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慕飞道:“最好像你杀方孝孺一样,再添上一敢!”
锦衣人羞怒喝道:“把太祖高皇帝的遗诏拿出来,要不然我……”
严慕飞道:“我可以告诉你,太祖高皇帝的遗诏不在我身上,可是我的确有太祖高皇帝遗诏。你要真想看,也可以,你候我数日,我马上去取!”
锦衣人豁然大笑,道:“你是把我这个皇上当成了三岁孩童?”
严慕飞道:“信不信由你,你不信且等我取来太祖高皇帝的遗诏后……”
锦衣人道:“你还想离开这儿吗?”
严慕飞道:“遍数你的人,谁能奈何我?老实告诉你,我身上虽没带着太祖高皇帝的遗诏,我一样可以杀你!”
锦衣人陡然大喝:“你敢!”
严慕飞淡然说道:“你可以试试看!”
锦衣人脸色倏缓,柔声说道:“严慕飞,我以为陆谳告诉过你了!”
严慕飞道:“你何指?”
锦衣人道:“你不要插手朱家的家务事,我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马上就是当朝驸马爷,荣华富贵,要什么有什么……”
严慕飞道:“你要顾及辈份,这形同乱伦!”
锦衣人浓眉一扬,道:“怎么说?”
严慕飞道:“我跟太祖称兄道弟,允炆他都称我一声叔祖。”
锦衣人暴喝说道:“大胆!”
威态忽地一敛,道:“允炆他,他真称你一声叔祖!”
严慕飞道:“是不是真的,日后你可以当面问问他!”
锦衣人凝目说道:“你……那你是谁?”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太祖登基以后,把你远封北平,你或许不知道我。但是太祖还在打天下的时候,你就不该不知道有个人率天下武林群雄全力辅佐。论功,他犹在刘伯温与徐达之上。真要说起来,朱家的天下该是他的。然而,他功成身退,无视那袭黄袍,而后,太祖论功行赏,大封群臣,封他为‘金陵王’九千岁。这些事你似乎不应该不知道!”
锦衣人惊呼一声道:“这么说来,你,你是……”
严慕飞道:“看允炆怎么称呼我,你该知道你有个卫姑姑,日后你有机会见着她,不妨再问问她!”
锦衣人怔住了,半晌才听他叫了一声:“叔王!”
他要往下跪,但是他才曲了曲膝便又站直了!
严慕飞道:“你认了?”
锦衣人不安地道:“我不知道是叔王……”
严慕飞道:“如今你知道了?”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我知道了。”
严慕飞道:“只怕你更要杀我了!”
锦衣人忙道:“叔王,我不敢!”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暗中为你做秘密工作的人不少,你大肆杀戮太祖与建文两朝的忠臣,对我该不会客气!”
锦衣人不安地道:“叔王明鉴,我绝不敢!”
严慕飞微微一笑,道:“如今你相信我奉有太祖高皇帝的遗诏了?”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我相信了!”
严慕飞道:“大祖在遗诏中说得很明白:朱家子孙肖则辅之,不肖则取而代之。对这句话,你有什么感想?”
锦衣人脸色一变,忙道:“叔王,我无罪!”
严慕飞道:“你没有罪?你无视太祖传位之诏,起兵夺位,欲置兄子于死地而后甘心,只为这帝位就害至亲、残骨肉,这是天下之大不韪,你还说没罪?”
锦衣人不安地道:“您知道,我是被允炆跟黄子澄所逼!”
严慕飞道:“这我知道。黄子澄糊涂,允炆也不该,可是你更不该!”
锦衣人道:“您知道,我起兵靖难,只为清除允炆之侧……”
严慕飞道:“既然是只为清除允炆之侧,在黄子澄、齐泰伏诛之后,你就该收兵回北平去,而事实上你不但没有收兵,后来反而取而代之,僭登宝座,自行称帝,擅改年号。”
锦衣人红着脸道:“那是因为允炆不察逃走,我寻他无着。您知道,国不可一日无主,我只好登基替代。”
严慕飞道:“好一个国不可一日无主,只好登基替代!就算你当时做对了,那么,如今允炆已有下落,你是不是打算把帝位归还给他?”
