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走了,都走了,卫涵英说明是青灯古佛了残生,金玉琼也有事不谐将投身空门之语,两位绝代佳人,同是一样的归宿,而严慕飞他却落了空。
这打击够他受的,他只觉愧对卫涵英,尤其愧对金玉琼,她把一切都交给他,虽无夫妻之实,但已然等于是一对夫妻,不是么?客栈独处,灯下相伴,两身依偎,四唇相接,她是多情的是痴心的,更难得那么柔婉,那么……”
一刹时间那些个情景又涌上脑际。
他悲痛,他愧疚,他心如刀割,由自身的感受,他可以清晰地想象到金玉琼所受之打击更大,定然是肠断寸寸,心碎片片,一滴滴的血在往下滴……
他,人渐渐的变了,脸色煞白,双目赤红,扬掌劈下,砰然巨响,石桌粉碎,砾石四射激扬,小亭为之摇动。
然后,他仰天一声悲凄长啸,震得空山回音,江水波涛,风云为之色变,草木为之含悲,林鸟惊得振翅飞起。
啸声中,他身形拔起,电一般地飞射而去。
他身法如电,转眼间不见了,而就在他身形不见的同时,崖上翩然射落一条雪白人影,那是金玉琼。
她望了望亭里粉碎的石桌,香唇边实然泛起一丝冰冷笑意,而当她转望严慕飞逝去处时,那冰冷笑意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令人心酸的黯淡。
突然,她有所惊觉,娇躯一闪,不见了,崖上的雪白人影消失于无形。
紧接着,崖上落下一条黑色倩影,那是卫涵英,她的神色有点怕人,但当她看见小亭里的景象时,她娇躯颤抖,香唇颤动,神色也马上转趋黯淡,旋即,她长身而起,凌波飞仙一般飞射不见。
口口口
这里是嘉鱼县城,夜这么深,家家户户都熄了灯,上了门,缕缕的月色下看,全城空荡,寂静,连个人影也看不见。
在这时候,遍数全城,只有几扇门犹半开着,那是几家门前挂灯的招商客栈。
这家客栈叫“宏发”,招牌挺大,灯也挺亮,灯光下,一个人步履踉跄,趺跌撞撞地进了那半开着的两扇门。
砰然一声,吓得那正在柜台打盹的伙计一惊,他连忙站起,带着三分睡意地迎了上去。
“客官是要住店吗?”
撞进客栈的这个人是严慕飞,他整个人血色全涌到了两眼上,两眼布满了红丝。他一摆手道:“快,快给我找间上房!”
伙计不敢怠慢,忙道:“有!有!小号有的是上房,客官大概是喝多了,让我扶客官进去吧!”
说着,他伸手要扶。
严慕飞一摆手,道:“不用了,你带路,我自己会走!”
伙计缩回了手,转身走向后面,心里还直嘀咕!
“就是会强充汉子,不会喝少喝点嘛,这不是找罪受么?真是,还自己会走,我看你走吧!”
到了后院,他俐落地打开了一间上房的门,回身便要说话,严慕飞却又像一阵风般卷了进去,身子一歪,砰然一声倒在了床上。
伙计直皱眉,摸索着替他点上了灯,然后走近床前殷勤地说道:“客官,你躺会儿,我去给你弄点儿醒酒的汤。”
严慕飞无力地一招手,道:“小二哥,别麻烦了,我没有喝酒,我这是病。”
“病!”伙计一怔,旋即说道:“那也不要紧,县城里有的是好大夫,我去给你请一个来看看,吃帖药就好了……”
严慕飞道:“小二哥,谢谢你的好意,我这病不是普通的病,也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好的……”
伙计“哦!”地一声道:“客官这是什么病这么历害?”
严慕飞道:“小二哥,说了你也未必懂,还是不说也罢!”
伙计道:“可是有病总得看哪!”
严慕飞摇头说道:“小二哥,有病固然得看,不瞒你说,我自己懂医术,通歧黄,我知道这病不是一般大夫所能治得的!”
