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姑娘道:“算算时间,当日锦衣卫南来时并不算迟,那时建文仍藏匿在开封,错就错在锦衣卫不该在三天后歇手撤回京师,如今二次前来,却已是迟了一步。”
瘦削锦袍老者忙道:“回公主,当时卑职是奉旨……”
白衣姑娘截口说道:“我并没有怪你!”
瘦削锦袍老者忙欠身说道:“谢公主恩典,禀公主,卑职不信……”
白衣姑娘微一摇头,道:“以大相国寺跟这儿数十名和尚的性命为交换,谅他不敢再骗我……”
转注老和尚,道:“老师父,建文他往那儿去了?”
老和尚此时已住了悲哭,老脸满是泪痕与血渍,看上去好不可怜,他闻言摇头说道:
“回公主,太孙没有说……”
“怎么?”白衣姑娘道:“他没有说?”
“是的,公主。”老和尚点头说道:“太孙是在半个月前一个深夜里走的,当时太孙只叫醒了老衲,说了声他走了,多谢多日来的照顾,别的什么也没说,然后就走了。”
白衣姑娘沉吟了一下,道:“他在这大相国寺里住了多久?
者和尚道:“住了不到三个月……”
白衣姑娘道:“这日子不算短,那么他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在一个深夜里走了,这你能解释吗?”
老和尚摇头说道:“老衲不知道,也许太孙不愿在一个地方长住,隔一段时期总要换个地方的。”
白衣姑娘点了点头,道:“嗯,这说法颇近情理,老师父,还有谁跟他在一起?”
老和尚道:“回公主,老衲不认识,只记得保驾的那位个子高高的,肩膀很宽很壮,三十多岁年纪,肤色黑黑的,器宇轩昂,很英武,隐隐有夺人之威。”
瘦削锦袍老者突然说道:“禀公主,那正是纪纲!”
白衣姑娘点了点头,道:“嗯,当世第二高手,难得他赤胆忠心,不愧为武林英豪。老师父,他两人住在哪一间禅房里?”
老和尚道:“就是如今公主所住的这一间。”
白衣姑娘微一摇头,道:“那就不用找了,他两人没有遗留下什么。建文虽然年轻,自幼生长在宫廷里,谈不上丝毫历练,可是他身旁有个精明干练、经验十足的纪纲,那就难怪咱们不容易找到他了,他也该十分的安全。”
转望瘦高中年香客,道:“尤领班。”
瘦高阴鸷的锦衣卫大领班尤子玉忙躬下身去,恭谨答道:“卑职在。”
白衣姑娘道:“陶领班跟踪那女子去了?”
尤子玉道:“回公主,是的。”
白衣姑娘道:“你刚才说,那女子多大年纪?”
尤子玉道:“回公主,她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
白衣姑娘道:“年纪不小了,她长得很美?”
尤子玉迟疑了一下,点头说道:“回公主,是的。”
白衣姑娘道:“你说她姓什么?”
尤子玉道:“姓卫,冯陈褚卫的卫。”
自衣姑娘眉锋微皱,沉吟说道:“姓卫?这女子是谁?”
抬眼接道:“陆指挥使,你知道吗?”
瘦削锦袍老者摇头说道:“回公主,卑职不知道,卑职也没有听说过武林中有个姓卫的女……”神情忽地一震,急道:“禀公主,当年武林中有个叫卫涵英的女子,号‘冰心玉女’,不知道是不是她……”
“冰心玉女?”白衣姑娘点头说道:“好美,好雅,好高洁,好孤傲的名号,顾号思人,她的确该长得很美,嗯!我是该看看她长的如何?”
抬眼接道:“只是,她跟建文有什么关系?”
瘦削锦袍老者迟疑了一下,道:“卑职听说,当年大祖打天下的时候,有一批为数不少的武林人投效帐下,不知这卫涵英是否在其中,假如是的话,那就跟建文扯得上关系了!”
白衣姑娘道:“你是说,他们当年辅太祖,如今看在太祖的面上,又要保建文?”
