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美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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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龙美豪客-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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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慕飞道:“另一个原因也因为他是太常寺卿,陛下的老师。”

年轻人道:“是的,叔祖,我一直认为他什么都是对的,如今想想当时自己真是愚昧无知,可怜可恨。”

顿了顿,接道:“我即位不到一年,我听了黄子澄的话,把周王楠叔,齐王缚叔,代王桂叔、岷王鞭叔全废了,而且把他几位囚禁,害得湘王畏罪自绝。”

严慕飞道:“真要说起来,他们几位是罪有应得,而陛下也未免操之过急,打草惊蛇。

年轻人道:“您说对了,后来棣叔南下奔丧,走到淮安不远,黄子澄要我派人去挡他的驾,而且把他的‘三护卫’,三个作为护兵的卫,总共有一万五六千人抽去精锐,交给宋忠,回驻了开平,原在北京的左右两卫与在永清的左右两卫的兵,则调到了彰德与顺德,又派了布政使张最跟都指挥使谢贵,专责刺探燕叔的阴事。”

严慕飞道:“我以为燕王在起初未必有起兵夺位的心,因为他毫无地盘,所掌握的仅有一个元朝宫城的故宫。他的兵,只有三个护卫,而且后来被陛下抽去精锐。

他固然在诸王之中颇具雄才大志,对陛下的左右一向看不起,不过,倘若陛下用人得当,让他安心做一个太平盛世的亲王,不去逼他,他是绝不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夺位的。”

年轻人叹道:“您说对了,您说对了。当时如果您在京里……唉,这也许是天意,也许根本我就不配当王。”

严慕飞道:“最主要的还是陛下听信了黄于澄的话,在滹沱河一战后,临阵换将,错用了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

年轻人道:“您说得一点也不错,当时我处处失利,唯有征伐大将军耿炳文统三十万大军守在真定,使得棣叔不敢轻攫其锋,可是我偏偏听了黄子澄的话。”

严慕飞道:“耿炳文在当时可以说是硕果仅存的宿将,那时候他有六十多了。他年轻时替太祖守浙江长兴守了十年,跟张士诚对垒,大小数十战,战无不胜,其后北伐西征,屡克名城,积功受封为‘长兴侯’。李景隆虽也是将门之子,却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怎比得上耿炳文沙场老将。”

年轻人道:“可不是么,我现在想想,懊悔得想死。李景隆他坐误戎机,到各地去征调兵马,耽搁了不少时日。他想凑足五十万兵马,甚至于六十万。您知道,打仗的事并不是比人多的。”

严慕飞点头说道:“兵在精而不在多,将在谋而不在勇。这道理事景隆是永远也不会懂的。”

年轻人道:“后来棣叔故意离开北平,到永平去打辽东来的‘吴高人’,又到远在长城外的大宁去找宁王柯叔。李景隆他糊涂,他马上带兵去打北平,结果棣叔带柯叔的护卫会同朵颜三卫的胡骑回兵,内外夹击之下,李景隆溃不成军,一口气退到了德州,这一下连真定也失了!”

严慕飞道:“后来燕王又一次施诈,他统兵去攻大同,骗得李景隆去救。李景隆去了,燕王却撤了兵。李景隆的兵多半是南方人,空跑了这么一趟,冻死的与冻伤的极多,剩下的也疲累不堪了。”

年轻人道:“过了两个月,棣叔又在汾州的白沟河跟李景隆交锋。李景隆又遭败绩,退到了德州,守不住德州,丢了一百万石左右的军粮,又退到了济南,燕军追袭而至!”

严慕飞道:“那一战多亏了铁锤跟耿炳文的旧部盛庸!”

年轻人道:“是的,叔祖,我封盛庸为压城侯,擢铁铉为兵部尚书,后来又拜盛庸为平燕将军,代替了李景隆。”

严慕飞道:“盛庸临危受命,未负陛下重托,先大胜燕军于东昌,斩燕王第一勇将张玉,后大胜燕军于信安,燕王亲自以十几骑断后,而盛庸却不敢杀他。”

年轻人道:“那是固为我有旨。我不许他使我负杀叔父之名。”

纪纲突然说道:“少主心肠过软,别人却不怕负杀侄之名!”

