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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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学士- 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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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有一双玉手恰恰将她轻扶。

    他的手冰冰的,李慕儿透过薄薄的衣料尚能感受到,这样的温度,这样的触感,只有可能是他。

    可她一时却不敢抬头。

    此番离别,同上回又决然不同。上回她心里有太多愁怨,太多牵挂。而这一次,两人被迫分开,再次相见,她居然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

    原来,这便是相思,这便是爱悦。不见时是求之不得的痛苦,是室迩人遐的煎熬,而见了,又觉不知该将这份想念从何说起

    最终,李慕儿回神,盈盈欠了欠身,柔声道:“微臣,给皇上请安。”

    “莹中,你终于记得朕了。”

    他这话没头没尾,却说得异常认真,甚至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说不清是喜悦,还是激动。

    这让李慕儿再次愣了神儿,隐约间脑海中闪过了几个人。

    林志,墨恩。

    她徐徐起身,神情怪异地将朱祐樘望住,半晌才回神道:“阿错,我,我不记得了。”

    她说别的也就罢了,一说这句,朱祐樘再控制不住,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不怕,不记得了好,咱不要记得那些了”

    在他宽慰的过程中,李慕儿已经被迫回忆起了最后有印象的画面。

    那陋室中昏暗,睁眼闭眼全无分别。她浑身疲乏无力,感受着一个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突然一盏油灯在眼前点亮,说是眼前,其实放在她的脑后,但仍刺得她一时睁不开眼。

    而后有人轻轻抚上她的额头,对她柔声说道:“别怕,闭上眼睛,把那些,都忘了吧。”

    就像被人拉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灵魂已不再属于自己,只能栖身于那黑暗的角落中,将过往暂时搁浅

    “阿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若是没有做错事,他不会同墨恩一样,希望她忘记的好。

    他总是教她学会面对的。

    朱祐樘愣了愣,除了刺伤马骢外,别的他还没有听说。可她这一问,倒让他对于她的这片空白,也恐慌了起来。“没有,莹中,回来了就好。”

    李慕儿呼了口气。

    只是她这口气没呼出多久。还没等她重新适应宫里的生活,马骢回京的消息传来,他受伤的消息,便没有再瞒住。

    因为对于他是怎么伤的,众人都是三缄其口,李慕儿反倒疑心,非得去看一看。

    只是这马府,她是无论如何不能进的,大伙儿便约在了钱福家,也算是她回来了,对大家有个交待。

    李慕儿进门的时候,一众熟悉脸庞映入眼帘,叫她感动许久。

    马骢也已经在了,靠在椅子上微笑看她。

    面色苍白,精神恹恹,哪还有往日的风范?

    李慕儿突觉得心酸,跑过去问道:“骢哥哥,怎么伤成这样,你去哪里了?”

    马骢盯着她盯了片刻,其实早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收到了朱祐樘快马加鞭送至的信,向他解释了李慕儿伤他的原因。

    马骢一方面十分感动朱祐樘的用心,另一方面,自然也特别心疼李慕儿受过的痛苦。

    相比之下自己受的这点伤,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

    “没事,骢哥哥没事。”

    “不,你有事。骢哥哥,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马骢有点懵了,她出来探他是其一,其二,大概是想知道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朱祐樘必定瞒得紧。

    马骢正不知该如何应付,钱福忙过来圆场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莹中,久别重逢,难道我们不该击掌而笑,把酒言欢吗?”

    李慕儿这才发现少了一人,“兄长,怎的未见青岩姐?你没有邀请她吗?”

    钱福本是笑意盈盈,闻言却低头垂眸,失望道:“自你失踪后,青岩也走了。说是回母家了。”

    他的表情变得晦涩,让李慕儿刹那间觉得他方才的笑意也算是装出来的。

    原来,饱受思念之苦的还有她这状元兄长。

    说起状元,李慕儿蓦地又想到林志。

    对于林志被带走后的那片空白,李慕儿说不好奇是假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好奇愈演愈烈,只要一想到那两个名字,心尖上就好似蚂蚁过境,噬咬得她十分难受。

    李慕儿觉得自己得想个办法,套出他们的话来。

    手抬起来抚上额头,李慕儿装出一副不适的模样,急得马骢站了起来,牟斌也冲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头又疼了吗?”

    “嗯,不知怎么的,每当我拼命回忆却回忆不起来时,便还是会头疼。想来得等哪天全然想起来了,才能好过些。”

    她这苦肉计显然奏效,却不是打动马骢和钱福,而是牟斌。

    他极快地从马骢手上搀过她,扶到一边坐下道:“你若知道是自己伤了骢,恐怕头更痛!”(。)

第二二九章:墨恩底细() 
“牟斌!”

    李慕儿的手僵在额上,“所以,骢哥哥的伤,真的是我做的?”