伙计道:“那……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躺着呀!”
严慕飞苦笑说道:“没办法,小二哥,只好这么病着了!”
伙计道:“客官,病是会越来越重,越来越厉害的!”
严慕飞道:“我知道,小二哥,可是我除了这么病着别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小二哥,你请拿着这个……”
从怀里取出一包东西递了出去。
伙汁诧异地道:“客官,这是……”接在手里之后,地一怔,然后掂了一掂,抬眼叫道:
“客官,一年的吃住也用不了这么多……”
严慕飞道:“我知道,小二哥,你听我说,我还有七天七夜工夫好活,可是我不能死在外面,曝死荒野……”
伙计一怔说道:“客官,你怎么说这话,好好的……病又有什么关系,从小长大谁没得过?找个大夫看看……”
严慕飞道:“小二哥,找大夫,那是多费事,白花钱,要是我这病还有希望,我会愿意死么?”
伙计一哆嗦,道:“客官,我不相信……”
“真的,小二哥!”严慕飞道:“我自己清楚,我绝活不过七天七夜!”
伙计道:“客官,三更半夜的,你别吓人好么?”
严慕飞笑了,道:“小二哥,我说的是实话,你听着,我是个外乡人,在贵宝地一无亲朋,二无友好,我死之后,请用包里的那些给我买口棺材,然后找个地儿埋了,剩下的就算我谢你,全送给你了……”
伙计忙道:“客官,这……”
严慕飞无力地一摆手,道:“小二哥,别多说了,就算你帮我个忙吧,一口棺木所费无多,剩下来的足够你吃喝十几年的,请把文房四宝拿来我用用!”
伙计迟疑着还待再说,严慕飞已然又道:“小二哥,蝼蚁尚且偷生,没人会愿意死的,若不是真有病,我会愿意这么做吗?”
伙计没再说话,扭头走了山去。
须臾,他捧着文房四宝走了进来,道:“客官,笔墨纸砚全来了!”
严慕飞道:“谢谢你,小二哥,请放在桌上然后扶我起来一下!”
伙计答应着把文房四宝放在了桌上,然后走过去扶着严慕飞坐了起来,突然,他惊呼了一声:“老天爷!客官的手冰冷冰冷的!”
严慕飞道:“所以我说这病没希望了。”
勉强地抬起了手,取过了一根狼毫。
伙计替他摊开了纸,又殷勤地替他研上了墨。
严慕飞濡墨握管,笔走龙蛇,转眼间写了一信。
他把信装好了,封上了口,然后把那封信递向伙计,道:“小二哥,我麻烦你,等我死后你把这封信随便交给哪个要饭花子都行……”
伙计一怔,讶然说道:“客官说谁?要饭的?”
严慕飞点头说道:“不错,是要饭的。”
伙计讶异地道:“像客官这种人,怎么会跟要饭的……”
“小二哥。”严慕飞道:“要饭的并不比谁低贱,你别多问,只管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伙计果然没再多说,可是他的神色跟目光,掩不住他心里的诧异,道:“那么,客官,你还要点什么?”
严慕飞摇头说道:“谢谢你,小二哥,我不要什么了,你忙去吧,麻烦替我熄了灯,也顺手把门带上。”
说着,他又躺了下去。
伙计答应了一声,收拾好文房四宝,“呼!”地一口吹灭了灯,然后他走了,顺手带上了门。
黑暗中,严慕飞躺在床上没再动。
他得了什么病,药石罔效,看不好?
是心病么?心病也有心药呀!
再说,害了心病也用不着向伙计托付后事啊!
这是什么病这般厉害?
该不会是心病!
究竟是什幺,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伙计是个难得的热心人,第二天一早就跑来看严慕飞。严慕飞已经起不来了,脸色仍是那么白,两眼仍是那么红,可是他一见伙计还强笑打了招呼。
“小二哥,你早啊!”
伙计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意,道:“客官,你也早,怎么样,你的病,好点了么?”