瘦削锦袍老者道:“除了这层关系外,卑职想不出还有别的原因。”
白衣姑娘点了点头,望了望手中纸条,道:“那么,这张纸条又是谁写给她的呢?”
瘦削锦袍老者摇头说道:“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
白衣姑娘又在纸条上凝目片刻,道:“这字迹虽然劲道但不失娟秀,分明出自女子的笔,若说是建文写给她的,建文身边何来女子?……”
瘦削锦袍老者道:“公主,会不会是她自己写的?”
白衣姑娘抬眼说道:“她自己写的?”
瘦削锦袍老者忙道:“卑职是说,有可能她问话怕人听见,所以把这四句话写在纸条上,趁求签之际……”
白衣姑娘一点头,道:“不错,这倒很有可能,只是……”
眉锋微皱,接道:“她又怎么知道建文躲在这儿呢?”
瘦削锦袍老者道:“那自然是建文跟她有联络。”
白衣姑娘道:“既然他们之间有联络,她为什么又在建文走了之后到开封大相国寺来找他们?”
瘦削锦袍老者呆了一呆,道:‘这个……”
神情忽地一动,接道:“公主,卑职不敢相信建文已经走了。”
白衣姑娘脸色微微一变,但旋即她摇头说道:“也有可能建文临行匆匆,根本没有通知她!”
瘦削锦袍老者道:“公主以为什么理由使建文临行匆匆?”
白衣姑娘道:“密报不是说有人在开封看见了纪纲吗?或许他们自知行踪已然暴露,这理由该很够了!”
瘦削锦袍老者沉吟了一下,道:“那就是说,建文没来得及跟她联络?”
白衣姑娘点头说道:“是的。”
瘦削锦袍老者道:“那么,建文迟早总会跟她连络的。”
白衣姑娘又一点头,道:“是的!”
“公主。”瘦削锦袍老者目中异采闪动,道:“建文的下落,就该在这姓卫的女子身上。”
白衣姑娘倏然一笑,道:“所以我更该去看看她。”
瘦削锦袍老者忙道:“公主打算现在就去?”
白衣姑娘点头说道:“是的,我巴不得现在就能看见她!”
瘦削锦袍老者霍地转注尤子玉,喝道:“子玉,传话下去,为公主……”
白衣姑娘一抬手,道:“不,我一个人走路去!”
瘦削锦袍老者愕然说道:“公主要一人走路去?”
白衣姑娘道:“难道我要坐着轿,带着你们一路招摇着去?”
疫削锦袍老者凝目说道:“公主的意思是……”
白衣姑娘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瘦削锦袍老者脸色一变,忙道:“公主,这万万使不得,非卑职斗胆敢阻拦公主,想公主何等尊贵,怎可轻易冒险……”
白衣姑娘嫣然一笑道:“你听说过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瘦削锦袍老者道:“公主,那姓卫的女子无殊江湖女盗,一旦发起狠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若要入虎穴,也该由卑职等……”
白衣姑娘摇头说道:“你是个男人,怎么能跟她接近。”
瘦削锦袍老者道:“可是,公主……”
“陆指挥使!”白衣姑娘脸色一寒,道:“是你听我的,还是我听你的?”
瘦削锦袍老者一震低头:“公主恕罪,卑职不敢。”
“那就好。”白衣姑娘展颜为笑,道:“你可知道,她的所学如何?”
瘦削锦袍老者抬眼说道:“回公主,‘冰心玉女’在武林中只不过是个普通的高手,她所以名气大,那是因为她人美、才高,孤傲高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说错了!
这一错,恐怕很麻烦。
白衣姑娘微微一笑道:“那你还替我担心什么?”
