从王府的选址到各房舍的朝向,乃至每个装饰摆设,都经过了罗启儒的细细安排。而后朱见潚承袭王位,更是免不了请他办事。
民间常有云,屠夫信佛。或许是荆王手上沾的血腥越多,所以更迷信这些占卜之事。
这样说来,罗启儒也算是靠着荆王发财富贵的,要从他嘴里探出荆王的罪行,同样难上加难。
想来只能来硬的。
好在他本就不住在荆王府,只要荆王一时不找他,以萧敬他们的能力,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扣住他盘问应该也不在话下。
李慕儿这样想着,抬头重新看向对面站着的孙瓒。
此刻她最需要担心的是自己,居然还是与孙瓒私下见了面。
要怪就怪,张氏这个糊涂的女人,李慕儿叫她别告诉周鑑,她竟谨慎到亲自去给孙瓒送信。
孙瓒住在州衙,那是办公务的地方,张氏虽然名为王妃,可谁不知道她是只空壳的蚂蚱?她那样鬼鬼祟祟去找京城来的锦衣卫,任谁看了都要在背后议论的。
信件这种东西被抓住可是有实证的,李慕儿当真有苦说不出,只能弃了让她送信这步棋。
而孙瓒这厮,也是个急性子,等不到李慕儿找他,又急于给她回音,便一直在暗地里跟着她。
走哪儿跟哪儿。
李慕儿本就心虚,怎会没有发现?这天便用了最笨的办法,装头疼,支宣威去寻墨恩。
孙瓒出现,张口不停一顿报告,李慕儿一面听着,一面快速盘算着接下去的计划。
“所以,我们接下去的重点是找出枉死者的尸骨。荆王太过自负,尸骨埋在府中的可能性极大。如果能找出来,荆王就断断脱不了干系了。”
“嗯。还有一桩事,不知道跟我们的调查有没有关系。”
“什么事?”
“萧公公他们在调查荆王藩地内的各位郡王爵爷时,还查到了两位镇国将军,他们在几个月前,忽然失踪了。”
“失踪?”镇国将军?李慕儿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可知,是哪两位镇国将军?”
孙瓒回忆了下,淡淡答道:“好像是都昌王的两位弟弟,见滏与见淲。”
李慕儿脑袋像被人拿榔头重重一击,震得她差点儿站不住!
见滏与见淲,不就是被李慕儿毁掉的那封密疏上的两个名字嘛!
“你还好吧?这是怎么了?”
李慕儿在孙瓒的搀扶下定了定身形,刚刚要答复无妨,却听一个熟悉声音尖利响起:“放开她!”
李慕儿是真得头痛,索性复又将手抚上脑袋,顺势倒入了一把捞过她的墨恩怀中。
“你们锦衣卫办事,怎么还僭越到荆王的后院儿来了?”
孙瓒不用听这言语,就已经感受到来自这个男人无尽的敌意。
两下就燃了起来。
“锦衣卫办事,只听皇上命令。普天之下,莫非皇土,有哪里是去不得的!”
李慕儿一听不对,眼下状况已够乱的了,可不能再另起波澜。她赶忙抓住墨恩手腕,盯着他道:“头痛”
墨恩眉头一蹙,打横将她抱了起来,走时还不忘冲孙瓒扔下一句:“我警告你,别再靠近她。否则,你会知道哪里去不得。”
李慕儿不敢回头看孙瓒神情,想必是气得不轻的。被急匆匆抱回住处,李慕儿怕墨恩又检查她头上的银针,及时收了歹势,不敢再呼痛。
而墨恩显然对两人的见面起了疑心。
李慕儿合上双眼,避开他探究的眼神,盘算了一遍现下的情形。
见滏与见淲如果真是因为密疏的事情失踪,恐怕又是荆王所为。时日过去不算太久,说不定这条线比都梁王、都昌王之死更能抓到证据,须得好好查上一查。
何况若真是如此,李慕儿心想,他们遭难,她可是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的。
要查的话,像如今这样在墨恩的监视下实在难查。既然孙瓒已引起了墨恩的怀疑,索性
李慕儿下了个决心,睁开眼道:“墨恩,我是谁?他们都说,我是女学士。”
墨恩听到心中那根弦绷紧到极致终于断掉的声音。
孙瓒果然是来追查她的行踪的?
她果然已经对自己的身份有了思考?
不知道该怎样同她解释,墨恩差点就要拿针出来再给她补上一针。
“不,别听他们乱说。你是我娘子,不是什么女学士。”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需要记得。”
不知道为什么,李慕儿觉得有点心酸,她明明清醒,墨恩却不知她清醒,他的字字句句,在清醒的李慕儿听来,竟有点垂死挣扎的感觉。
墨恩照旧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笑道:“不疼了的话,就好好休息下。我去去就回。”
李慕儿想拉住他,终究还是作罢。
她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州衙在荆王府园的左侧,与守备署、进膳厅相邻。墨恩找到孙瓒的时候,他正在走向进膳厅的途中。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大打出手。
一个对锦衣卫是恨透了的,一个则是表里如一的直肠子,打了便打了,两人都不考虑自己是在什么场合,是在谁的地盘。
荆王及府里众人从进膳厅出来时,两人都已经打红了眼,一时谁也没办法喊停。
荆王平时虽不靠谱,此时倒也知道不能再让这两个火球继续烧下去。他忙挥手招过几个武功好的护卫,上前阻止他俩。
结果,却变成了一场乱斗。
直到一个清丽的身影,突然飞入了打斗中心,才终于停下了这场风波。
而这个身影,自然是李慕儿。
她知道墨恩是去找孙瓒。
她没有拦,因为,她需要正式地出现在荆王面前,以女学士的身份。
她望着孙瓒,高声道:“你为什么说我是女学士?你为什么来找我?”(。)
第二五八章:何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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