严慕飞淡然一笑,道:“小二哥,我这病只有越来越重,越来越厉害,不可能有起色的!”
伙计道:“客官,你说这病一般大夫治不了,那是不是说医术高超的大夫就能治呢?”
严慕飞道:“小二哥,谢谢你的关怀,我这病就是华陀再世,扁鹊重生也治不了,除非……”
摇摇头,住口不言。
伙计是个有心人,忙问道:“客官,除非什么?”
严慕飞道:“小二哥,我这病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冶……”
伙计忙道:“谁,他在哪儿?”
严慕飞道:“小二哥,你是个难得的热心人,说了也没有用,我打个比方,有个人要毒害某个人,当某个人中了毒之后,那个人会给他解药,救他的命么?”
伙计神情一紧,道:“客官,我明白了,你……你是中了毒?”
严慕飞道:“可以这么说。”
伙计道:“是……是有人故意害你的?”
严慕飞道:“小二哥,你说对了!”
伙计道:“这就要命了……”
严慕飞笑道:“小二哥,这本来就是要命的事!”
伙计一怔道:“客官,你……你还能笑?”
“小二哥。”严慕飞笑了笑道:“死并不可怕,生老病死,谁能免,迟早不同而已,彭祖寿登八百,到头来他也难免一死,虽然我有未完的事,可是我已有了交待,自有人去替我做完,我无牵无挂,又有什么好怕的?”
伙计摇头说道:“客官,怎可以这么想,俗话说:蝼蚁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赖活……”
严慕飞道:“固然,小二哥,可是到了该死的时候,那由得了你么?”
伙计没说话,旋即他猛然跺了脚:“他XX的,这是谁这么狠心,我看你客官是个好人,他既然害了好人,那他准是个坏胚子,害了好人他也得不了好死,我操……”
说着说着,他怒上心头就要骂人。
严慕飞忙道:“小二哥,谢谢你,但别骂,骂没有用,我知道你很富正义感,但这种事你最好少管,万一因为我牵连了你,我的罪孽可就大了!”
伙计先一惊,旋即拍胸说道:“我不怕,我连五毒都敢吃,还怕他XX的捞什子毒,让他来好了,我连他的肠子都揍出来……”
只听门外一个甜美话声接口说道:“小二哥心肠好,又富正义感,可敬可佩,只是说话嫌粗鲁了些!”
严慕飞霍地坐了起来,伙计猛然转过了身,他怔住了,直了眼,打心里惊叫说道:“天哪,世上竟有这么美的大姑娘……怎么走路不带声响,别他XX的是狐仙吧!
仙?哈,客官有救了,可不是么?狐仙都喜欢俊男人,这位客官不是……”
只听严慕飞颤声说道:“涵英,是你……”
房门口站着的那位,可不正是卫涵英么?如今,她的脸上有笑意,很甜很甜的笑意:
“是的,慕飞,是我……”
伙计突然冒出一句话。
“客官,是不是她……”
严慕飞忙道:“不,不,小二哥,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
“朋友?噢,朋友!”伙计呆了一呆,旋即嘿嘿笑道:“没想到客官还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朋友。”
笑容倏地一敛,望着卫涵英道:“姑娘,你来得正好,快请进来吧,这位客官病得都快……”
卫涵英微一点头,道:“我知道,谢谢你,小二哥,我来了他的病也就会好了!”
说着,她袅袅走了进来。
伙计一怔,道:“怎么,姑娘,你能治这位客官的病?”
卫涵英含笑点了点头。
伙计瞪大了眼道:“这么说你还是……”
他是完全会错了意,严慕飞忙道:“小二哥,麻烦你去给倒杯茶来!”
伙计连声答应着走了,眼一直瞅着卫涵英。
他出了门,卫涵英摇头失笑道:“这位小二哥真是个难得的好人……”
她坐了下去,就坐在严慕飞的床边上。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倒让严慕飞呆了一呆,她望着愣愣出神的严慕飞,含笑问道:“怎么样? 病得很厉害么?”