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但旋即又道:“别的不提了,我只觉愧对铁铉、徐辉祖与方孝孺等诸位。”

严慕飞道:“陛下也不必如此,他们尽忠而已。”

纪纲道:“倒是李景隆一跃而为奉天辅军,推成例于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极阁,曹国公的爵位也保住了,可说享尽了荣华富贵!”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不必气愤,他下场如何?不到两年不但被夺爵,没收财产,连同家族一起被囚禁起来了!”

纪纲道:“那是他背主投贼,罪有应得。只有方孝孺跟铁铉的遭遇令人悲痛愤慨!”

严慕飞道:“士为知己者死,吴士尽忠殉命,流芳百世,虽死何憾。”

纪纲没再说话。

三人之间所谈的,都是当年的旧事,严慕飞绝不提当前情势,自然,纪纲也不会提一个字。

可是片刻之后,朱允炆问了一句:“叔祖,您已经找到了侄孙,您打算如何?”

严慕飞道:“我奉太祖遗诏辅佐陛下,打算迎陛下返朝登基。”

年轻人微一摇头,道:“叔祖,天下已入棣叔掌握,恐怕不容易吧!”

严慕飞知道这是实情,可是他道:“陛下不该这么想,天下虽已尽入燕王掌握,但忠贞之士,武林豪雄比比皆是,而且他们都待机而动,只要陛下登高一呼,天下必会齐应,太祖打天下时情形如何?请陛下永远别忘记自己是正统!”

年轻人摇了摇头,道:“叔祖,我并不是颓废、灰心,也无意妄自菲薄,事实上做一国之君,我的确不如棣叔。祖父当年赐僧衣僧帽给我的启示很大,只要棣叔能容我,我真愿意觅一山林佳地,梵门古刹静度一生!”

纪纲惊驻地道:“少主……”

年轻人道:“我说的是实话!”

纪纲道:“少主怎好生这种念头?”

年轻人道:“我这种念头并没有什么不好,朝廷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厌烦了,也明知自己不是当帝王的材料。”

纪纲道:“少主别忘了王爷的话,少主是正统。”

年轻人道:“我没有忘,奈何我没有一点争夺雄心。”

纪纲道:“难道说少主要辜负天下人之殷盼?”

年轻人叹了口气,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陛下之胸襟令人敬佩,只是怕燕王容不了陛下这位侄儿。”

年轻人道:“我不跟他争了,他还要怎么样?”

严慕飞道:“人心思正统,纵然陛下不再争夺帝位,在他来说,总是一个寝食难安的心腹大患。”

年轻人变色说道:“这么说,棣叔是非除去我不可了?”

严慕飞道:“恐怕是……”

年轻人悲惨一笑,道:“叔祖请看,这就是帝位的怕人处。为这么一把椅子,手足可以相残,骨肉可以火并,岂非世间一大悲惨事?我何幸生于帝王之家,又何不幸生于帝王之家!”

严慕飞默然未语。

纪纲则道:“王爷的话少主听见了,既然他不能容少主,少主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纪纲愿追随王爷之后,辅佐少主返朝,万死不辞。”

年轻人苦笑说道:“纪纲啊,但愿我有你的一半争夺雄心就好了。”

纪纲跨前一步,道:“少主……”

年轻人一挥手,道:“别说了,让我考虑考虑!”

纪纲口齿启动,终于忍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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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一心但愿修行去

一时间,这间云房里好不寂静。

除了灯花偶爆,“毕剥”轻响外,再也难听到别的声音。

良久,良久,年轻人突然一声轻叹开了口。

“天下方定,我这一动势必引起刀兵之灾,生民势必又陷水火,只为区区一个帝位,我何忍?”

#奇#严慕飞肃然起敬。

#书#纪纲浓眉一轩,道:“然则少主就任正统没落,篡贼……”

年轻人瞪目喝道:“纪纲,不许这么说!”