    心中的揣测得以证实,李慕儿的心跌落谷底。

    “让我来猜猜,骢哥哥听说我送人失踪,便不远千里去了大同边关寻我。谁料我早已受人控制,亲手刺伤了你。好让你们误以为,我是自己一心求去,从此天各一方,与你们再无瓜葛”

    虽然中间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甚明了,但是那人的目的,大抵便是如此。

    事到如今,马骢终于忍不住问出:“慕儿,林志的师弟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

    李慕儿眼神迷离,嘴唇微动,“骢哥哥何以会有这样的猜测?”

    “因为我觉得他,他很了解你。”

    是啊,他很了解她。在她最挫败无助时,他陪着她,护着她,她还一度以为他是可以信任的。还一度以为,他虽心狠手辣,却总是有心的。

    才会在知道他陷害林志时,主动戳穿了他,试图改变他。

    没想到,自己还是赌输了。

    镜水月皆有两面,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李慕儿忽然想到什么,没有回答马骢的问题,反问道:“骢哥哥,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既然要我主动离开,为何还带我回到京城?”

    几人陷入沉思,李慕儿却兀自有了答案。

    墨恩此人,如今回想他的种种迹象,实在太过可疑。

    他是荆王的手下,当年与荆王无召入京,而后又多次独自来京,到底是为了何事?

    他让她拦下的那份密疏,是镇国将军见滏、见淲所书,她当时一时情急,看也没看上一眼就“毁尸灭迹”了,现在想想,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让墨恩如此紧张呢?

    还有此次他非要带着她回到京城,难道仅仅是因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不对,他肯定有所图谋。

    李慕儿愁眉锁眼,再问道:“你们知不知道,萧敬是在哪里寻到我的?”

    “这个我知道!”牟斌抢着答话,“是在刘府附近。当晚动静闹得挺大,刘府附近有打斗过的痕迹。而萧公公,正巧是被皇上派去刘府办事了。”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带着我去找了刘吉”李慕儿站起身来,负手踱了几步,“找刘吉,又是所为何事?”

    耿直牟斌立马接道:“去刘府问问不就知道了!”

    李慕儿抿了抿嘴,眼神刚巧与马骢对上。马骢知道她对刘吉心存芥蒂,笑笑道:“听说,刘吉致仕了。”

    钱福补充:“不错,刘吉被弹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居然还是败在自己那张嘴上,也算是因果轮回,恶有恶报了。”

    李慕儿对此不置可否,脚步微挪去扶马骢,垂眸愧疚道:“骢哥哥,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

    “没事,”马骢居高临下,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走吧。”

    “去哪里?”

    “刘府啊。”

    李慕儿扯扯嘴角,他说墨恩似乎很了解她,那他自己呢?不是更了解她吗?

    怎么也傻傻地相信,她会亲手刺伤他呢?

    眸中颜色一厉,李慕儿愈发对墨恩充满恐惧。

    几人相携来到刘府,礼都提上了许多,却被告知刘吉已经“卸甲归田”,回了老家河北。

    这老头儿动作之快,显然是急于跳出火坑,不想再与朝中纷扰有所关联。

    虽然这样急迫的逃离无疑更证明发生了什么事,但这条线一时只能算是断了。

    李慕儿一直不愿回答墨恩的底细,钱福他们也就没有多问,各自散了。

    只马骢提出送她回宫。

    路上便难免再次提起墨恩。

    马骢说得婉转:“慕儿,我不知道你的手好了。那人扮作林志,在茶馆迷惑我。我明明看到了你,却还是让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带走了你。后来夜里他带着你来换林志,我听到你叫我骢哥哥,一时恍了神,丝毫没有发现不妥。事后想想,虽然觉得奇怪,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李慕儿不怪他,只觉得心中暖暖的,如往常一样玩笑道:“骢哥哥,让你这个榆木脑袋费这些心思,还真是难为你了。”

    “不,”马骢反驳道,“这回可不是我笨,是对手太厉害!”

    李慕儿顿了顿脚步,便听到他适时套话道:“慕儿,此人心机如此之深,又够歹毒,留着是个祸患,你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吗?”

    李慕儿暗叹口气,知道,却也不知道。

    只知道他是荆王的人。

    可他与荆王别的事,又实在不知道。

    见李慕儿不答话,墨恩愈发确定她与他的关系不简单,只好劝道:“他此番这样害你,实在心狠手辣,你可千万莫要再与他有所牵连了。”

    紫禁城就在眼前,李慕儿突然想到,紫禁城里面那位,近来一直只顾照顾着她的情绪,可打心眼儿里,是不是也是与马骢一样的想法?

    甚至已经有所行动。

    如果他日墨恩被他们逮了,她是帮,还是不帮?