瘦削锦袍老者话说得很诚恳,也充分显示出他的赤忠。
“卑职身为臣下,蒙上位洪恩,怎能不……”
白衣姑娘淡然一笑,摆手说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只是别多说了,先派个人跟陶大海联络一下,问问那姓卫的女子在什么地方,然后再禀报我。去吧,我要换件衣裳。”
瘦削锦袍老者应声站起,躬身说道:“公主,这老和尚……”
白衣姑娘递过了一个眼色,道:“别跟佛门弟子出家人为难,带他出去吧!同时告诉寺里的其他和尚,任何人不许声张。”
瘦削锦袍老者会意,当即恭谨答应一声,唤起了老和尚,带着那位假扮香客的瘦高汉子告退而去,并且随手带上了门儿。
走出滴水檐,瘦削锦袍老者向着老和尚摆手说道:“和尚,你的造化,忙你的去吧!”
老和尚施了一礼,颤巍巍地走了。
这里,瘦削锦袍老者递过眼色,又吩咐了瘦高汉子:“子玉,派个人跟陶大海联络一下,尽速回报。”
瘦高汉子尤子玉恭谨答应,施礼而去。
后院通往前院的那条青石路上,颤巍巍地走着老和尚,他一边走,一边举袍袖擦脸上的血,那滴在前襟上的血渍擦不掉,也只好由他了。
老和尚默默地走着,一脸的悲凄神色。
刚到前院,迎面走来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和尚,他一见老和尚满身是血,脸也肿了,呆了一呆,急步迎了上来:“师父,你这是……”
老和尚一摇头,道:“大慧,别多问了,扶我到你房里歇歇去。”
年轻和尚答应着,忙伸手搀扶住老和尚向左走去,边走他边焦急地道:“师父,是怎么回事……”
老和尚微一摇头,道:“没什么,我叫你别多问。”
年轻和尚应了一声,未敢再问。
转眼间来到了一间禅房前,这间禅房在大殿左后角,紧挨着后院墙,年轻和尚打开房门扶着老和尚走了进去。
门,关上了,没一会儿,门又开了,年轻和尚一个人走了出来,神色有点惊惶与不安,四下里望了一下,急步往外走去,好像他有什么急事。
刚转过殿角,突然——
“小师父,哪里走?怎么边般神色惊慌,匆匆忙忙?”
年轻和尚一震停步,回身望去,只见大雄宝殿前,那高高的石阶上站着个人,他满脸堆笑,只是那笑看上去怕人!
他,是锦衣卫那位大领班尤子玉。
年轻和尚一惊,忙合什躬身。
“贫僧见过施主了。”
尤子玉拱手还了一礼,笑吟吟地道:“不敢,小师父上那儿去呀?”
年轻和尚忙道:“主持人有点不合适,贫僧要去请个大夫。”
尤子玉“哦!”地一声道:“原来小师父是要去请大夫,怎么,主持大和尚哪儿不舒适呀?”
年轻和尚欠身说道:“有劳施主动问,主持这是多年的老毛病了……”
尤子玉点头说道:“原来如……”
“此”字未出,他一巴掌拍上大腿,笑着说道:“对了,瞧我多糊涂,小师父,在你临走前,我想起有件事需要小师父帮忙一下……”
“好说!”年轻和尚忙道:“施主若有差遣,请只管吩咐,只要做得到、帮得了忙的,小和尚一定照办。”
尤子玉笑道:“小师父绝对做得到,绝对帮得了忙,小师父,请跟我来。”
说着,他步下石阶,住大殿左边行去。
年轻和尚迟疑了一下,举步跟了上去。
尤于玉带着年轻和尚顺着大殿前的路往左边走,过了两扇门,来到了狭小的偏院。
这儿,只有一口井,是大相国寺里和尚们打水的地方,尤子玉在井边停了步,年轻和尚站在丈余外,有点犹疑,脸上的神色也有点不安。
尤于玉面堆笑容地抬手唤道:“小师父,请过来一下,桶掉到井里去了!”
年轻和尚神情一松,“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待贫僧为施主捞起来。”
举步走了过去。
到了井边,年轻和尚刚要抬头往下看,尤子玉抓住了他的左胳臂,含笑说道:“小师父,我要你帮忙的是另一件事!”