锦衣人涨红了脸,道:“这个……这个,请叔王为大明朝着想。”
严慕飞道:“怎么说?”
锦衣人道:“您知道,允炆他不是个当皇上的材料,他不擅治理国政,怕只怕大明朝的命脉会断送在他手里,太祖高皇帝创业唯艰。”
严慕飞道:“这我承认,也明白。这么说,你是不肯归还帝位了?”
锦衣人道:“只清叔王为大明朝的命脉着想。”
严慕飞道:“那你就算不得替代,而是有意夺位了!”
锦衣人没有说话。
严慕飞接着说道:“既属有意夺位,那就是天下之大不韪。太祖遗诏,朱家子孙贤则辅之,不肖则取而代之,允炆或不是个做皇上治国的材料,我做起皇上,治理起国政来怕不比任何人差。对这句话,你又有什么感想?”
锦衣人忙道:“我有同感,但请叔王开恩!”
严慕飞道:“你知道,这朱家的天下,原该是我严慕飞的!”
锦衣人道:‘我知道,那是叔王漠视荣华富贵,淡泊一切,胸襟超人,一如古之圣贤,后世同声敬佩、尊荣!”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你不必拿话抬我,我当初之所以功成身退,自让黄袍,那是因为太祖仁德英明,足以治国救世,而朱家后世子孙倘有不肖,我却不能坐视他毁了这创之不易的基业。”
锦衣人道:“叔王开恩!”
两腿一弯,他跪了下去!
严慕飞笑了!
“见长辈傲不为礼,为帝位始屈两膝,朱棣!”
锦衣人红着脸忙道:“叔王!”
严慕飞道:“你起来说话!”
锦衣人道:“侄儿求叔王开恩。”
严慕飞道:“我要你起来说话!”
锦衣人这才应声站了起来。
他站定,严慕飞高轩双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知道,凭我,要取帝位那是易如反掌。我要是杀了你,并不会愧对太祖,也没人能奈何我……”
锦衣人忙道:“侄儿知道。”
严慕飞道:“你也知道你起兵造反,夺帝位,杀亲侄,既算不得正统,又是大不赦。”
锦衣人道:“侄儿知道,但求叔王开恩!”
严慕飞道:“我明白,在太祖的这些儿子里,只有你颇具雄才大略,足以为君治国。”
锦衣人忙道:“谢叔王!”
严慕飞道:“幸亏你登基之后,做得还有声有色,除了杀戮异己,残害一些忠臣元老之外,其他的还说得过去。真说起来,你的功大于过。”
锦衣人道:“谢叔王!”
严慕飞道:“我也承认一旦允炆当国,他大不如你。”
锦衣人道:“谢叔王!”
严慕飞道:“可是,当年我最后一次进宫时,曾在太祖面前作过许诺,他虽还我布衣归于野,但一旦有事,我会竭尽所能辅保朱家,一如当日之辅助太祖,所以你朱家的这件家务事,我不能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锦衣人道:“侄儿知道,但求叔王开恩!”
严慕飞微一摆手,道:“你坐下,我跟你谈谈条件!”
锦衣人讶然凝目,道:“叔王要跟侄儿谈条件?”
严慕飞道:“是的,我要代表允炆,跟你谈谈条件!”
锦衣人道:“叔王尽管吩咐。”
严慕飞摇头说道:“我长你一辈,长允炆两辈,站在这立场。我不能让你叔侄任何一人感到委屈,你坐下!”
锦衣人这才应了一声,坐了下去。
严慕飞也坐了下去,坐定,他道:“我做主,允炆他不索还帝位。”
锦衣人大喜,忙道:‘谢叔王。”
严慕飞道:“可是我要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允炆穷途末路才故示大方。你要这么想,那你就错了。”
锦衣人忙道:“侄儿不敢。”
严慕飞道:“我敢说,只要有我为辅,登高一呼,天下齐应夺回帝位应该是不会大难,这一点你要明白!”