纪纲脸色一变,低下头去,道:“是,少主。”

年轻人脸色一缓,叹道:“纪纲,别怪我,我知道你心里的感受,眼见我被逐蒙难在外,你悲愤不平,可是我……你为我受尽了艰苦,必受了别人所不能忍受的,可是我……”

摇头一叹,住口不言。

纪纲道:“但能眼见少主返朝,纪纲虽死无憾!”

年轻人抬眼转望严慕飞,道:“叔祖何以教侄孙?”

纪纲急以目视严慕飞。

严慕飞视若无睹,淡淡说道:“陛下,我是太祖的臣子,奉遗诏辅佐陛下。”

年轻人道:“叔祖的意思是……”

纪纲忙道:“自然是希望少主返朝。”

年轻人扫了他一眼,他连忙低下头去。

年轻人收回目光望向严慕飞,道:“叔祖,侄孙愿听听您的吩咐。”

严慕飞道:“纪指挥使已代我说了。”

纪纲猛抬头,虎目淡注,投过感激一瞥。

年轻人道:“这么说叔祖也要侄孙返朝?”

严慕飞道:“最后的决定还在于陛下!”

纪纲一怔,忙又投过一瞥。

严慕飞却故作未见。

年轻人讶然说道:“叔祖要侄孙做最后决定?”

严慕飞道:“是的,我认为理应如此。”

年轻人沉吟一下,道:“叔祖,可否容侄孙做一夜之慎思?”

纪纲忙道:“少主,情势紧急,事不可再拖延。”

年轻人“哦!”地一声道:“情势紧急到什么程度?”

纪纲浓眉一扬,方待再说。

严慕飞那里已然说道:“陛下,纪指挥使的意思是说大事越早决定越好!”

年轻人道:“急也不急在这半夜工夫!”

严慕飞站了起来,道:“那么陛下请作慎思,我告退了!”

年轻人忙跟着站起,道:“叔祖要走了?”

严慕飞道:“不,我今夜留在太和宫内等待陛下的决定!”

年轻人轻“哦!”一声,转注纪纲道:“你给王爷安置个住处!”

纪纲一躬身,应了声:“是!”

严慕飞向着年轻人施了一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纪纲紧随他身后跟了出来,一摆手,道:“王爷请这边走!”他哈腰向左摆了手。

严慕飞微一点头,顺着走廊向左行去。

走了不远,纪纲突然停了步,道:“王爷请看看这间云房是否中意?”

严慕飞道:“道家修真地,何处不宜人,就是这间吧!”

纪纲随即推开了门,进了云房,点上了灯,严慕飞随口问道:“指挥使住在那一间?”

纪纲道:“卑职就住在少主隔壁那一间云房里。”

严慕飞点头说道:“太孙安危关系重大,是该就近护卫!”

纪纲迟疑了一下,道:“王爷,请恕纪纲斗胆……”

严慕飞道:“别跟我客气,有话请说吧!”

纪纲道:“卑职请教,王爷来此的本意是什么?

严慕飞道:“自然是辅佐太孙返朝登基!”

纪纲道:“王爷也接了太祖遗诏?”

严慕飞道:“那等于是接了。”

纪纲道:“那么卑职以为王爷就不该让少主做最后决定!”

严慕飞道:“那么指挥使以为我该怎么做?”

纪纲道:“卑职以为王爷该极力促请少主……”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指挥使!”

纪纲道:“王爷!”

严慕飞道:“我请教,谁是要返朝登基的人?”

纪纲愕然说道:“王爷此问……”

严慕飞道:“请答我问话!”

纪纲道:“是,王爷,自然是少主。”

严慕飞道:“那么,不由他做最后决定,难道说由你我去做最后决定不成?”

纪纲呆了一呆,道:“这个……但卑职以为王爷不该不积极。”

严慕飞淡淡一笑,道:“指挥使这是责我?”

纪纲忙低头说道:“王爷明鉴,卑职不敢!”

严慕飞道:“指挥使,我看得见,你也看得见,燕王他这个皇上做得不错,可以说是有声有色。”

纪纲道:“这个卑职不否认,可是他毕竟以篡主自立。”

严慕飞淡然笑道:“指挥使,你我都明白,太孙自己也清楚,他过于柔弱,并不适于做一个帝王。燕王取而代之,只能使国泰民安,这有何不可?所谓篡主,那只是他不是太祖传位的正统而已!”