说着,她拍手摸上了严慕飞的额头,这又让严慕飞有一种异样的感受,她却含笑又道:
“还好,没发烧。”
严慕飞错愕地道:“涵英你……”
卫涵英道:“我怎么知进你在这儿?”
严慕飞本预备作此一问,可是他刚才想问的不是这一句,而是她为什么会来,为什么是这么温柔的态度,卫涵英既然这么说了,他只有点了点头。
卫涵英道:“别坐着,躺下来听我告诉你……”
她扶着严慕飞缓缓躺下,简直像个温柔、体贴的妻子,这又是从没有过的事。
严慕飞满脸诧异地躺下,她接着说道:“我也学会了找‘穷家帮’了,听他们说有个像你的人昨夜跌跌撞撞地进了这家客栈,所以我找来了!”
严慕飞道:“你来是……”
卫涵英笑吟吟地道:“探病啊!”
严慕飞道:“你知道我这是什么病么?”
卫涵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别把人家都当成糊涂人,昨晚我听见了你那声悲凄长啸,所以我二度登上赤壁,我一见亭中的情景,就知道你够伤心的,当时我就很懊悔,我暗责自己心胸不该那么狭窄,可是我绝没想到你会病,而且病得这么厉害。我带着一颗歉疚的心而来,如今我又心疼,恨不得大哭一场。慕飞,我替你送心药来了,你宽心在这儿养病,我为你找玉琼去。”
严慕飞一叹摇头,道:“涵英,看来你是完全弄错了,你不是不知道我,固然我难受,对你对她也愧疚,可是我绝不至于因为这点打击就害了心病,而且一病这么厉害……”
卫涵英眨动了一下美目,讶然说道:“那……那是为什么呀?”
严慕飞道:“涵英,我这不是病是中了蛊!”
卫涵英神情一震,道:“慕飞,你说中了什么?”
严慕飞道:“涵英,我中了蛊!”
卫涵英脸色大变,道:“这……这怎么会,这会是谁下的蛊?”
严慕飞道:“我想了一夜才恍然大悟,我几乎不敢相信。”
卫涵英道:“谁?”
严慕飞哑声说道:“金玉琼!”
卫涵英一怔叫道:“金玉琼,会是她,她为什么?”
严慕飞赧然苦笑,道:“我早该想到了,她就是那位‘金花门’门主金花姑!”
卫涵英脸色又一变,道:“金花姑?会是她……慕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严慕飞唇边抖动了两下,道:“这件事该从长孙森那位义女中蛊说起……”
接着,他把经过由头至尾说了一遍,一直说到了路上邂逅了那位美艳如花的金玉琼。
听毕,卫涵英美目凝威,黛眉挑煞地冷笑说道:“这女人好用心,她竟然出这么一着奇兵……”
目光一凝,道:“慕飞,你既然见过金花姑,怎会认不出来……”
严慕飞苦笑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么,金花姑始终以一块轻纱蔽面,令人难窥庐山真面目……”
卫涵英一点头,道:“好用心,她利用了这一点,好,这一阵算她赢了,算她报复了。
慕飞,蛊难不了你……”
严慕飞苦笑说道:“涵英,别以为蛊毒奈何不了我,可是她那蛊术之最的‘金蚕蛊’该当别论!”
卫涵英大惊失色,道:“什么,慕飞,你……你中的是‘金蚕蛊’,这……慕飞,你,你,你怎么会中了‘金蚕蛊’?”
突然“哦!”地一声道:“难怪,难怪你会中‘金蚕蛊’了,你跟她……”倏地住口不言。
严慕飞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丝红意,窘迫地道:“涵英,你知道我是个怎么样的人,不是我……”
卫洒英冷冷说道:“我知道,是她主动的……亲了你一下,这是她自己说的,说什么情不自禁,原来是这么个用心,好无耻的女人。”
严慕飞惊愕而窘迫地道:“怎么?她……她连这都告诉了你?”
卫涵英道:“她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她说她穿过你的衣裳,她说她——总之她毫不保留地全告诉了我,用意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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