锦衣人道:“是,叔王,侄儿明白。”
严慕飞道:“那就好。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不让允炆夺还帝位,那只因为他不如你,不擅治理国政。我是为太祖创业唯艰的基业及天下万民着想,别无其他原因。”
锦衣人道:“侄儿知道,只是,叔王,允炆他肯吗?”
严慕飞道:“他视我为祖,不会不听我的!”
锦衣人道:“万一他要是不听您的……”
严慕飞道:“你不必担心,也无须动心机想拿话扣我。只要他不听我的,我马上撒手不管,任你们争夺去!”
锦衣人喜道:“谢叔王。”
严慕飞道:“可是我有条件!”
锦衣人忙道:“您请只管吩咐。”
严慕飞道:“你即刻收兵,不许动武当一草一木。”
锦衣人道:“侄儿遵命!”
严慕飞道:“允炆不要任何爵禄,可是你要给他一个地方清修。”
锦衣人道:“这世上任何一处随他挑!”
严慕飞道:“挑什么地方,那是他的事,而你今后不管发现他在那儿,都绝不许再动他,甚至根本不许再找他!”
锦衣人犹豫了—下,点头说道:“这侄儿也做得到。”
严慕飞道:“话可是你说的,日后假如你自毁今日之诺,别怪我找上京城,闯禁宫,入大内取你性命!”
锦衣人一凛,忙道:“叔王放心,侄儿绝不敢!”
严慕飞道:“那就好。”
“叔王。”锦衣人道:“武当三清圣地,允炆何不就在武当修行?侄儿愿留三千御骑以为保护。”
严慕飞摇头道:“那不必,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扰他清修,再说他也不一定非在武当修行不可!”
锦衣人道:“是,叔王,那就随便他好了。”
严慕飞道:“你我就这么说定了!”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侄儿绝不反悔。”
严慕飞道:“为你自己,你最好别反悔!”
锦衣人道:“侄儿明白利害,您放心就是!”
严慕飞道:“我问你,撤兵需要多少时日?”
锦衣人想了想,道:“如果侄儿即刻下旨,一两天就可以撤出百里以外!”
严慕飞道:“锦衣卫跟你的贴身侍卫都是武林好手,该更快!”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
严慕飞道:“那些红衣大炮撤起来恐怕不会那么快!”
锦衣人脸一红,道:“用马拖,也不会怎么慢。”
严慕飞微一点头,道:“那好,等我走后,你马上下旨撤退,但不许留下一人,只被我发现有一人隐留不去,我不但要杀他,而且要找你!”
锦衣人道:“您放心,侄儿怎敢不听您的话,只是……”
他犹豫着没说下去。
严慕飞道:“只是什么?”
锦衣人迟疑再三方始说道:“侄儿求您让允炆写一纸……”
严慕飞道:“有我作主还不够吗?”
锦衣人忙道:“不是不够……”
严慕飞道:“那是什么,是不放心?”
锦衣人道:“有叔王作主,侄儿岂敢不放心?只是……只是侄儿不愿落个争夺之名,使后世……”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你想得还真长远,我告诉你,你已落定了夺篡之名,多此一举也只能安慰你自己,并不能使天下人信服!”
锦衣人红着脸道:“侄儿知道,只是侄儿就这么一点要求……”
严慕飞道:“帝位与天下,你要求得已经够多了!”
锦衣人默然不语。
严慕飞道:“我向你打听一件事。”
锦衣人道:“叔王请只管问。”
严慕飞道:“你知道,昔日太祖有四大智囊人物?”
锦衣人神情一震,道:“这个侄儿知道,只是听说他们都已经死了!”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怎见得他们都已经死了?”
锦衣人道:“太祖高皇帝登基之后,他们跟您一样,功成身退归于野,多少年来没听见他们一点消息,这不证明……”
严慕飞道:“这只能证明他们行事隐秘,并不能证明他们已经死了,再说,事实上他们也从没有隐退过!”