年轻和尚一惊,但他没挣扎,忙道:“那么,是什么事施主尽管……”
尤子玉笑了笑,道:“请小师父把主持大和尚告诉你的话,再对我说一遍。”
年轻和尚毕竟年轻,脸色一变,惊慌地道:“施主,主……主持,只,只要我去……去请个大夫……”
“是吗?”尤子玉阴阴一笑道:“看来主持大和尚当真不舒适了。小师父,那不要紧,我略通歧黄,待会儿我去给主持大和尚看看,如今……”咧了咧嘴,接道:“小师父知道我为什么把小师父叫到这儿来吗?”
年轻和尚惊怕地摇了摇头:“贫……贫僧不……不知道!”
尤子玉道:“那么,让我来告诉小师父……”
抬手一扬,接道:“小师父,你看,这几只有一口井,没有一个人影,你们寺里这些和尚长年吃斋,怪苦的,所以我想在这口井里丢进个人,加点荤的……”
年轻和尚机伶伶一颤,忙道:“施……施主,你……你……你是要……”
尤子玉道:“很简单,一句话,你小师父若不老老实实地把该告诉我的告诉我,我就狠一次心,辣一次手,请小师父你下井里去,明白了吗,小师父?’可怜年轻和尚差点吓瘫了,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两眼尽射惊恐,他猛地一挣没能挣脱,施足了劲儿,一张嘴便要叫。
他哪能快过会武的尤子玉?在他“救命”两字还没有出口之前,尤子玉已一声狞笑,抬左掌扼上了他的脖子,两个指头扣住了他的喉结。
年轻和尚气一憋,脸胀得通红,转眼间由红转白,浑身施劲直挣,可惜他没能挣得动分毫。
尤子玉嘿嘿笑道:“小师父,怎么样,说不说?”
年轻和尚忙连连点头。
尤子玉得意地一笑,松开了手。
年轻和尚直喘,左手揉着脖子还直咳嗽!
尤子玉一旁说道:“小师父,说吧!”
年轻和尚忙道:“施主,主持命……命我去……去找……那……那女施主……”
尤子玉笑了,道:“这才像实话,找她干什么?”
年轻和尚道:“主持要……要我告诉她,施主们要……要抓她!”
尤子玉道:“这话更实在,只是他怎知道那女的在哪儿?”
年轻和尚道:“主持要我找,主持说……她不会……走走……走太远的。”
“那也对。”尤子玉道:“事还没弄清楚前,她怎舍得走?就是这话吗?”
年轻和尚点头说道:“禀……禀施……主,是……是……是的。”
尤子玉笑道:“那好,谢谢小师父帮我这个忙了!”
话落抬手,一指飞点而出!
这一指,点在年轻和尚的喉结上,年轻和尚两眼翻白,往后便倒,尤子玉拦腰一手抓上了年轻和尚的腿,只一掀,年轻和尚头下脚上地被掀进了井。
只听井里“噗通!”一声,随即寂然,没听见叫,没听见挣扎,只因为年轻和尚已闭了气。
尤子玉望了望井口,阴阴一笑,转身而去。
他杀了个人,杀了个毫无抗拒之力的佛门弟子出家人。
谁无父母,谁无子女,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想必,他尤子玉无父母,无子女,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尤子玉出了狭小的偏院,直奔老和尚适才进入歇息的那间坐落在大殿左后角的禅房。
到了禅房前,他试着推了推门,没推开门,由里面拴上了,他抬手又拍了门,门砰砰然直响,禅房里没动静!
尤子玉冷笑一声道:“大和尚,开门,是我,姓尤的!”
禅房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息。
尤子玉陡扬双眉,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拍手一震,禅房的两扇门砰然而开,“叭!”“叭!”两声,那根被震断了的门闩落了地。
尤子玉踏步便要往里闯,但,突然他一震,脸上变了色,怔在了那儿,一只脚仍在门里。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地上倒着一张漆凳,顺着漆凳往上看,是悬在半空里的两只脚,两条腿。
再往上看,尤子玉胆落,没勇气再看第二眼。
老和尚两手下垂,一根麻绳挂在梁上,另一头套在脖子上,脸上的血还投擦干净,两眼睁得大大的,直瞪着门外,一根舌头吐出了好几寸。
倏地,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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