    回转宫中,朱祐樘还在乾清宫批复折子。李慕儿好久没踏足乾清宫,倒也有些想念,便换了官服准备前去。

    刚走上环廊,却被人拦住。

    这都人看着眼生,不像是常在御前走动的,说话虽细声细气,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不过,也许只是因为他传达的消息,让李慕儿有这种错觉罢了。

    “女学士,太皇太后有请。”

    太皇太后这茬,经历了几个月,她都快要忘了。

    此时再想起,心又慌了起来。

    虽然大赦天下的旨意已下,可是她心里明白,太皇太后顶多恕她无罪,大概还是不能接受她这个身份的人继续留在宫中当差的。

    这期间朱祐樘与太皇太后的关系有没有因她恶化,她都已经可以瞥见一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古语云皆有道理,李慕儿暗忖,此刻也唯有迎难而上,并尽自己所能,让太皇太后宽心了。

    下了丹陛,经过乾清宫,李慕儿抬头,却没能望见殿中情景。(。)

第二三零章:太后谈话() 
“微臣叩见太皇太后。”

    一入清宁宫,李慕儿便整顿衣冠,举手加额,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太皇太后与郑金莲都愣了下,恍惚间觉得她似乎又有些不同了。

    太皇太后到底是老姜,介怀于朱祐樘的情绪,委婉问道:“女学士此次出宫,可有何收获?”

    她原是指刘吉之事,李慕儿却有所不知,据实禀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微臣是被鞑靼小王子带走的”

    鞑靼小王子带走了她?这头起的,饶是太皇太后本意不善,倒也好奇想听她讲下去了。

    李慕儿将鄂尔多斯种种经历一番概述,重点讲了其木格之身份以及她与鞑靼人之间的关系,最后总结道:“其木格虽身为汉人,却是尽心竭力效忠小王子的。只可惜,纵然多年相处,点点滴滴看在眼里,小王子还是在奸人的背叛下,误解了其木格。”

    太皇太后是亲历过“土木之变”的人,对蒙古人自然是充满了憎恶。听完这席话,当即批判道:“其木格既然是大明子民,即便蒙古人待她再好,她也不该效忠蒙古!”

    李慕儿再次一揖及地,用尽所有诚心款款道:“太皇太后明鉴,微臣之于李家,早已如其木格之于大明,其中是判是离,身为观局者,难道太皇太后还不分明吗?”

    几句话语口齿清晰,可李慕儿说到最后已几近哽咽。

    太皇太后听后不由感慨,怪不得朱祐樘会封她做女学士。

    这寥寥数语,先引她入瓮,后至情至理,一下将她对朱祐樘之情义,表达了个分明。

    有此才智,确实叫人刮目相待。

    还未待她说话,李慕儿又补充道:“微臣是沈琼莲也好,是李家后人也罢,经这些年的磨炼,皇上的悉心引导,如今微臣在宫中只有一个身份,便是皇上御笔亲提的——女学士。”

    她故意将尾音拉长,还悄悄地瞄了眼太皇太后身边的郑金莲。

    看来,兜兜转转一大圈,郑金莲也还是未能如愿成为朱祐樘的妃子。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半晌,终于问道:“你去找刘吉,又是所为何事?”

    李慕儿惊了惊。

    太皇太后问出此话,一来她不能像回答马骢那样含糊其辞,否则刚刚赢得的好感将荡然无存;二来,却证明了太皇太后与刘吉有所勾结,已是不争的事实。

    李慕儿决定诚实回话,却又顾虑到一点:朱祐樘曾经说过,太皇太后很喜欢荆王,荆王经常来探望太皇太后,比其他藩王入京的次数都要多得多。

    荆王还曾上谏望朱祐樘广纳嫔妃,这本不关他一个旁系藩王的事,想来应当也是太皇太后授的意。

    可她去寻刘吉,显然与荆王脱不了干系,这番话,难答。

    “怎么不回话?你心虚了?”

    太皇太后催促之下,李慕儿只好硬着头皮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微臣去刘府,实非自己所愿,而是被人控制,当了代罪羔羊。”

    她又将墨恩所作所为复述一遍,只是他为谁效力,暂时不敢揭穿。

    太皇太后却并不相信操控人心的无稽之谈,冷哼一声道:“你这样说,哀家就该放过你吗?在哀家心目当中,皇上的安危胜过一切,哀家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李慕儿心头颤了颤,太皇太后要杀她,易如反掌,才不会同她再费这番口舌。眼下看来,郑金莲没有如愿,她还能正常回宫当差,说明朱祐樘态度必定已经强硬过,让太皇太后明白了她的重要性,不敢随意动她。

    仗着这点优势,李慕儿忙道:“太皇太后,微臣贱命,怎敢与皇上的安危相维系?太皇太后留着微臣,自然有微臣的用处。微臣虽人微言轻,但太皇太后的命令,微臣不敢不从。”

    好啊,她为解燃眉之急,果然愿意投靠清宁。太皇太后眼角一弯,她叫李慕儿过来,确实是为了询问她造访刘府一事。如若她有意翻李家旧事,那便再留她不得。可她若确实一心向着朱祐樘,那自然是要留着她的。

    留着她,是对皇后最大的制衡!

    皇后外戚多少嚣张,无人不知,就连周氏外戚在外也要让着一二。这刘吉为何被致仕,虽然朱祐樘只是借题发挥,却又给了皇后外戚嚣张的资本。

    本来郑金莲上位,这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只可惜朱祐樘最终还是以廷议罢之。

    这后宫能制衡皇后的,居然唯有女学士。

    皇后最怕的,也只有女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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