锦衣人讶然说道:“他们从没有隐退过?”
严慕飞道:“倘若如你所说,他们在太祖当日登基之时就功成身退隐于野了,那么日后炮打功臣楼,火焚凌烟阁,是谁替太祖出的主意?”
锦衣人脸色一变,道:“叔王,您是说当日那惨事就是他们的主意?”
严慕飞目光一凝,道:“你不知道?”
锦衣人不安地避开了严慕飞那双目光,道:“侄儿不知道!”
严慕飞道:“这你或许不知道,而自太祖登基那时起,你就暗中结纳他们,拉拢他们,而后,所谓靖难,是他们先进了南京,你登基后,他们又秘密为你工作,专杀太祖、建文两朝的忠臣元老,这你不该不知道!”
锦衣人大惊,忙道:“叔王明鉴,侄儿不敢。”
严慕飞道:“那是你的事,我不过问,可是我不能忍受他们当日献毒谋杀害我的朋友和同僚……”
锦衣人忙道:“您是要……”
严慕飞道:“我问你要他们的所在!”
锦衣人忙道:“叔王,侄儿不知道。”
严慕飞道:“是吗?”
锦衣人点头说道:“是的,叔王。”
严慕飞道:“你敢欺我?”
锦衣人一惊,忙道:“侄儿不敢!”
严慕飞道:“那你就把他们的所在告诉我。”
锦衣人道:“这……叔王……”
严慕飞道:“不愿意?”
锦衣人道:“这……叔王,侄儿怎会,又怎敢,只是……只是……”
严慕飞道:“只是什么?”
锦衣人道:“您明察!”
严慕飞道:“我只知道太祖事后甚悔恨悲痛,为此事多年来一直愧疚自责,倘这四个人不死,太祖在天之灵难安!”
锦衣人迟疑了一下,毅然说道:“侄儿不是不说,只是有件事您恐怕不知道!”
严慕飞道:“什么事?”
锦衣人道:“他四人都藏有太祖所颁铁券丹书。”
严慕飞“哦!”地一声道:“他们四人藏有铁券丹书?”
锦衣人道:“是的,叔王,他四人功高……”
严慕飞笑道:“我都没有获颁铁券丹书,他们竟然有此免死之物,这倒很出我的意料了。”
锦衣人道:“您是‘金陵王’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严慕飞摇头说道:“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我告诉你,我不管什么铁券丹书,就是太祖犹健在也阻拦不了我要杀他们!”
锦衣人道:“这个侄儿知道,只是侄儿却不敢……不敢……”
严慕飞道:“你不敢怎么?”
锦衣人道:“侄儿不敢说出他们的所在!”
严慕飞道:“为什么?只因为他们有铁券丹书?”
锦衣人点头说道:“是的,叔王。”
严慕飞道:“你就那么敬畏大祖高皇帝吗?”
锦衣人脸一红,道:“事实如此,起兵逐允炆,那是万不得已。”
严慕飞道:“这么说来,你是不肯说了?”
锦衣人道:“叔王明鉴,侄儿非不肯,实不敢!”
严慕飞道:“就算你不敢吧!我不能教你漠视太祖的旨意。我不勉强你,可是我要告诉你,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这话你不妨转告他们……”
锦衣人没有说话。
严慕飞站了起来,锦衣人忙跟着站起,道:“叔王,您要……”
严慕飞道:“我要走了,我走后你就下旨撤兵吧!”
锦衣人道:“是,叔王,您放心,侄儿绝不敢稍违。”
严慕飞道:“还有,创业唯艰,守成不易,大明朝命脉握在你手,百姓的安乐与否系于你身,你要好自为之,莫难见太祖,愧对天下万民!”
锦衣人道:“多谢叔王教诲,侄儿不敢片刻淡忘。”
严慕飞道:“那就好。”
转身向外行去。
锦衣人在背后说道:“侄儿跪送叔王!”
话是说了,他还没跪下。
突然一阵叱喝吵嚷之声远远传了过来,严慕飞一怔停步,锦衣人陡然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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