纪纲道:“卑职斗胆,那您为什么接太祖遗诏?”

严慕飞道:“那是因为当初我在太祖面前作过许诺。”

纪纲道:“既有当初的许诺,如今王爷就该……”

严慕飞道:“我并没有自食诺言,也没有改变心意,只要太孙说一句他要返朝登基,我愿竭尽所能,死而后已。”

纪纲道:“那王爷为什么?……”

严慕飞道:“指挥使,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

纪纲道:“卑职愚昧,王爷明示!”

严慕飞道:“我可以告诉指挥使,天下已入燕王掌握,拥太孙返朝登基固然不易,但只要我登高一呼,天下豪雄必然响应,我有必成之信念。”

纪纲道:“那么王爷就该登高一呼!”

严慕飞道:“指挥使,我也认为唯有正统才是正统,当国者该是正统,也唯有正统才配当国!”

纪纲道:“既然如此更该……”

严慕飞道:“可是指挥使,有一句话你要明白,凡事勉强不得!”

纪钢道:“王爷这话,纪纲愚昧。”

严慕飞道:“倘若太孙的最后决定是不愿返朝,你我勉强他回去,他将来又会有什么作为?又会有什么成就?何况他已经厌倦了。”

纪纲道:“王爷,那未免不能……”

严慕飞道:“指挥使,燕王当国,他除了不是正统之外,别无不是之处,更没有以苛政施于民,太孙之返朝登基,也非为拯生民于水火之战,而是个人帝位之争夺。如是,陷生民于刀兵灾祸,那是在所难免。太孙仁德,他有此悲天悯人胸怀,我又怎好强陷他于不义?”

纪纲呆了半晌始道:“王爷,卑职以为这是正统与非正统之争!”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诚然,指挥使,这的确是正统与非正统之争,可是这也可以说是朱家的家务事,倘因为朱家的家务纷争而陷天下生民于刀兵灾祸,指挥使以为该是不该?”

纪纲默然未语,旋即他又说道:“这么说王爷是不赞成少主返朝登基?”

严慕飞道:“凭心而论,燕王也是太祖的儿子,他雄才大略,强于太孙。太孙自知柔弱,无争夺之心,而厌倦了政事。燕王这个皇上做得也颇有声有色,帝位争来争去也仍在朱家人手里。根据这几点,若单为帝位之争,闹家务纠纷,我的确不希望再陷生民于刀兵,然而……”

顿了顿,接道:“只要太孙愿返朝,我奉太祖遗诏,当日也曾作辅佐之许诺,自也会竭力拥他返朝,而且我有把握必成!”

纪纲道:“万一太孙的最后决定是不愿返朝呢?

严慕飞道:“那我也绝不让燕王动他毫发,护他出武当,一直到我认为到了安全处,今后安危可以无虑了,我才罢了!”

纪纲道:“王爷,卑职明白您的心意了!”

严慕飞道:“谢谢指挥使的谅解!”

纪纲道:“您这么说,就是怪罪卑职了!”

“不,指挥使。”严慕飞道:“你知我,该知道我不惯作虚言。”

纪纲没说话,半晌始抬眼说道:“王爷,您看少主的最后决定会是……”

严慕飞笑了笑,摇头说道:“这个,在太孙明示之前,谁也不知道。”

纪纲道:“卑职的意思是请您猜猜看!”

严慕飞道:“指挥使,你看呢?”

纪纲道:“不瞒王爷,卑职有点担心了。”

严慕飞道:“这就是了!”

纪纲目光一凝,道:“您也这么想!”

严慕飞道:“指挥使恐怕还没有发觉,三清生涯,对太孙的影响很大!”

纪纲道:“您是说……”

严慕飞道:“佛道两家一曰空明,一曰无为,说法虽异,然旨意相同。太孙先经佛门,后入道观,其间之所见所闻,指挥使理应知晓,何必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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